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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你覺得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我爸爸的情人?」
不久,那位工作人員回來了。她姓楢崎,臉圓圓的,大約四十歲。或許是身材嬌小的緣故,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極富親和力。她提出二樓的房間可以安靜地談話,於是二人跟著她一起乘電梯上了樓。楢崎將他們帶到一個擺著會議桌的房間,介紹這裡是供員工們討論事情以及辦理入住手續用的。
「對了,」玲斗換了個話題,「找到喜久夫先生的遺書了嗎?」
「幸好兒媳婦恰巧回家,慘劇才沒有發生。後來她聽兒子說起這件事,卻表示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您父親呢?」
「嗯。」優美點了點頭,「伯伯說還有別的親人,只是一直沒有見面,我猜指的就是爸爸。」
「爸爸可能已經開始懷疑了。他質問媽媽是否擅自碰了他房間的東西,媽媽當然否認了。這樣一來,他自然會覺得我有嫌疑,我覺得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輕易去他的房間。」
「你開可以嗎?」
「不過沒辦法,我沒有資格——他這麼說,難道他們兄弟關係不好的原因在你伯伯身上?」
「稍等……」楢崎迅速敲擊了幾下,看著屏幕徐徐點頭,「您說得沒錯,而且在外邊過了夜。」
「當然。你可別說你已經沒興趣了。」
「你堅持要竊聽嗎?」
「他們有什麼共同的愛好嗎?」優美開口問道。
「爸爸對此隻字不提,因此我才跑到這裏來打聽。」
下了神社的台階,在公交車站等了幾分鐘后,一輛深藍色小轎車停在了玲斗跟前。戴著墨鏡的優美坐在駕駛席上。
池田瞥了一眼駕照,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您想打聽的是哪方面的事情呢?」她的語氣十分慎重,或許是關係到個人信息的緣故。
「聽覺……是耳朵聽不清了嗎?」
「你的意思是,爸爸和那個女人可能有孩子?」
「學習?你是音樂學院的?」
「在外過夜?整晚都沒有回來嗎?」
「伯伯當時的狀況怎麼樣?」
「你玩音樂嗎?有沒有自己的樂隊?」
「那件事之後,她就決定來我們這裏住了。剛來時,她便囑咐我們將她的病情告知其他人,因為她擔心無法控制自己,想讓周圍的人做好心理準備。」池田似乎是想說自己透露這些情況是被允許的。
「您放心,我一定嚴加看管。」
「沒問題。我很喜歡開車,媽媽還讓我送她去過成田機場呢。」優美的語氣輕鬆愜意。看她操作方向盤的動作,玲斗頗感安心。
「他患有多種慢性病,其中最讓我們放心不下的是重度慢性酒精中毒。」
說笑間,車駛入了神奈川縣。高速公路縱貫三浦半島,按照導航的路線,在距離目的地最近的出口下了高速后,用不了十五分鐘即可抵達。在一座低矮山丘的半山腰,他們看到了青檸園的標識牌。坡道下有一座可以停放二十多輛車的停車場,前方是一棟米黃色建築。
「您父親?」楢崎歪頭思考片刻,「印象中沒有來過。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佐治喜久夫先生去世之後。他和您一樣,問了我佐治喜久夫先生在這裏的日常起居,我也是像這樣回答的。」
「難道加入過劇團?」
「佐治先生……」
「暴露了嗎?」
「我也這麼想。父母逼我學琴,只是因為其他家長讓他們的孩子去了。不過,雖然彈琴我沒什麼天賦,論聽力還是有自信的。」優美用左手彈了彈耳垂,「我能瞬間聽出樂器音色的差別,只要混入了奇怪的聲音,我就會感到不舒服。」
年輕夫婦把胸前的徽章還回了前台。「我們下個月再來看您。」男子對母親read.99csw.com說道。
玲斗看了一眼優美,她已經不再胡亂撥弄頭髮,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斜下方。
不一會兒,池田從前台走了過來。「那位工作人員馬上就到。」
這理由合情合理,優美肯定仔細思考過,玲斗聽了驚嘆不已。池田看樣子也被打動了,說了一聲「請稍等」,隨即走進身後的隔間。
「演戲?」
「我是他侄女。」優美從錢包里掏出駕照,「是這兩個字。」
「不過,」楢崎說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有一次,佐治喜久夫先生的母親離開后,我在小白板上寫道:『還是和家人在一起幸福吧?』他思索片刻,對我說:『除了母親,其實我還有別的親人,只是一直沒有見面。不過沒辦法,我沒有資格。』說完,他淡淡地笑了,出神地望著遠方。我裝作沒有聽到,悄悄走了,覺得自己碰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
楢崎打開一旁的筆記本電腦,嫻熟地敲擊起鍵盤。「佐治喜久夫先生是在十年前的九月入住的,在那之前兩個月他剛過完生日。可能他想已經五十歲了,於是提交了申請。我們這裏入住的門檻是年滿五十。」
「沒有,完全沒有印象。」
優美連忙道謝。
「好,再見。」
「十九日,那天他應該外出了。」
「一次都沒有。」楢崎微微擺了擺手,「不僅沒有吵鬧,他的生活還非常安靜平和。或許是因為聽不見了,他很緘默。一個人的時候,不是看帶字幕的電影就是讀書。」
泰然自若的回答讓玲斗啞口無言,女人真讓人敬畏!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學的東西和我爸爸的工作完全不一樣。」
「伯伯講過他年輕時的事情嗎?比如工作、愛好之類的。」
優美深吸一口氣,看了看玲斗,又將視線挪回楢崎臉上。「原來是這樣。」
「我不完全贊同。或許只有男方的家人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情人那邊又是怎麼樣的呢?萬一還有孩子,更加難以想象。」
「他們在一起做什麼?」
玲斗心中隱隱作痛。原來那笑靨背後隱藏著如此心酸的思緒,令人難以想象。
「記錄里沒有,我也不記得問過。那天晚上留下的聯繫方式是他的郵箱,沒有留電話號碼大概是因為他耳朵不方便吧。」
如果沒興趣,我才不會跑到這裏來。玲斗這樣想著,撓了撓耳後。
優美按下車載播放器的按鈕,流出的音樂既不是日韓流行樂也不是西洋歌曲。玲斗不知道曲名,但能聽出是古典樂。
「當時他幾乎聽不到聲音了。」
玲斗確信佐治喜久夫當晚一定去過月鄉神社,並進入神楠祈念,想必結束后才乘列車回到市裡住了一晚。「我還想向您確認一點。」玲斗看著手機,「您聽過向坂這個姓氏嗎?全名是向坂春夫。」
「佐治喜久夫先生沒對您提起過神楠嗎?」
優美重重地嘆了口氣,發動引擎。「關鍵是下一次祈念,我必須弄清楚爸爸到底在神楠里做什麼。」
楢崎嘆了口氣。「既然您都說到這個程度了,我就說說我了解的一些情況吧。」
「家……到底是什麼呢?經歷過這件事,我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如果不想破壞現在這個家,即使爸爸真的出軌了,又有什麼關係呢?家裡每個人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我要是做了多餘的事,掀起本不該有的風波,是不是反而不好呢?」
「我們這裡有規定,入住者外出或夜不歸宿,必須提前申請。佐治喜久夫先生只外出過那一次,所以我記得非常清楚。」
「沒有啊,到這裏現想的。」
「她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同樣的話說了兩遍九_九_藏_書。」
楢崎嘟囔著「向坂」敲擊鍵盤,隨後凝視著屏幕點了點頭。「找到了,向坂春夫先生也在我們這裏住過。」
「這……」楢崎略帶歉意地搖了搖頭。
「媽,我知道了。」
「詳情我也不清楚。在佐治喜久夫先生入住后沒多久,我們舉辦了一場聖誕聯歡會。那天,他特意為我們扮演了一回聖誕老人,只不過沒有台詞和道具。從聖誕老人出門前做準備,到坐上馴鹿拉的雪橇去孩子們的家裡,再到給孩子們分發禮物,整個過程他都是用啞劇的形式表演的。因為表演得太好了,我便問他是不是演過戲。他有些難為情地回答,年輕時的確痴迷戲劇,做過街頭藝人。」
「這樣啊……」楢崎顯得有些為難,「抱歉,我們很難回答您的問題。如果我們向您透露情況,您父親很可能會投訴。」
她今天身著黑色針織衫搭配粉色棉布褲子。玲斗極力控制自己不看向她隆起的胸部,上了車。
「當然,我沒有意見。這是你們家的事嘛。」
玲斗意識到自己猜錯了。那位女士才是住在這裏的人,兒子一家前來探望,她是送他們離開的。
「一定要注意啊。」女士再次叮囑。
楢崎似乎瞬間明白了原委,用力點點頭。「向坂先生曾是一家公司的董事,因病導致半身不遂。他說不想讓家人受苦,決定住在我們這裏療養。這裏和佐治喜久夫先生關係最好的人應該就是他了。」
「我一點也不覺得喜久夫先生是個壞人。至少聽完楢崎女士的話,我沒有這種感覺。」前往停車場時,玲斗說道。
「這個嘛……」楢崎似乎在腦海中搜索答案,「也不知算不算工作,佐治喜久夫先生說他以前演過戲。」
「我聽說二位想詢問佐治喜久夫先生的事情,具體想了解些什麼呢?」楢崎問道。
「甚至可以說,其他幾種慢性病的根源都在酒精上。佐治喜久夫先生在專業醫療機構接受過治療后才來到我們這裏。雖說來時已經戒了酒,但為時已晚,糖尿病和肝硬化都已惡化,聽覺也出現了異常。」
「好的,我們等工作人員回來。」優美乾脆地回答。
「兩位可以坐在那邊等。」池田看了看一旁的長椅說道。
「看來病情已經相當嚴重了。」優美說道。
優美熟練地踩下油門,輕鬆提起速來。導航已設定好目的地。
「一開始我還覺得她很健康……」
「五年前?」楢崎打開筆記本電腦,「四月……」
楢崎臉上浮現出複雜的微笑。「親哥哥走了,怎麼會不傷心呢?葬禮是在附近的殯儀館舉行的,我也在場。您父親和您祖母都非常難過。」
「其他情況呢?」優美面無表情地問道,不知是否在壓抑情感。
「可他為什麼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伯伯呢?」
「我記得一個月來一兩次。兩人往往在院子里度過相處的時光。」
「啊!」玲斗不禁驚呼出聲。
「還有輕度精神障礙,畢竟是酒精中毒。」
不用開車讓玲斗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他工作后很快考取了駕照,但對駕駛技術沒有信心。做服務生時,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會開店裡的車送女招待回家,每次都緊張得腋下冒汗。
望著侃侃而談的優美的側臉,玲斗由衷慶幸可以和她一起去青檸園。這麼短的時間就了解到優美的許多事情,收穫巨大。車開上了高速公路,很幸運,並不堵車,優美一路提升車速。
楢崎的神情變得複雜,似乎雜糅著為難與困惑。她低頭思索片刻后,再次望向優美。「聽池田說,您的祖母有認知障礙?」
「有點困難……」優美的聲音低沉下來,「我不是read.99csw•com跟你說過,為了確認伯伯的事情,我偷偷溜進爸爸的房間,翻了奶奶的東西嗎?那件事可能露出了馬腳。」
「這個我不太清楚。向坂先生當時年紀很大了,耳朵也聽不清,我們和他交流也要費一番力氣。他說助聽器戴著不舒服,怎麼也不肯戴。重要的事情我們都是寫給他看。他和佐治喜久夫先生都要用筆交流,互相也就不講客套了,兩個人的關係因此變得很親近。」楢崎的推斷合情合理,具有說服力。一位是已近暮年的癱瘓老人,一位是剛步入晚年的孤獨男子,兩個人對著白板談笑的情景躍然眼前。
「我只是舉個例子。但這種關係一直持續下去,的確很有可能發生,不是嗎?」
「他們都上了年紀,不會像年輕人那樣開心地喧鬧。不過在我看來,佐治喜久夫先生每次見到母親都特別高興,總拿著一塊小白板和她交談。」
「是關於親人那裡吧?」
如果佐治喜久夫還在世,今年該六十歲了。優美曾提到她父親今年五十八歲,比喜久夫小兩歲。四年前去世時喜久夫只有五十六歲,還很年輕。
「同感,但我也有一些疑問。」
「我也不清楚,都說了是另一回事。」
「是的。一座名叫月鄉的神社裡有一棵楠樹非常有名,傳說只要向那棵神楠許願,願望就可以實現。您聽他提起過嗎?」
「錯。」優美噘起嘴,「我學的是建築。」
「關於佐治喜久夫先生,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了。請問還有其他問題嗎?」楢崎問道。
「說得可真好。」玲斗在優美耳邊說道,「你是不是從昨天就一直在構思?」
「才不是呢。」優美立即否定道,「喜歡而已,也是為了學習。」
優美望向玲斗,似乎已經想不到其他問題了。
「那伯伯來這裏之後,有沒有因為要喝酒鬧得天翻地覆?」
「有人來探望過他嗎?」
男子一怔,然後馬上點頭。「啊,我也聽說了,我會注意的。」
「我伯伯得的病是不是也很嚴重?」
玲鬥打開副駕駛席一側的車門。「下午好。」
「那就拜託景子了。這孩子啊,看得不嚴就喝得爛醉。」
「就是這個!我的夢想是設計演奏廳,不需要很大,但要回蕩出高品質的音效。你去巨蛋體育場聽過音樂會嗎?觀眾在那兒根本無法享受音樂,因為音波會從四面八方反射到耳朵里。一味追求容納更多的人而無視音樂,這種設計真的很差勁,無論是在那兒演奏還是欣賞都太可憐了。我想設計的不是那種地方,而是能讓日本和國外的藝術家都想來一顯身手的真正的演奏廳。」
「大約隔多久來一次?」
「我從來不亂跑到人群里去,沒事的。」
「請問我爸爸來過嗎?」
「我知道,就是研究建築的隔音以提升音響效果,對嗎?」玲斗回憶起在工業職高學過的知識。
楢崎搖了搖頭,看上去有些痛苦。「慢性酒精中毒就和毒品、興奮劑成癮一樣,是不治之症,大腦一旦記住喝酒就能獲得快|感這件事,就不可逆了。所謂治療只是一種心理療法,幫助患者暫時擺脫惡習,但並不會痊癒。只要沾一滴,就會回到老樣子。所以,我們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密切關注佐治喜久夫先生,絕不能讓他碰一滴酒。」
「嗯,是的。」
「只要是關於伯伯的事情,我都想了解。」優美回答,「我從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和我們疏遠了,就連他去世都沒有人告訴過我。您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我一定謹慎處理,絕對不讓這種事情發生,一切責任由我承擔。請您告訴我吧!」優美語氣嚴肅而凝重,https://read.99csw.com深深鞠了一躬。玲斗跟著低下了頭。
這還有健康的地方嗎?玲斗深刻體會到慢性酒精中毒的可怕。
「我判斷你父親的祈念一定和你伯伯有關聯,出軌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玲斗想不出其他問題,道謝后和優美準備離開。來到電梯前,他按了下行按鈕,可按鈕沒亮,疑惑之際,楢崎追了上來。「抱歉,我忘記說明了,下行電梯要這樣操作才可以。」她左手按著另一個按鈕,右手按下下行按鈕,燈亮了。楢崎介紹,這是為了防止認知能力低的入住者不小心走到外面去。看來,這裏住著不少連這類簡易操作都難以記住的人。玲斗再次深刻認識到,對於楢崎等工作人員來說,這裡是一個無法放鬆神經的戰場。
「還有這種情況啊。」
「這就不清楚了,我當時並沒有問。我記得那是他第一次為我們表演,也是最後一次。他真的很擅長,大家都開心極了。」楢崎的眼神里流露出懷念。她的話聽起來沒有摻假,也不像單純的客套。雖然佐治喜久夫的故事和自己毫無關係,玲斗依然感到了些許欣慰。
楢崎微微合上雙眼,輕輕搖了搖頭。「已經去世了,在六年前的年底。」這麼說,向坂春夫是在佐治喜久夫祈念的半年前去世的。
二人走出建築,發現下起了雨。
優美閉上眼睛,用力撥弄起頭髮,彷彿想要理清心頭亂麻。
「謝謝。請問……剛才那位上了年紀的女士是住在這裏嗎?」優美望著電梯問道。她似乎也有些在意。
「向坂先生生前是個怎樣的人呢?」
「是的,我從奶奶那裡問不出關於伯伯的事情。」
「下午好。」優美莞爾一笑。
「具體是什麼呢?」
「沒錯……這是我最不願去想的事了。」優美努著嘴搖了搖頭。
「您也發現了吧?」池田壓低了聲音。
楢崎皺了皺眉,神情訝異。「神楠……一棵樹嗎?」
「你要注意,不能喝那麼多了。只要不喝啤酒就沒事這種話是騙人的,我在書上看到過,無論是燒酒還是威士忌,只要含酒精,喝了尿酸都會升高。知道了嗎?」上了年紀的女士對男子說道。他們大概是母子。
池田點了點頭。「那位入住者因遭遇交通事故,大腦受到撞擊,留下了後遺症。像剛剛那樣只是出現記憶障礙還不算大問題,但有時候她的行為會很反常,過後卻完全不記得。」
「你喜歡聽古典樂?果然是千金小姐。」
池田微微點頭。「在這裏尤其能夠感受到這一點。」
「我爸爸當時是怎樣的表現?很傷心嗎?」
「他沒說去哪裡嗎?」
池田回到了前台。「曾負責照顧佐治先生的工作人員外出了,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兩位稍候片刻,可以嗎?」
「伯伯到底做了什麼呢?」
池田稍加思考後答道:「這個問題還是直接問負責的工作人員更好。」看來,她不能輕易作答。
「對吧?所以我想等他的疑心消除了再說,再等等吧。」
「媽,您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流感季到了。」
「樂隊可沒有。我從小學鋼琴,準確地說是硬著頭皮在學,到初二就放棄了。你知道嗎?對於學樂器的人來說,初二是一道坎。如果那時還不放棄,一般就能堅持下來,可大部分人都跨不過這道坎,我也一樣。上了初二,我開始貪玩、打扮,誘惑實在太多了,完全沒心思練琴。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不是說在專業醫療機構接受治療了嗎?」
「有鋼琴天賦的人應該沒幾個吧?」
「好,我等著你們。對了,差點忘記,」女士囑咐道,「我在書上看到過,無論是燒酒還是九九藏書威士忌,只要含酒精,喝了尿酸都會升高。知道了嗎?」
玲斗猶豫是否要向優美坦承他就是情人生下的孩子,現在可以自然而然地隨口說出這件事,但他擔心優美會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好不容易和優美走得這麼近,還是不要說破壞關係的話了。深思熟慮后,他決定暫且不提。
玲斗坐在優美身邊,環視四周後站了起來。他發現牆上裝飾著許多照片和圖畫,便走近看了看。照片拍的大多是風景,圖畫則幾乎都是植物,每幅作品下方都貼著寫有作者名字的卡片,估計都是住在這裏的人。玲斗感覺隱約看到了他們以平靜祥和的心態迎接人生終點的身影。
「建築聲學與音響工程專業……聽說過嗎?」
他們上了車,商定返程也由優美開車。
停好車后,二人穿過玻璃正門。大廳給人的感覺像來到了醫院的等候區。左側前台處站著一名身著白衣的中年女子,看到他們進來,她笑著打了聲招呼,大概以為他們是來探望的。女子胸前的名牌上寫著「池田」。
玲斗感到信心在逐漸喪失,越發不敢肯定勸優美來這裡是否是正確的建議。站在優美的立場,楢崎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麼令人傷心。
「確實。」
「我想知道伯伯在這裏時的大致狀況。我這麼做——」優美頓了一下,「是因為奶奶有認知障礙,她經常提起伯伯,可我對伯伯一無所知,根本沒法和她聊天,心裏特別難受。所以,我希望能多了解一些信息。」
「世界上真是有形形色|色的人啊。」優美感嘆道。
這時電梯門開了,像是一家人走了出來,說笑著往大門這邊靠近,一名女子抱著孩子。從年齡上看,男子應該是她的丈夫。另一位女士看起來比千舟稍顯年輕,約莫六十,穿著時尚的灰色毛衣,化著淡妝,顯得乾淨整潔,步履穩健,表情明朗自然。看來是她丈夫住在這裏,全家人前來探望。
「媽,那我們走了。」男子的妻子告別道。
「如果有人在身邊時刻提醒還好,獨自在家就不行了。聽說有一次她差點把寵物貓放到微波爐里。」
「那裡簡直不想提,太差了!」優美伸出左手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
玲斗意識到了「住過」的含義。「那現在已經……」以防萬一,他試著追問了一句。
玲斗穿著前一天在附近的購物中心買的防寒服,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檢視背影,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優美髮來簡訊說馬上就到,玲斗回復「好,這就過去」,隨後把錢包塞進牛仔褲兜,拿起值班室的鑰匙出了門。早上打掃神社院落時還陽光明媚,現在天空已堆滿厚重的鉛色雲彩。優美前天告別時說過「但願是晴天」,這心聲似乎沒有被上天聽到。
「佐治喜久夫先生外宿那一晚去過月鄉神社,記錄顯示是向坂先生介紹他去的。」
玲斗拿出手機查看信息。「五年前的四月十九日,佐治喜久夫先生外出過嗎?是否有記錄呢?」
「有,他母親,就是您的祖母。」
「建築?對了,你家經營建築公司,你要繼承家業吧?」
「我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優美走過去說道,「曾有一個名叫佐治喜久夫的人住在這裏,請問有哪位了解這個人嗎?」
楢崎嘴角帶著笑意,反問道:「為什麼要問起向坂先生呢?」
夫婦倆抱著孩子走出了大門。女士目送兒子一家離開后,轉身看到了玲斗他們,於是嫣然一笑,微微點頭。玲斗也點頭致意。女士一臉欣慰的模樣,笑著朝電梯走去,背影散發出愉快的氣息,彷彿可以聽到她正開心地哼著歌。
「最不舒服的就是巨蛋體育場的音樂會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