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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義大利變成共產黨國家了,這一點倒沒有人擔心,因為蘇俄已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中垮台了。共產主義實在是他們自己給自己加上去的豪華標籤,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天然資源和主要工業的國有化。
美國人是徹底覺悟了,美國式的和平在民主世界同盟時代是一種痛苦。當然,在第三次世界大戰,蘇俄戰敗后,美國所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以一顆崇高的心來養兩億的蘇俄人民。起先當然是心理戰術,美國不斷大聲疾呼:「我們將養你們,並給每一個蘇俄男、女、小孩一雙全新的鞋子。」在這種攻勢下,蘇聯招架不住,馬上就像沙皇統治下的俄國一樣潰敗了,連秘密警察也沒有用。美國當然就信守諾言,山姆叔叔從來不背信,但結果連駱駝背也被壓垮了。最低的所得稅升高到工人資薪的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說,每個人每周要工作二十小時,來供應俄國人的鞋子,否則文明就要滅亡了。由一億九千五百萬美國人養兩億俄國人的歐門計劃,是美國總統的一項狡猾的提議。起先為了贏得美國工人的支持,後來則使大家一想到俄國人就恨之入骨;正如美國總統所宣稱的,這樣可以拯救世界民主,結果也導致了他自己所期待的獨裁力量。在經濟不景氣的壓力下,階級鬥爭到處蔓延,第四十一任總統又從國會中榨取了專制的權力。《紐約時報》強烈攻擊這種趨勢,被總統指控為故意妨害國家的和平與安全——因此被查封。
雖然倫敦全毀了,大英帝國仍在混亂中撐下來,國王查理三世仍在位,受到工會會員的愛戴。這一點馬克思看錯了,人性是永遠不變的。英國僥倖生存下來,她具有神秘的特質,能夠不靠邏輯也能恰當地掌握狀況,這就是英國成read.99csw.com功,他國絕望的關鍵。英國人飽受轟炸蹂躪之餘,全國一致咬緊牙關,勒緊褲帶,一句話也不說地在短短几年中,就把國家恢復到戰前的水準。
這一切尤瑞黛全知道,她和艾瑪·艾瑪談了不少。但其中有很奇怪的一點,由於艾瑪·艾瑪太專註於她人類學的筆記而沒聽到。這件事發生在斯大林政權的最後十年中,根據斯大林派生物學的要旨,環境的影響勝過遺傳的理論,中央政治委員會就指示各地的農業商,美國人改良小麥和蘋果品種的理論是中產階級式的,不夠科學。土壤、肥料和陽光——環境——才是決定性因素。去他的小麥種子!任何專家提出報告,推薦良好種子的重要性,就會被指控有反動的傾向,甚至指為冒犯神明,因為他違反了的正統生物學,這一套當然行不通。小麥的收成,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了。斯大林死後,在馬林可夫統治時期前幾年,農業商才勇敢地提出真實的報告,分析農業生產失敗的原因。斯大林式的生物學當然就暫時擱置了。
大體而言,一切都是悲哀的故事。戰敗國為失敗而哭泣,戰勝國卻在勝利的重擔下呻|吟。好一幅可觀的景象!
法國仍然是歐洲有「文化」的國家,很有文化但非常疲倦。下議院中諸議員,仍然用優美的柯尼利安法文在那兒指手畫腳,放言高論,偶爾還互抓頸背。這個動作還產生過一種路易十四的社交慣例,用聳肩來抵擋對方抓頸背的動作。
現代藝術也一樣離譜,已經進步到一塊題名「無限的孤寂」的白帆布,上面什麼也沒有,居然在一九九五年被「美國畫評協會」評選為第一名,說它有創意,富幻想。事實上,有個新工具主義的畫派,早九_九_藏_書就發現畫筆是多餘的。揉皺的棉紙球、香蕉頭、水槍往往比畫筆更能表達效果。新工具主義派的信徒說,此派最大的優點是消除了油彩和水彩的界限,甚至水彩和黑白的界限。
到了一九九○年代,世界糧食趨向嚴重的缺乏。部分是因為醫藥進步,撲滅了肺病、霍亂、痢疾和其他致命的病源。嬰兒的死亡率也降低了——大體上是世界糧食健康部的功勞——再者,由於亞洲媽媽們不負責任地生孩子,單單亞洲一個地區的人口,就高達十九億之多。第三次世界大戰使美國人口減掉一千萬,但是美國媽媽們繼續努力,到了二十世紀最後十年,美國人口已升高到一億九千五百萬。只有法國是個天主教國家,又不注重節育,政府還獎勵大家庭,人口卻維持在四千萬。在這種情況下,巴西吸引了世界糧食健康部的注意,認為是將來食物來源的最大未開發地。
至於赤俄本身,於一九五○年代,自從維辛斯基在斯大林手下當「國家執行者」,謀殺了所有老布爾什維克黨員以後,蘇俄就沒有共產黨了。蘇聯的本質變化太大,一九八○年,蘇聯中央政治局決定揚棄那古老、陳舊,導致誤解的標語——「無產階級專政」。從此,蘇維埃政府決定自稱為「衙門階級專政」,實在恰當。蘇聯社會演變的結果,中產階級和資本家都消失了,社會上只有兩種階級存在,一是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二是其他的人。一位牛津大學的經濟學教授曾說,這種新的階級劃分法實在簡明扼要。在「辦公桌后」和「辦公桌前」兩大階級中,前者顯然受到大家的歡迎,因為每一個醫生、音樂家、小說家、農人、放牛者、獸醫和鐵匠都渴望能坐在辦公桌後面。為了配合這https://read.99csw.com種必然的演變,也認可了新的經濟階級組織,蘇聯的國旗也換了。不再是鐮刀和鐵鎚,而改為在紅色的背景上,兩邊各放一個有二腳、四抽屜的辦公桌——作為蘇聯統治者非凡鑒賞力和理智上誠實的明證。馬克思主義者所謂的對改變人性有決定性因素的「環境」或環境影響力,現在已經是指你面對辦公桌的方向了,看你是在桌子前面或後面。那才是決定性的因素;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如果你很安全地在桌子後面,你就代表社會主義的進步;你若站在桌子前面,你就很可能有歪曲的思想和性格,喜歡以怠工來宣洩情緒,常常受卑下的慾望的衝擊,想做帝國主義者的代理人。蘇俄官方《真理報》解釋說,環境對人心的影響,完全是一種心理學的問題。
還有許多關於尤瑞黛的事。她生於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成長在一個自覺、理智、世故的時代,她極力抗拒當代道德墮落的影響。自從芝加哥和曼哈坦毀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火后(曼哈坦連同紐澤西和布魯克林的一長條土地消失了,不過這在整個地圖上來說,並不十分重要),辛辛那提成為中西部的大城。這是聰明、愛嘲諷的一代。大家對純粹物質進步的自豪,已被世界大戰無情地摧毀。整整兩世紀以來的物質主義思想,經濟家是社會最高的導師,年輕的一代,充滿了機械主義的嘲諷和享樂主義的狂放。十年戰爭期間(一九八九~一九九八年),阿沙狄·維特模仿安布魯斯比爾斯的風格,以歪曲和辛辣的幽默而名重一時。自從《紐約時報》被美國第四十一任總統,也是當時世界大獨裁者(這種局面的發展因素容后解釋)封閉之後,美國文壇興起一種特殊的尖刻作風。隨著正常輿https://read.99csw.com論途徑的消失,刻薄的嘲弄蔚然成風,在某些年輕人的圈子中,形成一項祭禮,可說是薩沙主義和沙特主義的混合,誇張的詭辯加上衰微的主智學說,無論世界發生什麼事,他們只肯定生存的意志,及時行樂。
往者已矣,哭泣也無濟於事。結果是民主世界聯邦的應運而生,幸運的在千年起轉點——西元二千年一月一日成立。這隻是基本常識。但是,美國覺悟了,其他國家卻又是嘲諷、不悅和漠然的。裘迦那(印度誘人迷信犧牲的神)不祥的隆隆聲才過去不久,餘音仍在耳旁。由於美式和平,其他國家對美國的領導權開始懷疑和不信任。美國燒了自己的手指,美國可不願意再建議供養俄國人了。為什麼大家都昏睡不醒,無動於衷?民主世界聯邦就在大家不怎麼熱心的情況下誕生了。
尤瑞黛,曾一時受到這些人的影響,後來終於明智地掙脫開來,加入民主世界聯邦工作。聯合國早在一九七五年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初,無聲無息地瓦解了。繼起的是民主世界同盟,一個勝利國的聯盟,坦白承認武力的重要,取代了聯合國對文字力量的信仰。他們堅信並時常辯稱世界和平可以靠武力維持,而美國作為一個領導國,擁有維持它的力量,就有道德的義務。聯合國失敗在武力太弱,民主世界同盟又太依重武力。然後就發生了十年戰爭,是個根本稱不上是戰爭的戰爭,只不過是一連串找麻煩的探險罷了。十年戰爭以後,民主世界同盟又被民主世界聯邦所取代,後者更具有民主觀念。尤瑞黛願意給它一個考驗的機會。
尤瑞黛很開朗。怎麼會不開朗呢?一個女孩願意冒著生命的危險,為了世界和平而去探測亞馬孫河的資源——由於這項服務她得到了那隻漂亮的日九*九*藏*書曆表——她怎麼會不開朗呢?旅行使人心胸開闊。在她看來,民主世界聯邦之下的世界糧食健康部就是世界和平的關係。她的想法與其他同時代的人一樣,簡單地說,世界和平建立在糧食和人口的平均分配上。人不應該挨餓,否則的話就會發動戰爭。生活水準的提高就是世界和平的一種保證。那是舊世界里的人都贊同的理論,是一種非常方便的觀點,把戰爭和國際爭端的禍源推到自己國家之外,放到一些邊遠、未開化的地區。有人願意為其他東西而戰,也確實為其他東西打過仗,但世界大戰皆起源於幾個富裕的國家,這一點卻被忽略了。
這位總統在白宮一連待了四任,於一九九八年被暗殺。美國人已疲憊不堪,他們要重新開始。世界上應該有個真正民主的世界政府,由愛好和平國家所組成,共同建立世界法和執法的原則,這一點已是非常明顯了。沒有什麼新奇,只是平實可靠的民主規則和代表組織,加上對全體的公正態度,這是任何民主校舍或縣間政府都可以找到的精神。但最大的障礙是國家主權。不,沒有人會告訴大國該做什麼,他們只是為所欲為。國家主權就是這個意思。遠在六十年前,一個名叫艾默瑞·李夫的美國人就曾指出這一點。所有浪費時間,敷衍世界政府的似是而非的論點,都有武力做後盾。世人寧可由痛苦中學習,心理慣性是人類史上最大的力量,現在他們已在兩次代價極大的戰爭中取得教訓。一位美國參議員於一九九九年起來大聲疾呼,呼籲美國人民正視事實,他們自願花掉八千五百億美金,使國家負債達到天文數字,二十多個繁華的城市慘遭轟炸,一千萬婦孺喪失了生命——卻不願放棄部分的「自主權」。世上沒有一個名詞曾付出過這麼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