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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言 1

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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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本站了起來,胡亂撓著自己的光頭。「以此為契機」的意思看來指的是北岡的死。
「決定了,這是多數意見,你也沒有異議吧?」直井瞪著田島說道,另外三個人的眼睛也轉向了他。
對於田島的反駁,澤本搖了好幾下頭。「田島你只是不知道罷了。還是上周的事了,北岡就在這裏,一個人考慮比賽出場人選。那時候我正好進來了,過了一會兒,北岡就冷笑著對我說:『怎麼樣,澤本?下次的比賽你和田島做投接搭檔出場試試吧?』我吃了一驚。他接著笑著說:『我開玩笑的。』他要是真想讓我上場,那才奇怪呢。那時候我可著實動怒了。」
因為很在意活動室特有的汗餿味,田島恭平雙臂環抱站在了房間的一角。三壘手佐藤兩手插|進褲兜里,靠在了衣帽柜上。一壘手宮本坐在椅子上,中外場手直井則盤腿坐在桌子上,剪著指甲。似乎大家都有意不想跟別人的目光碰上,要麼各自盯著牆壁,要麼閉著眼。這樣一來,空氣更加凝重了幾分。
直井用銼刀磨著指甲,呼的一聲向指尖吹了口氣,小聲說道:「我就算沒能去read.99csw.com甲子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那傢伙總是很磨蹭。」為了和緩氣氛,田島繼續說道。可是誰也沒回應。他沒了主意,只好再次緘口。
「總之,就這麼定了。」直井從桌子上一躍而下,「隊長不能是須田。當選方針是:隊長做出的編隊能讓全體成員享受樂趣。選舉的方向就是:大家的棒球,我們不需要明星。」
不,他並沒有惡意——田島本想把這句話說出口,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麼說只會讓他們嘲笑自己「幼稚」。
「我也這麼覺得,可北岡沒想過這個。所以他瞧不起我們,把我們當作無關緊要又無能的人。」
田島吃驚地看著他,另外兩個人卻似乎不認為他說了什麼意想不到的話。佐藤他們點了點頭。
「我跟宮本意見一致。」佐藤接茬道,「自從北岡當了隊長,我們是變強了。但也正因為這樣,我們做出了很多犧牲,這也是事實。最大的犧牲是,我們不能痛快地玩棒球了。我是為了享受安打時那種暢快的感覺才開始打棒球的,我加入棒球部並不是因為慾望九-九-藏-書沒得到滿足。」
「就是嘛。」宮本附和道,「我們只是想隨自己喜歡去擊球,隨自己喜歡去守壘。他確實很不錯,可是每當我們幹些什麼,他就揪著細節喋喋不休。就像佐藤說的,慾望沒得到滿足。本來我也沒想當個職業運動員,只想按自己的方式打。因為受到他的影響,最近連領隊都變得啰唆了。」
「你是怎麼想的?」宮本問他。
「而且……」澤本繼續說道。平時話不多的他,這樣的發言真是少見。或許正是因為他心裏抱有強烈的不滿。田島有種被嚴重孤立的感覺。
「說什麼如果現在行動就一定能做到,這話的水平跟小學老師說的一樣。」宮本在一旁幫腔道。
「不,不會的,他不是那種瞧不起別人的人。」
「我還是反對。」宮本突然說道,「如果是別的,換誰無所謂。」
「嗯,我們不需要明星!」佐藤用力點了點頭。
田島是替補投手,既然王牌投手是須田武志,直井所說的情況就無法否定。實際上,在公開的比賽中,田島一次投球的機會都沒有過。他不可能充當武志的替補,開陽隊九_九_藏_書的擊球陣容也沒有那樣的得分能力,以至讓他出場也能輕易取勝。而事實上,在甲子園裡他也沒有投過球。他只登上過一次投手板,那是在第九局遇到了困境,他跑去傳達指令的時候。
銳利的目光之下,田島感到了焦心的不安和可悲。他含糊地點了一下頭。
田島無法同意。什麼「大家的棒球」!他想,到頭來不過是他們相互串通,只想回到半吊子的狀態罷了。
「所以說,他就是這樣的人。」直井語氣冷淡地說道。
「而且北岡還拿我們跟須田比,說得很明了,說什麼既然都是人,須田能做到的,其他人也應該能。這不是開玩笑嘛。須田可是以職業運動員為目標的人。」
田島吃驚地看著佐藤。佐藤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他曾在關鍵時刻犯下過錯誤。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佐藤說道,「我們敗給大阪亞細亞學園隊的時候。當時的領隊傳令說讓他們橫下心給對方擊球,可他們兩個人無視命令,根本就不相信後防。」
「贊成。」宮本也效仿他。
田島不明白他的意思,閉口不語。
「總之要以此為契機,改變我們部的方針九-九-藏-書。就目前來說,首先,有關須田當隊長一事,應該有三個人是反對的。」
「話是這麼說……」宮本啞口無言了。
於是,一場不愉快的會面開始了。
終於,遲到的澤本帶著一張膽怯的臉出現了。佐藤仍靠在衣帽櫃旁,向他說明了此前談話的概要。澤本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個黑皮包,聽佐藤說話。
「我們真的進過甲子園嗎?」直井對著田島問道。
「只剩下澤本了吧。」田島開口道。
「我有同感。」佐藤做出鼓掌的樣子。
「可是,我們正是因為他才打進甲子園的,不是嗎?」田島反駁道。
可是現在,在這裏,他卻不能說這些,否則一定會招來直井他們嘲笑和哀憐的目光。
此時是北岡明死後第五天放學之後。本來要集合在一起討論今後的事情,但一開始直井提出的就是隊長由誰來當這個問題。「這種事情,不必急著決定。」田島拒絕討論這個話題。宮本馬上激動地抗議道:「如果不儘早決定,須田肯定要擺出一副隊長的神氣,不是嗎?」
澤本承受著四個人的視線,雖然稍稍縮著身子,但還是明確地說道:「我希望痛快地打棒球。https://read.99csw.com我不是運動神經很好的人,為了增強體力才加入棒球部的。而且我一直聽說開陽高中的體育社團無論哪個都沒有很嚴格的訓練……但是因為要以甲子園為目標之類的事,從去年春天開始,訓練突然就變嚴格了。自從北岡當了隊長,每天都累死累活地苦苦訓練……我們學校是升學率高的學校,所以我覺得不該為了進甲子園,把學習的時間削減了。」
但即便如此,當出場甲子園的事情確定下來時,田島還是打心底里覺得高興。雖然知道沒有出場的份,但他是因為想到自己是隊里的一員,才覺得很驕傲。那樣的心情到現在也沒變過,即便作為傳令員的使命早已完成。
「進了甲子園的不是只有北岡和須田兩個人嗎?」直井說道,「除了那兩個人,其他在場的人就算不是我們也沒關係,穿上球衣誰都可以。本來就沒什麼可期待的。我們只是被那兩個人帶著去了趟甲子園,哪兒有什麼感激可言。」他仍看著田島,「你也根本沒高興過吧?總之,絕對沒你出場的份。」
澤本是外場手兼替補接球手,只要他一來,棒球部除了須田武志以外的三年級隊員就全都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