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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後記 保羅·奧斯特筆記簿

譯後記 保羅·奧斯特筆記簿

讓我們回到2月,回到那個飄雪的下午的咖啡館。
讓我們注意一下這個詞:奇異的重演。在其後講述的海克特的人生故事里,我們還會發現更多奇異的重演——或者說重疊。在這種奇異的重疊中,主人公對海克特的追尋實際上成了對自我追尋的一個對照,一個折射,一個倒影。他們同樣因為所愛之人的突然死亡而導致人生劇變;他們又同樣被另一個女人所拯救,但最終同樣都以悲劇收場;另外,他們都讀過夏多布里昂的《墓中回憶錄》,甚至他們死去兒子的名字也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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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家常去的小咖啡館里翻譯完了小說的最後一句。那是2月。外頭下著雪,雪花像散步一樣慢慢落向地面。咖啡館里只有我一個顧客,四下蕩漾著瑪芮安娜·費思芙爾蒼老的歌聲。我合上電腦,要了杯咖啡,一邊喝一邊看著窗外的雪花發獃。然後我看見她走進來。
面對這種無奈的悲哀,這種無可挽回的消逝,奧斯特在小說中就無聲電影發表了一段迄今為止我所見過的最為深刻的見解——以至於我不得不把它們全文摘錄下來:
保羅·奧斯特的小說中充滿了各種不可思議的巧合與奇遇,但這些巧合與奇遇並不是隨意地即興設置的(就像許多後現代作家所做的那樣),而是散布在他一層套一層的故事迷宮中,形成若干閃爍的對應點。如果從整部小說的「上空」去俯瞰它,我們就會發現那些閃爍的對應點構成了一幅圖案,而那幅圖案的主題便是:對自我身份的追尋。
在這部小說里,在它一個套著一個的錯綜複雜的故事迷宮中,還有許多的諸如此類的奇異重疊。不知為什麼,這些重疊,或者說巧合,帶給人的感覺不是有趣或難以置信,而是莫名的震顫、感動和溫暖——或許是因為這其中所蘊涵的命運感。保羅·奧斯特用種種不可思議的巧合與對應,捕捉住了命運之神一瞬間掠過的身影。而且——這點很重要——它們還給我們帶來了一種難以言傳的、文學意義上的滿足和愉悅。
她脫掉煙灰色大衣,在我對面坐下。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我對她說我剛剛翻完了《幻影書》的最後一句。
世界彷彿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搖晃。簡直不可思議,我想。
他的成名作《紐約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也是他的小說處|女作——《玻璃城》就是個典型的例子。我們甚至可以把這部小說看成他所有小說的原點。妻兒喪生、獨自一人依靠寫懸疑小說生活的奎恩一天深夜突然接到一個打錯的電話,對方找一位名叫奧斯特的偵探,在某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的指引下(事實上,這種情緒便是「自我的迷失」,小說一開頭就提到他喜歡散步,而在紐約的大街小巷散步總讓他感到迷失,「那種迷失,不僅是在這座城市裡,也是在他的內心」),他冒名頂替奧斯特接下了對方的委託,去追蹤一個剛出獄的老頭,這場追蹤最終演變成了一出荒謬的遊戲,奎恩最後發現案子的委託人和他要追蹤的對象都消失了,而他自己則在這場偵探遊戲中徹底迷失了自我:他躲在一棟空https://read.99csw•com房子里,扔掉了身上的所有東西(衣服,鞋子,手錶,意味著割斷了與外在現實的一切聯繫),整天除了睡覺就是在一本紅色筆記本上塗塗寫寫,他向我們發出的最後疑問是:「當紅色筆記本上沒紙可寫了,會發生什麼事?」
「我還記得那句話,」她眼睛看向窗外,停頓片刻,然後接著說,「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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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第一本譯作。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本人也寫小說。坦率地說,我並不覺得作為一個小說家有多幸福——在大部分時候不如說正好相反。但是,就像保羅·奧斯特所說的,「當作家並非像當警察或者醫生是選擇一種職業。與其說選擇,不如說被選擇。你一旦接受這個事實,就再也幹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時代把人們同默片分開了,死亡把人們同愛分開了。而把我們與之分開的東西,其實正是它們如此吸引我們的東西。所以,幻影之書,也就是消逝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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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非常推崇保羅·奧斯特。他在美國做客座教授時,曾在一次朋友的家庭聚會上遇到過奧斯特。「能見到保羅·奧斯特委實是件幸事。」他在一篇隨筆中寫道,「我一直以為奧斯特會演奏樂器,因為他的小說具有很強的音樂感。然而當我在席間就此詢問他時,他回答說很遺憾,他並不會任何樂器。但他又接著說:『不過我一直是以作曲的方式來寫作的。』」
「最後一句是——」我說,「抱著那樣的希望,我繼續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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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海克特·曼,這部小說的兩位男主角之一,是二十年代一度活躍於美國影壇的默片喜劇明星,因為一起災難性的突發事件,他的人生在1928年發生了劇變,他被迫走上了逃亡之路。1928,這是作者精心選擇的一個意味深長的時間點,其一,隨後的1929年發生了美國經濟大蕭條(又一個巧合的對應:小說的男主人公,作家齊默教授為了逃離悲痛的往事——同樣是一種精神意義上的逃亡——而開始寫作研究海克特電影的那本書的時間,1986年,恰好也是美國另一次著名的經濟大崩潰發生的前一年);其二,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正是默片被有聲電影取代的時期(小說的一開頭就寫道:「電影現在會說話了,默片里那種閃爍不定的無聲表演已成為過去……它們不過才消失了幾年時間,但感覺上卻已經成了史前的玩意,就像那些人類穴居時代曾在地球上四處漫遊的古老生物。」)。在奧斯特看來,這種取代既是不可抗拒的,也是令人悲哀的,一如齊默教授家人所遭遇的空難,及海克特所遭遇的突發事件(他的未婚妻失手開槍打死了他的情人),因為這一切都是https://read.99csw.com命運——時代的命運和個人的命運——的產物。
不論有時電影畫面多麼美輪美奐,多麼引人入勝,它們都無法像文字那樣讓我從心底感到滿足。它們提供的信息量太多了,我覺得,沒有給觀眾的想象力留下足夠的空間,這造成了一種悖論,電影模擬現實世界模擬得越像,它表現現實世界的能力就越弱——世界不僅僅在我們周圍,同時也在我們腦中。那就是為什麼我總是本能地喜歡黑白照片勝過彩色照片,喜歡無聲電影勝過有聲電影。電影是一門視覺語言,它通過投射在二維銀幕上的圖像講故事。聲音和色彩的加入增添了圖像的三維感,但同時也剝奪了它們的純粹性。圖像不再需要擔負起所有的功能。但聲音和色彩並沒有把電影變成某種完美的綜合媒體,變成某種反映所有可能性世界的最佳手段,它們反而減弱了圖像語言本來所應具有的力度。那天晚上,看著海克特和他的同行在我佛蒙特的起居室里來來往往,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目睹一門已經死亡的藝術,一門已經徹底滅絕並且永不再現的藝術。然而,即便如此,在經歷了那麼多年的時代變遷之後,他們的作品卻仍像當初剛出現時一樣鮮活,一樣生氣勃勃。那是因為他們對自己那套獨特的語言已經了如指掌。他們發明了用眼神造句,他們創造了一套純粹的肢體語言,除了影片背景中那些服裝、汽車樣式和古老的傢具,那套語言永遠都不會過時。在那種語言里,思想轉化成了動作,人們用自己的身體表達自己,因此它通行於所有時代。大多數的喜劇默片甚至都懶得講故事。它們就像詩,就像對夢的翻譯,就像令人眼花繚亂的靈魂的芭蕾舞,也許是因為它們已經死了,它們似乎對現在的我們比對它們那個時代的觀眾顯得更為深刻。我們隔著一條巨大的遺忘的深淵觀賞著它們,而把我們與之分開的東西,其實正是它們如此吸引我們的東西:它們的無聲,它們色彩的貧乏,它們那一陣陣的、加快了的節奏感。這些都是不利因素,這些因素增加了我們觀看的難度,但同時也把圖像從模擬真實世界的重負下解放出來。有了它們攔在我們與那些默片之間,我們就不用再假裝自己正在觀看一個真實的世界。扁平銀幕上的那個世界只存在於二維空間里。第三維在我們的腦中。
保羅·奧斯特的奇遇。
我有點回不過神。我們的確已經好久沒見。我們屬於那種一年只會見上兩三面,但卻感覺比那些天天碰見的人更為親密的好朋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確信我沒記錯),上次見到她的那天——在什麼地方我已經忘了——我正在翻譯這本小說的第一句。
除了是個小說家,保羅·奧斯特還是一位詩人(這或許說明了為什麼他的語言美妙得讓人想要念出聲),一位譯者(他翻譯了不少法國的詩歌和散文,由此我們不難看出為什麼他的作品既有美國式的簡潔和力量感,同時卻又散發出優雅而精細的歐洲氣質),以及一位電影導演。他與華裔導演王穎合導的電影《煙》曾獲得柏林電影節的銀九*九*藏*書熊獎和最佳編劇獎,他還獨自執導過一部電影《橋上的露露》(據說最近他又拍攝了一部新片)。像很多當代小說家一樣,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發現奧斯特作品中許多地方受到了電影的影響——生動的畫面感,節奏感十足的場景切換,多種視角和多條線索的并行推進。然而,沒有哪部作品比這部《幻影書》與電影的關係更密切、更直接。
這讓我想起了另一位我熱愛的小說家,法國的讓·艾什諾茲(他那部妙不可言的長篇小說《切羅基》我看了不下五十遍)。有一段對他的評論相當精闢:「當我們讀艾什諾茲的作品時,我們就感覺完全進入到流動的、輕盈的、遊戲的世界里,而這個世界在一本書結束的時候也將解散。不過,解散並不等於什麼都沒有了,不僅喜悅還存在著,憂愁和語言的那種嶄新而不可能被模仿的味道也都沒有消失。幾個月後,當你碰到一個人的時候,當你在不尋常的光線下發現一處風景的時候,當你處於一個奇怪的、不適宜的情景的時候,你就會說:『瞧,這就是艾什諾茲的!』這是一個偉人作家所擁有的確鑿的標誌。」
《幻影書》是一部可以——同時也值得——反覆閱讀的小說。它裡面包含著一個精妙的奧斯特式的宇宙。如星光般閃爍的無數暗示、聯結、對應在等待著我們一次次去發現。那種聯繫甚至已經溢出了單個的文本,而使奧斯特的所有小說作品構成了一個更廣闊的宇宙。例如,他在2007年新出版的長篇小說名為《密室中的旅行》,而這個名字曾經在《幻影書》里出現過兩次,一次是作為海克特·曼拍攝過的電影標題,一次是作為海克特·曼另一部電影中的男主角——也是一個小說家——所寫的小說名字(又一個環套式的小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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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真巧——我還記得上次見你時你剛翻了第一句。」她臉上浮起淡淡的微笑,用塞林格的說法,這女孩理智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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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希望——同時也相信——你會喜歡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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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維諾在一篇《為什麼讀經典》的文章中說:「一部經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讀都像初讀那樣帶來發現的書……一部經典作品是一本永不會耗盡它要向讀者說的一切東西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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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孔亞雷
「嗨!」她說。「好久不見。」
在某種意義上,這段話幾乎適用於所有偉大的作家。你要做的只是把其中的形容詞更換一下。每個偉大的作家都會創造出一個獨屬於自己的世界,而那個世界——那個世界的色彩、氣味、聲音甚至觸覺——並不會隨著閱讀的結束而完全消失。好的虛構會侵入現實。小到抽煙的牌子,大到婚姻和人生觀。那就是為什麼我偏愛具有強烈個人風read.99csw.com格的作家,因為他們能賦予我一種面對世界的新方法、新角度,他們能讓一切都風格化。
奧斯特的音樂感不僅體現在作品的整體結構上,你甚至在他小說的每個句子里都能感受到那種音樂的節奏感。你會忍不住要去朗讀——我指的是英文原文(他的作品使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英文)。翻譯所帶來的損耗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如果有可能,我建議你去讀一讀他的原文。
村上春樹在他那篇奇妙的短篇小說《眠》中借女主人公之口道出了自己對《安娜·卡列尼娜》的感受:「越是反覆閱讀,越有新的發現。這部長而又長的小說中充滿種種奧秘,我發現種種謎團。猶如做工精細的箱子,世界中有小世界,小世界中有更小的世界,而由這些世界綜合形成宇宙……往日的我所理解的僅限於極小的斷片;如今的我可以洞悉它吃透它了。知道托爾斯泰這個作家在那裡想訴說什麼,希望讀者讀出什麼,而那信息是怎樣以小說形式有機結晶的,以及小說中的什麼在結果上凌駕于作者之上。」
此外,說到電影,這部小說至少包含了兩個電影短片的劇本:《隱形人》《馬丁·弗羅斯特的內心生活》(《密室中的旅行》這個名字就出現在《馬丁·弗羅斯特的內心生活》的劇本里)。哪怕單獨作為電影劇本本身,它們也稱得上絕妙。它們本身就是個小世界(猶如做工精細的箱子,世界中有小世界,小世界中有更小的世界)。
《玻璃城》是一部充滿新銳和前衛氣息的小說,雖然它的故事有不少漏洞,但它所散發的形而上的哲學特質使這些破綻顯得似乎可以原諒(雖然就閱讀本身來說,它還是會讓人覺得不夠完滿)。二十年後——2002年——奧斯特又寫出了這部《幻影書》。同樣是對迷失自我的追尋之旅,同樣是不可思議的奇異事件,不同的是老了二十歲的老奧斯特這次用他已經出神入化的小說技巧,給我們講了一個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好故事(順便提一下,我從來不覺得故事對於小說不重要,我只是認為小說重要的不僅僅是故事)。彷彿某種微妙的呼應,與《玻璃城》一樣,《幻影書》的主人公也是一個失去妻兒——她們在一場空難中不幸遇難——的作家,在失去家人的巨大打擊下,這位齊默教授陷入了悲傷失落的酗酒泥潭不能自拔,他覺得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活死人(又一個迷失自我的典型個案),然而,一天晚間電視上偶然看到的老電影片斷卻讓他笑了出來,從此,他的人生便與那位六十年前離奇失蹤的喜劇默片明星海克特·曼緊緊聯繫在了一起。當他踏上揭開海克特之謎的旅程時,他發現了一個令人心碎的巧合(這段話出現在小說的高潮即將來臨之前),「我最後一次開車去洛根機場,是和海倫、托德、馬可一起。在他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也曾走過現在阿爾瑪和我正在走的這條路。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一英里接著又一英里,他們做過同樣的旅行,走過同樣的路線。30號公路到91號州際公路,91號州際公路到麥斯派克高速,麥斯派克高速到93號公路,93號公路到隧道。一部分的我很歡迎這奇異九九藏書的重演。那感覺就像某種設計巧妙的懲罰,似乎上帝裁定了讓我只有回到過去才能擁有未來。因此,出於公平起見,我應該用和海倫度過最後一個早晨的同樣方式,來度過和阿爾瑪的第一個早晨。我必須同樣坐在汽車上駛往機場,我必須同樣以超出限速十到二十英里的速度一路飛奔——以免錯過飛機」。
我的一份個人文學清單:博爾赫斯的迷宮。凱魯亞克的旅行。海明威的傷感。村上春樹的失落。雷蒙德·卡佛的鋒利。菲利普·圖森的抽象。卡爾維諾的幻想。蘇珊·桑塔格的智慧。
因此,翻譯對於我的意義或許跟別的譯者有所不同。對我來說,翻譯是一種最大限度上的精讀,是一種文學課(我很高興遇到了奧斯特這樣的好老師),是另一種創作。我對語言有著偏執狂般的挑剔與苛求。為了儘可能地重現原著的風格,我對翻譯的每個句子、每個字都要斟酌再三,我反覆地默念——有時甚至會念出聲,就像個瘋癲而專註的鍊金術士。
當然,這隻是個巧合,典型的保羅·奧斯特式的巧合:恍若命運送給你的一個小小的、閃爍著微光的奇妙禮物。
的確,音樂感是保羅·奧斯特小說不可忽視的特色之一。他的作品,無論是語言還是結構,都充滿了美妙的、令人愉悅的節奏感。如果說《紐約三部曲》讓人想起即興演奏的前衛爵士樂,那麼《幻影書》就是一部結構清晰、行雲流水的鋼琴奏鳴曲。從簡潔的謎一般的幾個音符開始(小說的第一章,主人公突然收到一封神秘的來信),再筆鋒一轉折回到蜿蜒悲傷的柔板(主人公回憶失去妻兒的經歷),然後是一段冷靜的慢板(整個第二章都是對海克特·曼二十年代喜劇的內容與風格的精到分析),接著,再次回到開頭的音符(第三章,回到那封神秘來信及其所帶來的難解之謎),隨著故事柳暗花明般的層層推進(第四章:與神秘來信人的聯繫中斷;一位臉上有胎記的神秘女郎突然出現),一開始就已經埋下伏筆的懸疑氣氛如煙霧般瀰漫開來。於是,音符的節奏漸漸加快,直至終於變成激烈流暢的行板;第五章到第八章是全書的高潮,海克特·曼當年的失蹤之謎被揭開,他傳奇般的人生經歷一幕幕上演;主人公趕到新墨西哥荒漠中的農場,見到了依然活著的海克特,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系列出乎意料的變故……女主角的死把高潮帶到了頂點,然後順勢滑落到最後一章——第九章,一個和緩的、充滿滄桑感的收尾。而就在整首曲子結束之際,奧斯特令人嘆為觀止地抖開了最後一個包袱(海克特的死很可能並非自然死亡,而且他後來拍的那些電影可能還在),彷彿在平靜的幽暗中突然閃現出一個電光石火般的高音,它乾淨利落,卻又餘音繞梁,為整部小說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常常會套用偵探小說或公路小說等通俗小說的模式,因為追尋什麼正是偵探小說或公路小說的核心內容。不同的是,在奧斯特這裏,追尋的意義不在於追尋的結果(這種追尋註定是沒有結果的),而在於追尋這一行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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