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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他剛剛隨船長出去,去看大船。」
「是的,阿席白地要躲開一切吵雜,我們划船到對岸去了。」
她決定回家等。如果他認為這是她在島上的最後一夜,他一定會來道別的。她整夜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伯爵夫人的話,阿里和「地學測量」之間的抉擇。她回去要幹什麼呢?民主世界聯邦的報告……統計資料、美麗的圖表、委員會、備忘錄,一種不太肯定卻還不壞的感覺,知道自己有安身之處,為一個浩大而無思想的機器工作,盡一己之力想給世界帶來和平。她希望自己能確定他們實際的作為,確信人類的思考確能緊緊把握世界和平的基礎,確定那不是各懷鬼胎的代表們聚會的巨大組織。各自代表他們的國家,不代表人類的共同利益,各自為本國的問題而奮鬥。至於她自己呢?會議、報告、會議、報告,她有點厭倦了。
「這個轉變造成對我有利的氣氛,席上許多觀眾都同情我。有個留著鼠灰色鬍子的人走上去和法官耳語一番。法官說,案情已經確定了,被告由於奇裝異服,引起公眾的騷動,已經破壞了美國的法律。一個年輕的成年女人赤腳走在大街上是極不莊重和擾亂秩序的行為。他可以依法判我暴露罪。不過,很可能,我遭受某種精神困擾,才會夢想出一個和平的殖民地。」
艾瑪·艾瑪很高興見到她,她看出她一臉沉重的表情。
尤瑞黛在房間里補睡一會兒覺。近午時分,勞思和船長一起來到「官邸」。船員把各種物品搬上岸,包括火腿和罐頭。單是酒類就值好幾百塊錢,但是最有趣的是報紙和雜誌。屋子裡到處是皮靴出入的聲音。
「他告訴你了?」
水上運動照計劃進行,格魯丘和里格和其他的人幫忙把船上的補給品搬下來,大家心裏都想著那件凶殺案。案情很明朗,歐克色斯還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時候被逮,他的衣服沾滿血跡,丟在草叢裡的兇刀已在兇殺現場附近找到了。他的妻子克莉門把眼睛都哭腫了。如果他被判死刑,她和兩個孩子該怎麼辦呢?有打鬥的跡象,歐克色斯可以辯稱是自衛,但是他實在醉得死死的,一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指一般的殺戮。」
「阿席白地呢?」
「你真嚇人。」
「哦,親愛的,千萬別離開,除非你瘋了。我們都愛你,你不喜歡我們?」
「什麼意思呢?」
村民一醒,謀殺的消息立刻傳開。勞思和王子也都聽到消息了。歐克色斯被逮捕的時候,正在床上鼾聲大作。法警把他帶走了。艾瑪·艾瑪親自到廣場來打聽詳情,泰諾斯的首領們接到報告后也趕來了,全城的人議論紛紛。
「使我深感懊惱的是,我嬸嬸和艾莉思告訴庭上說我胡言亂語。我向法庭再說一遍。我說曾到泰諾斯,有個遠離戰爭威脅的小島,島上居民確實把房子建在地面上,而不是隱藏地底下,法庭上一陣鬨笑。法官說我很有諷刺性,並且說如果我再堅持我的故事,他要判我藐視法庭罪。我說:『大人,我只是愛好和平,不是諷刺誰。』他說我講的是希臘語,我說我不是。我講的是標準英文,身受大學教育的人,他應該知道。我問他知不知艾音尼基是什麼意思,他說不知道,我就告訴他去查韋氏大字典。警察抬頭看了看法官,庭上有一陣沉默。我好心解釋給他聽,我說我是艾音尼基人,愛好和平。我說他一定聽過名叫『艾read.99csw.com音』的女孩,那是希臘文『和平』的意思。」
「那完全由你自己決定。」
「勞思怎麼想?」
「是的。親愛的,你該知道,他是好孩子。他說,『他們怎麼能叫我做這種事,像賊似地溜掉?』這件事他連一秒鐘都不肯考慮。」
尤瑞黛臉紅起來。
「我夢見我又回到明尼波利斯去看我的嬸嬸。在那兒我遇到了一位大學同學,艾莉思。好像我剛出遠門回去。是的,我告訴他們有關這個小島和你們的事迹。他們不相信,還說我是騙子。我發誓說這是真的。然後我們就上街買東西,街上的人看見我赤腳走路,以為我瘋了。我吸引了那麼多的注意,警察就來把我帶到法庭,說我擾亂公共秩序。」
「我沒有說過我確實要走哇。」
「他怎麼啦?」
走到屋外,她碰見格魯丘走上來。他完全變了一個人,生氣勃勃的。
「我不知道。」
「也許吧。」
「你聽到昨晚的凶殺案了?」
最後,尤瑞黛說:「那他以為我一定會走啰?」
「沒有,我在艾達山上。」
她很想找人談談。雙腳不自覺走回城裡,經過廣場,進入艾瑪·艾瑪的小屋,一個多月以前,她曾在這裏首次接受美國的老婦人招待。
尤瑞黛一心想解開疑惑,也許勞思計劃留她,又不願顯出強迫的跡象。
「你自己看吧。」
「你們怎能容忍這種事呢?」
「喜歡。誰說我要走?」
「殺人絕不是高貴的行為。撇開泰諾斯土人不必要的酷行不說,我相信死刑是免不了的。人類為了更小的理由也曾殺人。比如說在戰爭中,殺死素昧平生的人,用刺刀戳他的肚子,或者甚至從背後開槍,都被視為光榮的英雄行動。人類會做許多傻事。」
「我們也曾討論過。要阻止部落的古老風俗是很困難的,尤其被殺的是他們自己的族人。我想歐克色斯這次是逃不掉了,報復欲是種最野蠻的本能,問題是快一點淹死他能不能使他們感到滿足。」
「你想阿席白地能不能一起走呢?」
「好像是這樣吧。」
「阿里。他聽格魯丘說的。」
「我們希望他盡量留久一點,他似乎決定明天下午走。」他親切地看著她說,「如果你堅持要走,我們會很難過。別忙,考慮考慮。記得我要你擔任島上的圖書管理員,我的話仍然算數。」
她想,阿里此刻就在船上,非常激動,渴望有機會和她一塊兒走向彼岸的世界。雖然他自己培養出一套禮儀,他仍然很嫩,很不成熟,他準備進入廣大的世界,難保不使自己身陷高貴、愚蠢的冒險。瑪格莉塔的事件就是例汪。他保守的外表下藏著善感、衝動的心靈,一向生活在自我世界里,他現在醉心於一個幻想中的迷人世界,以後會不會很容易失望呢?一旦他踏入「舊世界」他會不會改變?
她遇到了勞思。
「不。」尤瑞黛傷心地說。
勞思眼睛突然一亮。
「我該怎麼辦?」
「你讓不讓他走?」
早晨的太陽滿滿地灑了一涼台,她打了個哈欠。
「你睡得好嗎?」勞思問。
原來是件駭人的凶殺案。波文娜滿面淚痕,手臂上有幾處刀傷,她還沒有通知她自己的族人或艾瑪·艾瑪。一群年輕的白人和土著站在廣場上,有的在噴泉附近,有的則在酒店裡。提華哥,波文娜的情人,被謀殺了,喉嚨上挨了一刀。女孩尖聲大叫,驚醒了許多在樹林里過夜的年九_九_藏_書輕人。這些人看見歐克色斯——琪隆的太太提歐多塔的弟弟,跑過樹林。有的人看見他丟掉一把刀。一個法警接到報告,已經到現場檢查提華哥的屍體。泰諾斯族的酋長知道這事就麻煩了,他們覺得非常難過地走開了。里格把尤瑞黛送回家,這時天正破曉。
「因為他很想見見世界,你能不能安排一下,讓他偷渡?」
小島也在沉睡之中。也難怪,那天晚上好多戀人都在樹林子里朦朧睡去。當他們靠近城裡的時候,意外地發現琪隆的酒店裡還有燈光。在死寂的夜裡,幾個人的談話聲清晰可聞,而且還是憤怒的聲音。尤瑞黛聽見波文娜嘹亮的嗓門。在這樣的深夜裡,她還在外面幹什麼?
「勞思告訴我,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回去。格魯丘要走,我不想離開這個小島和你們大家。你的想法如何?」
「你不知道他絕不會同意嗎?」
「真可怕,想起來都恐怖。」尤瑞黛說,臉色泛白。
「告訴我,也許並不是完全沒意義喲,你昨天好興奮,我們都一樣。」
尤瑞黛很惱火地走出了屋子。憑一種女性的直覺,她幾乎可以斷定他又躲起來了。他就是那種人,一有煩惱就退縮到自己的天地中。體育場正在舉行比賽,絕對找不到他。她走到海邊,向沙洲望去,小艇還好好地靠在岸上。他上哪兒去了?她走向文協館,發現假日沒開門,繞到湖泊也不見他的蹤影。
「親愛的,聽我說,」伯爵夫人說,「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你想回國,重拾你的工作,我也不怪你——那工作叫什麼來著?——『地學測量』。但是我覺得你走真是太傻了,這是『地學測量』和阿里之間的選擇。我知道你愛他,就算你和勞思談好了,說服他讓阿里和你一起走,我也覺得不是明智之舉——從女人的觀點來看。在島上,他是你的。一旦到了廣大的世界,就不知道會有什麼變化了。也許又會做些傻事,像解救困境中的可憐少女之類的。他會遇到其他的女孩兒,在他眼裡,她們都會是新鮮、刺|激、又有異國情調的。如果我是你,我要仔細考慮。」
「這話怎說?」
「我聽說他們要慢慢折磨他致死。那是怎麼樣一回事?」
「尤瑞黛,」他說,「勞思讓你和我隨泰勒馬丘仕回去,好極了,哇,好極了!」
「不,他們不是食人族,只是有人被殺的時候,確實有人提出食肉的議論。」
「艾達山?」
「泰勒馬丘仕什麼時候走?」她問道。
「誰告訴你的?」
「那要看你了。可是尤瑞黛,我想你喜歡我們這裏。我告訴你吧!我知道如果你選擇離開的話,勞思會覺得受到傷害。他告訴過我,他認為你是個很聰慧的女孩,他給你的選擇的機會,對你和對他自己都是一大考驗,他考驗他的社會實驗是否成功。你來到這裏以外人的身份來看我們的生活方式,我想他很願意知道,島上生活對外來訪客的震撼力如何……我想里格不會被允許和你一塊兒走。」
「當然,戰爭是戰爭。你的敵人埋伏著襲擊你,所以你有權從背後殺他。」
「別傻了。」人類學家說。
「好極了。現在什麼時候了?」
「結果怎麼樣?」她問。
「我也不喜歡這種酷行,雖然其中也有番道理,我曾經和勞思討論過殺人問題。」
「是一種水上格鬥。這可憐的傢伙一點機會都沒有。我見過一次,泰諾斯人https://read•99csw.com是如何地處罰他們的族人啊!他們把犯人放在水裡,由小艇和游泳好手到處追逐他。那個人奮力掙扎求生,可是一點機會都沒有。如果他們用長矛刺進他的身體,把他丟到海里,他幾秒鐘之內就會死掉了。但是他們把這改成一種運動,那個人當然會潛到水裡逃命,他會斷斷續續冒出水面呼吸,很快他就筋疲力盡,他們終於抓到他,像個疲憊的公牛。他抵抗,再度奔逃。他們又抓到他,在他頭上放個黑色的袋子,把雙手綁在背後,然後再把他丟到海里,他們全都是游泳好手。基於求生的本能,他不能讓自己淹死,他有一種動物的反射作用阻止自己被毀滅。他就這樣浮在水裡,能夠亂踢,但是看不見,就這樣暴露在太陽和海水當中,眼睛完全被蒙起來,有時候要過一天一夜才斷氣。」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走?」
「相信我在這裏。我做了個怪夢,其實有點荒謬。」
「你看到阿里沒有?」
「歐克色斯恐怕註定完蛋了,我個人也相信他有罪。情節也許較輕,他喝醉了。但是情勢很危險,一觸即發。土人要見血。我已經邀請酋長陪我們審判。如果他有罪,他們會以自己的方式處置他。」
「我相信你可以。」
「那將是全島轟動的審判,」艾瑪·艾瑪說,「他們最好判歐克色斯的罪,否則有人麻煩。歐克色斯是有罪的,他當然有罪。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勸波文娜把強|暴的事說出來。不用我說,波文娜也會這麼做的。可憐的孩子,她那麼愛提華哥。他是個很好的青年,他們很快就要結婚的。她多恨那個兇手啊!」
尤瑞黛眼睛睜得很大。「你建議我該離開?」
「我不相信。」
「他來我這兒,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格魯丘說,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偷偷把他弄上船,做個偷渡客。」
艾瑪·艾瑪說:「重要的是,不管我們自以為多文明,只要戰爭不消除,我們就永遠擺脫不了野蠻作風。我是指身體方面,在泥地里爬來爬去,逃避敵方狙擊手的偵察。我認為那是最卑屈的姿勢。或者像通緝犯似的在叢林里爬行,以免被另外的通緝犯發現。我們恥笑羅馬競技場的搏殺,難道我們就比較好嗎?把基督徒丟到競技場喂獅子,和剛把從大學畢業的青年送到戰場上被刺殺或被大炮轟成碎片,兩者有什麼差別,有什麼分別呢?職業鬥士還有較好的機會抵抗一頭獅子,雜貨商的兒子對機關槍的掃射可是一點機會都沒有哇!我們自以為比羅馬人文明,優秀,只是因為我們不是那個雜貨商的兒子。一旦你自己就是那位雜貨商的兒子,你就不會這麼想了。我告訴你吧,我們全都是野蠻人。只有不出門的人缺乏想象力,才能維持人類文明的幻覺。勞思說,血腥就是血腥,不管人是被飢餓的獅子、或炮彈所撕裂,氣味完全相同。」
「你昨夜在哪裡?有沒有聽到波文娜的叫聲?」
「你認為我不該走?」
「一定辦得到,你有快艇,他可以晚上溜出去。直到快艇上路,別人不會發現他。然後我負全責,我相信我能對付船長。」
當他們由山頂下來的時候,已差不多是黎明時分了,天空已微微泛白。他們在山頂休息了一下,但是下山到海灘足足走了半個鐘頭。尤瑞黛又累又困,找到了小艇,他們坐進去,里格划向礁湖那一邊,她就在小艇中睡著了。
如果她留下來九-九-藏-書呢?她想。突然一切都變得清晰、單純起來,在文協館當圖書管理員,還有阿里。沒有困惑,沒有模稜兩可,沒有疑問。她決定乾脆不走了。
「我一面仰望著天花板,一面無聊地玩著大拇指。法官也在扭動他的手指。幾秒鐘以後,法官恢復心神。他說如果我是艾音尼基人,就等於諷刺,他要派一位精神科醫生來決定我是否該住進瘋人院。我說,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的故事,不信上帝的地球上的某一個角落裡,人民過著不受戰爭威脅的日子,那就是你們瘋了,不是我。法官糾正說,不是『敝人』。不是『我』,我說。我心情很壞。我說,大人,你的英文好像從文法書上學來的。您聽到好的英文您也不知道。他說,那不是皇家英文。我說,你的國王在哪裡?我說,我講的是大眾英文。法庭上一陣騷動。」
「勞思的決定我很意外,他從來不準任何人離島的。我們也很幸福,不希望小島的安全受到危害。」
「相信什麼?」
「當然,人類為祭祀、食物或運動而殺人,很少像死刑一樣具有社會目的而殺人。一個犯人要送上電椅,全國的輿論會為之沸騰。可是,在前線幾百士兵的被殺還當然被報告成是前線無戰事。泰諾斯人被認為殘忍、遲鈍;我們因對人類痛苦,甚至動物的痛苦較敏感而自豪。虐待一匹馬是恐怖行為,但是轟炸、射擊或打死年輕人都是單純的高尚、高貴、愛國和文明的行為。這是種族標準問題。最荒謬的殺戮當然是意外的車禍死亡。從一九五四到一九六四年間,單在美國地區就有接近五十萬的人死在公路上,平均每年超過三萬八千人,或每天超過一百人。美國一地為此而死亡的人數比整個韓戰還要多,那大概是最愚蠢的死亡形式了,還有為食物和運動的殺戮。不過,人和動物有一個主要差別。通常動物不殺同類,它們比較有智慧。兩頭獅子也許為愛搏鬥到死為止,但是這種情形很少;通常輸的獅子都垂頭喪氣地悄悄走開。狼群也不殘殺顏色相異的另一群狼。但是人類會——通常以上帝和公理的名義。」
被害人是泰諾斯土著的事實,使案情更為緊張。當土著們在那天早上去看水上運動時,個個面色陰沉。如果歐克色斯被判無罪,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事來。
「怎麼回事?」她進屋子的時候,卡士提利歐尼伯爵夫人說,「聽說你要離開我們。」
「這時候,你出現了,就像現在一樣。你對我閃過一抹微笑,我對你投以祈求的目光。我說,告訴他們,告訴他們那是真的。你鎮靜地穿過走道,直接走向法官說,我們都在小題大做,庸人自擾。這些全都是個夢。這位警員夢見他逮捕了尤瑞黛。然後轉身向警員嚴厲地說,你是夢。警察目瞪口呆。嘴巴還沒有閉上就消失了,像幽靈般化為烏有。然後你再對付茫然的法官。你說,大人,你也在做夢,夢見自己正審訊一位夢中警察和夢中被告。他的臉慢慢溶解,變成透明,然後他就不見。就是這樣。」
「他叫人拿一份朗得麥克那裡的地圖來,查證一下在中太平洋地區是否有個島叫這個名字。我抗議說,它不在地圖上,因為沒有人知道這個島。甚至朗得先生,或麥克那裡先生都不知道,這隻有使他們更加困惑。我確信他們不會在地圖上找到它的,這對我將十分不利。所以我說,假如你們要拿朗得麥克那裡的地圖,就把《read•99csw.com韋氏字典》也拿來吧。法官對法警說,你去拿地圖。我跟著說,好,把《韋氏字典》拿來。觀察都覺得一頭霧水。」
聽說有報紙和雜誌,尤瑞黛走出她的房問。她看看報紙,對她沒有用處,都是一個月前的舊報。報上沒有關於棒球賽的消息。
大家相信第二天一定會舉行水上審判。雅典娜被奉為正義女神,所以他們一向在艾音尼基節日最後一天審判嚴重的罪犯。謀殺、弒父和其他惡行重大的罪都在庭上偵訊,然後罪犯被關在監牢里,等到艾音尼基節最後一天才在岸上舉行大審。全城都很激動,已經好幾年沒有水上審判了。
「讓我們去看看。」尤瑞黛說。
勞思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他抿起嘴微笑說:「也許你和我也是夢中的人物。你,尤瑞黛,也是一場夢,夢見自己對一個名叫勞思的人敘述夢中法官、夢中警察、夢中法庭的故事,他們都自以為很真實,對自己很認真。」
「阿里剛剛來過。」
「我說別做傻瓜。我相信你成熟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而不是走遍世界去拯救人類。」
尤瑞黛想起即將在第二天早上舉行的歐克色斯的審判。
尤瑞黛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的,我聽說了。」
勞思脆弱地笑了幾聲:「怎麼行呢?我對你和格魯丘已經破例了,他的情況不同,我想泰勒馬丘仕也不會載他走的。你看好了,就是我同意他走,船長也不肯,他對我們很忠心。然後也許會有很多年輕人都好奇地想看看『舊世界』,我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讓他走不公平。我很抱歉。」
波文娜回村子去了。艾瑪·艾瑪孤單單的,臉色很難看。波文娜的遭遇使她激動。她也很擔心著,她知道,歐克色斯若判無罪,一定會引起部落的暴動。異族關係是很棘手的問題,會挑動人性深處的本能,獸群的本能。
「他上哪兒去了?」
尤瑞黛一個人走向海邊。水上運動結束了,大家已回去吃午餐。下午有體育競賽。她獨自停立,望著礁湖外側的大船。她和「舊世界」的通路就在那裡。幾周前,她一心祈禱船隻來臨,來解救她脫離孤島的圍困。現在她過得太快樂、太驚喜,捨不得離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勞思停了一會說:「你要離開我們?」
「你這話什麼意思?吃掉他嗎?」
尤瑞黛懷著心事離開艾瑪·艾瑪家,她想去看看伯爵夫人,但又拿不定主張。伯爵夫人是那麼熱情,那麼的善體人意。
一種沒有來由的恐懼突然襲上尤瑞黛心頭。她向伯爵夫人解釋說,她若要走,希望能安排阿里陪她走。「但是我真的還沒決定。」
「恐怕很難。」
「才不呢。我們不用刀殺人,我們用海水淹死他。但是若由土人插手,淹死就變得更精緻、更高尚。他們改成運動方式——像鬥牛或肉搏。人類心理奇異的一點——艾音尼基人也喜歡。」
「格魯丘昨天問我,今天早上又問了一遍。他說他來這裏出於無奈。當然我有點傷心,我不希望勉強留人。我想過了,你的情況和他相同。如果我放他走,也必須放你走。由你自己決定,不過我只好信任你們的榮譽。格魯丘和你必須保證,不管在什麼情況,絕不透露我們的下落。正如你夢中的情形,你若說出來,大家也許會以為你不正常,要叫你接受精神檢查。當然啦,你可以加一點通俗的情節,說你從魚肚裏被吐出來之類的話。他們一定要把你關到精神病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