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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要是不成功呢?如果總是不成功,該怎麼辦?」
「沒關係。」壯貴蹺起二郎腿,喝了一口酒,「也不是什麼需要遮遮掩掩的事,和我家公司有點關係的人全知道。簡單來說,就是在爭公司繼承人。明明我當不當其實都無所謂。」壯貴慢悠悠地晃著腿,說了起來。
「是啊,」壯貴半張著嘴點了點頭,「他們差了將近三十歲,我老媽現在才四十多。聽說她原來是大場家的女傭,老爸對她一見鍾情,然後就開始追求。」
「問吧。」
「托你的福,很順利。」男人笑容柔和,「燭火我已經熄滅了。」
「太多了,從便利店買一罐連兩百元都不用。」
「拜託了。」壯貴起身看了看表,「正好十五分鐘,打擾你工作了,不好意思。」
「聽說您父親是在大約三個月前去世的,您想接收他留下的信息,但是接收不到,對嗎?」
「您接收不到信息嗎?」玲斗試探著問道。
玲斗回想起津島夫婦的對話。津島曾說:「雅人一定要來,我還想讓美代子也來。」看來老人想給兩個孩子都留下信息,這也是可以實現的。可神楠祈念和普通遺言有何不同呢?這仍是未解之謎。
「那是怎麼說的?」
如今擔任匠屋本鋪社長的川原基次是已故會長大場藤一郎的外甥。大場家歷來都是長子或長女的丈夫繼承家業,可藤一郎的第一任妻子沒有留下孩子就因病去世了,壯貴的母親是第二任妻子。因很晚才再婚,藤一郎等到長子終於出生時已將近六十歲了。十年前,藤一郎由於身體狀況不佳讓出了社長一職,那時壯貴才十二歲。隨後,藤一郎的病情急劇惡化,頻繁住院。大約兩年前,醫生宣告剩下的時間不會太長了。
祈念到底是怎麼回事,玲斗相信他的推理應該沒有錯。通過這三天看守神楠,他對此更加深信不疑。前來祈念的人大多是看起來已經退休的老人,他們或許意識到人生即將走到終點,想對子女說些什麼也不足為奇。但這應該與普通遺言不同。像優美所說,若只是遺言,寫下來就好,對其他人來說也更具說服力。如果只給特定的人留下https://read.99csw.com遺言,一旦因遺產繼承等問題產生分歧,祈念也發揮不出任何作用。
「原來是這樣……」
「那我還給您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玲斗搖搖頭。
第三天總算雨過天晴。玲斗來到院子里,立刻感到心力交瘁。枯葉落了滿地,緊緊貼附在濡濕的地面上。看來整個上午都要清理這些落葉了。但想得還是過於簡單了。平時風會將落葉吹走,台階上不會留下很多,而現在濕漉漉的台階上也都是落葉。他這才意識到把葉子吹攏到一處的風竟是如此可貴。
「我知道了,屆時我會在此恭候您。」
「嗯,我知道了,有機會一定幫您問問。」
「僱主有時會突然過來。您喝吧,請別客氣。」
「這裏還有別人嗎?」壯貴微笑道,低頭看向玲斗手中的清掃工具,「一看就知道你很忙,所以只需要十分鐘。」
「那可不行,我佔用了你的時間,不想欠你的,再說我都掏出來了,收回去多沒面子。你拿著。」壯貴捏起紙幣。
「還有諮詢費。」
像今晚那個男人一樣定期多次前來的訪客,也很難理解。聽說有人會反覆修改遺言,但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大概沒人會這麼做,至少不會計劃下下個月一定會來修改遺言。然而,玲斗查閱祈念記錄,同一個人多次在新月夜來祈念的情況並不少見。他很想問千舟,但知道千舟肯定不會回答,頂多隻會說「你的著眼點很好,繼續加油吧」。
「麻煩你了。」
「下下個月我打算再來一趟,到時還要麻煩你。」
雨勢漸猛,玲斗鑽進被窩時已經可以聽到雨滴敲打地面的聲響了。天氣預報還說,明天一天將持續降雨。玲斗嘆了口氣。雨天既不能清掃神社,也無法打理神楠,看來一天都要閑下來了。他閉上雙眼,心想很久沒有看過電影了,不如去看一場。這時,一個念頭閃過——要不約優美出來?但他立刻打消了。他明知道這不切實際,但當幻想破滅時還是會感到失落。
住在柳之酒店的那晚是新月夜,已經過去了三天,其間每晚都有訪客前來祈念,從明天開始九_九_藏_書便暫時無人預約,下一次祈念的客人來訪是一周后將近滿月的時候。
是大場壯貴。他也發現了玲斗,微微點頭致意。或許是預想到會碰到玲斗,他並不驚訝。
「所以我想讓你查一查,有沒有什麼規定是祈念失敗多少次后便可以結束。我覺得肯定有吧!否則不就沒完沒了了?」
到了下午,終於有時間打理神楠了。玲斗戴上勞保手套,拿起清掃工具走進樹林。來到神楠近前,能看到樹洞中有人影在晃動。今天不是周末,樹洞中濕氣又大,但那些唯靈論愛好者似乎並不介意。
「就算你沒什麼經驗,總接受過培訓吧?應該有祈念不順利的人過來抱怨,說祈念失敗要求退錢什麼的吧?你們對於這種情況的處理方法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玲斗見狀馬上道歉:「對不起。家裡的私事自然不必跟外人說,您就當我沒問過吧。」
「現在是工作時間。」
「您要問我什麼?」
要做的事的確很多,但玲斗對壯貴的問題更好奇。最重要的是,他想從壯貴那裡打聽出有關祈念的事。身後有說話聲傳來。玲斗回過頭,見一對老夫婦正往這邊走,大概是來看神楠的。「別站在這裏了,咱們去值班室吧,我只能和您談十五分鐘。」
「白天祈念不是沒用嗎?而且還是這段時間。這都是上次那個阿姨告訴我的,她好像姓柳澤?」
「謝謝您。您回去的路上還請注意安全。」
「念,他們說是讓我來受念。我還在想這是什麼意思,看來就是你說的信息之類的東西吧。」
「老爸真是不負責任,清楚地寫出來不就好了?就因為他不寫,董事們現在分成了兩派。其實連我都覺得龍人繼任最合適。他在大銀行工作積極,還與好幾家企業順利地開展了合作。我可是一天都沒工作過啊!但就是有一幫死腦筋的老古董,滿腦子想的都是只有大場家的人才能繼承匠屋本鋪。而且遺囑上還寫了一件麻煩事。」
直覺告訴玲斗並非如此。壯貴自以為明白,但念恐怕絕不只是信息。「您稍等。」玲斗操作起一旁的電腦。他記得九_九_藏_書輸入過大場這個姓氏,而且不止一兩次。「您父親叫大場藤一郎,對吧?」
「這樣啊……」原來還有這種特殊的規定。看來果然可以從壯貴這裏打聽到不少信息。「的確有人只想傳達給自己的兒子。您是獨生子吧?」
「沒錯。」
「抱歉,我可不能白來一趟。」壯貴撓著頭走近,「我有點事想問你,能佔用你一點時間嗎?就一會兒。」
玲斗點了點頭。每年正月和盂蘭盆節,大場藤一郎都會來祈念,而且每次都是新月當天或前後,最後一次是今年一月五日。令人在意的是,備註欄里寫著「有限制」。這樣的備註偶爾會出現,但玲斗並不知道含義。他將這件事告訴了壯貴。
玲斗透過窗戶目送壯貴的背影,感到心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正在蔓延。每個前來祈念的訪客一定都是有故事的人,每個故事也都不簡單。神楠守護人只能袖手旁觀嗎?可不可以伸出援手做些什麼呢?玲斗搖了搖頭。胡思亂想什麼呢?自己還一事無成,有什麼本事幫助別人?還是老老實實做好別人指派的事吧。
候選繼承人有兩個:一個是基次的長子川原龍人,三十歲,在大型銀行負責法人客戶業務,已將回到匠屋本鋪工作納入職業規劃;另一個便是藤一郎的獨生子大場壯貴,來年春天從大學畢業后,確定會進入匠屋本鋪就職。
玲斗嘆了口氣。有錢人家的少爺也和常人一樣愛面子,沒必要傷他的自尊心,玲斗接過了錢。「那我就不客氣了。」
三個月前,藤一郎去世,遺囑公布了,內容卻讓川原基次和其他董事無所適從,因為沒有明確繼承人,只寫著「為謀求公司進一步發展壯大,所有董事須選出合適的領導者,並不斷摸索永世長存的經營之道」。
「以前有過像我一樣祈念失敗的人嗎?」
千舟這幾天一直沒有聯繫他。本以為千舟會詢問在柳之酒店的住宿情況,沒想到並非如此。千舟為什麼要讓他在那家酒店住上一晚呢?
「有……」
這樣就不得不考慮川原基次卸任后的繼承人。基次當時五十六歲,還算年輕,考慮繼承人的確為時過早,但有必九-九-藏-書要先將事業發展的方針確定下來,而擁有決定權的人是藤一郎。
「就是那棵神楠啊!老爸指名讓我來月鄉神社祈念,還不準其他人參與。福田他們一看到這個就變得異常積極,說這就相當於老爸點名讓我當繼承人,支持龍人的人便提出祈念結束后再商量。所以,」壯貴仰頭喝光了酒,「我必須每個月都來,直到祈念順利結束。」
壯貴聞言顯得有些遲疑。
「什麼事?」
「我可是放了一萬呢!」壯貴噘起了嘴。
壯貴用手背抹了抹嘴,把酒罐放回桌上。「上次我來祈念時不太順利,你還記得嗎?」
「沒事,別人又看不見。」
看到樹林中透出手電筒的亮光,玲斗從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向披著大衣、圍著圍巾的男人。「您辛苦了。祈念還順利嗎?」
「那就拜託你了。」壯貴穿上羽絨服走出了值班室。
一個身穿棕色羽絨服的年輕男人從樹洞里走了出來。玲斗感到意外,他本以為那是個女人。看清此人的相貌時,他愣在原地驚呼出聲。
「很抱歉,沒有教過我這些。神楠守護人只是做些準備工作,絕不允許牽扯到祈念行為本身。香資也不是必須要交,如果不滿,直接離開就好,因此也不涉及退錢這種事。」
「給我那個吧。當然,我不會白喝的。」壯貴從錢包里拿出一張千元紙幣,放到桌子上。
雨連下了兩天,其間玲斗並沒有去看電影。一想到還要冒雨走到車站,他就覺得麻煩,這兩天的三餐都用便利店的便當湊合,忍著沒洗澡。
壯貴拿著酒罐瞪著玲斗。「信息?」
「聽起來,您父母的年齡應該相差很大吧?他們是在哪兒認識的呢?」
「差不多吧,不過福田他們沒有用信息這個說法。」
男人轉身朝台階走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玲斗進入樹林。神楠里與平常無異。燭火已經熄滅,燭台前的信封里裝著一張萬元紙幣。玲斗拿著燭台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神楠。
「我當然要喝了,錢都給了。」壯貴喝了起來。
壯貴微微皺起眉頭,似乎被玲斗戳到了痛處,嘟囔道:「老爸非要這樣,才弄得這麼麻煩。如果別人也可以,我就不https://read•99csw.com用受這麼大的壓力了,福田他們或許也不會再跟著我。」
壯貴拉起拉環,問道:「你不喝嗎?」
就這樣,幾天過去了,滿月夜悄然臨近。
「為什麼這麼說?」
壯貴咂了一下嘴,伸手拿酒。他擺出一副強硬的姿態,但從側臉可以看出內心的焦躁——他在因祈念不順利而焦急不安。
「問我?」玲斗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胸脯。
「沒錯,神楠在白天只是一棵普通的大樹。因此,那些白天來尋找能量景點的人只能靠這裏的氛圍來得到滿足了。」
「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多來幾次說不定就成功了。」
「記得。」
祈念記錄的輸入工作停滯了一陣子,趁現在時間充裕,玲斗決定繼續,沒想到有了新發現。通常某人在新月夜來祈念,與其同姓的人會在一段時間之後的滿月夜前來。有時滿月夜來的不止一人,比如一個名叫鈴木太郎的人在新月夜祈念后,大約一年後的滿月期間,鈴木一郎和鈴木二郎兩人連續兩晚都前來祈念了。他們應該是鈴木太郎的兩個兒子,前來確認父親留下的信息。
「哦,這個啊。」壯貴輕描淡寫地回應道,「老爸在遺囑里指定,可以來受念的人只有我。聽說這樣一來,其他人就都不能來了。」
「前幾天謝謝您。今天白天來祈念嗎?」玲斗問。
一進值班室,玲斗便開始準備茶水,剛把茶壺和茶杯拿出來,便聽壯貴說道:「我不喝茶,還是那個更好。還有嗎?」他指了指辦公桌,上面放著一個檸檬燒酒的空罐。
「我又不是來要錢的!應該還有無法順利祈念的人吧?我想知道那些人後來是怎麼做的。」壯貴敲了敲桌子。
回值班室的路上,一滴冷雨落在了玲斗的脖頸上。天氣預報說明天天氣不好,沒想到雨這會兒就下起來了。
「這……」玲斗歪了歪頭,「我只是見習生,做這份工作的時間還很短……」
「那我也沒辦法……」
藤一郎在世時對繼承人一事隻字未提,對外宣稱已將遺囑委託給了法律顧問。周圍的人都猜測遺囑上寫有這位公司首席執行官的真實想法。
玲斗從冰箱里拿出一罐放到壯貴面前,把紙幣推了回去。「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