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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返紐約

飛返紐約

我於是給她買了阿德維爾,把她裹在我的大衣里,開了車裡暖氣,接著便直奔機場。那天早晨我把車開到了格林斯博羅,但因為邁納一定會到那兒去找我們,羅莉認為,我們最好的辦法是經由羅利—達勒姆離開。這要開一百英里的路,一路上她睡了足足兩小時。由於四片阿德維爾和長長的一覺,她醒來后感覺好多了。她還很虛弱,有點兒沒精打采,但燒顯然已經退了。在機場,她又吃了幾片阿德維爾,喝了兩杯橙汁,便有了足夠的力氣說話——後來幾小時,從進入登機口上了飛機坐下,一直到那天晚上在布魯克林我家門前走下一輛黃色計程車,我們確實就一直那樣交談著。
「不,大衛從不打我。他從未打過露西,也沒有打過我。他這個人不是暴力型的。他的花招是說話。說啊,說啊,說。還是說。他用他的論據把你制服,由於他說得很親切,又通情達理,由於他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得那麼好,他似乎在把你吸入他的腦子——就跟給你施催眠術似的。正是用這套手法,他在伯克利康複診所拯救了我。他不斷跟我說話,注視著我的眼睛,面露關懷的神色,語聲溫柔而從容。要抵制他是很難的,納特舅舅。他進入你的腦袋,過一會兒你就開始覺得他對任何問題的看法永遠都不會錯……
「我知道湯姆為我擔心。他怕我變為一個再生的打滾派教徒,可我本就不適合這些玩意兒。大衛不斷地在我身上下功夫,可我只是假裝贊同他。如果他相信那些胡說八道,那行,我不在乎。這會讓他高興,而我從來不反對任何令人高興的事情。我聽到了他在家裡跟你說的話,他說的是實情。他還沒有迷戀原教旨主義的所有譫語狂言。他信奉耶穌和來世,可比起別的一些人所信奉的東西,他這個還不算太嚴重。他的問題是他以為自己可以成為聖人。他想變得十全十美……
「為什麼我沒有再打電話?因為我不能打。不,不是因為我們家裡沒有電話,而是因為我被關押起來了。我向大衛保證,我不會離開他,可他再也不信任我。我們從汽車站一回到家,他就把我帶進露西的房間,把我鎖了起來。是的,納特舅舅,他把我鎖了起來,那天的其餘時間和整個晚上我一直被鎖在裡頭。次日早晨他又可以說話了。他對我說,我應該為造鮑勃牧師的謠而受到懲罰。我問道,造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說,沒有發生什麼強|奸,我堅持要一個人單獨進教會會所的唯一原因就是打算引誘他——而那個可憐的人禁不住你的誘惑。我說,謝謝你,大衛。謝謝你相信我,明白我是你的多好的妻子……
「大衛父親死時,他才七歲。我不是說他有什麼錯,可我認為,從此之後,他一直在尋找一個替代父親的人。一個有權威的人物。一個能在其羽翼下指引他生活的強人。這大概就是他高中畢業后沒上大學而去加入海軍陸戰隊的原因。你知道,你聽從美國老爹的指揮,老爹就會照顧你。老爹把他照顧得很好,送他去波斯灣參与『沙漠風暴』行動,毀壞了他的頭腦,讓他去干蠢事。連續好幾年他一直走下坡路,結果染上了毒癮。你已經知道這件事兒,今天我聽他對你說了,而對我來說,有趣的是他最終怎樣戒了海洛因。並非由於匿名戒毒會依靠強制手段的方法,而是由於真心信教。他一直走到了頂點,找到了所有的父親中最偉大的一個。上帝先生。該詛咒的上帝先生,宇宙的統治者。可這也許還是不夠勁兒。你可以對你的上帝說話,並希望他能聽你說,但他是不會跟你說話的,除非把你的腦子調到二十四小時精神分裂症廣播網。你想禱告什麼就禱告什麼,可你聽不到老爹的絲毫聲音。你可以研讀聖經里他的言論,可聖經只是一本書,書不是也不會說話嗎?可鮑勃牧師會說話,一旦你開始聽他說話,你就知道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他是你一直在尋找的父親,一個現實的有血有肉的『人父』,每次他一張嘴,你就確信他所說的話直接源自大老闆本人。上帝通過此人說話,無論何時他要你做什麼事情,你最好要去做,否則就夠你受的……
「後來我九_九_藏_書乘公共汽車回到費城,我告訴大衛,我邀請了湯姆出席婚禮,可他說,這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的。我在紐約的這段時間里,他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結論是我的哥哥對我有壞影響。如果我想順利結婚,我就得跟我的過去一刀兩斷。不僅是朋友,還有我家族裡的所有人。我問他,你在說些什麼呀?我愛我哥哥。他是世間最好的人。可大衛不想討論這個。他說,我們正在一起開始新的生活,除非我能與過去腐蝕我的一切徹底決裂,否則我終將重蹈覆轍。我得做出抉擇。他說,二者必選其一。有信念的行為或背叛的行為。有上帝的生活或沒有上帝的生活。結婚或不結婚。丈夫或哥哥。大衛或湯姆。有希望的未來或返回悲慘的過去……
「我不知道我錯在哪裡,但感到整個事情就像開了個玩笑,我無法認真以對。我估計,不用過幾天,我就會出逃。不管有沒有指望,反正我在那兒要我多待一分鐘也待不下去了……
「我的第一個錯誤是背離了湯姆。我從康複診所出來后,大衛和我帶著露西離開加利福尼亞州來到東岸。我們在費城跟他母親一起生活了六個月,情況很好,幾乎跟我記得的任何好時光一樣好。我愛他愛得鬼迷心竅。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我那麼體貼,我走到哪兒都懷著這種極妙的感覺:他保護著我,這個聰明而正派的傢伙真正了解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倆都是倖存者。兩人都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在越過所有的溝溝坎坎之後,我們一起站起來了,就要結婚了……
「到最後,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丟棄了。這個牧師便停止了對文化和媒體的攻擊,轉而開始反覆強調他所謂的『極其重要的問題』。他說,每當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們就淹沒了上帝的聲音。每當我們聽別人說話的時候,我們就忽視了上帝的言論。從此之後,十四歲以上的教會成員每周都要有一日全天保持沉默。這樣我們就能恢復與上帝的聯繫,聆聽他在我們靈魂中說話。比起他施加於我們身上的其他花招,這一條似乎還是相當溫和的要求……
「我應該站穩自己的立場。我應該告訴他我不吃他那一套,如果他認為無須邀請湯姆參加婚禮就可以和我結婚,那就乾脆不要舉行什麼婚禮——到此為止。可我沒有這樣做。我沒有反擊,而當我聽任他這樣自行其是的時候,這結局其實已經開始。你不能放棄自己的權利,即使你信任另一個人,即使你認為另一個人知道什麼是最好的。我就這樣上當了。這不僅僅是害怕失去大衛的問題。真正可怕的事情是我認為他可能是正確的。我愛湯米,可除了招來一大堆麻煩和頭痛之外,我又做過什麼呢?也許他斷絕來往,讓他一人清靜清靜更好。也許他永遠不再見到我更好……
「有一天,我去紐約看湯姆,我得承認我感覺有點兒氣悶。他發胖了,退學了,在開出租汽車,好像還在生我的氣,至少一開始是這樣。我並不怨他。我有這麼長時間不和他聯繫,他為此該感到氣憤。我沒有辯解的理由。當時我一直在加利福尼亞州東跑西顛,逐漸墮落,我實在無法讓自己拿起電話打給他。我試圖解釋一下,可沒有什麼用。但湯姆畢竟是我哥哥,現在我要結婚了,我想讓他陪我走向神壇,把我嫁出去——就像我媽結婚時你所做的那樣。他說他很樂意做此事。猶如往昔時光突然重現,我真的重又感到很幸福。我哥哥還是我哥哥啊。我和大衛結婚,而露西,我這個令人驚異的小露西,又和她母親生活在一起了——她的幼稚的笨蛋母親終於開始懂事了。我還有什麼別的要求?我有了我想要的一切,納特舅舅,一切……
「鮑勃牧師正坐在他書房的書桌旁,給他次日上午要用的佈道詞做最後的潤色。他說,坐下,我的孩子,告訴我有什麼問題。我說明了露西的情況,以及為什麼我會認為如果他豁免我的周四沉默日,他將會為我們做出巨大的貢獻。他說,嗯,嗯。對此,我需要考慮一下,我會在下周末通知你我的決定。他直視著我,一說話,他的濃眉就會滑稽地微微抽|動。我說,謝謝你。我相信你是個明智的人,我知道為了幫助一個年幼的孩子,你在你內心裡意識到要對教規做出修改。我沒有告訴他我的真實想法。不管我喜歡不喜歡,我還是他那個可惡的教會的成員,我得耍一下滑頭,好像我的意思就是我說的那些話。這時我以為事情完了,站起來要走的時候,他伸出右臂招呼我坐回去。他說,我一直在觀察你,女郎,我想讓你知道,你在各方面都獲得高分。你和教友邁納都是我們教會的支柱,我確信你們在所有的事情上都一定能跟隨我,不論是宗教方面的還是世俗方面的。我問道:世俗方面?你說的世俗指的是什麼?牧師答道,你可能知道,我的妻子達琳不能生育。現在我上了年紀,開始考慮遺產問題,我覺得離開世間時沒有留下後代是非常不幸的。我說,你任何時候都可以收養孩子。他說,不,這還不能盡如人意,我應該由我自己的肉體產生一個孩子,由一個與我有血緣的後裔來繼承我在此開啟的事業。我一直在觀察你,女郎,在我的教會的所有人員中,你是唯一一個值得懷上我的種子的人。我問,你在說些什麼呀?我已經結婚了。我愛我的丈夫。是的,他說,我知道這個,可為了聖道會的緣故,我要你跟他離婚,跟我結婚。我說,你可有妻子啊,誰也不允許有兩個太太,鮑勃牧師,就連你也不行。他說,當然不行,不用說,我也會申請離婚。我說,讓我仔細考慮一下。一切發生得那麼快,我竟不知該說什麼。我的腦袋發暈,手在發抖,我完全暈頭轉向了。牧師說,別著急,我的孩子,你要考慮多久就考慮多久,只要你明白等待著你的那種樂趣,我有東西要讓你看一看。牧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走到書桌前面,拉開褲子上的拉鏈。他就站在我的跟前,那拉開的拉鏈離我不到兩英尺遠。他說,你瞧這個。然後他掏出東西讓我看。說真的,那是個相當大的玩意兒——比你預想的他這種瘦骨嶙峋的傢伙兩腿之間的要大得多。我過去見過很多裸體男子,根據其垂直長度和粗細,我得把牧師的這件東西列入最高的百分之十之中。一件色情尺寸的東西,如果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卻一點也不能吸引我的眼睛。僵直,紫紅,勃起的狀態使其青筋畢露,最飽滿時也歪向左側。粗大,也令人噁心,那主人更使我噁心。我想我可以跳起來跑出屋子,但在我腦海深遠的某處,我知道這個笨蛋在給我提供一個難得的機會,作為對那令人厭惡的片刻的交換,我可以讓我們大家都擺脫那教會的傻瓜蛋們……九_九_藏_書
「就這樣我們還是每周去教會,大約一個月之後,鮑勃牧師又提出了一個重大思想。他說,世俗文化正在摧毀美國,我們可以排除這種損害的唯一方法就是抵制它所提供的一切東西。那是他開始發布所謂『禮拜日敕令』的時候。第一,大家都必須處理掉電視機。然後是無線電。然後是書,處理掉家裡除聖經以外的所有圖書。然後是電話。然後是電腦。然後是光碟、錄音磁帶和唱片。你能想象嗎?內森舅舅,不再有音樂,不再有小說,不再有詩歌。然後我們還得退訂雜誌。然後是報紙。然後是禁止我們再上電影院。這個白痴喪失了理智,可他好像要求教會成員作出的犧牲越多,他們越喜歡。就我所知,沒有一個家庭退出……
「那天晚些時候,他把那間卧房的窗戶都釘上了板子。我說,如果囚犯能從窗子里爬出去,釘上板子又有何用?後來,我丈夫非常仁慈,把鮑勃牧師頒布禮拜日敕令后我們搬到地下儲藏室里去的東西通通搬了回來:電視機,無線電,CD唱機,書。我問,這不違反禁令嗎?大衛說,是違反的,但今天上午做完儀式后我請示了鮑勃牧師,他給了我特別豁免。奧羅拉,我想把事情辦得讓你感到儘可能的舒服。哎呀,我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大衛說,因為我愛你。你昨天做了一件邪惡之事,這並不意味著我不再愛你。為了顯示他純潔的愛情,過一會兒他又回來了,端著一個大燉鍋,為的是我不必在地板上大小便。附帶說一句,他說,你將很高興獲悉,你已經被逐出聖道會教門,你出去了,我還在裡頭。我說,我被榨乾了。這是我一生中最傷心的一天……
「我們開了大約一百碼后,我對他說了。我說,那狗雜種強|奸了我。你看我的罩衫,大衛。那是鮑勃牧師的精|液。他按住了我,不讓九-九-藏-書我說下去。他把自己整個人使勁向我壓來,我沒有足夠的力氣把他推開。他把車開到路邊,停了下來。有一小陣兒,我以為他跟我立場一致,我因為自己對他有懷疑而感到不安,因為對他缺乏信任而感到慚愧。他伸出手來摸摸我的臉,眼含溫柔、熱情的神色,當時在加利福尼亞州就是這同樣美好、親切的神態使我愛上了他。我對自己說,這是我與之成婚的男人,他依然愛著我。可我錯了。他也許感到對不起我,可他不想打破沉默,不想違背鮑勃牧師的聖諭。我說,跟我說話呀。大衛,請你開口,跟我說話。他搖搖頭。我又哭了起來,這次我是真哭……
「現在你該知道,我為什麼看來那麼蒼白,那麼憔悴。納特舅舅,我給鎖在那房間六個月。在我自己家裡,像動物一樣給關了半年之久。我看電視,讀書,聽音樂,可花時間最多的是考慮怎樣自殺。我結果沒有這樣做,這是因為我答應過露西,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找她,總有一天我們會又生活在一起。可基督啊,這並不容易,根本不容易啊。如果你今天下午沒有來找我,我不知道我還能忍受多久。我可能會死在那屋子裡,那是很容易的,納特舅舅。我會死在那屋子裡,然後我的丈夫和仁慈的鮑勃牧師會在半夜裡把我抬出去,把我的屍體扔在一個沒有標記的墓穴里。」
奧羅拉的健康狀況不宜旅行。我建議我們先住進哪家旅館去,等她退燒。她搖了搖頭,堅持要搭下一班飛機回紐約。
「那是我的錯,」她說,「很久以前我就預料到這事情是會這樣的,可我太軟弱,不能為自己辯護,太膽小,不能反擊。當你覺得別人比你強的時候,就會這樣。你停止獨立思考,很快就不再有自己的生活。納特舅舅,你甚至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可你已經受騙了。你絕對是受騙了。
「關於跟露西分別的情景,我不願多講,一回想就格外傷心。我去康復中心時也跟她道別,可這次不同。這次,我好像感到了世界末日,我所能做的只是摟抱她,努力不失去自製,提醒她要告訴大家我過得不錯。我寫給湯姆的信,她給丟了,我很遺憾。我在信中做了很多解釋,像她這樣兩手空空地出現在你們面前,那一定顯得特別可怕。我也在汽車站給湯姆打過電話,可因為樁樁事情都匆匆忙忙,我身上沒有足夠的硬幣,所以不得不打了個對方付款電話。湯姆不在家,但我至少知道他還在他的老住處。我那天的行為也許很荒唐,但也不至於荒唐到不曉得湯姆到底住在哪兒就把露西送去紐約……
「這是一根聖骨,牧師一邊說,一邊在我面前用手擺弄著那勃起的東西。上帝賜予我這個榮耀的禮物,從中噴射出來的精|液可以孕育天使的生命。捏在你手裡吧,女教友奧羅拉,感覺一下那在靜脈中延燒的火吧。把它放進你的嘴裏,嘗嘗我們仁慈的主發覺適合於我而賦予我的肉身吧……
「但幾天成了幾個禮拜,幾個禮拜成了幾個月。大衛明白我在想什麼,可他就是不讓我走。他下班回家后允許我走出我的房間,可我哪裡有機會逃跑啊?他始終在監視我。如果我試圖衝出門去,又能跑多遠呢?或許就兩三步吧。他塊頭比我大,比我強壯,他只要跟在我後面跑幾步,就會把我逮回去。汽車鑰匙在他口袋裡,他的錢在他口袋裡,我僅有的錢是一把零票,這還是我從露西梳妝台抽屜里發現的。我在不斷等待,不斷期望。只有一次我設法從家裡溜了出去。那次我是想試試給湯姆打個電話。你記得這個事,是吧?由於某種奇迹,那天晚飯後大衛在起居室內打起瞌睡來了。在大約一英里遠的街上,有個付款公用電話。我沿街儘可能快地跑了起來。要是我有膽量把手伸進大衛的口袋,把車鑰匙偷出來,那該有多好啊!可我不能冒險把他弄醒,所以只好沿街跑步。大衛應是在我離開十分鐘左右後睜開眼睛的,不消說,他沿路開車追過來了。我輸得好慘啊。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
「我幹了他要我乾的事兒,納特舅舅。我閉上眼睛,把那青筋暴突的棒子塞進我嘴裏,一點一點地給他口|交。令人作嘔啊。我可憐的鼻子時不時蹭著他發臭的胯部,我可憐的胃在體內來回翻騰,可我知道我在做什麼,而且我很樂意。就在他快要出來的時候,我把它從嘴裏取出,用我的手幹完此事,確保其寶貴的精|液都噴在我的罩衫上。那是我的證據,我需要用它來打倒這個狗娘養的傢伙。你記得莫妮卡和比爾嗎?記得她那件衣服嗎?好啦,現在我有我的罩衫,它實際上就是武器,就是上了子彈的槍……九*九*藏*書
「大衛想跟我一起去見牧師,可我說不必,我得單獨見他。為了保證大衛不介入,我把約會定在禮拜六,這天他被禁止說話。我說,你就開車把我送到教會會所,你在外頭車裡等著,應該用不了太長時間……
「大衛從星期一到星期五上班,所以他選星期六為他的沉默日。我的是星期四,不過在露西放學回家之前,周圍沒有人,我可以做我喜歡做的任何事情。我唱歌,我自言自語,我高聲咒罵萬能的鮑勃牧師。但當露西和大衛一進門時,我就得演一場戲。我默默地給他們上晚飯,默默地給露西蓋好被子讓她睡覺,默默地吻一吻大衛祝他晚安。這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後來,這個慣例實行大約一個月後,露西想起要學我的樣子。她才九歲。連鮑勃牧師也沒有要求孩子加入,可我的小女孩這麼愛我,以至想做我做的所有事情。連續三個星期四,她都默不作聲。不管我怎麼求她不要這樣做,她就是不聽。這孩子好聰明啊,納特舅舅,可你知道,她也犟得厲害。你自己就有過這樣的體會,她一旦下了什麼決心,你若要她放棄的話,就會像推倒一座房子一樣困難。難以置信的是,大衛居然也站在我一邊,可我認為,他內心卻為她表現得像成年人一樣而感到驕傲,所以他不很堅決,也沒有去說服她。反正事情與他無關。有關的是我。有關我和露西。我對大衛說,我得跟鮑勃牧師談一談。如果他能豁免我的周四沉默日,就可以放下露西的包袱,她就又可以表現得像她自己一樣……
「我們又上了路,過了一兩分鐘,我勉強使自己振作起來,對他說,我們要送露西北上到布魯克林我哥哥湯姆那兒去。如果他不照我的話去做,我就會把我的罩衫送到警察局,告發鮑勃牧師,我們的婚姻也就此結束。我問他,你還想保持我們的婚姻,是不是?大衛點了點頭。首先,我們回家接露西。然後我們開車去市聯邦儲蓄銀行,用自動提款機取上二百塊現鈔。然後我們去公共汽車站,用你的萬事達信用卡給她買一張去紐約的單程車票。然後我們給她錢,把她送上車,和她吻別。這就是你要為我做的事情。我要為你做的事情是:等那公共汽車一離開起點站,我就把這件留有你那位英雄好漢的精|液污漬的罩衫交給你,為了保全他的臭面子,你可以銷毀這件證據。我也保證仍跟你待在一起,但要有一個條件:我再也不走近這個教會。如果你妄想把我拽回去,我就會從你的生活中消失,從你的生活中永遠消失……
「上車時,我在哭。我不知道我的眼淚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我在哭。我要大衛發動汽車開回家。他看來憂心忡忡,可因為要到次日早晨他才能說話,所以他沒有問我任何問題。這時我意識到事情進展的方式兩種可能性都有。我將告訴他鮑勃牧師強|奸了我。如果大衛一聽就說話了,這將說明他關心我甚於關心那該死的聖道會。我們可以把我的罩衫交給警方作DNA測試,那牧師就將給扔進滾燙的油缸里煎熬。可要是大衛一聲不吭呢?這將說明在他眼裡我什麼也不是,他跟老鮑勃神父黏在一塊兒,會效忠於他一直到死。那就不會有很多時機來採取行動。如果大衛讓我大失所望,我得停止考慮有關我自己的事兒,露西才是我們應該拯救的,而拯救她的唯一辦法就是讓她離開北卡羅來納州。不是明天或下周,而就是現在,此時此刻,搭前往紐約的第一輛公共汽車……
「我猜想,他大約五十歲。又高又瘦,長鼻子,有個胖如母牛的太太,名叫達琳。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辦聖道會的,可這不是一個正常的、像我們在費城參加的那種教會。那牧師自稱是基督徒,可從來不提是什麼教派,我甚至懷疑他是否真的關心宗教。這個教會所做的就是控制read.99csw.com別人,叫他們干稀奇古怪、自我殘害的事情,使他們相信他們在尊奉上帝的意志。根據他的言論,我認為他是一個騙子,從一開始就是個詐騙能手,可他掌控著很多追隨者,他們愛他,他們都愛他,而大衛比別人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令他們興奮不已的是他不斷提出新思想、不斷改變啟示。一個禮拜日講的是物質主義的邪惡,以及我們應該怎樣避開物質所有權,像我們親愛的上帝之子一樣生活在神聖的窮困之中。而下一個禮拜日講的是關於辛勤工作,以及我們應該怎樣儘力掙更多的錢。我對大衛說,他是個混蛋,我不想再讓露西受到這些胡言亂語的影響。但大衛當時是個真誠的皈依者,他是不會聽我的話的。兩三個月之後,鮑勃牧師突然決定禁止在禮拜日儀式上唱歌。他說,唱歌是對上帝耳朵的褻瀆,從今以後,我們應在靜默中崇拜他。就我個人來說,這讓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對大衛說,露西和我要退出教會。他可以繼續去,只要他喜歡,可我們再也不會踏進那個地方了。這是我們結婚以來我第一次大胆地說出自己的話——可這對我沒有一點點好處。他表面上表示同意,但教會規定禮拜日全家人都要一起參加儀式,如果我退出教會,他就要被逐出教會。好吧,我說,就告訴他們,露西和我病了,我們得了致命的疾病,起不了床了。大衛又朝我露出他那愁苦而屈尊俯就的微笑。他說,撒謊是罪,如果我們什麼時候都不講實話,我們的靈魂將被拒之於天國門外,被拋到地獄的入口……
「我不明白『卡羅來納卡羅來納』這件事兒。我從未要她別說我在哪兒。我何必這樣做呢?我是把她送到湯姆那兒去——我也從未想到她沒有向他提到溫斯頓—塞勒姆。這可憐的孩子。我對她說的是:就讓他知道我不錯,我過得很好。其實我應該想得更周到些。露西理解事情往往要摳字眼,我用了這個字,她大概以為這是我唯一想讓她說的。她常常這樣。她三歲時,我送她去託兒所,每天上午待上幾小時。幾星期後,老師打電話告訴我說,她為露西感到擔心。每當孩子們領盒裝牛奶的時候,露西總是躊躇不前,直到所有別的孩子拿過以後,她才去拿自己的一份。那老師對此不理解。她對露西說,去拿你的牛奶,可露西總是在旁邊等著,直到只剩下最後一盒。我也過了一陣子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露西不知道究竟哪一盒是她的牛奶。她以為其他所有孩子都知道哪一盒是他們的,如果她等到箱子里只剩下最後一盒,那一盒就是她的了。你聽明白我在說什麼嗎,納特舅舅?她有點兒古怪——但是有才智的古怪,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她不像別人。要是我沒有用這個字,你們就會知道我一直在哪裡……
「大衛很狡猾,」她說,「要是我們在這裏再停留幾小時,他肯定會找到我們。只要給我塞夠阿德維爾一類的鎮痛片就行了。」
「就這樣,每個禮拜日我都跟他去教會。我又有什麼選擇呢?可這也不完全糟糕,至少我們在費城的時候不這樣。在那裡我參加了唱詩班,你知道我多愛唱歌。那些聖歌是一些用最愚蠢的曲調譜成的東西,可至少我有了每周一次練聲的機會,只要大衛不過分使勁把耶穌塞進我的嗓子眼,我就不是你所謂的『不幸露營者』。有時我想,如果我們不離開費城,一切都會順順噹噹。可我們倆想找個像樣的工作都遇到了麻煩。我在一家髒亂的小餐館當侍者,一個不是全天工作的臨時工,而大衛工作找了幾個月,結果只能在市場街一座辦公樓里當守夜人。我們去參加匿名戒毒會,使自己保持神志清醒。露西很喜歡她的學校。大衛的媽媽有點兒古怪,可大體上還行。在費城,我們只是掙不到足夠的錢。後來在北卡羅來納州有了個工作機會,大衛就跳槽過來了。貨真價實五金店。此後情況有所好轉,後來,大約一年半以前,大衛遇見了鮑勃牧師,事情就突然變得相當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