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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河 六

雙河

眾人聽得都很認真,屋內安靜,我反而有些不適應。我緩了緩,說道,這是第一章的大致內容,當然還會有一些細節,會交代一點背景之類,總體來說,故事線索大致就是這樣。苗苗說,感覺其中有很多謎團。我說,對,往後會一點一點解開。苗苗問,劉菲去的是哪裡呢?我說,佳木斯。苗苗說,佳木斯有什麼故事呢。我說,那是第二章的內容。
我越往後講,越沒有氣力,故事往往就是這樣,講起來平淡,寫出來反而會好一些,我看見李闖已經打起哈欠來,但又迅速將嘴捂住,起早開車,抵達后又爬山,疲勞程度可想而知。周亮的眉頭仍未舒展,面容嚴峻,彷彿有所思。言言坐在我身邊,無比安靜,我敘述的某些時刻,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講完這部分后,我說道,沒什麼意思,大概就是這麼個情節,胡編亂造,後面還沒有想好。李闖說,挺好,佳木斯我去read.99csw.com過兩次,很快樂的城市。周亮提了一杯,說,我一聽,感覺這故事的背後還有故事啊。我與其碰杯,說道,瞎設計的,還沒動幾筆。苗苗轉向我,問道,班老師,講了半天,你這篇小說也只有一條河啊,不夠數,名字不好,前後不對應。我說,那你取個名字。她撩撩頭髮,然後對我說,可以叫,佳木斯,今夜請將我遺忘。
我說,故事分成三個章節,各自聲部敘述。第一部分,主角是我自己,姓班,但要年輕一些,時間是九十年代末的冬天。開篇是我去拘留所接崔大勇,他騎摩托車肇事被扣,此人無家無業,留的是我的聯繫方式。崔大勇比我大十幾歲,是我父親在工廠里的徒弟,我父親走後,多年以來,對我家幫助很大,其個人條件並不寬裕,也未成家,四處打零工,勉強維持生活,但為人熱忱,坦率,實心實意,之前他在九九藏書外地,消失過一段時間,此次被釋后無處可去,我便說可暫住我家裡。
所有人都望向我,我定了定神,覺得詫異,不知大家從何時開始如此關注文學。我又喝下一杯酒,說,那我就隨便講一講,目前正在寫的這個中篇小說,暫定名為《雙河》。苗苗插嘴說,《霜冷長河》,是不是,余秋雨的一本書,我高中時看過。我說,不是,單雙的雙。苗苗說,那你直接說兩條河不就完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周亮皺起眉頭,在一旁說,你先聽他講完。
開了半個多小時,我發現他們的終點是火車站,兩人下車后疾步走入,消失在候車室里,我們沒買票,進不去站台。我跟崔大勇說,我先去買兩張最近的車次,混進去看看,問問劉菲到底什麼情況。崔大勇同意。我買票回來后,卻沒找到崔大勇。我隻身進入站台,火車已經駛來,唯有劉菲一人在此等候。我上九_九_藏_書前喊她,她轉過頭來,掃過一眼,並未止步,繼續往車上走,火車開動,眼看著一節節車廂逐漸遠去,消失在黑暗的前方。我有些失落,從車站走出來,發現崔大勇和摩托車都不在了,只好獨自回家。大雪掩埋掉我的足跡。
我繼續往下講,這一部分,敘述人是劉菲,她不是瀋陽人,老家是黑龍江鶴崗,讀小學的時候,跟父親搬來瀋陽,投奔姑姑,她的母親死於某次事故,剛來瀋陽后的一段時間,她很不習慣,一切都不熟悉,也總被欺負,少有同學相助,我是其中之一,也就是第一章的主角,他們同讀一所小學,初中之後,二人分道揚鑣,但仍住在同一樓區,變壓器廠宿舍,在劉菲姑姑的介紹之下,他的父親劉寧在廠里上班,擔任技術員,勤勞規矩,為人熱忱,口碑相當不錯。小學畢業那年,出了一件事情,我的父親在劉寧家中死去,這件事情對於我和劉菲的打擊都很大read.99csw•com,當時有一種傳言,說是我的母親與劉寧有情感糾葛,被父親得知,上門討問說法,結果被害,但當時警察的判定是自殺,劉寧從此消失。劉菲跟姑姑一起生活,初中畢業后,沒繼續念書,提早邁入社會工作,獨立更生,不給姑姑增加負擔,但又無其他技能,開始時在傢具城賣貨,由於性格比較倔強,不太順利,後來去做舞|女,兩個月前,她在舞廳遇見消失數年的父親劉寧,劉寧變化很大,他服刑數年,出來后在教堂工作,想要彌補過失,請求劉菲隨他離開此處,去往佳木斯,重新開始生活,劉菲猶豫很久,最終決意跟隨父親回歸北方。聖誕匯演結束后,二人來到車站,準備離開瀋陽,其間,劉寧說要去上廁所,一去不返,火車駛來,劉菲獨自離開,旅程空空蕩蕩。她在佳木斯過完整個冬天,不能說過得多好,但也不壞,唯一的遺憾是,佳木斯人不愛跳舞。
次日清早,劉菲的姑https://read.99csw.com姑忽然來找我,說侄女聯繫不上,報案只管登記,沒有下文,央求我幫著去找一找。我與劉菲是多年同學,家住前後樓,平日關係較好,她對外宣稱是在傢具城賣貨,其實主要靠跳舞為生,在亞洲賓館的黑燈區,十元兩曲。我喊醒崔大勇,一起騎著摩托四處去找,皆無所獲。我記起上一次見到劉菲,是在菜市場里,她買完菜后,要去旁邊的教堂,還邀我一起,我並無興趣,將其拒絕,她看起來有點失望。隨後我又想到,今天是聖誕節,夜裡,我與崔大勇來到教堂,此處正在舉辦匯演,歌曲舞蹈,接連登場,我坐在後排,聽得極為睏倦,直到深夜裡的最後一曲,有人演奏風琴,悠揚而傷感,我恍惚看見劉菲戴著毛線帽子,踮著腳尖,在人群里唱歌。演出結束后,我和崔大勇出門去追,見她與彈風琴的中年人并行,打了個計程車離去,我跟崔大勇騎著摩托跟在後面,那天的雪很大,幾乎看不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