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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砸婚禮后的第一天

搞砸婚禮后的第一天

看著眼前這把刀,你心裏很清楚,這跟搞砸婚禮一樣糟糕,你本來應該給它配上刀套的,它的存在讓帶血的襯衫有了不同的意義。
壞消息:血淋淋的襯衫,血淋淋的刀,會不會你真的不僅僅是一個喜歡甜點的人?
桑德拉同意不報警,只是暫時不報警。但是,如果她還發現了別的東西,她就會報警。
「閉嘴,讓我想想。」
「我會把它毀掉。但我該從哪裡下手呢,傑瑞?」
「我很遺憾,老兄。」
傑瑞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他的寫作房。他可以看到地板,可以看到自己正用螺絲刀撬動地板。「沒有了。」
傑瑞·格雷,一炮走紅。
刀在口袋裡,刀刃朝上,很幸運沒有傷到誰。她把它抽出來,捏在手上,這跟她偶爾把從浴室排水溝里抽出的頭髮捏在手裡時的動作一樣。你們兩個都可以看得很清楚這並不是你們的菜刀,你們倆都可以看到刀刃上的血跡,你們倆都可以看到對方臉上恐怖的神情。這把刀長不足六英寸,深色刀柄,邊緣有鋸齒,這把小刀將是世界上最大的刀。
「你不能告訴她。」
「還有更多人。」漢斯說。
你告訴她你很抱歉。
「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的胳膊到底怎麼了?」漢斯問。
「我想看。」
「她把電話掛斷了。」
「所以我們可以先假設你沒有走進城裡。在這種情況下,你只是漫無目的地走進了你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的家裡。」他說,「有你小時候的鄰居、花店老闆,你認識他們。但你為什麼會殺死那些你不認識的人呢?你是怎麼選定他們的呢?」
漢斯說:「她告訴我,這些東西屬於三個女人的,三個女人都是你在城裡遊盪時被人殺死的。對不起,老兄,但這的確是真的……好吧……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讓我看看你的胳膊。」漢斯說。
「你還有可能把它藏在哪裡?」
傑瑞閉上嘴,讓他的朋友思考。漢斯在方向盤上敲擊手指,一遍又一遍。過了三十秒,過了一分鐘,他停了下來,看著傑瑞。
「伊娃——」
「這是段很長的路。」
「當然確定。」
「我知道。」傑瑞說,他在手臂上抓撓得更凶了。
是刀,對不對?這就是你想知道的。此刻,那把刀仍然藏在你的外套里,只是在等待著改變這一切,如果你發現了它,那麼你可以把它與襯衫藏在一起,但你沒有找到,桑德拉看見會嚇死的。你走進客廳,看見她在陽光下坐在沙發上看書。
漢斯說:「我們去警局前得先找到你的日記。」
要是人們可以聽到他的懺悔,他們可能會阻止這頭怪物。但是,他們所聽到的都是「阿爾茨船長」的扯淡。
「倒也不是。我說過了,昨天他們給我打了針,因為我們在那座房九_九_藏_書子里,而且——」
「拜託,不要說你不知道,傑瑞。你想想,你需要好好想想。這兒有血,」她說,「這是血!」
漢斯又開始敲擊他的手指了:「所有這一切——步行進城,到你從未見過的人的家門前,一個你素不相識的女人放你進去。偏偏你所選擇的女人都是獨居,這就是癥結所在了,對吧?」還沒等傑瑞回答,漢斯繼續說,「那個女人死的地方距離療養院有三十公里,而你的手臂上又有針眼。你可以記得之後的一切,但之前的事什麼都不記得了。」
「什麼也不用記得。」他如是說,或大致是這個意思。你不知道他的話是不是模稜兩可的含義,或者他是不是在擔心已經出現最壞的情況。
「你保證會陪我走到最後,對吧?你確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吧?」
傑瑞低頭看他的指甲在皮膚上撓來撓去,最近這個動作他做得很頻繁。他捲起袖子,露出針痕,看起來已經擦破皮發炎了。「我渾身都是病。」他說,「好了,我們走吧,不然日落之前就趕不到了。」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你會幫我嗎?」
「你說為什麼,傑瑞?」
你做了什麼?
你在說話時桑德拉也在說,一遍又一遍地說,她說的是:「你做了什麼?傑瑞,你做了什麼?」
漢斯把車沿原路開了回去,用遙控器打開車庫門。他們開車進去,鬆開安全帶,漢斯看著傑瑞:「我在說,你之所以不記得殺害這些女人或闖入她們家中,並且這麼心安理得,很有可能是因為這些事根本就不是你乾的。」
有人會把他的故事改編成歌曲或拍成電視、電影。
「傑瑞?」
「但這是唯一的解釋了。」
「為什麼?」
婚禮錄像結束后,他坐了回去。電視畫面重新顯示著今天的案發現場,警察在來回走動,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背著個有金屬配飾的公文包,另一些脖子上掛著相機的記者正在包里摸索著鏡頭。今天到場的記者看起來很像工薪族,袖子卷著,沒打領帶,這使新聞顯得更加真實。好像因為情況緊迫,這人沒空穿外套打領帶,甚至連鬍子都沒刮就跑了過來。他面對著攝像機繼續說:「具體細節還有待調查,警方大概已經找到了兇器。眼下,有證據顯示這位前犯罪小說家與這個案件有關,這表明,格雷現在生活在他曾虛構的現實之中。此外,昨天在傑瑞·格雷以前的住處發現的一件帶有血跡的襯衫表明他是殺死貝琳達·穆雷的兇手,貝琳達·穆雷是克萊斯特徹奇市的一間花店的老闆,去年曾被人謀殺,就在格雷殺死他妻子的前兩天。匿名消息來源聲稱——」
你上網搜索新聞網站,查詢和那晚有關的新聞報道,但什麼都沒有找https://read.99csw.com到。你在洗手間洗掉臉上和胸部的血跡,吞下兩片抗抑鬱的藥片,躺在沙發上,不知如何是好。你又吃了兩片葯,之後就睡著了。你一直睡到中午,醒來時口乾舌燥,但其他感覺都還不錯。你想起了一切,然後檢查身體,尋找割傷、瘀青和血跡,但一無所獲。
「可我不記得了。」
他們向房外走去,同時漢斯撥打著伊娃的電話。傑瑞記得漢斯一向精於記住電話號碼,如果漢斯也被「阿爾茨船長」掌控,他最後丟失的才會是這些電話號碼。伊娃接聽了電話,漢斯告訴她他正與傑瑞在一起,傑瑞很好。然後她問了他幾個問題,他不斷地說「是」或「不」。接著,她說起了她的近況,他一言不發地聽著。這時他們已經來到車庫,靠在車椅上。
「我知道。」她說,「這個話題我們可以稍後再談。我會和你的律師在警局等你,好嗎?」
漢斯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話頭。「讓我想想。」他說,他的語氣有點兒生硬。
「還有新聞里沒有報道的事情:警方搜查了你在療養院的房間。」漢斯回到車庫。他手裡拿著兩瓶杜松子酒,腋下夾著一瓶奎寧水。他坐上汽車,神色憂傷。「他們發現一個裝著首飾的小信封。」伊娃接著說。
傑瑞閉上了眼睛,還有多少人呢?
「你還記得走在路上的情景嗎?」
漢斯關掉了電視機。
你昨天還記得寫日記,記得把它藏起來,喝幾杯酒,計劃鬼鬼祟祟地跳到窗外,找個地方再多喝幾杯。你還記得爬出窗外后,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空氣如此清爽,輕撫著你的臉龐。
傑瑞的大腦死機了,傑瑞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天晚上之後傑瑞的世界更糟糕了,但他不知道。
「中午我們是不是有飯局?」你問她,你的聲音有些嘶啞。
「這段時間,有些事一直困擾著我。」他說,「療養院距離市裡有很長很長一段路程,起碼有二十五公里。想想看,這麼遠的距離你是怎麼走的?你沒開車,對吧?」
「那本日記。」漢斯說,「你確定嗎?你真的確定你有嗎?」
好一會兒,漢斯沒有說話,他慢慢地點頭說:「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你會幫我嗎?如果那上面有對我不利的記錄你會把它藏起來嗎?」
「如果你想要,我就幫你。」
「他們已經開始給你打針了?」他問,他們仍然在車道上。
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亨利?
「我知道。」他告訴她說,「我在新聞里看到了。」
「那已經不重要了。」傑瑞說。
「我們不知道。」你說。希望它能變成別的什麼東西,或者醬油,或者顏料。刀上的東西可能就是你弄到襯衫上的東西。那東西看起來像血,但肯https://read•99csw.com定不是血。
「一個護理員說你昨晚告訴他,你殺死了勞拉·亨特。上個星期她在自己家裡遭人殺害。他說他反駁了你,他認為你可能在新聞里看到這個消息,把它和你最近做的事搞混了。不過現在他有不同的看法了,警察也有不同的看法。這事就發生在你在圖書館被發現的那一天。」
好消息:真的嗎?你以為還有好消息?
你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走下樓來。桑德拉在寫作房,你辦公桌上放著個三明治。她正在整理房間。她手裡拿著外套,問你襯衫在哪裡。還沒有等你撒謊說你不知道,她已經把外套搭在手臂上了。她頓住了。口袋裡的沉重讓她察覺到裏面有什麼。
他嚇得一身冷汗,差點兒丟掉電話。那些話后准沒什麼好事。
「為什麼?」
傑瑞想著他的伊娃,想著他給她帶來的痛苦。
「我知道你有悔意,」她說,「但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不,不是媽媽的。但他們好像認定……是……」伊娃說,但後來她開始哭了。
「我不知道。」你一連說了好幾遍,一遍又一遍。
「別的我就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這話沒有意義。」漢斯說。
「擔心你不知道的事情沒有絲毫意義。」他說,「等你了解了詳情,那才值得擔憂。但在那之前,就試著一切如常吧。」他說,你可以看見他在說到「如常」這個詞時用手指畫了個感嘆號,在人們對你進行「傑瑞是否還和以前一樣如常」的審訊時,他們也會做這個動作。
你喝醉了,所以不必擔心你走得有多遠,不必擔心一杯酒多少錢,或者身處什麼酒吧。即使這些都發生了,你也不知道。你只知道,「阿爾茨船長」有時在你寫完日記之後會接手,等他再放你自由,已經是早上六點鐘了,你呆坐在沙發上,關節僵硬,雙腳酸痛,上身赤|裸,好像你走了好幾公里似的。你起初甚至沒有發現血跡。你走進洗手間,在鏡子里看到自己。傑瑞·格雷看起來面色蒼白,疲倦不堪,他眼角布滿魚尾紋,嘴角滿是法令紋。傑瑞上身赤|裸著,胸前、手臂和臉上有成片的血跡。
「我不負責做這些決定。」傑瑞說,「這是『阿爾茨船長』的事。」
傑瑞,你衝到樓上,害怕極了。你打開卧室門,感覺天旋地轉,要是你發現桑德拉在那裡,牆壁上滿是鮮血,你肯定扯著嗓子尖叫,震耳欲聾,至死方休。但還好,沒有血跡。你站在那裡,端詳著熟睡中的她,過了一分鐘才回到寫作房。你找不到你的襯衫了,不在洗衣房,不在洗手間。你心想,如果「阿爾茨船長」想誘導你陷入困境,那麼他會把所有真相都掩蓋起來。也許他已經掩蓋了起來。你移動辦公桌,用螺絲刀撬九_九_藏_書動地板,發現了藏在下面的襯衫。這不再是婚禮的襯衫了,而真正是葬禮的襯衫,因為上面染滿血跡。你又把它放回地板下,並把所有的東西歸位。你走過去,關上開著的窗戶,你曾以傑瑞·格雷的身份從窗口爬到屋外,但爬回來時不再是傑瑞·格雷了。你是「阿爾茨船長」,「阿爾茨船長」還有另一個名字,對吧?他是亨利·卡特。很明顯,那件襯衫說明,亨利喜歡寫他所知道的一切。
「你沒事吧,傑瑞?」
「還有幾處痕迹。」他說。
「看上去還有其他幾處很淡的針眼。他們在療養院經常給人打針嗎?」
「為什麼?」
「這到底是什麼,傑瑞?」
「我保證。」漢斯說。
你打電話給漢斯,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包括襯衫、刀、血。他說你可能是在別的地方發現刀的,這其實是個非常簡單的辯解。他說血可能來自別的地方,比如牛、狗的身上,也許這甚至不是血。
「這主意聽起來不錯。」他說。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她坐在那裡等待著,等待著,可他卻一直沒有露面。這幅畫面很美,陽光照耀在他臉上,他就著酒精吞下藥片,這才是他的下場。但只怕還有更兇險的路要走。
每當故事演繹到三分之一你就能猜出結果來,所以你已經明白她在口袋裡發現了刀。
「你不知道?」
應該是他。
「這很重要。」漢斯說。
「好吧。」漢斯對她說,然後把電話遞到傑瑞手中。他像是剛剛聽到一些壞消息。他把傑瑞留在車庫,自己則返回房中。
你想過告訴她,但怎麼告訴她呢?你能說什麼呢?
「你一身酒味汗味。去洗個澡,中午我給你做飯。」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想,我就是走著去的。」
桑德拉想要打電話報警。你祈求她不要,畢竟一切還不能肯定,一切都還是未知的。她打電話給伊娃,問她午餐怎麼樣,問她還有沒有別的人沒有去。她說大家都到齊了,包括瑞克最好的朋友,正是他最好的朋友把視頻傳到網上的。如果你要捅死什麼人,那就是他。
「警察一直在搜查我的房間,他們好像發現了什麼。」
「好吧。」
「好吧,那我們就先不去警局,我們就選擇第三條路。我需要好好考慮考慮,上好的杜松子酒,這樣就會少些痛苦。我只是想逃避一切,可以嗎?」
不管怎樣,聽到她的聲音真好。「我對不起你媽媽。」他說。
「當然重要。如果有機會——」
傑瑞站起身來,說:「我們走吧。」
「有,」她說,「今天上午,伊娃和瑞克過來邀請我。」她說的是邀請「我」而不是「我們」,「我告訴他們我們不去了。」
「如果我今天晚上悄悄進到房子去找,我應該從哪裡下手?」
傑瑞把電話放到耳九九藏書邊,說:「伊娃?」
傑瑞正要從沙發上起來,這時他看見電視上出現了他的照片,下面是他的名字。記者說:「傑瑞·格雷,因在他女兒婚禮上的講話的一段視頻,去年在互聯網上走紅,如今因一則匿名消息來源被認為與罪案現場有牽連。」在微微搖晃的背景下出現了「網路紅人傑瑞·格雷」罵自己的妻子是婊子的畫面,在他身後是他滿臉震驚的女兒和她的新婚丈夫。計時器正嘀嗒嘀嗒地倒數作響。
「是血。」她說。
「傑瑞,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
漢斯用遙控器打開車庫門,他發動汽車,駛進車道。
搞砸婚禮成為新聞了,像病毒感染一般擴散。新聞的核心人物是傑瑞·格雷,一個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很不幸,他因阿爾茨海默病犯下過錯,並且被拍成視頻傳到網上,目前已經有上百萬人觀看。淫穢視頻和在處於人生最低谷的人的傷口上撒鹽,這就是互聯網對世界的兩大貢獻。
「如果是隨機的,那為什麼要靠近城鎮,而不在郊外呢?如果你走進城裡,你會經過好幾十條街道,經過一兩千戶人家。你為什麼非要走二十五公里到城郊,再走五公里到受害者家裡呢?尤其是在完全隨機的情況下?」
「『阿爾茨船長』說的話本來就沒有意義。」
是不是真就像他說的那樣,你在別的地方發現了刀?
「我知道,我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我想告訴她,我很抱歉。」
「隨機的吧。」傑瑞說。現在這是唯一一個毫無道理的答案,卻能解釋當下的問題。
「桑德拉——」
傑瑞·格雷,槍殺妻子。
「昨天發現了一件襯衫,這是——」
「我做不到。我愛你,傑瑞,但我做不到,我很抱歉。」她說。然後她掛斷電話。傑瑞盯著手機,盼望著她再打過來,盼望著事情有所轉機。他坐回車裡,把手機遞給漢斯,漢斯裝進口袋。
「我不知道。」
「我希望先跟伊娃談談。」傑瑞說。
「我不想聽。」
「是你媽媽的嗎?」他問。接著內心就傳來了亨利的回答:「不是桑德拉的,不是。還記得之前你手裡有過什麼嗎?」他把手伸進口袋,耳環仍然在裏面。
「就是昨天,我們去找日記的時候。他們給我打了一針,好讓我鎮靜下來,我跟你說過的。我想我的皮膚有點兒過敏。」
你站在門廳,淋濕的頭髮吧嗒吧嗒往下滴著水,你已經穿好衣服了,但你意識到自己渾身都還濕漉漉的。起初你以為是汗水,但後來你意識到你剛洗完澡,沒有擦乾身子就把衣服穿上了。「我不知道。」
你想先聽什麼呢,未來的傑瑞?血?襯衫?還是想先聽刀的事呢?打電話給漢斯怎麼樣?或者你更願意讓我從頭開始說起嗎?是的嗎?從頭開始?好吧,如你所願。
傑瑞伸出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