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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哦,您好。」
「我覺得應該算難吃吧。她幾乎沒在廚房出現過,偶爾做飯也頂多是用微波爐加熱一下半成品。即使如此,她也沒怎麼做過,一般都是外婆做飯。」
「小學修學旅行時去過一次,不過沒什麼印象了,只依稀記得看到過一個像關卡一樣的地方,還看到了富士山。」
「嗯……我也不知道這麼說合不合適,只是覺得既然生意這麼好,為什麼還要關掉呢?我聽說要在其他地方建一處新的度假區,各做各的不就行了嗎?」
「對,不可以嗎?」
「泡沫經濟時期,這裏紙醉金迷,只想博人眼球。其實,這家酒店的本質並非如此。對到訪的每一位客人報以至高無上的禮遇,讓他們發自內心地產生『好想再來啊』『希望每年都來這裏住』的想法,才是創建這家酒店的宗旨。最理想的狀態是即便沒有大量遊客蜂擁而至,也有一定數量的客人會定期來住上幾晚。將和他們計劃開發大型度假區,從初衷上就已經和柳澤酒店出現了分歧。」看來,柳澤將和等人瞄準的是更龐大的商業模式。
他甩掉鞋子,脫下防寒服,在榻榻米上癱成「大」字。房間里的日式空間讓人感覺真的來到了溫泉勝地,他格外滿意。誰不想一到住宿的地方先在榻榻米上滾一滾呢?仔細一看,天花板上有木紋,柱子也是實木的,而且木材的樹齡剛剛好。
「啊……我穿什麼衣服比較好?」
「明天去旅行吧,要在外面住一晚,你馬上做準備。」
最近天氣陰晴不定。次日一大早便碧空如洗,萬里無雲,神社的訪客也比平日要多些。雖是上課時間,卻有一群小學生模樣的孩子在神社裡追跑。在玲斗的詢問下,他們回答說這天是建校周年紀念日。這群孩子要是去其他地方玩就好了,玲斗想道。孩子們天不怕地不怕,把神楠周圍當成了遊樂場,闖進樹洞不說,稍不留神還會爬到枝杈上去。玲斗瞪大眼睛盯著,生怕他們亂塗亂畫或把口香糖粘到樹上,不禁感到心力交瘁。一上午就這樣在手忙腳亂中度過,轉眼到了正午。玲斗靠一盒方便麵湊合填飽了肚子,匆忙開始收拾行李。他已很久沒有旅行過了,實在不知道應該帶些什麼。
玲斗望向窗外,馬路對面形形色|色的店鋪鱗次櫛比。雖不是周末,但往來的遊客絡繹不絕,土產店和餐飲店門庭若市,顧客以中老年女性偏多。
「更遠?」
「您這裏生意相當興隆啊。」玲斗對桑原說道,「今天是有什麼活動嗎?」
「還沒有,我一會兒回房間享受享受。」
「以後要事先通知我。我以為你一直在神社,找了你好久。」
「到訪。」
「本打算簡單聊聊,沒想到說了這麼多。」桑原抬起手看了看手錶,「差不多可以了嗎?」
玲斗的穿著和前一天去青檸園時差不多,新買的防寒服再次登場。「這是休閑版壓箱衣。」玲斗捏了捏衣袖。
「嗯……要看餐食,大體這個數吧。」千舟豎起食指。
柳澤將和在晚宴時說過的話在玲斗記憶中復甦了。原本打算徑直向前,可前面立著一道高牆,是向左還是向右?將和的答案是在前面的牆上打開一個洞口,開拓出一條坦途,他不甘心沿著他人鋪好的路前行,而是要親手開闢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方便炒麵?」千舟皺了皺眉頭,「那是什麼?」
回到月鄉神社時夜幕已經降臨。玲斗本想邀請優美一起吃晚飯,但時間不早不晚,他還在猶豫,車已經開到了神社附近。
「在值班室。」
「今晚是個好天氣,晴朗無雲,夜空一定很美。願您度過身心舒暢的時光。」
玲斗緩緩探進腳尖,直到溫泉水沒過肩膀,靠在池邊仰望。正如桑原所說,今夜無雲。望不到繁星,但彎月如鉤,懸挂天邊。四天後就是新月了,從明晚開始的一周都有人預約祈念。必須振作起來,玲斗在水裡攥緊右拳。
「啊……好的……」玲斗猶豫著是否要把晚宴后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千舟本想在高層會議上據理力爭,但在對方的敷衍下,她連說話的機會都沒能得到——轉念一想,這件事千舟都還沒說,他又何必多嘴。
「想在酒店裡逛逛。」
一到read•99csw.com這裏,就覺得全身都放鬆了——這句話讓玲斗印象深刻。千舟曾在答謝會時說過,柳澤酒店是柳澤集團的原點。或許這裏也是千舟的原點。
「你在哪兒?」電話那頭傳來責問。
「歡迎光臨,一路辛苦了!」身後傳來女服務員的聲音。玲斗回頭一看,幾位上了年紀的女客人正走進酒店大門,幾名外國遊客跟在她們身後。
「啊,對不起,一不留神就……」玲斗立即環視四周。身旁沒有人,但視野範圍內還是有不少客人的身影。
這個數字超出了玲斗的理解範圍。「具體是什麼樣子呢?」
「您事務繁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您請坐。」
「我聽說過。我還了解到,這也成了柳澤集團進入酒店管理領域的契機。」
「也就是這樣吧。小學生去箱根,簡直暴殄天物。那裡啊,是大人去的地方。」
「當然了。所以我才給你打電話啊。」
桑原剛要邁步離開,玲斗叫住了他:「可以佔用您一點時間嗎?我想繼續和您聊聊剛才的話題。」
前往箱根有多條路線,按千舟的方案,兩人準備先到新宿,然後換乘小田急線。這樣有點繞遠,但換乘次數少,可以避免旅途勞頓。路費都是千舟付的,免費坐車的玲斗哪有資格說三道四。
「沒有……如果一定要說,方便炒麵算是一個吧。」
玲斗對這些沒有任何實感,只能想象那時應該滿世界都是鈔票吧。「泡沫破滅之後呢?」
玲斗用微波爐加熱了冷凍的肉醬飯,正喝著燒酒吃飯時,千舟打來了電話。
「你沒見過嗎?這是生薑的嫩苗。」
一根指頭自然不可能代表一萬,那就是十萬了。算下來,兩個房間一共十四萬,比自己在豐鈿機械工作一個月的薪水還要多。玲斗盯著碟子里剩下的生薑嫩苗,隱隱覺得不吃掉實在太可惜。
「不許妄自菲薄。我想帶你去看看。明天下午一點,車站候車室見,不準遲到。」
「您已經放棄了嗎?事情已經無能為力了嗎?」
「那就好解釋了。總負責人不僅要協調各個部門,還要決定酒店的發展理念。基於此,千舟女士提出了許多創意,比如,」桑原指著地板,「我們現在所在的夾層。您知道這家酒店為什麼有夾層嗎?」
「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外甥。這孩子就是我在電話里跟你說過的,我同父異母的妹妹的孩子。」
「我猜也是,看你最近有點疲憊,就沒有叫醒你。」
「那我先失陪了。」桑原站起身,「請二位好好休息,如有需要隨時告訴我。」
「好久不見,歡迎您到訪。」男人面帶笑容,向千舟深鞠一躬。
二人似乎認定柳澤酒店離關門已經不遠了。千舟這次來箱根,一是要向桑原道歉,二是要和柳澤酒店告別。
「情況到底還是變了。不少企業陷入經營危機,幾乎接不到團體客戶預約。團體旅行數量驟減,我們無法再那麼輕鬆獲利。但到訪箱根的遊客總數並沒有下降太多,至今仍保持在全盛期的九成左右,只不過當天往返和住不帶餐食的低價旅館的遊客越來越多。像柳澤酒店這樣的高級酒店,入住的客人確實在減少。正因如此,我才意識到回歸初心至關重要。」
「我媽半夜回家,總愛吃一盒方便炒麵,那可能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家裡常備。那時候不是有一種熱水壺,水一開就會嗶嗶叫嘛,有時那個聲音會把我吵醒,因為我就睡在廚房隔壁。我迷迷糊糊地想,媽媽又要吃方便炒麵了,於是就會拉開拉門。每次她都板著臉罵我為什麼要起來,讓我接著睡,但有時又會喂我吃一些做好的炒麵。那個味道真的特別好。」關於母親的記憶不多,這是其中之一,並且是不壞的一個。玲斗閉上眼睛,在腦海中重放那時的情景——塑料叉子挑起幾根炒麵,濃香的調味醬彷彿又在刺|激他的味蕾。玲斗睜開眼,發現千舟一臉惆悵,正低頭看著地板。「您怎麼了?」
「白天我去了你那兒。」
「飯菜呢?做得好不好吃?」
「與其說不滿意,不如說想讓集團煥然一新。其實,組織架構的頂層管理者大多如此。去除前任的色彩,讓一切還原成一張白紙,再九*九*藏*書塗抹上自己喜歡的顏色,這再正常不過了。反過來說,如果一個人沒有這樣的野心,也沒法坐到那個位子上。將和社長並非不明事理,他同樣想要珍視每一位客人,且信念之強不亞於千舟女士。但他們的思路不同。比方說,都要為殘障人士提供頂級服務,將和社長便不會修什麼坡道,而是會單獨加裝一部輪椅優先的電梯,從商業角度考慮這也的確更加合理。將和社長的顏色即是如此。倘若顏色不同,他會用自己的顏色將其蓋住;如果蓋不住,便只好徹底抹去。事情就是這樣。」
「美千惠平常有什麼興趣?」
千舟隨口一答,讓玲斗差點喘不過氣來。他實在難以想象,一夜之間四萬元就消失了。「您的房間一定比我的還要高級,對吧?」
千舟朝旁邊的計程車站走去,玲斗緊隨其後。坐上計程車,千舟只說了一句「柳澤酒店」,司機便心領神會。
「衣櫥里好像充實了一些嘛。」千舟看著玲斗說道。
「什麼?」玲斗將視線投向坡道。
「自己決定。」
「剛剛我也提到,四十年前並沒有什麼無障礙設施的想法,很多人都反對這種設計,認為浪費預算。可千舟女士堅持說要為老年人和身體不便的客人著想,一步也沒有退讓。」
「謝謝您。」
「箱根……」玲斗感覺最近聽過這個地名,在記憶中稍作搜尋后不禁驚呼出聲,「難道是去柳澤酒店?」
玲斗用力搖了搖頭,表達著內心的焦急。「您這麼說,我更不踏實了。一直這樣被蒙在鼓裡,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跟千舟姨媽來這裏了。」
「白天是不是不在?去哪兒了?」
「前幾天的答謝會如何?」桑原問道,「很遺憾,我有事在身沒能成行。想必盛況空前吧?」
「這……」桑原一陣苦笑,搓了搓雙手,「還真不是您說的那樣,那天確實有不少事情需要處理。」
「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抱歉。我一直惦記著早點過來看看,結果拖到現在。」
「初心是什麼?」
「能吃嗎?」
「什麼意思?」
「怪不得。」桑原恍然大悟,對玲斗說,「一家企業里會有許多從表面看不到的內情,您可以這樣理解。」
「你是第一次去箱根?」列車開動后不久,千舟問道。
「原來如此。」玲斗投過視線。
桑原露出溫和的笑容,緩緩搖了搖頭。「那時的客人絕大多數是年富力強的青壯年,即便已經退休,大多也對腿腳很有自信,箱根本地的風氣也是如此,所以他們並不需要坡道,但千舟女士看得更遠。」
「千舟姨媽,這是什麼?」玲斗用筷子夾起裝飾在烤魚上的白色小棒。
「千舟女士肯定有她的考量。」
下午四點多,列車抵達箱根湯本站。跨過一座木製過街天橋,便來到一處巨大的環形交通樞紐。玲斗環視四周,遊覽諮詢處和登山巴士售票處的招牌首先映入眼帘。遠處還可以看到朱紅欄杆的木橋,溫泉鄉環繞的感覺撲面而來。
千舟稍加思索,模稜兩可地答道:「和這一點有很大關係。」她似乎不想透露更多詳情。
「什麼?」
日式餐廳里預留了包間,令玲斗興奮不已。看到端來的食物,他更是嘖嘖稱奇。眼前幾乎都是從沒吃過的佳肴,很多甚至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聽說的食材,簡直難以想象是如何烹飪出來的,還有一些讓人看不出是可以入腹的美食還是僅供欣賞的裝飾,足見匠人的功夫。
電話那頭傳來了嘆氣聲。「柳澤酒店是觀光酒店,和上次的情況不一樣。穿得邋裡邋遢當然不好,但也不用過於隆重,穿便裝就可以。箱根現在很冷,一定要注意保暖。還有,別忘記帶名片。」
「我只是打工的,無法違背高層的決定。聽千舟女士的口吻,估計如今她已經放棄了堅持下去的念頭。我曾滿懷期待,以為千舟女士這次來訪是想激勵我們,決定抗爭到底……」桑原雙目低垂,自言自語般說道,又突然抬起頭擺了擺手,「對不起,這句話您就忘掉吧。千舟女士已經盡全力了,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這家酒店停業的原因。我想向您請教內情。」
「那種布局的房間自從開業以來一直備受好評,沒人不喜歡。九-九-藏-書」千舟的話語中透著驕傲與自信。
「沒有安排,也沒人預約祈念。」
「對不起,對不起!本來只想打個瞌睡,結果睡到了現在,我馬上過去!」
「好的。」玲斗嘗了一下,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
玲斗不知如何回應,含糊地點點頭。這也算是大人的事情吧,既然我還不算真正的大人,對方自然不會耐心講給我聽。
「我知道了。」
他本想乘電梯,突然發現旁邊有一道可以通往一層與二層之間的緩坡,於是打算踱步下樓看看。緩坡一側裝有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路燈照射下,樹枝在夜風中搖曳。一層與二層之間有一家土產店,他走了進去。箱根的名產擺放得整整齊齊,有日式點心和西式糕點。他聽說過傳統的豆餡點心,但大多數都是第一次見。鬆餅、年輪蛋糕、豆餡麵包、布丁……各種名產應有盡有,令他驚訝不已。旁邊另一個貨架上陳列著酒店的原創商品,不僅有香皂、洗髮水等消耗品,還有浴袍,從中可以充分感受到酒店的信心——只要在這裏用過,回到家一定還會想用。琳琅滿目的商品中,一袋包裝上印著「柳澤酒店清晨咖喱」的咖喱醬吸引了他的目光。貨架上貼著標籤,上面寫著「最受歡迎自助早餐,家中也可盡情享用」。他決定明早一定要嘗嘗咖喱飯,把咖喱醬放回了貨架。
「您要是來……到訪的話,給我打個電話不就好了……」
千舟握著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略一思索后答道:「加上早晚餐,你住的房間大概四萬元吧。」
玲斗回想起在網上看到的關於千舟的信息——她在業內曾被尊稱為「女帝」。
桑原微微皺了皺眉頭,食指貼近嘴唇小聲說道:「您的聲音有點大。」
「是什麼來著?」
「當時旅行大多和高爾夫捆綁在一起。企業租下附近有名的高爾夫球場,免費招待一百多位客戶,這種事情屢見不鮮。我每天奔走于各個高爾夫球場,努力和對方建立良好的關係。那時,預約到更好的球場是酒店吸引顧客的先決條件。好在辛苦沒有白費,酒店全年團體預約非常多,宴會廳總是舉辦盛大的宴會,聚集著數不清的禮儀小姐,一晚的銷售額超過一千萬。」
千舟輕笑了幾聲,說道:「那些令人煩惱的事情,我都沒有和這孩子提起。」
「沒什麼。」千舟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媽媽的味道也是因人而異啊,很感人的故事。」
「知道了。」這小小的東西居然還有專門的吃法?玲斗暗自驚訝。「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他戰戰兢兢地開口道,「這裏……住一晚要花多少錢?」
沿緩坡可以下到一層。玲斗往下走的時候,見桑原走了上來。桑原也注意到了他,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興趣啊……是什麼呢……」玲斗雙臂環抱,「坦白說,我記不清了。在我的記憶里,她除了在睡覺,就是在化妝。」他沒有說謊。早上,當小玲斗睜開眼睛,母親就躺在旁邊熟睡,渾身散發著酒氣;放學回來時,母親已經坐在化妝鏡前,往臉上塗抹各種東西。對他來說,這些就是與母親有關的一切。
「不是的。相反,商鋪是決定了建夾層後為有效利用空間才設置的。之所以設計夾層,為的是加入坡道。」
「謝謝。」千舟說道。
「啊……」玲斗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土產店,「難道不是為了賣名產嗎?」
「哦?」千舟的聲音顯得有些意外,「虧你還記得,就是去柳澤酒店。」
「我不是那個意思。您的房間大概多少錢?」
「然而,現任社長不滿意這種顏色,對吧?」
「你和你母親旅行過嗎?」
「顏色?」
「她看的是二十年、三十年以後。當時她是這樣說的:『我希望等到如今的客人未來上了年紀,即使腳力大不如前甚至只能靠輪椅出行,也能在我們的酒店度過舒適愜意的時光。』」
小田急線的「浪漫號」特快列車上乘客稀少。前排座位沒有人,於是他們將座位向後旋轉,面對面坐下。如果有乘客來坐,再還原即可。行李可以放在旁邊的空位上,十分愜意。
這樣的地方為什麼要關掉呢?玲斗再次感到無法理解,他想象著https://read.99csw.com各種理由,不知不覺間睡意悄然襲來。醒來時,窗外已漆黑一片。玲斗看了一眼手機,瞬間跳了起來。竟然快六點半了。他慌忙給千舟打電話,電話立刻就接通了。「喂。」手機那頭傳來平靜的聲音。
「不遠,箱根。」
「我自己倒是無所謂,懇請您幫幫其他員工。」
「您在散步嗎?」桑原投來微笑。
「那家酒店不是政界和商界的大人物才去的嗎?那麼高級的地方,我這樣的人去會不會有點格格不入……」
「怎麼樣?」
「一次都沒有。」玲斗搖了搖頭,「平時她一直工作,周末整天都在睡覺,而且她在我上小學時就去世了。」
「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關於千舟姨媽和柳澤家的事,我很希望能再多了解一些。拜託您了,請您跟我說說吧。」玲斗低頭鞠了一躬。
「謝謝您……」玲斗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不是要道謝,但還是說了一聲。
「去哪裡?」
「對。」桑原直直地盯著玲斗的眼睛,「創建這家酒店的總負責人是千舟女士,這件事您知道吧?」
「十分榮幸。您慢慢逛一逛吧。」
玲鬥打開門,剛踏進去便吃了一驚。面前擺著兩張床,對面是一間和室,很寬敞,榻榻米上放著矮腳桌和落地椅,牆上鑲著液晶電視,屏幕至少有五十英寸。再往裡走,玲斗更是瞠目結舌,玻璃門外竟然還有露天浴池。不會所有房間都有吧?
「醬湯啊飯糰啊,你的記憶里沒有這些所謂媽媽的味道嗎?」
「這樣的客人……很多嗎?」
十二點五十五分,玲斗趕到車站候車室。千舟還是先到了一步。她穿著那件焦糖色風衣,內搭厚毛衣。
「酒店的餐廳和自助早餐區都設在二層。您想象一下,客人們用完餐後會做什麼?無非是回房間休息或者出去走走,對吧?可無論哪一種,基本上都只有一個目的地,那就是電梯間。於是,客人們就會聚集在那裡,尤其是早上。如此一來,那些坐輪椅的客人就會有諸多不便。如今,我們對於殘障人士的理解已經非常普遍了,可四十年前不一樣,那時他們無論在哪裡都抬不起頭來。所以,千舟女士就想到了修一道緩坡。如果不用電梯就可以下到一樓,那麼即便是人多擁擠的早晨,行走不便的客人也可以在用餐之後輕鬆地到外面去遊玩。可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如果坡道從二層直接下到一層,要想確保坡度足夠平緩,距離就會特別長。因此,夾層就派上了用場。通過在一二層之間加入夾層,坡道就可以在中途迂迴並下延。這塊地方由此而來。」桑原又指了指地板。
「千舟女士的願望一直沒有改變過,她的經營理念成了柳澤集團日後開展酒店業務的支柱。我所說的顏色指的就是這個。」
桑原顯得頗為意外,看了看千舟。
吃完晚餐,二人商量好第二天的行程,千舟便說想回房間的露天浴池泡溫泉。玲斗當然不會錯過享受的機會,但他決定把最大的樂趣留到最後,先在酒店裡轉一轉。
玲斗和桑原隔著茶几對坐,女服務員很快端來了熱茶。
「不能說『來了』,要用『到訪』或者『蒞臨』。你又不是小孩子,必須學好敬語。」
「這樣啊……」
「我沒想到你一聲不吭就跑出去了。後來我意識到你可能出去玩了,也沒給你打電話,讓你偶爾放鬆一下也好。」
「真好吃,我還是第一次吃到。」
「我這樣的人也能去嗎?」
「明天你有安排嗎?」
「您今天來了?」
掛斷電話,玲斗歪著腦袋想,為什麼神楠守護人要去參觀酒店呢?他怎麼也想不出理由。今天橫須賀,明天箱根,匆忙遠行的情況越來越多了。直到幾天前,他還很少走出半徑五公里的小圈子。再想想,一個多月前他還待在與神社相隔幾十公里遠的地方。他感到有什麼東西轉動了起來,可倘若稱之為「命運的齒輪」未免又有些誇張。
「看來風向很難改變了,對嗎?」桑原一臉凝重。
「實在抱歉!」
「今後吃到的機會還有很多。生薑的嫩苗大多裝飾在烤魚上,有時也會擺在肉菜的碟子里,目的是清口,一般吃完餐碟里的其他食物之後才吃,好好記住。」
「請您移步這邊九*九*藏*書。」桑原走到一層與二層之間的角落,「千舟女士大概不想讓您惹上麻煩,所以我必須體諒她的良苦用心。」
「當然可以,只吃白色的部分,很鮮嫩,下面的莖不要吃。」
「那我就先回去了。」桑原點頭致意,沿緩坡上樓而去。
車開了十幾分鐘便到達柳澤酒店門前。名字裡帶著「酒店」,但正中間的大門竟鑲嵌著木格柵,頗有些旅館風格。相比前幾天舉辦晚宴的新宿城市酒店,這裏更有雅緻的韻味。
「你可能覺得這就很不可思議了,但輝煌時期的箱根可不止如此。泡沫經濟那段時期,有超過兩千二百萬人來這裏。」
「那還是穿上次那套西服吧?」
「您不要這樣,其他客人會看到的。好吧,我就和您簡單講講。」桑原瞥了一眼周圍,靠近了一步,「這家酒店會停業是因為……」他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他們想要把千舟女士留下的顏色徹底抹去。」
「啊……我去看電影了。」情急之下,玲斗撒了個謊。
看到男人把手伸進上衣內兜,玲斗慌忙翻起旅行包。「初次見面,我姓直井,請您多多指教。」他終於比對方先遞出了名片。
「說實話,我覺得非常對不起你們,一點忙都沒有幫上。所謂顧問,就是毫無意義的擺設,真是可悲。」
「很遺憾,我覺得很難讓將和他們改變主意。不過不用擔心,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讓你們露宿街頭。」
「我只能先客套地說一聲托你的福了。在那種地方呼朋喚友是將和的拿手好戲嘛。你說有事在身沒能成行是假,其實是顧慮將和他們才故意沒去,對不對?」
「啊……您過獎了。」玲斗不覺得自己的經歷值得被誇獎,但他怕又要遭到千舟責罵,於是暫且道謝。
「對了,房間里的露天浴池,您享用過了嗎?」
「我也有同感。那間和室簡直太棒了!」
「對不起。」只要和千舟說話,就一定會被批評。
桑原剛離開,女服務員便過來引導千舟和玲斗去客房。房間在五層,三人上了電梯。
千舟的房間在玲斗隔壁。「晚餐時間是六點,我預訂了二層的日式餐廳。現在你先休息一下吧。」千舟囑咐完,徑自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酒店大堂的燈光控制得明暗得當,使人置身於一種厚重的氛圍中。千舟走到右手邊的前台,和女服務員簡短交流后並沒有辦理入住,而是被引導到一旁的沙發上。
玲斗在酒店裡轉了一圈,回到房間,在淋浴間沖洗後來到玻璃門外。檜木浴池裡,溫泉水早已滿溢。
「大人……」玲斗回想起前幾天的晚宴上,柳澤將和對他說過的話——大人有大人的事情,總有一天你會懂的,等到你真正長大成人的時候。意思是我還不算真正的大人嗎?這一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我聽說了您也要來。您好,我姓桑原。」男人也遞出名片,上面寫著「柳澤酒店總負責人 桑原義彥」。
「柳澤酒店的顏色難以覆蓋,所以才要徹底抹去,這就是將和先生的判斷,對嗎?」
「所以就要關掉這兒嗎?」
玲斗腦海中浮現出晚餐時千舟發出的感嘆:「對到訪的每一位客人報以至高無上的禮遇,讓他們發自內心地產生『好想再來啊』『希望每年都來這裏住』的想法,才是創建這家酒店的宗旨。」
「沒關係。我也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會兒。不知為什麼,一到這裏,就覺得全身都放鬆了。」
不一會兒,一個小個子男人快步走來,年齡與千舟相仿,花白的頭髮向後梳著。千舟站了起來,玲斗跟著起身。
「不,沒有什麼特別的。」桑原搖搖頭,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這個時間大體都是如此。」
「我沒事。」玲斗急忙穿好鞋,拿起鑰匙跑出房間。
玲斗望了一眼沿坡道裝設的玻璃窗。「原來那些窗戶還有這層用意……」
「啊?旅行?我也要去嗎?」
隔壁房間的門立刻打開了,千舟走了出來。「早上好。」她還不忘挖苦玲斗。
「這裡是千舟女士汗水和心血的結晶,根本不可能被輕易覆蓋。將和社長那種裝一部輪椅優先的電梯就萬事大吉的思路,根本承載不了千舟女士對客人的體貼之心。只有慢行於緩坡,才能用心感受窗外的風景。」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