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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這回誰都沒有死

第十二章 這回誰都沒有死

「什……稍等一下,等等,我什麼時候跟你約定了?什麼都沒有約!我會跟你做出那種約定嗎?別,別說蠢話了……愚蠢!」
「對啊!外公還沒有立下新的遺囑,所以之前的那份遺囑應該還沒有失去效力。既然現在外公死在這裏了,那麼就不會再有新的遺囑出現了,所以目前仍然有法律效力的只剩下去年的那份遺囑了。」
「都跟你說了好幾遍了,不是這個意思。」琉奈姐姐焦躁不安地打了富士高哥哥的胳膊一下,「今年的那份遺囑,外公還沒有動筆寫呢。本來應該在新年聚會之後寫的,但是因為遲遲決定不了讓誰當繼承人,所以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動筆寫。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你明白了嗎?也就是說,在現存的那些遺囑當中,最新的那份遺囑還有法律效力,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知道。我真的是幹了一件蠢事,連我自己也不能相信。」
最讓我擔心的自然是舞姐姐。自己一直暗戀著的富士高哥哥突然要和一直讓自己感到自卑的妹妹結婚,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舞姐姐不可能不受打擊。所以,即便她暴跳如雷,大喊大叫,我也不會感到意外。我暗自做好了迅速制服她的準備,但出人意料的是,舞姐姐十分心平氣和。我想,舞姐姐應該看開了吧:既然這是外公的決定,那麼,就算再怎麼鬧也無濟於事了。看來,即便遭受了同樣的打擊,但因為周圍的條件和狀況不一樣,人的反應也會有所改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在「第二個循環」里,也就是第一次發現外公屍體的時候,當時的琉奈姐姐曾經氣勢洶洶地將撲向外公的葉流名三姨攔住——「在警察來之前,必須得保護好現場!」
「沒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外公的同意,但由於他本人突然死亡,這一切又都沒有任何效力了——什麼效力都沒有了。」
先是琉奈姐姐和富士高哥哥這對情侶,然後是世史夫哥哥、媽媽,還有槌矢先生,這些人都抱著一個同樣的念頭,那就是把外公的死偽裝成殺人事件或者故意傷害事件,並嫁禍給友理小姐,從而剝奪她的繼承權。我忽然想到,這些「兇手」其實有一個共同之處:他們都從琉奈姐姐那裡聽說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外公還沒有寫遺囑。
「外公,請恕我直言。」儘管他們的對話還在進行當中,但我還是插嘴說道,「我有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這倒也是。人死了就沒法寫遺囑了嘛。」
「那你說用什麼?」
「我當然不會幫你們。因為你們要做的事情是非正義的。」
「就這麼多嗎?」看樣子,胡留乃二姨似乎還要問些什麼,但外公在她開口之前搶先問道,「你想說的就這麼多了嗎?」
富士高哥哥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驚慌失措的表情,他帶著哭腔向琉奈姐姐問道:「那現在應該怎麼辦才好呢?現在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您別想矇騙過關。其實您今天早就打算好了吧,準備去閣樓間一個人偷偷地喝酒,對不對?」
「你說什麼呢!你糊塗了吧!?還是個科研人員呢。外公已經死了,現在無論怎麼做都無濟於事。就算把救護車叫來也沒用了。」
「除了口頭約定失去了法律效力之外,我們還得面對一個棘手的問題。」琉奈姐姐委婉地嘆了一口氣,她似乎才發現,原來富士高哥哥竟是一個如此靠不住的人。「你仔細想一下。外公死了以後,局勢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外公還沒有立下新的遺囑呢。」
「不過,我們這裡有醫科大學。是病死還是他殺,只要解剖一下就會水落石出的。只要解剖一下就夠了。所以偽裝什麼的根本就沒用。難道你連這些都不知道嗎?」
就像外公說的那樣,富士高哥哥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和成為繼承人的友理小姐結婚,入贅成為淵上家的女婿。或許他也覺得自己還有這條路可走,打算改變計劃,拋棄琉奈姐姐吧。
「是……友理小姐嗎?」
「請外公答應我。您從今以後,一滴酒都不要沾。」
這種情況還是有可能的。在失戀的打擊之下,精神已經變得不太正常的舞姐姐又被外公無心的話刺痛了自卑情結——雖然這隻是一個我之前提出來的、含糊不清的假說,但事實很有可能就是這樣的。舞姐姐一時衝動,在犯下罪行之後,她發現自己正拿著妹妹的耳環,於是便決定利用這個來嫁禍給她——當然了,這一切全都被「重置」,並被封印在了「歷史的另外一面」,所以也就無關緊要了。
「怎麼才能不把自己的指紋弄到花瓶上呢?」
「你真是太笨了。你仔細想想看,那個花瓶上的指紋是誰的呢?」
「胡留乃二姨,還有貴代子夫人,我也有話對你們說。」
就這樣,回到家以後,明天——真正的明天——我就會在自己的房間里醒來。終於可以和這個漫長的一月二號說再見了——單是這麼想,一股疲勞感便從我的體內湧出。終於沒有什麼事情可擔心的了。我一邊在心裏這麼對自己說著,一邊如釋重負地靠在座椅上。
雖然我覺得現在的討論無關輕重,但是富士高哥哥卻突然變得嚴謹起來。大概是他https://read•99csw•com體內的科研人員的血液沸騰起來了吧。
「到死之前,不許再喝了。」
被花言巧語矇騙的富士高哥哥,漸漸地被琉奈姐姐說服了,他的反擊勢頭漸漸弱了下來。
外公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就像「啪啦」一下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外公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眼珠幾乎快要掉在地板上了。他的下巴微微抖動著,嘴唇不斷地蠕動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顯然,他好幾次想開口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你就沒想過要是被我討厭了會怎麼樣嗎?」
「當然得準備必要的兇器啦。外公的屍體,看,就倒在那裡。外公的屍體也要被草率地處理掉了,草率得就像踢飛路邊的一塊石頭一樣。然後只要在這裏準備好兇器就行了。」
我仔細想了想,至今為止,外公的屍體確實沒有接受過司法解剖,一次也沒有過。因此每次呈現在我面前的,總是這種乍看之下像是殺人事件的現場。
「還用你說,一看就知道了。」富士高哥哥開始自相矛盾起來,「所以我才說要趕快叫救護車來嘛!」
眾人的反應各不相同。媽媽和葉流名三姨雖然對自己的孩子沒能獨佔財產而感到惋惜,但畢竟也分到了財產,臉上還是浮現出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她們兩個人覺得自己得到的和對方相差無幾,所以都滿意地笑了出來。而且,兩個人的丈夫都突然獲得了再就業的機會,她們自然也是喜上眉梢,感情失和的姐妹二人相視而笑。
「對了,順便問一句,外公,河添社長近來可好?」我在話里暗示著。這種話裡有話的口氣,連我自己聽了都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釣井真由小姐怎麼樣了?有沒有和她聯繫過呢?啊,對了,您好像拒絕了看照片的要求,哎呀,其實看一看對方的相貌也是不錯的嘛。」
在這之後,大廳里舉行了宴會。懸案終於落地,或許是反作用力的緣故,新年聚會頓時變成了歡快的盛宴。外公遵守了和我的約定,滴酒不沾,只是喝烏龍茶。儘管如此,他的興緻依然很高,甚至興高采烈地唱了一首卡拉OK。愛湊熱鬧的世史夫哥哥也跟著引吭高歌,歡蹦亂跳。
這份遺囑的內容,我不用聽便早已心中有數。按照「日程」,琉奈姐姐和富士高哥哥應該直接找到外公,表示兩人要結婚,並希望一起繼承淵上家。外公也應該對此表示贊成,遺囑的內容也就理所當然地沿用了當時的決定。果不其然,外公向眾人宣佈道,琉奈姐姐和富士高哥哥兩人,以結為夫婦為條件,共同繼承淵上家的姓氏,並成為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繼承人。關於遺產的問題,外公表示,在和律師商量之後,決定平均分配給每一個人。另外,外公還宣布,EDGE-UP餐飲連鎖集團將聘請目前正賦閑在家的爸爸和鍾之江姨父,職位是會計科經理。
「你這話說得真不招人喜歡啊。嗯,知道了。」
「就順其自然吧。」富士高哥哥說道。
我剛才下的這服藥,藥力是不是有點猛了?我心裏多少有點擔心。外公現在還沒開始喝酒,但在這之前,若是因為我給他的刺|激導致猝死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
「啊!」我幾乎要叫了出來。現在顯然並不是嘲笑富士高哥哥的時候。多虧了琉奈姐姐,要不是她提到了,我早就把那件事情的重要性給忘了。
我來到廚房,裏面傳來了外公那健朗的聲音。和之前一樣,他正在和胡留乃二姨、貴代子夫人說紅色摺紙的事情。
我在被窩裡等著,時間剛一到早上八點,我便從閣樓間走了下來。在下樓梯的途中,我順手把耳環撿了起來。
「當然是由胡留乃二姨繼承外公的位子了。」
「當然了,這些事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慌忙補上一句。這句話能在多大程度上緩和外公受到的衝擊呢?我不知道。「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所以,我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家,完全由外公您來決定。」
「那,那麼……」富士高哥哥的思考能力似乎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垮了,變得對琉奈姐姐言聽計從。如果沒有琉奈姐姐的話,他似乎已經無法做出自己的判斷了。
「這不明擺著的嗎,目前的事態。」比起打算落荒而逃的男人,琉奈姐姐顯示出了異乎尋常的冷靜。她用一種幼兒園阿姨般的口吻,不慌不忙地對我們耐心地講解道:「外公已經死了哦。」
「您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來呢?難道您就真的那麼憎恨媽媽和葉流名三姨嗎?」
「這話請您對爸爸和鍾之江姨夫說去吧。」
「你什麼意思啊?把話說清楚一點好不好!」
總而言之,「歷任的兇手們」都和琉奈姐姐的思路相同,然後都做了同樣的偽裝——除了舞姐姐以外。
「姐姐,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你好像忘了。如果我要向警察說出實情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呢?」
只有舞姐姐是個例外,她選擇的嫁禍對象不是友理小姐,而是琉奈姐姐。琉奈姐姐那隻被留在現場的耳環就是明證。舞姐姐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報復自己的妹妹,因為她把自己心愛的男人奪走了。或read.99csw•com者——雖然這種想象有些讓人不快——只有舞姐姐的那次才是真正的殺人事件。
「哎?你,你怎麼會……你有什麼證據嗎?憑什麼要那麼說?」
就像要證實我的猜測似的,中午過後,我們被召集到大廳,外公如約當著所有人的面公布了遺囑的內容。
「胡留乃二姨之後呢?」
「會客廳的那個?」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剛才還一臉陶醉的琉奈姐姐頓時將眼睛吊了起來,「難道你把我當成冷血的殺人魔了嗎?掄著斧頭、揮舞著電鋸的那種殺人狂嗎?別開玩笑了。把我說的那些話都忘了吧。我剛才好像有點鬼迷心竅了,所以才說了一些恐怖的話。真是對不起!」琉奈姐姐突然一把將我抱住,她似乎把我的運動衫當成了毛巾,在上面反覆擦拭。隨後,她用臉貼著我的臉,說道:「忘了吧,請你忘了吧,我並不是有意那麼做的。我真的不是那種無情的女人。真的,請相信我,好嗎?求你了!」
「或許您是一時鬼迷心竅吧。」
「可是,要是因此而被小Q討厭了,我就沒法活下去了。」
或許把我住在主屋閣樓間的事情給忘了,外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一種驚訝的表情。他看了看胡留乃二姨和貴代子夫人。
「可,可是……」在明白了目前的局勢之後,富士高哥哥總算是恢復了一點思考能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事態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車子發動了。外公、胡留乃二姨以及貴代子夫人在玄關目送著我們離開。我望著他們揮手告別的身影,終於意識到那個「不對勁」的地方了。
琉奈姐姐的臉上掛著一種薩德主義似的微笑,嘲笑道:「沒錯,就是那個女人的。花瓶上面附有那個女人的指紋。因為胡留乃二姨並沒有自己把花瓶搬到房間里去。在送完禮物之後,二姨讓那個女人把花瓶放在會客廳里。所以,只要小心不把自己的指紋弄到花瓶上,並把它拿到這裏來就可以了。」
宴會的時光雖然短暫,卻讓人感到十分充實。葉流名三姨和她的兩個女兒心情十分愉悅,她們一次又一次地向外公和胡留乃二姨鞠躬行禮,隨後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我們大庭家一行人也坐上了世史夫哥哥的車子。原本應該由世史夫哥哥負責開車,但他因為過於興奮喝下了太多的酒,只好由媽媽代勞。
「您二位都聽到了吧?二姨,貴代子夫人,讓我們一起來做見證,一起來守護這個約定吧。」
「不知道您能不能把喝酒的習慣戒掉?」
這麼說的話,問題應該在外公喝下的酒的「數量」上面。在「最初的循環」裏面,我也喝了不少酒。雖然沒法精確地衡量,但那一瓶一升的酒,我和外公應該一人喝了一半。雖然無法給出詳細的科學解釋,但總而言之,外公只喝半瓶的話,就不會丟掉性命;但如果喝下一整瓶酒的話,外公的身體就會承受不住。現在我也只能這麼解釋了。
「當然要選一個和那個女人有關係的東西。比如放在會客廳的那個怎麼樣?」
「你,你說什麼?」或許是對胡留乃二姨和貴代子夫人有些顧慮,外公極其少見地欠身哈腰,「你讓我戒掉什麼?我本來就……嗯,我本來就不怎麼喝酒啊。我不喝酒,我對自己的身體十分在乎,應該戒酒的是你才對吧!」
「我不是已經說了嗎?不能這麼放著不管啊。在大家都知道之前,我們必須做些什麼。」
儘管有「重置」這個功能,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坐視外公的屍體被人糟蹋。
「正,正義?當……當然有啦!」琉奈姐姐似乎已經慌了神兒,她揪住我的上衣前襟來回搖晃,「這件事情可是我們自己的事情啊。你明白嗎?嗯?你明白嗎?小Q,那個女人會把一切都拿走的啊,一個子兒都不會留給我們的。要是那樣的話,小Q你也不會好過的,難道不是嗎?小Q你也不會好過的!」
「是啊,但那是那個女人送給胡留乃二姨的啊。」
「這當然是像剛才說的那樣,我們兩個結婚……啊!」富士高哥哥總算是明白了琉奈姐姐的意思。他晃晃悠悠地跌坐在地板上面,陷入了一種和外公猝死時完全不一樣的虛脫狀態。「原,原來是這樣啊。剛才外公說的那些,只是口頭約定……空口無憑,根本就沒有法律效力。根本……就沒……有……」
「這,這麼說的話……也就是說……」
「沒辦法,只好順其自然了。」我瞥了一眼富士高哥哥,有樣學樣地模仿著他剛才的話,「還有,請姐姐以後不要用『那個女人』來稱呼友理小姐,好嗎?」
那麼盡心儘力https://read.99csw.com地「保護現場」的行為,對於一個「兇手」來說,是十分不可思議的。現在回想起來,琉奈姐姐之所以那麼做,其實是出於一種「無論如何也要把現場偽裝成殺人事件」的執著吧。要是其他人一個不小心,碰到了花瓶,把友理小姐的指紋弄沒了,她們可就前功盡棄了。
「如果你們非要讓我做出選擇的話,那我只好背叛自己的親哥哥了。」
「什麼事?你們在說什麼呢?」胡留乃二姨雖然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她隱約地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她憂心忡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外公。「到底是什麼事情?」
「笨蛋吧你,用那種東西當兇器,怎麼把罪名嫁禍到那個女人身上呢!」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在去年的遺囑裏面,外公指定的繼承人是誰?」
我看著外公朝著本館方向遠去的背影,心想,這下終於可以回家了。只要外公遵守諾言,不再喝酒,在這個「循環」里——不,應該說,在「今天」,因為今天是一月二號的「決定版」——外公就不會死掉了。大概吧。當然了,我並不是神仙,並不能做出絕對的保證。一來我不懂醫學,二來我對外公的身體情況也不甚了解。因此,就算外公今天安然無恙,明天說不定也會一命嗚呼。不過,至少他今天不會有問題吧。這樣我們就能平安無事地回家了。對此,我深信不疑。
「不行。我讓您戒酒,說的不僅僅是正月這幾天,而是從此以後,都不能再喝酒了。」
沒錯!這麼說的話……
外公的突然辭世讓淵上家一時間陷入騷動。在一片吵吵嚷嚷當中,時鐘的指針指向了凌晨零點。一月二號這一天再一次被「重置」,我在被窩中睜開了雙眼。終於來到「最終的循環」了。這次的「時空反覆陷阱」讓我感到十分漫長,而這種漫長的感覺,對於我來說還是第一次。
「嗯,是啊。」
「什,什麼?!你這是怎麼了?小Q,你!」無論讓誰來看,都會覺得,此時此刻的琉奈姐姐是在對我苦苦哀求。她瞪大了眼睛,在我的面前哀號起來。她的嘴巴幾乎快要咧到耳朵那裡,眼球里也浮現出些許血絲。「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你和那個女人是一夥兒的?是嗎?你和那個女的是一夥兒的嗎?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喂,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倒是說話啊!你快點給我說清楚!」
「花瓶啊!那個插著蝴蝶蘭的花瓶。」
「關於喝酒的事情……」居然被一個因飲酒過量而死的人擔心自己飲酒的問題,這種心情還真是複雜啊。「外公,我知道這樣問您或許會很唐突,不過這卻是我一生的心愿。」
「真是拿你沒辦法。」看她這種來勢洶洶的氣勢看來是沒法矇騙過關了,迫不得已,我只好實話實說,「因為我喜歡友理小姐。」
「喂喂喂,琉奈,」富士高哥哥不安地看著宛如正對著聖母像祈禱的琉奈姐姐,「你這傢伙,現在不會……不會正在想『怎麼讓Q太郎閉嘴』之類的危險事情吧?」
「什,什麼……你竟敢,竟敢說出那麼殘忍的話來,那麼輕描淡寫地就……你這是在剝奪他人的樂趣……」
「應該做點什麼?可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吧。你想讓我做什麼啊?難道你要讓我使外公起死回生嗎?」
「你白痴吧!」一直被壓制的富士高哥哥,總算氣勢洶洶地展開了反擊,「你這傢伙,不要小看了世界聞名的日本警察。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作『科學搜查』,而且日本也有法醫制度……不,等等,安槻這裏沒有。」
「明白了,就這麼辦吧。」聽完我開出的條件,外公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下來。他漸漸地恢復了平常的模樣,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不好意思,胡留乃,貴代子夫人,能不能讓我們兩個人單獨待一會兒?」
「我那麼苦口婆心地勸他,但他還是躲起來喝酒。」在得知外公的死因之後,胡留乃二姨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他能老老實實地聽從別人的忠告,就不會有事,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可是,在「最初的循環」里,為什麼外公喝完酒卻安然無恙呢?從「第二個循環」開始,為什麼外公在喝完酒後就一命嗚呼了呢?
「啊,這……這樣啊,原來是這樣。」琉奈姐姐鬆開手,把我的衣服前襟放開。她表情獃滯地自言自語似的嘟囔著,就像附在她身上的鬼怪突然離開了似的。「是,是這樣啊,小Q,你真是的……原來你喜歡她啊……原來是這樣啊,這樣的話就真沒辦法了……畢竟,愛情能夠戰勝一切嘛……」
「凶,兇器……你……」
「我說你啊,」就連富士高哥哥也看得目瞪口呆,「你在做什麼啊?還當著我的面。」
「之後,只要在外公的腦袋上打一下就可以了。這樣一來,就可以讓這個事情變成一樁殺人事件了……」
宗像先生到哪裡去了?
警方推斷的死亡時間大概是什麼時候?死因是什麼?在警方公布科學搜查的結論之前,「時空反覆陷阱」總是通過「重置」讓外公一次又一次地起死回生。
「什麼叫意味著什麼啊?我們失去了一位親人啊。」
「一句『順其自然』難道就完read.99csw.com了嗎?」琉奈姐姐雖然並沒有察覺到富士高哥哥這個陰險的計劃,但還是露出了一副想要將其生吞活剝的模樣,「你一個大男人,難道就不覺得應該做點什麼嗎?」
「啊!」富士高哥哥驚訝地叫了一聲。
「啊?!」
「我們可以讓那個女人當不成繼承人,不是嗎?」
「哎,喂,等一下。那個是胡留乃二姨的東西吧。」
總而言之,我們並沒有做任何混淆視聽的偽裝,而是將外公的死訊通報給了大家。
「我……我答應你。」在一段長長的沉默之後,外公終於呢喃道,「我答應你,不喝酒了。」
雖然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我想,外公的真正死因多半是腦溢血吧。導致腦溢血的原因就是酒,大量的酒精縮短了外公的壽命——我也只能這樣推斷了。
「或者——」琉奈姐姐生氣地說道——言外之意是,你能不能用自己的腦袋去思考一下啊。「或者你把花瓶拿來以後再把花瓶上的指紋擦掉,這樣也可以。總之就是這樣啦。明白了嗎?明白了就趕快去把那個花瓶拿過來!」
或許是我想得太多了吧。一定是這樣的。在度過了這個漫長的一月二號——確切地說,是我獨自一人度過的——之後,我變得有些神經過敏了。我試著這麼說服自己,但卻沒有用。那種不協調的感覺非但沒有消除,反而愈發膨脹起來。
在「第八個循環」裏面,外公被殺事件總算是沒有再次發生,但是「外公去世了」的這個事實卻依然沒有改變。
「什麼事啊?這麼小題大做的。」
「嗯。」
富士高哥哥厲聲問道,他似乎在責備琉奈姐姐——「在外公的屍體面前,還能這麼冷靜!」
「哎?小,小Q,你真是的,你!」看來琉奈姐姐總算是把「我也在場」這檔事想起來了。我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樣子,心想,琉奈姐姐的心機也不怎麼深嘛。「難,難道你不想幫我們嗎?難道說,你真的不想幫我們嗎?真的是這樣嗎?是嗎?」
「要做什麼呢?」
不過,整個事件的大前提並沒有錯——因為我沒有陪外公喝酒,所以外公才會丟了性命。唯一不同的是,外公並不是被人所殺,而是因為一個人自斟自飲,飲酒過量,才導致了猝死。
「既然您已經答應我了,那麼那些事情我對誰都不會說的。既然外公您已經表示出悔意了,那麼我覺得就沒有必要強迫您當眾公布這些事情了。不過,作為交換條件,請您務必遵守和我的約定。」
警笛在我的腦袋裡高聲尖叫著——「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總覺得哪裡似乎出了問題。」
「兇器怎麼辦呢?用那個一升裝的瓶子嗎?」他用下巴指了指那個幾乎被外公一個人喝光的酒瓶。
也就是說,只要不讓外公喝酒就可以了。當然了,外公年事已高,剩下的時間也不是很多了。不過,再怎麼說,也不該選在正月里突然去世吧。況且,外公並沒有留下一個明確的遺囑,所以,今後一定還會有很多麻煩。而且,要是將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未來交給我和友理小姐的話,我們也會感到困擾的——畢竟,選誰不好呢,偏偏選了兩個最沒有幹勁兒的人。
世史夫哥哥和槌矢先生都覺得自己才是更適合的人選,因此都露出了不滿的神情,不過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了,兩個人最後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友理小姐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神情,但我看得出來,在聽到自己沒有被指定為繼承人之後,她著實鬆了一口氣。
「聽起來真是一個妙計啊。」無論琉奈姐姐怎麼催促,富士高哥哥依然磨磨蹭蹭地不肯去拿花瓶。琉奈姐姐見狀,不禁火冒三丈。我見她準備親自去拿,便趕忙把她叫住。
「什麼事啊?一大清早的。」外公十分奇怪地上下打量起我來,「你是Q太郎嗎?這麼說來,你沒事吧?昨天你好像喝了不少哦。」
總算是親眼看到近似於真相的事情了。我感到疲憊不堪。原來外公不是被人殺死的啊……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結論應該是這樣的。
「或許吧。我曾經有過那種心態,覺得無論怎麼對付她們都可以。仔細想想,那種想法還真是夠可怕的。我和胡留乃之前遭受了種種不幸,所以,就覺得自己可以冠冕堂皇地對她們進行報復了——不論手段多麼的殘酷,也不會受到譴責。算了,這種事情就算是說了,也無濟於事,反正我也沒有什麼好辯解的了,請原諒我吧!」
「你說什麼?」
「可,可是,你說……讓她變成殺人兇手,怎麼個變法啊?那種事情到底怎麼做啊?而且,讓別人成為殺人兇手……那種事情到底怎麼做呢?」
「請不要再瞞著胡留乃二姨和貴代子夫人喝酒了,不然的話……我可是做好了必要的心理準備了。」
「外公已經死了。死因應該是心力衰竭之類的吧。雖然我不知道詳情,但是外公是突然死亡的。這個事實對於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可是,兇器……」
「『鬼迷心竅』,這種事情,在誰身上都發生過。」這時候,琉奈姐姐在上一個循環里的那種狀態浮現在我的腦海當中。「那個時候,如果身邊沒有一個能夠九-九-藏-書阻止您的人的話,您就會走上命運的歧途。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喝酒的事情嗎?我明白了,我再也不喝了,絕對不喝了。」
「你爸爸和……」此時此刻,外公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懺悔,不如說是從經年累月的桎梏當中解脫了出來,即使說是喜氣洋洋也不為過。「和鍾之江,我想,我對他們做了壞事。」
「可是……可是,你……」或許意識到了自己被冷靜的琉奈姐姐嘲笑了,富士高哥哥看上去有點不太高興,「那你說應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放著不管嗎?」
或許是看到外公恢復了平靜而感到放心,胡留乃二姨和貴代子夫人並沒有進一步追問,兩個人順從地離開了主屋。
「你才不知道呢。死因什麼的無所謂啦。根本就不重要。」還是琉奈姐姐棋高一著,她瞪著展開反擊的富士高哥哥,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就算解剖之後,得出死因是心力衰竭的結論也無所謂。因為只要有被毆打的痕迹,警察就必須展開調查,不是嗎?就算毆打不是造成死亡的直接原因,也可以成為一件重大的傷害事件。運氣好的話,或許會得到一個這樣的結論:死亡的原因是由毆打而引起的心力衰竭。這樣的話,或許會按照殺人未遂來進行起訴。總之,只要能證明一個人傷害過外公,這個人就不會成為遺產的繼承人。我們這麼做,只是為了剝奪那個女人的繼承權。就是這麼簡單,明白了嗎?」
「這樣下去的話,就大事不妙了。」琉奈姐姐十分冷靜地將好不容易從虛脫狀態緩過來、慌慌張張準備去叫人的富士高哥哥和我攔了下來,「我們得做點什麼才行。」
「別,別用那麼恐怖的表情看著我。你自己還不是宿醉了兩天啊,真是的,亂髮脾氣,遷怒於人。」外公晃動著身體,彷彿不知該發脾氣還是該採取懷柔政策。「算,算了,正月這幾天我就不喝了……」
儘管外公的屍體還倒卧在自己的面前,但琉奈姐姐卻似乎早已把這件事情忘了。她暫時進入了一種暴躁狀態。琉奈姐姐不想讓大家得知外公的死訊,她想盡量拖延時間。當然了,不僅僅是外公的死訊,外公死後,那個正在等待著自己的未來,那分「自己什麼都不會得到」的恐懼,都是琉奈姐姐想要拖延的。
「您是想問,我想讓您答應我的只有這麼多了,是嗎?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再放肆一回吧。請把我的名字從胡留乃二姨養子的候選人名單里去掉吧。順便也請把友理小姐的名字去掉吧,她本人一直希望從這個名單里退出。」
「胡留乃二姨,貴代子夫人,拜託你們了。」被我提出一連串無理要求的外公不由得大發雷霆。我無視盛怒之中的外公,轉而向另外兩人低頭行禮。「如果外公喝了酒,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請務必通知我。」
「如果那個女人成了兇手的話,那麼她也就自動失去了繼承遺產的權利。這樣的話,按照民法,我們作為親戚,就會獲得繼承權,然後我們就可以分割財產了。是這樣的吧?所以才讓你好好準備一下,一定要讓那個女人變成殺人兇手!」
「可是,蝴蝶蘭能讓人直接聯想到友理小姐嗎?我總是覺得會讓人想到胡留乃二姨。」
外公並不是死於殺人事件,但那些發現人卻無一例外地將這件事偽裝成他殺。所以,事態才會呈現出如此錯綜複雜的局面。而他們會這麼做,是因為外公猝死的時候——換句話說,這個時候外公還沒有立下新的遺囑——去年的遺囑仍然具有法律效力。這意味著,屆時,友理小姐會正式成為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繼承人,會將包括公司經營權、淵上家財產在內的一切都據為己有。而作為親戚的「歷任兇手們」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種情況正是他們所擔心的。
「最新的那份遺囑……就是去年的那份遺囑了?」
「拜託!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啊!」琉奈姐姐搖了搖頭,似乎在為自己找了這麼一個愚鈍的丈夫而後悔不已,「當然是繼承人的問題啊。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繼承人!外公死了以後,公司會有什麼變化呢?」
「沒錯,是友理那個女人。」琉奈姐姐出人意料地用一種憎恨的口氣說道。我真想把耳朵塞上。和友理小姐一起指定為繼承人的正是我本人,如果這個消息讓琉奈姐姐知道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搞不好會被她暴打一頓吧。「所有財產都會被那個女人繼承。EDGEUP餐飲連鎖集團的經營權,淵上家的財產,一切的一切,都會被那個女人繼承的!這個和外公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人會將一切都據為己有,而我們卻連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你,你這傢伙,你這個傢伙……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
「你說什麼呢!」
外公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他的肩膀大幅度地上下晃動,看上去十分痛苦,視線的焦點也似乎變得模糊起來。他那雙對我怒目而視的眼睛,不時地偏離它們瞪視的目標。
不過,不知為何,我突然感到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情,而且還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到底把什麼事情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