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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形勢變得更加嚴峻了

第四章 形勢變得更加嚴峻了

「別開玩笑了,要是我真的被選為繼承人的話,你媽媽還不把我殺了啊。」
我悄悄地從現場撤離,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我嗎?」
她依然沒有原諒拋棄自己、把自己推到精神崩潰深淵邊緣的姐姐和妹妹。外公只不過扮演了一個代言人的角色而已,他像一面鏡子,將胡留乃二姨的怨恨全都反射了過來。
「我在這兒。」照這個形勢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連我也會相信「Q太郎」才是自己的真名吧。「外公,您有什麼吩咐啊?」
「是啊。我剛睡醒。」今天早上八點的時候您就起來了,還在主屋出現過,不是嗎?難道說,您和胡留乃二姨、貴代子夫人說完話又回去睡了一個回籠覺?「不管怎麼說,能讓我安安靜靜地吃頓飯,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您沒什麼事吧?」
不管怎麼說吧,這個閣樓間就是我在淵上家留宿時的專用房間。
「明白了明白了。」他真的明白了嗎?
「沒那回事啦。實際上,昨天我本來想婉言拒絕外公的提議。不過因為當時媽媽正盯著我,所以我只好接受了。如果友理小姐能最終成為繼承人的話,我反而要感謝你呢。」
「他們本人願不願意,我自己會去問的。用不著你來給我解釋。」
儘管如此……
當然了,媽媽她們也有自己的不滿。
「連我的家人都這麼叫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故意的還是弄錯了,反正他們一直『Q太郎』『Q太郎』地叫我。所以你當然會搞錯了。」
「董事長,請您見諒,謝謝您的好意。」友理小姐毫不猶豫地,好像要向外公諫言似的說道,「雖說現在在企業繼承人的問題上,不拘泥於血緣關係已經成為一種社會風潮,但我覺得董事長還是選擇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孫輩來做自己的繼承人比較好。」
「從胡留乃養子的候補名單里?」
「對我來說,酒這東西就像汽油一樣。要是把酒斷了,對身體反而不好。來,不說那個了,你也快喝吧!」
「你的聲調最高。」
媽媽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媽媽估計已經做好了死皮賴臉、糾纏到底的決心,因此現在乾脆卑鄙一點也無所謂了。
「用別的顏色的摺紙可以嗎?」
媽媽悵然若失地來回看了看槌矢先生和友理小姐。可能是怒氣越積越多的緣故,媽媽的眼神當中漸漸充滿了殺氣。她瞪著他們二人——不,確切地說,主要是瞪著槌矢先生。
「你能聽我把話說完嗎?」不愧是外公,他立刻把媽媽訓斥了一頓。他露出一種赤|裸裸的不快,好像在說:「真是個煩人的傢伙,就知道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那個才是我的名字的正確讀法。」
胡留乃二姨至今仍然怨恨著媽媽和葉流名三姨。
「你來帶頭祝酒吧,拜託了。」
「哎呀呀!真是的,我好像被小Q給傳染了。」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所以,決定把誰過繼給胡留乃當養子的事情就全都交給我了。」外公舔著小酒盅,再一次看了看眼前的眾人,「這些年我邀請加實壽一家和葉流名一家來參加新年聚會,正是為了尋找合適的人選。」
「這是當然的了。最重要的是,要是我死之前就讓你們知道遺囑內容的話,那就失去了宣布遺囑的樂趣。」外公再次「哇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笑聲彷彿小鳥被絞死前發出的慘叫。「人生的樂趣要放到後面去享受才是。唉,總之呢,最終成為繼承人的那個人,不管是誰,相信到時都不會有怨言的。」
「這樣一來,所有人選的意願我都一一確認過了。大家都沒什麼異議吧?很好!那麼我今晚將會寫下最後的遺囑,明天讓宗像律師取走,他會替我一直好好保管的,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不知為什麼,外公突然「哇哈哈」地發出怪異的笑聲。大概他覺得自己完全掌握了主導權,因此而陶醉其中吧。
「你整天就知道去賭,虐待自己的家人,根本就沒有盡到當爸爸的責任。這難道不是你的錯嗎?」
「到時候一切就交給胡留乃了。我要是不在了,一切就都交給胡留乃自己決定。」
「久太郎?」
「謝謝你。」在聽到我的話以後,友理小姐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不知道是想要笑出來,還是想要皺眉。「我喜歡彬彬有禮的人。我喜歡彬彬有禮、不說假話的人。所以,我喜歡像Q太郎這樣的人。不過要說結婚,還得慎重考慮。所以你能讓我考慮一段時間嗎?」
「早在胡留乃提出要收養子的時候,她就說這事情不能由她本人做主,誰當她的養子還得交給我來決定。這話她當時是明說了的,是不是啊,胡留乃?」
「那接下來的又是誰呢?」葉流名三姨問道。
「外公您也這個時候才來吃飯啊。」
「好的。世史夫呢?」
不過這樣一來,事態也就明朗多了。今天晚上,只要外公不在決定繼承人人選的最後遺囑上面寫下媽媽或者葉流名三姨孩子的名字,那麼,淵上家的財產里就沒有一分錢是分給媽媽和葉流名三姨的。在家裡的頂樑柱都轟然倒下、經濟狀況陷入絕境的現在,兩家都必須盡一切努力避免事態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下去。
貴代子夫人準備的新年料理擺了滿滿一桌,充滿了現代氣息。除了傳統的標準菜肴之外,還有和風牛排、熏鮭魚等美食。這些山珍海味一股腦兒地放在眼前,讓人垂涎三尺。
「友理小姐似乎也想把她的名字從候補名單里劃掉。剛才她跟我說,她只是受了我媽媽的侮辱誹謗,才會一時衝動接受了外公的提議。現在她很後悔。」
「正因為如此,今年我也要新寫一份賀年卡,不,寫一份遺囑。為了防止加實壽又在一邊插嘴說一些煩人的話,我在這裏就先把話說明了,我還沒有決定誰是集團的繼承人,但是我今晚就寫遺囑,今晚就寫。還有,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我已經決定了,今年的遺囑是最後的遺囑了,也就是說,從明年開始我將不再更改遺囑。換句話說,今天晚上我寫的遺囑將是我的最終決定。」
「當時我眼前突然一黑,」外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在確認沒有其他人之後,一把把我拉進主屋,「然後就那麼昏倒了。據說倒下之後我就失去了意識,好幾分鐘以後才恢復過來。」
儘管費神耗力地給外公當聽眾,自己卻無論如何也跟不上他的思維。或許因為這個緣故,在場的眾人都有一種深深的危機感。因此,大家只是埋頭默默地吃飯,並不再只跟著喝酒。
可是,決定繼承人的標準到底是什麼呢?!——看媽媽那表情,她差一點兒就脫口問出這句話來。不過最終媽媽還是忍住沒說,只是有點自暴自棄地一杯杯地自斟自飲起來。葉流名三姨彷彿早就看破了眼前的這一切——反正事已至此,也只好聽天由命了——她愁眉緊鎖,板著臉,只是自顧自地低頭喝酒。
不過,媽媽她們的反駁看上去一點力量都沒有。媽媽那雙往上弔成三角形的眼睛耷拉成四角形,葉流名三姨的臉上雖然還保持著意味深長的微笑,但卻忘了裝出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這便是外公那股怨念的可怕之處。
「沒想到這個房間里竟然有著那麼多的回憶啊。您看我,什麼都沒想,就這麼一直使用這個房間。」
「這是怎麼回事啊?你們早就應該把這些準備好了的啊。我一看,居然唯獨沒有紅色的摺紙。」
「對了,完全就是看我的心情而定。你們覺得我亂來是嗎?嗯?是不是這樣啊?是這麼想的吧,沒錯吧?我就是亂來,讓我『九九藏書一個人做決定』這個方法本身就是亂來。所以我下定決心了,就亂來了,你們有意見嗎?哇哈哈哈哈——」
「謝謝您的好意,但請容我謝絕。」
「嗯?你和葉流名不是已經嫁出去了嘛。」
沒辦法,我只好陪著他喝了。不過,一旦喝起來,這種冷冰冰的酒便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流進了喉嚨里,讓人根本無法抵抗。我深深地陷入了一種「稍微喝點也不會醉」的錯覺當中,以不輸給外公的速度喝了起來。當然了,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一會兒我會為此而追悔莫及。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總有一種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的感覺。我那個豪放不羈的外公居然還有摺紙這種興趣愛好。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嘛,就算我們的外公每天晚上都沉溺在摺紙遊戲當中,這個世界也不會因此而走向滅亡。不過,外公對紅色摺紙的那種超乎尋常的執著,讓我多少有點感覺不妙,總覺得他有點偏執狂的傾向。
有個東西似乎在胸口裡來回亂爬,還不斷地往上涌。我慌忙跑到廁所,隨即狂吐不止。那感覺,別說是胃裡的東西了,似乎連身體里的五臟六腑也一個不剩地吐了出去。
「別那麼頑固嘛。現在可是新年的前三天啊。對了,Q太郎。」
「等……等一下,稍等一下,請稍等一下!那……那個……那個,我們兩個有沒有那個,就是那個,也就是說……」
這種絞盡腦汁、焦躁不安的神情,清清楚楚地浮現在了媽媽和葉流名三姨的臉上。她們兩人的這副模樣讓我忍俊不禁。
很多年之前從淵上家逃出來的媽媽,把自己的學歷作為武器,在大學里不慌不忙地物色有前途的男人。凡是聽過這段軼事的人想必都會認為媽媽是那種深謀遠慮的女人。與其相對的,為了逃出淵上家,和自己身邊的高中老師同居進而結婚的葉流名三姨,多少會被人看成那種衝動型的女人。
儘管如此,依照現在的情形,無論怎麼看媽媽都更像是一個衝動型的女人。她十分容易受現場氛圍的感染而衝動起來,隨即便會鑽進「靠自己的本事去解決一切」的牛角尖當中。與之相對的,葉流名三姨則給人一種遊刃有餘的感覺,她會仔細觀察形勢,看準了才會出手。無論怎麼看,葉流名三姨都是更有謀略的一方。不知不覺之中,她們姐妹兩人的性格相互對調了過來。
「喂,Q太郎,你幹什麼呢?我們要回去了。」世史夫哥哥說道。
「連聲招呼都不跟父母打,就找了個男人鬼混在一起。結婚的時候不請我,生了孩子以後更是連封信都不寫,幾十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你們兩個不都是這個樣子嗎?好啊,我沒說不許你們這麼做。你們離開了這個家,下定了把骨頭埋到大庭家、鍾之江家的決心,很有魄力嘛。沒關係,反正你們都已經和淵上家斷絕關係了,是吧?況且這都是你們自願的,沒人強迫你們這麼做。加實壽也是,葉流名也是,都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十分了不起嘛!可今天這是怎麼了,你們的決心怎麼又動搖了?」
「我說父親大人啊,」總算聽到自己兒子的名字,媽媽終於鬆了一口氣,語氣也變得冷靜了些,「這些候補人選究竟是以一個什麼樣的標準來決定的呢?」
「你多想了,不用在意。別看你這個孩子歲數不大,心思還挺重的,真不像加實壽的孩子。真是的。你媽可不像你這麼體貼,她能有你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那個,外公,我覺得您可能知道吧,我現在還是個高中生啊……」
「這樣沒事吧?」
「這個……願意!」本來只會用乾巴巴的聲音小聲嘟囔的富士高哥哥,突然大聲說道。我偷偷看了一眼,原來媽媽在他後背上掐了一把。
「當然是那一年裡讓我最中意的人了。」
「你怎麼那麼想知道啊?」
「請您交給我吧!」世史夫哥哥隨即發出「哇哈哈」的豪爽笑聲,「我一定會讓您親眼看到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發展壯大。別說是全國了,我一定會讓集團遍布整個世界!哇哈哈哈哈,這就是老子,呃,不,我的遠景目標。」
「是啊。反正外公已經在昨天晚上把遺囑寫好了。」
那一瞬間,友理小姐臉上的那種「中立表情」驟然崩潰。雖然友理小姐不是那種輕易會對別人產生敵意的人,但被人罵成「弱智色情狂」之後,心裏的怒火便再也壓不住了。她杏眼圓睜,憤怒地瞪著媽媽。或許是感受到了那激光武器一般的視線,媽媽立刻閉上了嘴,變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這和我媽媽的想法沒有關係。」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語氣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那麼鄭重其事,或許是自己剛才說的話被對方曲解、搪塞,多少感到有些不快的緣故吧。「這是我個人的想法。」
「你有七分之一的概率。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為這件事擔心。」
「不過,我也是太糊塗了。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連他們本人的意願都沒有問,就自顧自地決定了誰成為繼承人,然後改寫遺囑。或許你們當中有的人已經知道了,每年一月一號改寫遺囑已經成為這些年的一個慣例。每年的一月二號,顧問律師宗像先生會過來把遺囑取走,代為保管。大體上就是這麼一個程序。」
「槌……槌矢先生,你這個人……」
友理小姐十分罕見地表現出了心底的脆弱。她臉上的那種「中立」表情消失了,露出了一種走投無路的痛苦。不過,令人十分不可思議的是,她那張精緻臉蛋上,顯現出了一種和她容貌十分般配的甜美。「要是我被指定為繼承人的話,該怎麼辦才好呢?」
「嗯,Q太郎呢?」
槌矢先生手足無措地看了看外公和媽媽,從他的表情來看,他應該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被列為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繼承人候補之一這件事的。
餐廳里一個人都沒有。我看了看餐桌,在上座和桌角的位置各放了兩人份的食物。桌角的位置是我一直坐的地方。大概其他人早已經吃完早飯了吧。在淵上家留宿的客人,一般會得到自助式的早餐和午餐。當然了,餐具的清洗也是「自助式」的。因為大家的起床時間不一樣,要是每個人吃完了都得麻煩貴代子夫人的話,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所以這樣的安排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怎麼不問我看上富士高身上的哪一點了啊?」外公白了支支吾吾的媽媽一眼,隨即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先說好了,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標準可言,硬要說一個標準的話,那就是我當時的心情。」
「我說你們這些人啊,本來『過繼成養子』這句話,就是指把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啊。」
「還不快照著去做!」媽媽的低聲咆哮越過富士高哥哥和世史夫哥哥的肩頭飛了過來。
「所謂幹勁,說有亦無,說無亦有。」
「那個,如果方便的話,您能告訴我們至今為止您都指定過哪些人成為繼承人嗎?」
媽媽的雙眼中頓時迸出一道火花。她惡狠狠地盯著槌矢先生那張不知所措的臉,彷彿要把剛才受的氣全都撒到他身上似的。而槌矢先生的表情彷彿在說,你再這麼凶神惡煞地瞪著我,你送我的那些新年紅包可就不還你了哦。
「你幹什麼呢?哇,一股酒臭味兒,你又喝多了吧。」世史夫哥哥笑道。他隨即拿出我們存放在別館的籃子,是裝著我衣服的那個。他大概是特地給我拿過來的吧。唉聲嘆氣的世史夫哥哥在幫我換好衣服九*九*藏*書以後,架著晃晃悠悠的我來到停車的地方。
儘管如此,桌上卻沒有人動筷子。大家只是一個勁兒地喝酒,大概都在心裏盤算著這之後外公會說些什麼吧。就連腦袋一根筋的世史夫哥哥也不例外。
「摔了一跤?」我們走進走廊,由於外公壓低了聲音,我也跟著小聲反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怎麼?」我正默默地往胃裡塞著冷冰冰的米飯,這時,外公走了進來。當然了,他還穿著那身咖啡色的運動衫。
「要我繼承的話也不錯哦。」琉奈姐姐輕描淡寫地說道,「『下一任董事長』這個名頭挺帥氣的。換句話說,就是一個超級職業女性啊!」
「沒什麼事,不用擔心。只是疲勞過度而已。就這麼點事,胡留乃那個傢伙居然吵吵嚷嚷的,說什麼我和她的一個朋友的癥狀很像啊,她那個朋友是蛛網膜下腔出血啊。她說的那話簡直是誇張極了。她還要帶我去看腦神經外科呢,唉,真讓人受不了啊。」
「槌矢是一個能力出眾的男人,他絕對有能力成為我的繼承人,這是最重要的。這些年來,我為什麼一直讓槌矢和友理到我這裏參加新年聚會,難道說你們從沒考慮過這其中的理由嗎?」
「哎,那,那,那友理小姐也是繼承人的候補人選嗎……」
「我在。」
看來外公並不打算把我和友理小姐的名字從候補名單里刪掉。隨後,他像要岔開話題似的,「咕咚咕咚」地又開始倒酒。在他這股氣勢的帶動下,我在不知不覺之中又喝多了。
「就你一個人啊。」
「Q太郎!」
「算了算了,Q太郎,這件事情就不要說了,好不好?被列為候補人選並不意味著會被選為繼承人啊。我們找點輕鬆的話題說吧,輕鬆點的。」
「特別是最近的一些年輕女孩,她們最沒有選擇配偶的眼光了。腦袋空空如也,姿色平平。只要遇上一些外表略微俊俏、滿嘴甜言蜜語的小混混,一下子就被騙了。要是淵上家的家業——父親大人您辛辛苦苦構築起的家業——被這種好吃懶做之徒霸佔了,該如何是好呢?這種滿腦袋裡只有男女私會、卿卿我我的無能之輩只會胡作非為,他們最終會讓淵上家的家業毀於一旦的。到時候要是變成這樣,可就無力回天,追悔莫及了。」
「嗯,非常好。」外公瞥了一眼氣得雙手直哆嗦的媽媽,露出一副滿足的表情,「槌矢的意思我也跟他確認過了。」
不過,女孩可以把自己的肉體當作武器去籠絡男人,我們兄弟幾人卻沒有這個本事。至少這個過程會很複雜,而且成功率不會太高,因此媽媽必須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再說了,富士高哥哥性格陰暗,世史夫哥哥為人輕浮,而我也還只是一個小屁孩兒,有誰能看上我們兄弟三人呢?
「到底選誰做養子呢,我猶豫了許久還是無從下筆。所以那張遺囑現在還是白紙一張。」
「那個時候就沒有辦法了。就當淵上家後繼無人,放棄好了。財產啊,公司的經營權啊什麼的,就交給律師和董事會他們去商量處理吧。要是胡留乃和她的養子都不在了的話,除了一些留給貴代子夫人的財產以外,剩下的就都捐給慈善團體好了。公司就讓董事會他們看著辦吧。當然了,到時候淵上家就和公司完全沒有關係了。」
我心想,他或許就是那個顧問律師吧。果不其然,出來送他的貴代子夫人對他行禮說道:「宗像律師,十分感謝,辛苦您了。」看樣子他已經利用這段時間,把外公委託給他的那些文件處理完了。新年期間,還得過來幹活,真是夠辛苦的了。
「董事長。」
「那這樣吧,」或許是被友理小姐那一臉擔心的表情所逼迫,一不小心,我順嘴說出了一句自己連想都沒想過的話,「要是友理小姐被選為繼承人的話,就和我結婚吧。這樣的話,媽媽就不會對友理小姐抱有殺意了吧。」
「是……」看上去完全沒有想到外公會在這個場合突然確認意願,富士高哥哥極為少見地翻了一個白眼,「是!」
在場的眾人被這股惡毒的氣勢所震懾,還沒回過神來,外公的表情又再次變回一本正經的樣子,一邊喝酒,一邊拿筷子夾菜。
「在本館建成之前,我一直住在這個主屋裡。那時候並不像今天這麼富裕,一家能有一棟獨門獨戶的房子就已經覺得很幸福了。這種生活和我想不開、打算帶著胡留乃跳海自殺的時候比起來,簡直就像做夢一樣。那個時候,我就住在這個閣樓間里。」
「是啊,是啊。」這時候,媽媽從一旁探出身來插嘴道。
「接下來的一年是槌矢。」
「真是讓人懷念啊,這個屋子。」
「早上好。」我突然想起了昨天發生的那一幕,這讓我十分過意不去。因此我向友理小姐鞠了一躬,說道:「昨天我媽媽實在是太失禮了,十分抱歉,還請你原諒。」
「哎?」眾人的驚呼聲幾乎快要把天花板掀翻了。這其中,媽媽發出的一聲「咦」顯得格外突出。
躺成一個「大」字的我,開始在腦海里回顧在新年第一天發生的事情。我之前預測對了一半:新年聚會果然演變成了一場狂風暴雨。不過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外公居然做了一番有關養子,甚至遺產繼承問題的爆炸性發言。
「為什麼啊?你不喜歡做我的繼承人嗎?」
「這樣啊,你說的倒是。」
「如果……」舞姐姐照例還是一副和誰鬧著彆扭的樣子。她把玩著自己的頭髮,看也不看外公一眼。「如果我能有幸成為胡留乃二姨的養女,那麼,我的婚姻大事是不是也是由胡留乃二姨做主呢?」
「所以,紅色的摺紙沒有了嗎?」這是外公的聲音。我躡手躡腳地躲到暗處,偷偷一看,外公正對著胡留乃二姨和貴代子夫人抱怨著什麼。
另一方面,主屋——只是一棟木質的老房子——和本館用長廊連接起來,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淵上大宅從整體上看多少顯得有點不協調。廚房和儲藏室佔去了主屋的大部分空間,平常似乎沒有人在裏面留宿。
「可不是嘛。」
「那個,」我有點沒聽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遺囑最後怎麼樣了?」
「不,算了吧。弄成這個樣子,等我換換心情,改天再折吧,改天吧。」
「真是對不起。」
閉嘴不說話又不會有人把您當啞巴,真是個讓人不得安寧的人。
外公發出「嘎嘎嘎」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但他的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我昨天晚上沒寫遺囑。」
我就這麼喝得不省人事。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被子上。屋子裡十分陰暗,已經幾乎沒有什麼陽光從窗戶射進來了。此時此刻,外公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個一升裝的玻璃酒瓶翻倒在我的身邊。
淵上大宅是一座「和洋折中」的建築物。它的本館雖然是一幢二層的西式建築,裏面卻是鋪著榻榻米的和式大廳以及數量眾多的和式房間。媽媽和哥哥他們,以及鍾之江一家均被安排在本館的那些小房間里住下。
整個大廳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外公依然沒有原諒媽媽她們——這個事實彷彿一塊沉重的醬菜石一般,重重地砸在大家的心頭。外公依然沒有忘記媽媽和葉流名三姨當時的所作所為:正是她們拋棄了胡留乃二姨,以及剛剛經歷了喪妻之痛的外公。https://read•99csw.com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多虧了媽媽和葉流名三姨的糟糕心情,新年宴會總算有了點宴會的樣子,大廳里的氣氛開始變得熱烈起來。托她們兩個人的福,我也被眾人灌了不少黃湯,吃盡了苦頭。
「什麼也不會發生。因為我喜歡友理小姐。」
「咱爺兒倆在這裏喝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胡留乃和貴代子發現。」外公搜羅了一些能當下酒菜的東西之後,就讓我趕緊起來,「之前有一次我喝多了摔了一跤,從那開始,她們就開始管著我喝酒了。」
貴代子夫人似乎不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只見她若無其事地梳理著蓬亂的灰色頭髮,而媽媽已經沒有心情回頭去看她了。
「我明白了。久太郎,請你容我考慮考慮吧,那麼我先告辭了。」
「我是這麼說過……」
雖說感覺自己又被人巧妙地敷衍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一個高中生張嘴說出的莫名其妙的話,怎麼能當真呢。話又說回來了,我是她上司的親戚,所以她不敢冷冰冰地對待我,還得妥善地掩飾自己的心情。真是難為她了。
「毀掉就毀掉吧,這不是挺好的嘛。Q太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EDGE-UP餐飲連鎖集團也會有它終結的那一天。這隻是個時間問題,遲早的事。」
「這樣啊。」
「不過具體而言,該怎麼辦才好呢?」
「您還是把我的名字從候補名單里劃掉吧。」
「你說得沒錯,琉奈。就算你討好巴結我,也不見得會被選為繼承人。反之,就算你把我給得罪了,該成為繼承人還是會成為繼承人。你們幾個最好能這麼去想。」
「是的。」
「非常抱歉,我又改變主意了。拘泥於血緣關係的想法果然既滑稽可笑又過時落伍,如果董事長認可我的能力的話,還望您將我的名字加到『社長養子候選人』名單的末席吧。」
閣樓間確實很狹小。如果正好趕上那天身體狀況不佳,或者心情不好,會很容易誘發急性幽閉恐懼症。儘管如此,我卻對這個閣樓間情有獨鍾。可能有的心理學者會這麼分析:
「那我們去那裡吧,到那兒喝去。」
「如果那時連胡留乃二姨也不幸去世了的話,該如何是好呢?」明明是在新年期間,富士高哥哥卻說著這些沒來由的事情。不過他說的這些還是有可能發生的。「到時候,誰有決定權呢?」
「你們慌裡慌張的幹什麼啊!像兩隻發|情的猴子似的。」
一直以老好人形象示人的槌矢先生深得外公的信任。僅從這一點上來看,他也絕不是泛泛之輩。槌矢先生是個極不好對付的角色。
「說的也是啊。五年前和四年前,琉奈姐姐還不是連續兩次被指定為繼承人嘛。」
「怎麼做才能取悅爸爸呢?」
「哎呀!」友理小姐用手捂住嘴巴,彷彿大吃了一驚,「對不起,我也真是的,居然一直這麼叫你。」
「當時確實是我先提出來的。我說:『父親大人,誰來當我的養子還是您來決定吧。』」胡留乃二姨點了點頭,露出落落大方的微笑。「因為這個最終是要選擇集團的繼承人嘛。啊,父親大人,難得大家聚在一起,咱們還是邊吃邊聊吧。你看這菜都上來了,要是只說不吃豈不有些無聊?」
我本來以為葉流名三姨會把自己女兒們的魅力拿出來說事,和媽媽對抗。可葉流名三姨卻十分意外地保持了沉默。我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的嘴角上掛著一種不易讓人發覺的微笑,那樣子好像在嘲笑媽媽似的——「忙著去乞食可是討不到多少施捨的哦。」
「為……」姐妹兩人臉色鐵青,表情扭曲,眼珠彷彿乒乓球馬上就要掉出來似的,「為……為……為……為為為,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父……父……父親大人!」
「這個……自然有各種各樣的原因……」
「可是,老爺……」貴代子一臉愧疚的樣子說道,「正月這三天里,所有的店都關門了啊。」
「有句話我先說清楚啊。」
「父親大人,請您聽聽我的意見吧。您大概是這麼想的吧:一個外人,如果了解他的性情和工作能力,就可以讓他成為自己的繼承人,是這樣的吧?可是我覺得這樣的想法實在是過於天真了。因為您不知道這個外人會和什麼樣的人結婚,所以這樣做的結果只能是把另一個外人冒冒失失地引到家裡來,讓他在家裡作威作福。
「我問了問胡留乃,聽說你睡在主屋的閣樓間里,是嗎?」
「琉奈……琉奈之後是槌矢先生。」比媽媽更早一步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葉流名三姨,仍然在虛張聲勢,臉上掛著一副厭惡的微笑,那樣子似乎在說「姑且聽聽你們說的那些無聊的話吧」。
我上完廁所,便回到閣樓間。陽光從窗戶直射進來,十分刺眼。我閉著眼睛,摸索著鑽進被窩,然後便一覺睡到了中午。
我想原因就不用說了吧,這都因為之前的那份紅包。為了贏得這場「兜售孩子」的戰役,媽媽覺得籠絡外公的秘書是個不壞的主意,因此才送紅包給他。可送了紅包之後,才發現「原來你也是候補人選啊」。
「算了算了,也好,反正今年——也就是今天晚上——還得重新改寫遺囑,這之前遺囑上的名字也早就無效了,那我就公開一下吧。第一年我寫的是琉奈。」
我獃獃地目送宗像律師的車子遠去。在世史夫哥哥的催促下,我被塞到了哥哥車子的後座上。坐在我旁邊的正是媽媽。媽媽眉頭緊鎖,大概是被我的酒臭味熏到了吧。富士高哥哥坐在副駕駛席上。世史夫哥哥坐在駕駛席上。然後,我的記憶便到此為止了。
姐妹兩人那充滿貪慾的目光忽然像被磁石吸引一樣集中在了琉奈姐姐——那個在第一年和第二年連續兩次被外公指定為繼承人的琉奈姐姐身上。在五年前和四年前,她是怎麼對外公阿諛奉承的呢?或許是對這一點百思不得其解的緣故,媽媽和葉流名三姨目不轉睛地打量著琉奈姐姐。
「眾所周知,成為胡留乃養子之人,將成為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繼承人,並將自動肩負起相應的責任。不過,這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點,還是要尊重本人的意願。」
「從概率上來說確實如此,不過在董事長去世之前,是不可能知道結果的。這很折磨人啊。在那之前,還不如自己死了的好,這樣還能輕鬆一些。」
「我沒聽太明白,總之你還是有幹勁的吧?」
「儘管如此,」回過神的我說道,「您喝酒真的沒關係嗎?」
「那麼,昨天晚上……」胡留乃二姨用手捂著臉,一臉困惑的樣子,納悶地說道,「您是怎麼了?」
「你媽媽肯定也這麼想過吧——要是繼承人是女孩的話,就讓自己的一個兒子和她結婚。」
這是一月一號的新年聚會之夜。我們大庭家一家以及鍾之江一家在外公淵上家留宿了一晚。每年的這個時候在外公家留宿一晚已經成了一種慣例。
「你用不著道歉嘛。不過加實壽已經拚命得到了無恥的地步了,可為什麼葉流名還按兵不動呢?」
「真是讓人發愁啊。」
「要是胡留乃和貴代子夫人都死了呢?」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剛過中午十二點。
「你是不是哪裡搞錯了啊?」
「不過話又說九_九_藏_書回來了,我必須得確認一下他們本人的意願才行。再怎麼說,這也是最終的決定嘛,雖說做決定並不難,不過要是繼承人說自己討厭經營餐館的話,那這玩笑就開大了。先從富士高開始吧。」
「要是我被選為社長的養女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呢。你的這個提議……」
「去年的遺囑上寫的是我的名字,這回大概不會連續兩次出現同樣的情況了吧。儘管如此,我還是有點擔心。」
「沒寫?」
「下一個是舞。」
我起床走下樓梯一看,主屋裡還是沒有一個人。我穿過走廊,朝著本館的方向走去,半路上碰上了友理小姐。當然了,和昨天一樣,她還是一副運動衫加長棉馬甲的打扮。
「既然說到了本人的意願,那我就先談談這點吧。」
「你願意成為胡留乃的養子,成為我的繼承人嗎?」
看他的樣子,好像有點不太高興似的。他平常就是這副表情嗎?還是說,外公沒有讓他處理重要的遺囑,而是打發他去干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宗像律師因此生氣了?
「今年,在大家動筷子之前,我有些話要說。也不是什麼別的事情,我想說的是關於胡留乃的養子人選問題。」外公的發言猶如甩出的鞭子一樣響徹了整個大廳,話音一落,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那麼,友理小姐呢?」
「我覺得就算我成了繼承人,外公您和胡留乃二姨一手創立的家業還是會毀於一旦。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做商人的天賦。」
「此話怎講?」
或許是大廳的暖風開得太大的緣故,外公挽起咖啡色運動衫的袖子,露出一雙肌肉發達的手臂,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已經八十二歲的老人。
「是這樣啊。」
那一瞬間讓我看到了——
「她好像還沒死心呢。昨天晚上還這個那個地說了一堆,最後急不可待地非要問我繼承人的選擇標準。」
「我剛起床,他就來了。我昨天晚上和他聯絡了,但今天我就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了。沒辦法,也不能讓人家空著手回去啊,所以我先讓他幫我看看別的文件。」
「琉奈連續兩年成為繼承人,只是因為她招父親大人喜歡,是嗎?」媽媽這麼問,其實是想知道在五年前和四年前,琉奈姐姐究竟做了什麼事情才讓外公如此中意。「您看中她身上的哪一點了?」
「不過,要是把Q太郎丟到一邊,把我選為繼承人的話,你應該也不能接受吧?」
這個主屋有一間不大的閣樓。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內,只掛著一隻光禿禿的電燈泡,與淵上大宅的整體極不協調。在這個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房梁的閣樓間里,只有一個說不清是屋頂還是牆壁的斜面。一扇小窗戶像一幅畫似的掛在這個斜面的正中間。
「要是其他人也這麼說的話,」友理小姐彷彿在心裏斟酌詞句似的望著遠方,「我一定會對他說『請您別開玩笑了』。不過Q太郎你這麼一說,卻不像是開玩笑。這可真夠恐怖的。」
「照您這麼說,」可能又忍不住了吧,媽媽再一次性急地插嘴說道——她真是一點記性都不長啊,「您每年都會在遺囑上寫上誰的名字呢?」
「嗯,你說的也是,那大家邊吃邊聊吧。」看見外公對胡留乃二姨言聽計從的樣子,媽媽和葉流名三姨漲紅了臉,露出一副交雜著羡慕和嫉妒的表情。
「是的。」
「接下來嘛,接下來是富士高。然後去年是友理小姐。」
「這個啊,明天或者後天吧,怎麼了?」
「為……為……為什麼,為什麼槌矢先生可以給胡留乃當養子啊?為什麼要選一個像他那樣的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啊?」
吐完之後,便更覺得難受了。因為已經沒有了爬樓梯的力氣,所以我並沒有回到閣樓間,只是在廚房找了張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感覺眼前的東西變得模糊不清,搖搖晃晃的。正在這時,世史夫哥哥突然出現了。他已經把身上的運動衫脫下,換上了日常的衣服。
「怎麼做才能讓自己的孩子得到爸爸的賞識呢?」
「哪裡哪裡,」本想打個招呼便走的友理小姐十分困惑地在走廊上停了下來,「昨天是我耍了小孩子脾氣,我一定會反省自己的。自己一生氣就接受了董事長的提議,這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友理小姐的回答雖然摻雜著嘆氣聲,但她的臉上卻難得地露出了笑容。「不過這樣一來,以後就不會拉不下臉了。」
「我們不管喜歡上誰,也不會拋棄這個家啊。」
「宗像先生已經來了?」
把從樓下壁櫥搬過來的棉被鋪好以後,我趕緊鑽進了被窩。我看了一眼同樣從樓下借來的鬧鐘,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按說平時這個時候我早就應該進入夢鄉了,不過今天的我卻因為身體不舒服,沒有絲毫的困意,反倒是十分清醒。
以一場睡到第二天才醒來的宿醉迎來新年的第二天,這種感覺實在稱不上好。我們要在今天回家。按照往年的慣例,出發的時間應該是在晚上。還有一大把時間可以用來睡覺,在倒下接著睡之前,我打算先上趟廁所,於是便離開了這個閣樓間。下樓的時候,必須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慢慢下,身體幾乎呈一種後仰的狀態。
「我們願意啊!」
「第二年也是琉奈。」
「我們可是大大地願意啊。我們聽從您的吩咐,別說是在研究院工作的富士高了,就是世史夫,只要您一句話,我也會讓他立刻把那個工作辭掉。Q太郎那邊也是,只要您願意等到他念完大學,他也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啊,你說宗像啊,那傢伙早就來了。」
「怎麼會有呢。我說過,在新遺囑寫好之前,舊的遺囑依然有效,所以放心好了。今天我沒什麼心情寫,所以我跟宗像說了,等我寫好了就通知他。」
「這麼說……」葉流名三姨雖然滿臉堆笑,但是能聽得出來她心有不甘。她的樣子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只有在父親大人您過世之後,我們才會知道究竟誰被立為正式繼承人,是這樣的嗎?」
我本來想婉言謝絕的,不過媽媽的目光正好越過兩位哥哥的肩膀朝我射了過來。我要是在這個時候掉了鏈子,回去還不知道會被媽媽罵成什麼樣呢。媽媽的滿口髒話實在不利於我的精神健康。沒辦法,我只好說道:「那個,今日之事僅憑在下一人之力實難勝任。此事事關重大,今後還需大家齊心協力,在下也當廢寢忘食,勤學苦練。今日之事,在下誠惶誠恐,不知所言。」我的回答居然變得和那些無能政治家的發言一樣。
琉奈姐姐像是注意到了媽媽她們的目光似的,十分不悅地哼了一聲。「五年前新年聚會的時候,還有四年前新年聚會的時候,我並沒有對外公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是不是啊,外公?」琉奈姐姐一臉的煩悶——明明自己不記得做過什麼事情,卻被媽媽她們纏住不放——她只好轉而向外公求助,隨後進一步叮囑道:「就算沒有做過什麼特別的貢獻,也還是可以被選為繼承人的,是吧?」
「這種狹小的空間是不是喚起了你回歸母體的願望啊?」
如果槌矢先生被選為繼承人的話,方法也是大同小異。因此,對葉流名三姨來說,只有友理小姐被選為繼承人才會讓她感到絕望。話又說回來了,對於媽媽來說,如果繼承人是一個女孩的話,她理所當然地會考慮讓自己的一個兒子去做上門女婿——這也是友理小姐之前指出的。
「我媽媽從那以後稍微老實點兒了吧?」
話音剛落,媽媽和葉流名三姨的雙眸同時迸射出太read•99csw.com陽般的光芒——看來這件事並非自己一廂情願,原來父親從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得知這個事實的姐妹兩人一定會高興得喜出望外吧。
媽媽和葉流名三姨相互偷看著對方。「也就是說,今晚在父親寫下遺囑之前,誰能夠博得父親的歡心,誰就能取得戰役的最終勝利。」這種格調不高的決心清清楚楚地印在姐妹兩人的臉上。
媽媽一臉委屈地咬著嘴唇,看上去像在反省自己的操之過急。看到這幅場景,葉流名三姨臉上的微笑在一瞬之間變成了赤|裸裸的嘲笑。
那種把媽媽都嚇得心驚肉跳的怒氣居然在一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友理小姐又恢復了她那種讓人琢磨不透的「中立表情」。不過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怎麼也算不上「中立」。
「那個……」我上完廁所回到閣樓間之後,又想起剛才和外公討論的有關遺囑的事情。我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因此便向外公央求道:「外公,這回的遺囑您打算什麼時候寫呢?」
「外公您說的是。」我從關於媽媽的話題聯想到了遺囑。說起來,那遺囑還真是具有象徵意義。「我們在這裏閑聊沒關係吧?我記得,外公您今天要和律師見面的,不是嗎?」
「混賬東西。你少揪住別人不放,在這兒發牢騷。你說話的時候給我注意點兒!」
我覺得理由相當簡單。因為媽媽這邊,如果我們兄弟三人誰都沒有成為繼承人的話,就萬事皆休了。但葉流名三姨那邊卻還留有一條後路可走。就算自己的兩個女兒都沒有被選為繼承人,但只要我們兄弟三人中有一人當選,她只需把自己的一個女兒嫁給那個人就可以了。當然了,雖然媽媽會極力反對這樁婚事,不過葉流名三姨大可讓自己的女兒去勾引被選定的繼承人,讓生米煮成熟飯,造成既成事實。這種情況並不是沒有可能出現。
我們在玄關偶然碰上一個身穿灰色襯衫的中年男子,這個人看起來挺眼熟的。他正在用鞋拔子穿鞋,看樣子正準備離開。
「就是啊。說得沒錯。當然了,要是像槌矢先生那樣事業有成的人,還是不錯的。那麼琉奈呢?」
「時間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本質。」突然之間,我想起了這句話。
「哇——」鬼哭狼嚎一般的悲鳴從媽媽和葉流名三姨的嗓子眼兒里噴涌而出。「那……那個,父親大人,冒昧地問一下,那個,也就是遺產分割的事情,當然會有……」
「我有事情想問您一下。」富士高哥哥露出少有的認真表情。或許是被媽媽的熱情感染了吧。「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在外公您駕鶴西去之後不久,那個被您指定的繼承人也因為事故而去世的話,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走下了這段陡峭的樓梯,右手邊便是一間儲藏室,往右邊走一直到最裡面便是廁所。我剛要往那個方向走,忽然從我的左手邊傳來了一些響聲。那邊是廚房,看來已經有人起床,正往主屋走來。
「可……可……可是可是。」媽媽似乎在心裏算計:要是這時候口出狂言、得罪了外公的話,可就大事不妙了。可是這些話又實在是不吐不快,左右為難的媽媽痛苦地扭動著身體,眼角泛出了點點淚光。「可是,可是,這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嗎……太過分了也,太……太過分了有點。」
「本來就是嘛,我不是都說了嗎,我沒有開玩笑啊。」
這時候,我用餘光瞥到某種東西一閃而過。一個黃色的影像殘留在了我的視網膜上。這應該是某人身上穿的運動衫的顏色吧。我回頭看了看,走廊上鴉雀無聲,一個人影都沒有。
「不會,沒有那回事。」胡留乃二姨有些不知所措,隨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撲哧撲哧」地笑了起來。「難道說,你覺得我會給你安排一樁政治婚姻嗎?怎麼可能呢。這又不是什麼少女漫畫,小舞儘管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嘛!」
「您確實夠辛苦的,這事那事的。」
「什麼事也沒有。只是沒有折而已。今晚之前一定得折好。」外公隨後衝著貴代子夫人的方向說道,「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去買點摺紙回來吧。附近的文具店裡就有。」
「那我就不客氣了。」坐在我身邊的世史夫哥哥往我的杯子里倒滿了啤酒——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哥哥。「讓我們為大家的幸福,乾杯!」
剛喝了一口清酒的琉奈姐姐像鯨魚噴水一樣將清酒盡數噴出,隨即咳咳咳地發出像男人一樣的咳嗽聲。
「怎麼辦才好呢?」
不,確切地說,那或許不是外公本人的怨念,而是胡留乃二姨的怨念。在現在這種情形之下,臉上依然以笑容示人的只有胡留乃二姨一個人。公平地講,那確實是一種絲毫不帶惡意的笑容。雖然表面上平靜如水,清澈無比,但這反而更能讓人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那股絕望的渾濁湍流。
「你怎麼還用『職業女性』這種過時的說法啊。」
我不記得車子是在什麼時候開動的。我只是在這種混沌的狀態下,被拖進了彷彿泥沼一般的睡眠當中。
「只要胡留乃還活著,她會分到全部財產的五分之二。她的養子會得到五分之二。剩下的五分之一留給貴代子夫人。在這一點上,每一年的遺囑上都是一樣的。」
和友理小姐分開之後,我來到位於本館的餐廳。與餐廳相連接的是一間有著各種烹飪家電和工具的一體化廚房,比主屋的那種老式廚房顯得寬敞、亮麗了許多。這便是外公和胡留乃二姨平時用餐的地方。
「那……這又是為什麼呢?」
我回憶著新年宴會的情景,不知不覺之中便進入了夢鄉。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虛幻無常的陽光已經透過窗戶射了進來。我看了一眼鬧鐘,時間剛過早上八點。
已經到了回去的時候了嗎?我這麼想著,但渾身卻癱軟無力,怎麼也站不起來。好不容易站起來以後,腿腳卻一點也不聽使喚。
「那就請你好好考慮一下吧,順便說一下,你能叫我『久太郎』嗎?」
「你就那麼不願意給胡留乃二姨當養女嗎?啊,我又說無聊的話了。友理小姐肯定有友理小姐的理由。」
「什麼!?」媽媽和葉流名三姨像兩隻被大象踩到的貓一樣異口同聲地發出悲鳴。
「把……把……把富士高和世史夫丟到一邊不管,卻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繼承EDGE-UP餐飲連鎖集團,您是這麼打算的嗎?」
「人啊,要不喝點酒,就太沒意思了。」外公心滿意足地抓起準備好的早餐,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瓶清酒來,「怎麼樣啊,Q太郎,你也喝點兒吧?」
外公很高興。大概,瞞著胡留乃二姨和貴代子夫人,躲在這裏偷偷喝酒讓他頗為享受吧。外公的表情就像一個找到了絕佳藏身之處的小淘氣包。
「你別學胡留乃說話好不好啊。當然沒事啦。」我們來到閣樓間,外公一屁股坐到隨意鋪著的被子上,拿出準備好的圓茶杯,便「咕咚咕咚」地開始倒酒。
「哎呀,別這麼說嘛。」
「可是……可是,我們是您的親生女兒啊。親生女兒和親外孫啊。為什麼,為什麼一分錢也不給自己的親生女兒和親外孫留呢?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我感到了一絲尿意,便站了起來。我剛要伸手開門,忽然從遠處傳來了幾聲細微的聲音,彷彿雷鳴一般。這聲音一波接一波的,我想,大概是什麼人下樓發出的聲音吧。不過,當我打開門往下看的時候,樓梯上卻空空如也,沒有人影。
「我不是已經說了嘛,所有財產全部捐給慈善團體。你怎麼不會認真聽別人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