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公約戀人

公約戀人

「喂喂,高千,你這話就不對了。」漂撇學長一改剛才卑躬屈膝的態度,突然用狂妄,或者說是振振有詞的口吻,傲然說道,「女人利用男人的弱點,這不正是人類文化的根基嗎?正是因為有可利用的弱點,人類才能確保勞動力,磨鍊技術,發展學問,創造歷史,不是嗎?你怎麼能說這種動搖自己存在根基的話呢?」
「怎麼不會。嗚,這是之前,十五號來著?我們一起喝酒的時候他本人說的。他說他後天——也就是十七號會回老家,一直要待到九月初。」
然而即使公開了肖像畫,被害人身份已判明或者嫌疑人被逮捕之類的新聞仍然沒有傳入耳中。很遺憾,看來搜查進行得相當困難。
「啊,那麼。」小兔把包放在櫃檯上,從剛剛坐下的座位上站了起來,繞到廚房裡來,「我也來幫忙。」
但實際上,高千總是被動地捲入漂撇學長的節奏里,在她的內心,對於漂撇學長的「畏懼意識」應該在與日俱增吧。但事到如今已經無法逃避,因為逃避漂撇學長這件事本身就等於承認了自己的「畏懼意識」,進而代表自己人生的失敗——這對於高千來說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你怎麼還在說這種話?被女人利用、壓榨,這正是男人的喜悅之處啊,才不消極呢!男人就是要被女人消費,才能積極地生活下去,不是嗎?對吧?對吧?」
「我聽說的是,那束頭髮的DNA鑒定結果還沒出來,但是被害人的頭髮和那束塞在絲|襪里的頭髮,不管是外觀顏色還是觸感都完全不一樣。還有,那是叫切口嗎?在顯微鏡下觀察后發現,被害人的頭髮與那束頭髮的斷面完全不一致。所以,幾乎可以下定結論,那並不是被害人的,而是另外一個人的頭髮——」
「哇,大家都到齊了啊。」
「……小漂,」高千像趕蚊子一般揮著手掌,「你給我閉嘴——匠仔。」
「那個,我不是故意要為難你,你冷靜聽我說——」
「我想也是,如果能查明身份,再加上世界上最優秀的警察,怎麼可能破不了案?至少破案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說,要代替警察解決這個因為無法確定被害者身份而陷入迷宮的案件,匠仔就必須首先查清楚被害人是誰,不是嗎?」
「越來越好了,好嘞!這件事就交給小池老弟去干吧。」
於是她發現,自己只要有機會就會和漂撇學長在一起。明明沒有被拜託,她卻跑到超市買好了食材送到他住的公寓,雖然她本人並無他意,但在旁人看來,這種行為簡直和賢妻無異。我敢打賭,高千絕對是第一次為男人做出這樣的行動,簡直是空前絕後。但這一連串的行為,恐怕並沒有幫她克服「畏懼意識」,反而使這種意識加重,形成了惡性循環。
「小閨的話是真是假,我們現在完全沒有可以做出判斷的依據。」
「沒、沒有。」岩仔彷彿擔心只要自己一鬆懈就會在大家面前哭出來似的,勉強擠出扭曲的笑容,「完全沒有。」
高千的語氣極為認真,甚至到了讓人發笑的地步。在喋喋不休的過程中,她似乎從心理上把自己也完全給卷了進去。
「嗯,重要的是,只要我配合她去東京訂個房間,她就會和我一起過夜……這就是所謂的『交換條件』。」
「你問我,我問誰……不過新聞里說有可能是被兇手帶走了。」
「你們在說什麼呢?」脫下圍裙回到吧台座位上的小兔溜溜轉著她那雙圓圓的黑色大眼睛,「小閨和岩仔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也幫了忙哦。」
「嗯,就在我的包包里,你們可以打開來看看。」
「你連名字都知道?」
「什麼事?」
一種和剛才炸彈爆炸時不一樣的,帶著點陰鬱的沉默氣氛降臨。
「你是指……」漂撇學長似乎看出了高千話中的玄機,口吻與表情漸漸變得真摯,「真正的犯罪現場是小閨家——這件事嗎?」
「看我幹嗎?我們當中只有小漂和匠仔是本地人啊!」
高千猛地站了起來,往漂撇學長那邊探出身去,用半是爆笑,半是激憤的極端複雜表情大叫:「你說什麼呢?居然能說出如此沒有自知之明的話!你這個『爆肝男』!其他誰都可以說我,就你沒資格說我,只有你!」
「說不定那個老師和小閨的父親很熟,知道他的一些私事。或者就算那個老師本人什麼都不知道,但他可以介紹知道的人給我們認識啊。」
「那現在具體應該怎麼做?」
無須學長怒吼,我已經打開了電視開關。但是,午後新聞好像已經全部播報完畢,無論轉到哪個台都沒有事件的後續報道。
「喂喂,大白天的就要喝酒啊?」
「可是……我覺得肯定沒戲。她八成不會遵守諾言,我已經死心了。」
「等等。」高千的語氣很慎重,但和平時死人一般的面無表情相比,已經顯得相當有生氣了。看來她也開始全身心投入到這場討論中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即使事先不知道濱口夫婦不在家,但實際上只要一到她們家就立馬能發現這個事實,不是嗎?但為什麼她沒有打道回府,而是特地跑進沒人在的屋子呢?就算小閨粗心地忘了鎖好門窗,導致落地窗開著,也不至於這麼做吧?」
吧台前,漂撇學長和岩仔夾著高千並坐著,而我則穿著半身圍裙,站在吧台內側。我們三人就像被老師訓了一頓並在走廊罰站的小學生一樣,垂下眼睛,一齊縮了縮脖子。
「真的嗎?那就更贊啦!」他一邊用筷子大口吃面,一邊露出極度幸福的表情,以至於雙下巴都抖動起來,「嗯,有小兔的味道。開玩笑的啦!啊哈哈,這家店好像老闆不在的時候東西更好吃啊!開玩笑的啦!不不,看來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啊。」
「你說什麼呢,小漂,在原諒他人之前先反省自己如何?說起來,你也和他同罪,一樣蠢,竟然相信這個人說的要負責解決之類的白痴大話,放任事態惡化,你也有重大過失。你和匠仔一樣不明事理。我倒是想聽聽你打算怎麼負責?」
「這個嘛……天曉得。」
「小池,你剛剛說什麼?」
「日期是……嗯,七月二十一號啊。小兔,你是什麼時候收到的?」
「哎?還有照片寄過來!」
岩仔斜視著一邊哈哈蠢笑,一邊大口喝著葡萄酒的漂撇學長,突然神情嚴肅地來了一句。
「負起妨礙搜查的責任,解決這個案子啊。」
高千像舉標語牌一般向大家展示信https://read.99csw.com封后,才從其中取出一沓信紙。
聰明的人或許已經發現,小池先生這個外號的由來,就是著名漫畫《小鬼Q太郎》中那個總是端著大碗吃拉麵的神秘大叔——小池先生。無論是外貌或者是對於拉麵異常執著的嗜好,都活脫脫是漫畫角色的真人現實版。
「才不是!雖然我那個伯母很啰唆,也很強勢,但聽說在理事會裡說話也挺有分量的。」
「什麼啊。你是白痴嗎?」
所以,正在利索地調製沙拉的小兔,早已是輕車熟路了。當然,她做的不是意大利麵或者咖喱飯的附餐沙拉,而是單點的海鮮沙拉。這是她應得的報酬,因此我也默認了。就算老闆本人在場,應該也不會說什麼。
門鈴聲再次響起,沒有給任何人回答的時間。「喔!」隨著一陣有些大舌頭的低沉聲音響起,一個微胖的,頭髮有些自然卷的戴著眼鏡的男人走了進來。
「好了,高千。」漂撇學長難得地點頭哈腰,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你就饒了他吧,匠仔也怪可憐的。」
「正是得不到回報的結果,才能賦予人生價值,給予人生快樂。」對於沉醉在自己滔滔不絕的演說中的漂撇學長而言,高千的奚落連個屁都不算。「岩仔啊,一起加油吧,努力成為供女人們使用的『消耗品』吧!」
「頭腦和手腳的關係你懂不懂?分析收集來的情報,是我的工作。你只要當好我的手和腳,努力辦事就行。知道了吧?」
「嗯,是啊,怎麼了?」
「這麼說來。」漂撇學長一邊從小兔那裡接過特大號肉醬面,一邊數著指頭,「一星期。即使是航空郵件也得花一星期才能送到,不愧是遙遠的美洲大陸啊!」
「可是……」
「這麼說來,小漂,你也是男人,你認為男人只是為了被女人抓住弱點——說穿了就是性|欲——而操縱、利用、壓榨而存在的嘍?你難道打算肯定這種消極的自我存在意義?」
「她對我說——她會悄悄提前一天回國。」
「那麼,那位誇下海口說一旦案件陷入迷宮就要負起責任自己解決的仁兄——」
嗚啊——發出這道如被絞首般奇怪叫聲的,自然是岩仔。「真……真的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不管是哪種職場,都有一大堆喜歡說閑話的人,說不定能收集到意想不到的情報哦。比方說,那個被害女人其實是小閨父親的情人之類的。」
「這是我的假設,你聽聽就好。假定十五號晚上,小閨與我們道別之後回到家中,而被害女性就在那時找上門來,然後因為某些情感上的衝突,小閨失手殺死了她。」
「啊!肚子好餓!匠仔,中午特餐還有嗎?」
「其實有理由。岩仔,你好好聽我說。這個理由就是小閨無論如何也要把屍體搬出她家這件事本身。」
「算了,現在才啰啰唆唆地責備你們犯下的過錯也於事無補。問題是從現在開始,你們到底打算怎麼辦?」
「有人知道宮下學長在哪兒嗎?」
「那條環狀橡皮筋是小閨家原本就有的嗎?」
漂撇學長對於高千剛剛發出的凶暴怒吼毫不在意,只見他從我手中搶走整瓶白葡萄酒,然後用三流酒保的動作,往高千面前的酒杯里注入酒。
「哎,我都快吐了。男人的自戀情結真是差勁透頂。」高千用足以凍死人的冰冷聲音插嘴道,「這種觀點反過來說就是將女人物化,披著騎士精神的外衣,給了女權主義一種扭曲的出發點,進而成為男尊女卑思想的溫床,你們真應該好好去了解了解封建主義的歷史——唉,算了,去他的。」
「這些事小池你不知道最好。」
「簡單。」漂撇學長一邊裝腔作勢地循著節拍彈舌頭,一邊左右搖動手指。留著絡腮胡的他做這種動作,看起來就像是猴子在巧妙地模仿人類一般。「我希望你能用簡單而一針見血的詞來形容。」
「海聖啊……海聖的話就有點麻煩了,我在那兒沒人脈啊。」
「不是我調查的,是電視新聞說的。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事件的追蹤報道——」
「宮下學長啊。」回答的是小兔。她似乎也深信這個話題比剛才的要無關緊要得多,因此解除了緊張,換回了悠閑的語氣:「回老家了哦。」
「哇!」小兔完全沒有覺得震驚,而是單純的高興,「怎麼?你們什麼時候發展成那種關係的?」
「下落不明?這又是什麼意思?」
「真的嗎?誰啊?」
「所以呢?」高千似乎覺得漂撇學長那萬分惋惜的口吻十分可笑,以至於罕見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如果是其他學校的話,小漂你就有人脈了?」
「哎,高千,這和你剛才說的話不是矛盾嗎?要想解決案子,首先必須要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啊。」
「不無可能吧?」
「嗚,等等。」正在大口吃面的漂撇學長慌忙擦了擦嘴,轉向獨自坐在四人桌的小池先生,「喂,小池。」
「你是第一小學畢業的吧?」
「會不會是因為她有什麼東西要給濱口家?她看見落地窗開著,就走進客廳把東西放好再走。」
「嗯嗯,沒錯……」
「不是很好嘛!」
「你在說什麼啊?你看起來精神錯亂了,沒事吧?喂,匠仔,把那個給我——」
「頭腦?學長嗎?」
「沒錯,是很棘手,所以才要我這個『日本之腦』出馬啊。」
「對,他父母說打電話到那裡卻打不通,只有『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之類的語音信息。他們覺得兒子好像換了個號碼,所以昨晚才打電話過來問我,知不知道宮下學長的新號碼。」
又來了,總是這一句。
不知是嫌麻煩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演說主旨,只見她高聲罵了一句,便閉上了嘴巴,喝乾了剩下的葡萄酒,然後把視線投向我。
「不是很好嘛!」
「女人?這麼說來,帶把兒的就不用管了?這道指令果然很符合學長的風格。」
「這家店有沒有酒啊?」
「小、小池……」
「假如這個案子陷入迷宮的話,最大的原因應該就是無法判明被害者的身份。但這個顯然至極的可能性卻完全被你們忽略了——就是這點最蠢。」
「這個點才來,還好意思問?」
「怎麼不早說!」漂撇學長從吧台邊的座位上一躍而起,移動到小池先生坐的桌子旁,當然也沒忘了抱緊裝有肉醬面的大碗。「好,很好,非常好。小池,不好意思,我有件事要拜託你。你知道小閨的媽媽嗎?」
「什麼?」
「小https://read.99csw•com閨她——」
雖然被莫名其妙地騙了一頓酒,但高千似乎已沒有反擊的力氣了,只是無力地趴在櫃檯上舔著酒杯。她的嘴角歪曲,帶著微妙的焦躁感。當然,那是對漂撇學長的焦躁、不甘心以及束手無策,但看起來更像是對自己竟然沒有立馬摔門而出的驚訝與焦躁。
「這麼一說,我也有點餓了。匠仔,給我們也來一份吧。」
「第一小學啊,我在那邊完全沒有人脈。你們誰有熟人在那裡畢業的嗎?」
「哎?是嗎?你真的明白嗎?那我真的要洗耳恭聽一番了。警方手裡握有被害者的外貌、血腥、牙齒治療痕迹等各種情報,卻依然查不出她到底是誰。而手裡沒有半點情報的外行匠仔,到底要如何才能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呢?」
「啊,對了,雖然和這件事完全沒關係。」
「對,說得也是。總之,」漂撇學長有些不耐煩地用雙手在空中畫了個圓,擺出一副要做最後總結的姿勢,「這些複雜的疑點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要查出被害人的身份。這一點做不到的話,後面都甭提了。那些具體的問題,留到之後再討論吧。」
「你怎麼知道?」
高千一邊緩緩攪拌著咖啡里的冰塊,一邊交互地凝視著坐在兩側的漂撇學長和岩仔。
「要說你們到底哪裡蠢呢——」
從電視上的本地新聞和報紙上的報道來看,這個案子似乎依然沒有任何進展。相關報道在那之後只出現過一次,標題是《被害女性依然身份不明》,並且公布了她的肖像畫。
害怕的不只是小池先生,還有不知內情的小兔。我們四人的反應實在太過火了,導致她就像想從敵人那兒逃脫的兔子一般緊張。
「可是,高瀨……」岩仔戰戰兢兢,顯得很不安,但又不吐不快,「小閨說她從沒見過那個女人,我想應該是真的——」
「唔。母親那邊,哎,這麼一說,小閨的母親也是老師啊,在哪當老師來著?」
對這兩個人明明毫無曖昧卻又形影不離的理由,我似乎有了新的理解。也就是說,高千其實很怕漂撇學長。
「人脈?怎麼?漂撇學長你想再回小學念書嗎?」
「約定?什麼約定?」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忙,但發生了那種事之後,她怎麼還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不知道她是不是神經接錯了。小漂和匠仔就算了,至少她對岩仔你應該有句道歉或者感謝的話吧?」
「假如這樣的話——」最先恢復冷靜的高千用默背詩詞一般的語氣自言自語,「那被害人的頭髮到底在哪兒?」
「都、都是我不好。」岩仔明明沒喝酒,卻滿臉通紅,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是我的錯,明知是強人所難還硬把他倆拉下水。匠仔也好,學長也好,都是為了我才做出犧牲的。高瀨,請別再責怪他們兩個了,全都是我的責任。」
「可是,事到如今也無法確認了。」將關鍵「證物」丟棄的岩仔似乎是道歉般地朝我們低下頭,其實他根本沒必要這麼做。「那個女人就倒在沙發旁邊。而橡皮筋這種東西常常用來綁廚餘垃圾袋或者沒用完的材料袋,抽屜里放上幾條也不奇怪。不過,就算小閨家的廚房裡隨時備有橡皮筋,也不能確定那條『問題』橡皮筋是不是從那裡拿來的啊。畢竟橡皮筋這種東西都長得差不多。」
漂撇學長不斷地徵求同意,但是岩仔與我只是用困惑的表情互相對望著而已。的確,我認為在某個層面上,漂撇學長說的是真理,只是我們實在無法像他那樣說得如此直白。至少一般人都做不到。
「嗯。聽說小閨的父親是高中老師,有誰知道是哪所高中嗎?」
事後證明,這個門路的確相當了不起。漂撇學長大學畢業后沒有積極就業,正當他為前途而迷茫時,多虧了這個伯母從中斡旋,他才進得了名門丘陽女子學園當國語講師,不過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那個不知是男是女的另一個人現在怎麼樣了?果然也被殺了嗎?」
「哈哈哈。」岩仔不見得同意這番話的內容或者思考方式,但對他來說這番話似乎在某種形式上拯救了他,「我覺得自己精神多了,心情也愉快多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而這種預感往往不會落空。
「懂了。」小池先生轉眼間就掃完了一大碗面,心滿意足地擦著嘴。他含著冰水裡的冰塊,咯咯地咬碎,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聽起來好像很有趣。學長,這果然和你剛才說的棧橋公園屍體遺棄事件有關吧?你想調查那起案子嗎?」
「哈?」他似乎一時之間沒有明白學長在說什麼,只是不斷大口大口地吞著肉醬面,「你說什麼?」
「不,沒有。不過,這個案子好像很棘手,不是嗎?」
「被害人的頭髮被剪斷一事,又該如何解釋呢?」
當然,肖像畫是頭髮被剪之前的想象圖,因此對於親眼見過屍體的我來說,看起來就像個不自然的人偶,感覺並不是很像。與屍體相處最久的岩仔也搖了搖頭,覺得有些出入。倒是只有漂撇學長發表高見說:「是嗎?感覺挺像的啊。」
「整件案子充滿了神秘色彩。啊!對了,你們知道嗎?與屍體一同發現的絲|襪里塞著毛髮——」
而我呢,也只知道他的名字讀作「yasuhiko」,但具體漢字怎麼寫我也不知道,至於姓氏就完全不清楚了。順便一提,根據他本人的說法,這個外號從他上小學的時候就跟著他了,因此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搞不好連他自己都已經忘了自己的本名了。
信中敘述小閨平安到達聖彼得堡之後,瑞秋一家人是如何熱情款待她的;又提到她就讀的留學生英語學校位於當地大學的校區內,她已完成入學手續,開始上課;校園裡的商店有許多印有大學標誌的商品出售,她買了件T恤;以及瑞秋帶她去沙灘玩的經過,而這周末她還會和瑞秋全家一起去迪士尼樂園等。
「那還用問?當然是履行『約定』啊。」
高千開始出聲朗讀起信來。
他的本名沒人知道,只知道肯定不叫小池,但真名確實是沒人知道。談到這個外號的流行程度,據說不僅僅是學生,還曾有教授在研討會中一直用這個昵稱稱呼他,事後確認點名表時卻找不到任何叫小池或者古池的人,極為驚愕。安槻大學里,知道他真名的人估計一個還沒有吧。
漂撇學長還是老樣子,沒有徵求高千和岩仔的意見就擅自九九藏書點餐。
「所以說啊,對於人類來說,真是要好好感謝『性|欲君』,『性|欲君』萬歲——啊?怎麼了?喂,高千,你不舒服嗎?」
白色的橫式細長信封在日本很少見,只見上面用紅筆寫著「Air Mail」,印有傳統美國人形象的男性肖像畫郵票,飄蕩著異國風情。
「被害者的身份確定之後,下一步就是調查被害者的交友關係,然後在其中鎖定嫌疑人——這是最自然的順序。只要不是路上擦肩而過的衝動殺人,或者見人就砍的無差別殺人,兇手就一定是和被害者有某種關聯的人。所以反過來說,如果不知道被害人身份的話,就完全無法推測嫌疑人是誰——就是這麼回事。」
「昨天。」
「假設這一連串的行為是兇手所做,如果橡皮筋是兇手帶來的,那麼就有可能兇手從一開始就有製作那種發束的打算。但如果兇手用的是小閨家原本就有的橡皮筋的話,那麼對於兇手來說,剪斷被害人頭髮塞進絲|襪這一行為,或許是因為當時發生了某種突發事件,導致兇手臨時起意,不得已而為之。」
「你應該切腹謝罪!真是的!」
他是和我們就讀於同一所大學的大二學生——小池先生。當然,「小池先生」這四個字是他的綽號。
「好吧,這也是一種可能性。」漂撇學長替想反駁但又想不出有力理論而苦惱不已的岩仔解了圍,「說到可能性,被害人也可能與小閨本人無關,而是和她的父母有關——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啊。是吧?」
「這不是很好嘛!」
「啊,是、是啊。」岩仔的瞳孔就像太陽一樣閃閃發亮,「是、是啊,也有這種可能性。」
「或者是小閨做的。」雖說只是可能性之一,但高千還是執著于小閨是兇手一說,「不管怎麼說,總之一定是殺了被害人的兇手做的。」
我不由自主地盤起手臂思考起來。高千這意外的一針見血的觀點讓我佩服。但是,具體是怎麼個一針見血法,我也搞不太清楚。
「啊。」我的手上拿著擦盤子用的抹布,情不自禁地採取了立正姿勢,「沒有異議。」
「可是,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我大姐。」
岩仔只是一味呻|吟,卻遲遲沒有伸出手。高千隻好一邊苦笑著,一邊替他拿出航空郵件。
「哎?怎麼回事,聯絡不上?」
每個人都會有所謂的「畏懼意識」,即使再怎麼大胆,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強者,也一定會有畏懼的對象。假如知道自己畏懼的理由倒還好,但要是沒有什麼合理的理由卻不由自主地懷有「畏懼意識」,對某些人而言就是奇恥大辱。
「他父母問的?真的嗎?這可怪了,宮下學長確實說過要回老家,你們都聽到了吧?」
「你說過那束頭髮兩端都用橡皮筋扎了起來,是什麼樣的橡皮筋?」
「嗚,人家又不是在問學長——啊,岩仔,謝謝。」
「好啦,一口氣喝了吧,一口氣。稍微冷靜下來了吧。」他打斷正要大喊的高千,朝我豎起兩根手指,「啊,給我和岩仔也來兩個杯子。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還要你請客這麼貴的葡萄酒。啊哈哈!來,來,乾杯,乾杯!哎呀,大白天的酒喝起來真贊啊,這才是人生哪!」
照片一共有三張。一張是小閨穿著印有某大學標誌的T恤在房間里自豪地笑著。一張是在澄澈的藍天之下,同一所大學的招牌挺立著,而那後面是高爾夫球場般的大學校園。最後一張是瑞秋·華萊士身穿泳衣揮著手,背景是進行日光浴的歐美人聚集的白色沙灘。
「是啊!所以當然要從調查被害人的身份開始啊。」
「濱口夫婦當晚去親戚家守夜,不在家裡,而被害人可能並不知道此事,於是去找他們其中一人。」
正如高千剛剛所指出的,如果警察能查出被害者的身份,自然也一定能破案。這個道理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然而,當我說要負起責任解決案件的時候,卻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不言而喻的道理。只能說是我太大意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你要充分利用你姐姐的人脈以及你曾經是那裡的學生這個事實,給我徹底地調查。懂了嗎?」
「這個案子會不會陷入迷宮,完全取決於被害者的身份能否查明。你對這一點有異議嗎?」
「什麼啊?強盜?為什麼突然跑出來這樣一個角色?」
「我想讓你幫我查查,這個案子在小閨母親周圍有沒有引起過特別的話題之類的。」
我不知道哪裡很好,但漂撇學長極力這麼說,竟讓我在一瞬間產生了真的很好的錯覺。
「好了,照我說的做就好。還有,也幫我查查小閨母親的熟人中,有沒有最近下落不明的。」
「當然,小閨也一樣,最不應該的就是她了,真是的,竟然以死相逼,又利用男人的弱點,太差勁了。」
「你是說……外遇嗎?」
「宮下學長租的房子,哎,叫什麼名字來著?」
高千和岩仔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只是聳了聳肩而已。但漂撇學長和我的反應自然不止如此,我倆悄悄對望了一眼,比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沉默又「炸裂」開來。
「你在那邊有人脈嗎?」
我沒有阻止駕輕就熟穿上備用圍裙的小兔。這裏的老闆雖然比不上漂撇學長,但性格也相當隨便,當店裡超級忙的時候,就會理所當然地找認識的女大學生來幫忙。他甚至說過這種沒有邊界的或者說是像在家一般的感覺正是「I·L」的賣點。
「很遺憾,中午特餐已經沒有了,我給你做點別的吧。」
「高、高瀨……這未免……」
「別、別那麼說嘛。小閨一定非常忙。」
高千的語氣與其說是辛辣,不如說是冷靜與漠然。當然,對於被迫聽訓的一方來說,後者的傷害要大得多。
「哎?不會吧?」
「嗯,那就來份肉醬面吧。」
我們所在之處是大學前一家名為「I·L」的咖啡店。我每周都要來這裏打幾次工,身兼服務生與廚師。本來我只是被雇來做服務生的,但店老闆是個可以同時加上「超」「狂」「病」三個字的小鋼珠愛好者,只要我一不留神,他就會逃得無影無蹤,讓人很傷腦筋。要是他不在的時候有客人上門,即使我再怎麼不情願,也必須要親自動手準備咖啡或者簡餐,因此這方面的本領倒是已經得到了千錘百鍊。
「啊?」漂撇學長似乎明白了岩仔想說什麼,停下酒杯,變得一本正經起來,「哎,也就是說——」
我們為了親眼並親耳確認了小池先生這一https://read.99csw.com番話,不得不等到了當晚的新聞時間,但就內容而言,我們並沒有在他說的基礎上獲得更多的信息。
「嗯,小閨很可愛吧?」小兔在我們三人面前擺好沙拉,高興得像說自己的事一樣,「看!那個海岸和草坪很漂亮吧?不愧是佛羅里達,聽說那裡本來就是度假勝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外出不歸,人間蒸發,被人綁架或者正巧和人私奔,總之就是這一類女人。」
我只是漫不經心地隨口提出了這麼一個自然而然湧現出來的疑問,沒想到吧台邊的三人卻一齊對我投以責怪的眼神,害我忍不住向後退。我的背部碰到了櫥架,餐具互相擠撞的刺耳聲音微微傳來。
「你說秀子老師?」
「啊,匠仔。我要拉麵。」
這麼一說,這種行為顯得更加詭異。不只是我,眼前的三人似乎也有同感,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面面相覷。
「嗯。她不想毀了期待已久的佛羅里達之行——以此為借口,要求岩仔的協助。我想你當時也一定被小閨這無理而又任性的要求給驚呆了,但又覺得這很符合小閨的作風,對不對?」
高千從冰咖啡的杯子中拔出攪拌棒,宛若揮舞指揮棒一般指向我。
「喲,大家都在啊!大家好啊,好啊。」
「哎呀?是嗎?你們好好想想,有一個情報警察不知道,但你們卻知道,不是嗎?而且還是非常重要的情報哦。」
「可、可是,小閨她……」
「我記得是海聖學園。」岩仔果然對意中人的事一清二楚,「應該是理科老師,名字叫啟司。」
「不一定是女人吧?搞不好是個留長發的男人。啊,我並不是要挑高瀨的語病,是新聞里說不一定是女人的。」
海聖學園是初中和高中連在一起的私立學校,也是縣裡屈指可數的明星學校。
「是吧?就連我們聽了之後,也覺得這很像是有點以自我為中心而又不諳世事的小閨會有的想法。但是,她想把屍體弄出自家的真正理由,也許並不是這麼的天真單純。明白了嗎?說不定她這麼做,是因為害怕事態的發展會令她對自己是兇手這件事無從狡辯。」
「所以我說這隻是假設。小閨驚慌失措,因為要是屍體就這樣在家裡被發現,殺人之事便會百口莫辯,一目了然。比方說,被害人和小閨很熟,周圍的人也都知道她們兩人不和,因此小閨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屍體就這樣留在家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知道她家就是犯罪現場。」
「就算他這麼說過,但現在他老家的父母給我打電話說聯絡不上兒子。」
正如她所說,想要破案,首先必須知道被害人是誰,否則都是空談。但我卻樂觀地認定被害人的身份總有一天會被警察查出,並且報道出來,所以早晚都會知道。也就是說,我完全沒有認清事實——想學偵探辦案,首先要從最基本的調查開始,而這所有的事都必須親力親為才行。
「當然是作為殺人兇手啊。因為想把東西放到濱口家,於是走進客廳的被害人正好和侵入濱口家的強盜打了個照面。雙方都很驚訝,因為兩人都以為家裡沒人。被害人大聲尖叫想要逃跑,但強盜不能讓她逃走,於是情急之下失手打死了她。」
「葡萄酒的話,有……」
「那還用說?少自以為是了。」
真的嗎?
「哎?啊,是說棧橋公園發現橫死屍體的事嗎?就是一起發現的那束頭髮好像並不是被害人——」
「喂喂喂。警察手裡握有被害人的相關情報,但我們手裡卻一無所有——剛才是誰親切地告訴了我們這個嚴酷的事實?這種事我們怎麼可能辦到?」
「嗯?等等,這麼一說,我好像聽伯母說過有個老師以前在海聖教書,但因為某些原因被調到丘陽了。好,我讓她幫忙介紹介紹那個老師。」
「好,我吃我吃。」他與漫畫角色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他不僅僅非常喜愛拉麵,對於其他的面類食物也異常執著。「匠仔的肉醬面真是一絕啊。」
岩仔往旁邊挪了挪,將高千身邊的座位讓給了小兔。只見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看來他的腦中似乎還在想著高千是蕾絲邊這一說法,並且還在認真地懷疑十五號那天晚上,高千和小兔是否真的共度了激|情一夜。
「那束毛髮,好像不是被害人的,是別人的。」
「一般殺人案的搜查都是從確定被害人身份開始的——這點就算是外行也很容易明白。」
我有時候會認真地思考鞭屍這個詞是不是專門為高千發明出來的。不用說,岩仔就像是突然被扇了一耳光似的,灰頭土臉地沉默下來。
「什麼樣的……就是很普通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環狀橡皮筋啊。」
「既然是別人的頭髮,那也就表示除了被害人以外,還有別的女性的頭髮也被剪了。」
「問題是那束頭髮……」高千露出了不知該問誰的迷茫神情之後,又突然轉向了我。此時的她既非面無表情,也沒有掛著恐嚇般的微笑,這種說法或許有些奇怪,但她的表情就像是普通的女大學生在聊天一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表情如此溫和。
「第一小學。你是安槻第一小學畢業的吧?」
「不、不錯嘛。」只要不說小閨是兇手,任何假說岩仔都支持,此時的他就像是在魚店前讚歎生魚片的鮮度一般,「說得好,學長,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這就是正確解答。」
「這點只有問兇手才知道了。」
「完全正確。」
岩仔沒吃冰淇淋蘇打上的櫻桃,而是用手指玩弄著,只見他哭喪著臉,不時悄悄抬眼偷窺高千,然而每次視線即將對上之時,便又像觸電一般慌忙別開眼睛,並以鑒定古董一般的眼神凝視手中的櫻桃。
「就是理由啊。剪斷她的頭髮,又特地脫下她的絲|襪,把頭髮塞進去的理由。我在想,兇手究竟為何要這麼做呢?」
「也太冷淡了吧!」
「啊啦?不必這麼冷淡吧?你剛剛才任命我擔任調查員啊。」
「也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喲。」眼見漂撇學長一改剛才意氣消沉的狀態,變得自信滿滿而且毫不猶豫,就連高千也不由得一愣。「什麼,你突然說什麼啊?隨你怎麼說好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的世界觀還真是簡單粗暴啊。」
只有無言以對一詞能形容現在的我了。高千罵我是蠢貨,看來還真是正確到了極點。
「但也有可能是小閨母親的熟人啊。」岩仔也對事情能否如此順利進行露出了懷疑的表情,「她母親那邊又要怎麼調查呢?」
「聰明。九*九*藏*書換句話說,被害人很可能與小閨或者她的家人有關。這件事我們知道,警察卻不知道。所以,只要從這方面入手調查——」
「要說認識的人也不能說沒有,在那裡當老師。」
「匠仔——」
「你知道棧橋的市民交流公園發現橫死女屍這件事嗎?」
「那給我來一杯。」
「岩仔啊,已經很好了,這樣就很好了。即使知道小閨不會遵守諾言,你也要果斷地前往東京,然後訂個房間,獨自在套房裡等待不會來的她。」
我想,小池先生大概是想把在座的氣氛給稍微緩解一下,才挑了個自以為無關緊要的話題。
店門上的鈴鐺發出輕快的叮噹聲,掩蓋了高千的聲音。我以為有客人來了,正想說歡迎光臨,卻被一句精神奕奕的「啊哈」給搶先了一步。
「到底是什麼事啊?」
原來是小兔。她今天像中學生一樣扎著辮子,所以更加強化了平時給人的小動物印象,猶如玩偶一般柔軟可愛。
現在是下午三點左右。學生們都已經陸續放假回家了,因此來客原本就比平常要少,現在又過了午飯時間,所以客人只剩下在吧台邊並肩坐著的漂撇學長、岩仔和高千三人了。當然,老闆早就翹班了,所以店內加我總共只有四個人,簡直是包場的狀態。
「因為她教過我啊,我念五年級和六級的時候,她是我的班主任。」
「你打算用這種方式調查小閨父親的交友關係?你的目標我明白了,但真有那麼好查嗎?」
「怎、怎麼了,學長?」小池先生終於察覺到店裡被異樣的氣氛給包圍了,他怯生生地環顧四周,「大、大家都……都怎麼了?表情怎麼這麼可怕?」
「成為女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消耗品』,不正是男人的存在價值與驕傲嗎?對吧?對吧?這就是說,沒有此類弱點的男人是最悲慘的,這已經是不言而喻的真理了。」
「安槻住宅?」
「安槻第一小學。」不假思索立馬答出來的自然是岩仔,「有傳聞說是個相當有能力的老師,而且還是該校歷史上第一個女訓導主任。名叫秀子。」
「什麼啊。」漂撇學長的演說語調消失了,又恢復了平常的聲音,「你倒說說我們應該怎麼辦?」
「如果不知道被害人是誰,就無法得知兇手是誰,這是邏輯的必然歸宿。即使日本警察是世界第一,遇上這種案子也只能束手無策。如果無法確定棧橋公園的涼亭里放著的屍體究竟是誰,那麼這件案子就會陷入迷宮之中。明白嗎?」
「傻瓜!進公立小學要人脈幹嗎?」
「所以說,東西應該是被強盜帶走了。」
「什麼啊,你那表情就好像潛水員在海里掉了氧氣罩一樣,有意見嗎?」
或許她平常見面時總是散發出滿懷戒心的殺氣,也是因為氣自己無法從這種「陷阱」——作繭自縛的矛盾感情——中擺脫出來,所以心情焦躁吧。這樣一想,漂撇學長還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換句話說,高千的情況正是如此。她似乎認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因此想向自己證明,對於漂撇學長她也毫無「畏懼意識」,所以才總是和他在一起,以此來獲得證明的機會。
內容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卻充分傳達出她度過了一段極為快樂且充實的時光。當然,很明顯對於十五號晚上發生的事,她沒有提到一個字。
寄件人的地址是用英語寫的,收件人地址卻按照老規矩只有「日本」一詞是用英語寫的,其餘都是用日語書寫。小兔租住的屋子地址,在小閨那熟悉的筆跡下井然有序地排列著。
「畢竟佛羅里達半島在地球的另一端嘛。」高千突然降低音量,轉向岩仔,「……她沒寄信給你嗎?」
就連高千似乎也開始重新思考這一點,只見她猶如忍著偏頭痛一般按著自己的額頭,疲軟無力地趴在櫃檯上。
「豈止有事。」當然,高千不是會刻意隱瞞的人。「他們約好要在東京幽會呢。」
也就是說,漂撇學長並非一般人——我是由衷地如此認為。他的非凡之處就在於,他的這番「哲學」並非開玩笑,也並非炫耀,而是極為認真、發自肺腑地如此堅信著,所以才說出這番話來,甚至可以說他以此為「傲」。
「知道啊,新聞上播了。這麼一說,剛剛我還在看後續報道。說是到現在依然完全沒有線索,案子就這樣陷入了迷宮,聽起來挺慘的。」
「可是,她沒有帶任何行李之類的東西吧?」
「沒有。」
「什麼?」
不,他只有剛開口的時候神情嚴肅,接下來的語氣簡直可以說是無比爽朗,就像是從某種大病當中解脫出來一樣,臉上甚至從容地浮現出了微笑。
「好是好,但介紹了之後要怎麼辦?」
「可是……可是,也沒有理由懷疑她啊。」
順便一提,他愛吃辣也愛吃甜,簡直甜辣雙修。
「啊,對了。」小兔停下正在做和風醬汁的手,輪流且公平地對坐在吧台邊的三人露出笑容,「小閨給我寄信了哦。」
由於地理條件優越,本店生意相當興隆。當然,客人大半都是安槻大學的學生。早安套餐與中午特餐——幾乎都是固定的客人來點固定的餐點。因此對我來說,這份兼職在體力上暫且不論,至少在精神上是相當輕鬆的。而店老闆或許是因為經常翹班,心中有愧的緣故,給的時薪也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
這種事你不說我們也知道——沒人敢這麼回嘴,甚至連平時饒舌到嘴巴佔了半邊臉的漂撇學長也只是一臉尷尬地悶不吭聲,茫然舔著巧克力聖代的湯匙。
「為了什麼?究竟有什麼必要把那種東西帶走?」
「小池,你要不要吃我的肉醬面?」岩仔好像從一開始就沒什麼食慾,只是學長強行幫他點了餐,導致現在不好處理。「錢你付一半就好。」
日曆上的日期是七月二十九日,離報紙上刊出棧橋公園發現不明女屍的新聞報道已經過去十幾天了。
「這個嘛……」漂撇學長的視線在空中逗留了片刻,然後「砰」地拍了下手,「當然是強盜乾的啊。」
「好奇怪,為什麼要查這種事?」
「那又怎樣?這門路聽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嗯,什麼事,學長?」
小池先生所投出來的「炸彈」所帶來的反應,就像真的有什麼東西爆炸一般強烈,我從未體驗過如此強烈但又「嘈雜」的沉默。
「我、我明白,我明白了。」漂撇學長縮起脖子,鑽進合十的雙手下,完全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所有責任都在做出最終決定的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