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很開心，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玲斗換回衣服，來到千舟和店長身旁。「兩位久等了。」

「來這兒之後沒再買新衣服？」

看到他這個動作，千舟皺起了眉頭。「難得穿了上檔次的西服，顯得挺精神的，就不要做那種動作了，看起來不穩重。點頭時態度要恭敬，下巴微收，直視對方的眼睛。」

約兩個小時后，玲斗和千舟來到新宿。玲斗走進了從來不敢接近的名牌男裝區，還試穿了西服。

「壓箱衣……」玲斗重複了一遍，「那是什麼？」

玲斗剛要彎腰疊被子，千舟一把揪住他的肩膀。「過會兒再收拾，你先把壓箱衣拿出來。」

「好，那得再點一杯飲料。」千舟向女服務員招手。

「沒有。」玲斗歪著頭說道。

「啊……」千舟看著玲斗，指了指他的胸口，欲言又止。

「是這樣，但在那之前我做過另一份工作，那裡的工作服和西服差不多……」

千舟垂下眼帘，雙手撫摩膝蓋。「你母親有多辛苦，我也多少想象過——獨自撫養和已婚男人生下的孩子，實在太不容易了。可我從沒幫過她哪怕一次，甚至盡量避免和她產生任何聯繫。我很擔心你會因此恨我，埋怨我為什麼不早點出現，為什麼不在你母親還在世時提供幫助，而直到今天才來幫你。」

「謝謝。」玲斗揚起下巴頑皮地說道。

千舟端著茶杯注視玲斗。「你吃了不少苦啊。」

「你的行李確實read.９９ｃsｗ•coｍ很少。」

「當侍者嗎？」

「這我就放心了。」千舟視線停留在半空，微微點點頭，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明天我必須讓你和柳澤家的人見面，如果你一無所知的確不太妙，今天我就和你詳細說說你和柳澤家的關係吧。」

「我特別想知道這個！」玲斗正襟危坐。

「我沒騙您。」玲斗不明白千舟為什麼這麼問，「如果沒有您，我還在監獄里呢。您給我找了住處和工作，我打心底里感謝您。有您這麼好的親戚，我當然很開心。」

千舟從放在身旁的挎包里拿出手賬，打開看了許久后抬起頭。「明晚六點柳澤集團舉辦答謝會，宴會上招待的都是平時關照集團的貴賓，你要和我一起出席。」

「怎麼了？」

「沒買，有這個就夠了。」玲斗扽了扽作務衣的領子。這是玲斗在這裏生活后千舟帶來的，還有一身可以替換。工作自不必說，玲斗去鎮上也是這身裝扮。

「沒什麼安排……可真的沒關係嗎？我這種人也有資格去嗎？」

玲斗這才意識到千舟還從未直呼過他的名字。「叫玲斗就行。」

「為了講清楚來龍去脈，我得先說說自己。不過你也知道，上了年紀的人一聊起從前的事就會沒完沒了，越是以前的事記得越是清楚。」

「你和你母親……美千惠，沒一起買過東西嗎？」

「無所謂了。你總歸有一件吧？」

「感謝您的光臨！」九-九-藏-書店長恭送道。玲斗慌忙追了上去。

「沒關係，我想多聽一些。」

「哎呀……那個……我想著一會兒再收拾……」玲斗挨罵不無道理——被子沒有疊，當作睡衣的T恤和短褲隨手扔在一旁，空酒罐倒在榻榻米上，薯片撒了一地。

千舟雙手抵腰，輕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你收拾一下，準備出門。這身衣服可不行，先換上那件髒兮兮的夾克吧。」

「明晚六點，不許忘記。」

「對，這不是能學會嘛。以後要注意。」

「您說得對，我馬上打掃。」

「沒有，我媽在我上小學時就死了，外婆也沒帶我逛過街。衣服嘛，基本上都是鄰居家送的。」

連續輸入完幾年的記錄，玲斗發現一些端倪：某個人祈念后，同一姓氏的另一個人也會來祈念，間隔大多是一兩年。或許只是碰巧，但這種情況實在多得有些不尋常。玲斗猛然想到了佐治壽明。壽明的親哥哥喜久夫五年前曾來祈念，因時隔太久，他認定兩人的祈念之間沒有關聯。事實的確如此嗎？

玲斗吃了一驚，險些把剛喝的可樂噴出來。「我也要去？」

「您這麼說，我很開心……」玲斗一口氣喝光可樂，又將旁邊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他抬起頭，目光正巧碰上千舟的視線。「您怎麼了？」

他們用了約一小時買了襯衫、領帶和腰帶，又花三十分鐘定了皮鞋。西褲鎖邊還需要一些時間，皮鞋櫃檯里側正九*九*藏*書好有一家咖啡廳，他們決定休憩片刻。

「嗯，快點。」

「沒有。如果一定要選，就是我來這兒時穿的T恤和夾克，還有就是運動衫了。」

「打掃神社之前，不先打掃乾淨自己的房間怎麼行！」

「什麼？」

「還有這回事？那是什麼地方？」

「壓箱衣……」玲斗嘟囔道。

千舟打量著玲斗，哼了一聲。「還算合身。」

「一家餐飲店……」

「啊！」玲斗半張著嘴，「這樣啊！」

「好，玲斗，咱們去下一家店吧。襯衫、領帶、腰帶，還有鞋，必須置辦齊全。」話音一落，千舟便離開了這家店。

「剛才我就問什麼是壓箱衣……」

千舟瞠目結舌，雙肩泄了氣似的鬆弛下來。她長嘆一口氣，說聲「跟我來」，朝值班室走去。進了值班室，她徑直往裡走，打開了卧室的門。開門的一瞬間，她倒吸一口涼氣，迅速轉過頭，瞪大眼睛責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像什麼樣子！」

千舟的話像是一柄利劍刺中了玲斗的心。他覺得受到了巨大的打擊，無言以對。

站在一旁的中年女店長微笑著稱讚道：「真的非常合身。後背挺得筆直，站姿也特別帥氣。柳澤女士的親戚果然儀錶不凡。」說最後一句話時，她轉向千舟。

「哎呀，真是不得了！」玲斗看著放在鄰座上的購物袋感嘆道，「一次竟然買了這麼多東西，我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

「不錯嘛。這套西服怎麼樣？喜歡嗎ｈｔｔｐｓ://rｅad•9９csw•ｃoｍ？」

「沒問題，請您交給我吧。」店長兩手疊在身前，深鞠一躬。

「要去哪裡？」

「真的嗎？」千舟反問。

「這也太突然了。」

「我們不就是為這個來的嗎？西服就定這套吧。」千舟轉向店長，「褲腳鎖邊，傍晚前可以做好嗎？」

「我……」

「你是神楠守護人，我必須向家族的親友介紹，所以才給你購置西服。不然你覺得是為什麼？難道以為我一時興起，想要將你打扮一番？」

千舟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

滿月已過，新月未至，祈念的訪客越來越少，特別是中間的一周幾乎無人到訪。漫漫長夜，玲斗把時間都用在了祈念記錄輸入工作上。

「沒辦法，誰叫我是女招待和有婦之夫生的孩子呢。」玲斗故作開朗地說。反正千舟對他不體面的出身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想讓千舟知道自己有自知之明。「所以我不用努力學習，也不知道什麼是壓箱衣。」

「好的，我知道了。您看是這樣嗎？」玲斗按照千舟的指示點了點頭。

這家店似乎與柳澤家一直來往密切。剛進店時，千舟便介紹玲斗是她的外甥。

這天，千舟來到月鄉神社時，玲斗正恍惚地思考著這些事，清掃著院落。

千舟默然不語，喝了一口紅茶，把杯子放回茶托，冷冷地盯著玲斗說道：「這是自甘墮落，也可以說是用你母親當擋箭牌。」

「壓箱衣——」千舟做了個深呼吸，「就是你所有衣服里最心愛https://read.99csw.com的，比如和女孩子約會時才捨得穿的。」

玲斗擦了擦鼻頭。「我想您一定有什麼苦衷吧。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外婆總是吞吞吐吐，不願意說清楚。我只想告訴您，我從來沒恨過您。」

玲斗再次轉向穿衣鏡。深灰色修身西服恰到好處地貼合著身體，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玲斗竟感到氣宇軒昂起來。整理整理髮型，刮一刮邋遢的胡茬，再戴上一副平光鏡，儼然是一名叱吒風雲的商界精英。「喜歡是喜歡，但真的要買給我嗎？」

「你有安排了？明天應該沒有訪客預約祈念。」

千舟抬頭望著玲斗。「給你買衣服。」

「你有壓箱衣嗎？」千舟抬頭問玲斗。

「不，我隱約覺得有什麼理由，但沒想到……」

玲斗捂著肚子問道：「是胃腸葯之類的嗎？」

「嗯，差不多。」玲斗不敢說他曾在夜總會做過服務生。

「你沒聽說過嗎？」

「之前上班時穿過西服嗎？我聽說你被辭退前在一家處理二手設備的企業工作。」

「我知道。」千舟瞪了他一眼，大概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我在猶豫該叫你玲斗先生，還是玲斗君。」

「我叫玲斗。」玲斗以為千舟忘記了他的名字。

「被趕出宿舍時差不多都扔掉了，凈是些又舊又破的衣服。」

「為什麼沒資格？你也是我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