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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美國

九月 美國

「是啊,何止是今天啊,只要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他星期天一般都會去的。高中畢業之後的這十年裡幾乎每周都去的吧?」
「隨便吧。你在這兒幹嗎呢!」隼人跨過護欄走了過來。
櫻子的父親和哥哥每天從早到晚都在一起忙活同樣的工作,回到家當然不會再聊得很歡。他們無需多言便能保持好微妙的距離,就像互相承認對方勢力範圍的兩隻野貓一樣,而對世之介,他們也維持著同樣的距離歡迎他的到來。他們當然不會說:
雖然店裡沒有什麼客人,但他還是害羞地吸著鼻子。
「Yes! Vacation, two weeks!」
這是聽完世之介的紐約奇遇后的隼人的感想。身處小岩這種地方,在「如夢」這樣的小酒館里,確實很難想象在美國從事演藝活動的這對情侶是什麼樣的,他一邊喝著酒,一邊感慨不已,表情卻一臉的迷惑。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恐怕有三個小時左右吧,世之介一直困在機場里一籌莫展。事到如今分開行動也是可以的,問題是他沒有資金。雖然這是一次小諸承擔所有費用的大名式的奢侈旅行,但作為成年人,還是得準備點現金以防萬一,問題是世之介完全信任小諸,而且他還說包出每天的零花,結果,世之介錢包里居然只塞了一百美元左右。
世之介可就窮途末路了。他幾乎把所有的財產都交給了司機,等了很久很久那女孩也沒回來,而且更糟糕的是,雨也下起來了。
明明是他自己提出來的,現在反倒有意見了。
這人又跟亮太說了句話,但再一次遭到無視,他也沒在意,騎著摩托走了。
「不行不行。我可不像那些背包客那樣富裕啊!」
現在他們在排隊。
「嗯,那也是原因之一,不過還有很多其他的原因。」
好在記住他名字了!世之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只要不站到街頭表演,直美小姐就沒什麼工作,兩個人就是閑著的。一直待著也無聊,而且,他們也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很享受紐約的生活,想告訴別人自己有多麼融入這個街區,於是在世之介回國之前的五天時間里,他們讓他睡在高級公寓的沙發上,並且從早到晚都帶著他四處逛。今天是自由女神像,明天是流行的義大利餐廳,外加紐約哈萊姆區的爵士俱樂部,這使得世之介開心得脫口而出道:「哇,感覺我也變成紐約客了!」
從二人所居住的公寓來看,阿護先生很有錢,這是一目了然的。隨著同兩人關係日益親近,他得知,由於直美小姐在日本作為女演員出道之後一直沒什麼關注度,為了能引起世界的矚目,她決定來紐約發展,身為栃木縣大地主兒子的阿護先生當即決定跟隨她,給她提供全力的支持。
「賭一把吧,不成功便成仁!」
世之介對此倒是沒有異議。可櫻子緊接著又說道:「先說清楚了,我可不想養你啊!」
「那可真是糟透了……不過,炒麵倒是棒極了。」
他留意著不吵醒別的小朋友,走到玄關。
「每周都去嗎?」
先前聽說今天早些時候,叫作光司的這個人的父母來這家店裡喝過酒。這麼說,這件事不光是這家店,想必這一帶盡人皆知。
星期天的午後,他和亮太躺在鋪在陽台上向陽一側的毯子上睡午覺。
世之介一邊從後面不時地瞄她,一邊開始偷吃亮太的「仙魔大戰巧克力」。
「是這個嗎?」
「所以嘛,還不如就讓我待在旅館房間逍遙自在呢。小諸,你一個人去吧。」
在沙漠之中跑了整整三個小時,景色卻沒有任何變化。遙遠的地平線始終是那麼遠,連沙丘都沒有絲毫要靠近過來的跡象,唯一在動的也就是車道兩旁乾枯的仙人掌。
「我可能要辭掉池袋的工作回這邊來了。」

「嗯,可能真算人渣。」他自己也承認了。
「準確地說,是十五晚十七天。」
「好閑啊!」
「那可不行。」
就在這時,隼人回到了幾近驚慌失措的世之介的身邊。
「這又不是什麼《驅魔人》。」
由佳里把新添的酒遞到了支支吾吾的世之介面前。
櫻子大致打量一番之後馬上斷定說:「你沒有半點有錢人的光環。」
櫻子準備的晚飯在六點半的時候做好了。此時他們已經勞動了三個小時左右,肚子剛好也餓了。
「No!」嘰里呱啦嘰里呱啦……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清純得就像是偶像歌曲一樣的女孩,實際上是騙人付打車費的慣犯。當和只顧抬頭目瞪口呆地觀賞曼哈頓夜景的世之介一起坐車來到市裡之後,她從計程車的後備廂中拿出行李,忽然喊了聲「哎」之後,就像是看到了熟人一樣開始追著某個人跑,還邊跑邊喊:「不好意思,能幫我付一下車費嗎?」
「All right, all right.」
這話題和剛才說的那個卧床病人的故事落差實在太大了,世之介也忍不住做起深呼吸來。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應該挑哪個話題來聊了。就算還回到光司的話題,他也覺得自己還沒做好細聽對方說明的心理準備。但就這麼岔到玫瑰芳香劑上,自己簡直像個逃兵,說沒出息還真是太沒出息了。
正吃著炒蕎麥麵的櫻子看起來很正經。或許沒有人會用不正經的表情去吃炒蕎麥麵吧,但是表情那麼認真,就意味著,在她看來,世之介就是那種需要人養的男人。總之,她是真的覺得世之介可能會吃軟飯,不知為何,這一點對他打擊很大。
「我?千葉縣的『肯德基』把我挖過去了。不過你也說過自己找到了時薪很高的會計工作啊。」
不知不覺吧台邊的那幫客人都走了。
「哎呀,別叫我『大哥』。」
「那個,你說什麼植物、植物人狀態?」
「可以啊!」
兩個人使喚人的方式都是那麼粗魯,但對一隻餓著肚子的、新來的野貓來說,人家能像這樣分食物給你本身就阿彌陀佛了。
不光是因為被那個女孩騙了讓他覺得很不甘心,也有對就業失敗以來這幾年間一直都不肯面對的窩囊的自己感到悔恨。
女人的身形和妝容都異常誇張,當然也很華麗,就好像人們常說的那種完全美國化的感覺。而她旁邊站著的那個男人,怎麼說呢,總感覺和這女人不太搭調。
「這就回去嗎?」
瀰漫著香氣的炒蕎麥麵被盛到了白色的盤子里。早就擺好架勢的世之介立刻撒上了滿滿一層的青海苔粉。

「千葉的是和這個一樣的波旁酒吧嗎?」世之介問道。
「啊?是兩周哦,不是兩天。」
「喂,幫我把那個扳手拿過來。」從車子底下傳出聲音。
「不是說可以了九九藏書嗎。」
「啊,是嗎?」
「那個直美和阿護啊。但願哪天我們去錦絲町的電影院里看電影,能看到他們出場。」
「他們說要去『扇屋』吃點東西。」
跟他說話的是一個一看就不經常旅行的日本女孩。人感覺特別單純,對於第一次海外旅行既歡欣雀躍又提心弔膽,就像是一首八〇年代的偶像歌曲,讓人怦然心動。
看她實在可憐,世之介查了一下導遊手冊,如果說去程的車錢由她付,那麼回程坐地鐵只需要花七美元而已。
「啊,關哥,我說得可能有點突然啊,這次能不能跟你請兩星期的假?」
這一次他沒等對方說完就搶答了,簡直像要撲上去。
「什麼?你們說什麼呢?」
自己身邊可沒有那麼光鮮的人物,所以世之介追問道。
「怎麼還沒有叫早啊?」
這話讓他不由得抬起了頭。
一落座,兩人就無視世之介,開始了老同學間的交談。隼人拿起筷子吃了一會兒媽媽桑親手製作的醋拌章魚,之後去了趟廁所。
櫻子沒興趣配合世之介的玩笑,她點起了飯後的一支煙。
「喂,從冰箱里再拿瓶啤酒來。」
「是,櫻子……小姐今天要住在這裏了。」
告訴他的是由佳里。
人的耳朵啊,總是只願意聽自己想聽的。
「聽你說了這麼多,玩得不是挺開心的嗎,那為什麼又鬧翻了,最後還落了個被扔在紐約的下場呢?」
「你也真過分。給人家添了那麼多麻煩呢。」
她說是見亮太已經很困了,再加上想在明天上午對凌亂的屋子進行一番大掃除。
本以為紐約的故事翻篇了,世之介奇怪地問道:「他們是指誰?」
兜風的時候世之介是這麼想的,但那天晚上世之介便忽然改變了想法。
櫻子邊走邊看里美老師給的聯繫冊。
一看,果然有一大堆裝在麻袋中的髒兮兮的螺栓。
「我想我能明白你朋友說這話的意思……還真是,在人生的低谷有你這樣的朋友,誰都會把你當作寶。」
顯然櫻子是反對的。只是由於工作太累了,她也沒力氣爭論,於是馬上又去看手裡的聯繫冊。
「你也覺得啊。媽媽桑說丸福超市打對摺,所以買了三個呢。」
這是他預備好用來回復的答案,已經趴在嗓子眼,就等著出場了。這也是他在接受入境審查時一度使用過的句子,所以還比較溜。
「哎,世之介君,你把這個炒牛蒡絲也吃了吧。」
這裏需要先交代一下的是,多虧了這兩人,即直美小姐和阿護先生的幫助,世之介才總算撐到了踏上回國航班的那一刻,其實哪裡是撐啊,簡直可以說是盡情地飽覽了紐約風光。至於直美小姐和阿護先生,很難說清楚他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世之介極其理所當然地喊了出來,這時他的嘴裏也很快被熱風烤得乾巴巴的。
說起來,這家「肯塔基」波旁酒吧的老闆是和歌山縣的某個土豪。說得詳細一點就是,該土豪用富餘的資金在東京拿到了一家飲食店的特許經營權,結果一炮打響,於是成立的公司當即決定開幾家站立就餐式的酒吧。這家波旁酒吧便是其中之一。但或許是因為站立就餐這種形式還是不適合日本人,或者是因為店裡員工沒有什麼上進心的緣故,開業以來虧損不斷。
在公寓式的託兒所門口,世之介輕輕敲了敲門,里美老師輕手輕腳地給他開了門。
「那到紐約以後我們就徹底分開行動吧。」
世之介也很配合地擺出愣怔的神情。
「藝術家?」
「這傢伙是那個,是阿櫻的男朋友。」隼人介紹得很直接。
世之介不會英語,所以就算在酒吧里也不會玩得像小諸那麼嗨。
一看,站在那邊的是有幾分醉意的櫻子的哥哥。
「啊,大哥。」
可如果世之介這樣說,小諸心情一下就變得很糟糕:「好不容易來了還不盡興,太浪費了吧。」最後甚至開始說教,說什麼「世之介,你就是沒有上進心」等等。
「現在正好是它的花期呢。」她說完,往空了的碟子里加了一把柿種。
這是一列長隊。儘管在飛機上一分鐘都沒睡著,世之介在第一次海外旅行中困意全無,從下了飛機開始,就只顧拿照相機去拍眼前看到的一切事物,包括機場里的招牌、粗壯的警衛人員、廁所的標誌,甚至是垃圾箱,結果,不時地被小諸連背包一起拽著走。
「我跟你說過啊!培訓第一天就被開除了。怕光說一次你會忘,所以我特地跟你說了兩遍!」
他先坐山手線回到了池袋,這時已經過凌晨一點了。從車站走回自己家的途中,他去了那家提供店內就餐服務的便利店。當他混在幾個外國妓|女中間、喝著罐裝咖啡等待的時候,下班歸來的櫻子化著濃妝出現了。
世之介把眼看著要從手臂上滑落的亮太重新抱好。
一口氣把酒幹了的隼人,以一種看著一個從月球旅行回來的人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重夫,你知道信用金庫的多部先生工作調動的事嗎?」他對櫻子父親說道。
世之介下意識地把巧克力包裝紙藏了起來。
世之介也咕咚咕咚地一口喝掉了有點濃烈的酒。此刻在他眼前浮現的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店裡的情景。
「啊,聽說了。新換的那個負責人很跩、很討厭,是吧?」
這話聽起來夠壯烈,不過用在買小黃書上就有夠傻的。
不是因為熱得要死就叫死亡谷,而是不管怎麼跑景色都不會變化,所以才叫死亡谷啊。所謂的死亡,肯定是指這個,他想。
廣闊的藍天下,是不輸藍天的、同樣寬敞的停車場。世之介對著碧空伸了個懶腰。這裏的天和日本看到的天應該是相連的,卻仿若初見,他們顯得怯生生的。
世之介還沒從呆愣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表情就又凝固了。他有點急了,如果不早點調整表情的話就糟了,但是越著急臉就越是痙攣。
去彩虹橋兜風回來後過了幾天,他立刻接到了小諸約他一起去美國旅行幾天的邀請。
「中學的時候,這兩個傻瓜打架玩真的了,結果光司就從河堤上摔了下來,摔到關鍵部位,然後就一直是植物人的狀態,已經很多年了吧。」
「不,我們這家是因為波旁酒啦。
就在此時,有人問他。抬頭一看,是一對坐在稍遠位置的日本夫婦,他們實在看不下去,就走過來了。
啊……滴下來的洗髮水使得世之介齜牙咧嘴,他卻突然明白九九藏書了。
走下河堤,穿過通往車站的有著拱形天棚的商店街時,「喂!」,對面有人和他說話了。
世之介小聲跟里美老師打了聲招呼,就和櫻子走了出去。
終於走出了機場的世之介在心裏這樣告誡自己。
「奇怪了,我是不是會分泌出一種吸引人渣的信息素啊?」
世之介當然全力拒絕,但小諸不肯讓步。
實際上,在他一籌莫展了三個小時之後,基本上就已經定下了這個計劃。但是——問題就在於還有個「但是」,在他想著趕緊去找一個躺起來舒服的長椅的時候,有人跟他搭話了:
「喂,小兄弟,你很閑吧?那邊有點螺栓,能按大小分一下類嗎?」
「做炸雞的?」
對櫻子的邀請,世之介本想立刻回答說「去」,但他猶豫了一會兒。
他似乎是很認真地在說這句話。
順便說一下,西礁島上就沒車可開了,於是他們的生活節奏瞬間就亂了。小諸從白天開始就泡在島上隨處可見的酒吧里。喝醉后說著英語的小諸看上去外向得簡直讓人畏縮。在日本的時候,無論醉成什麼樣,他也不會幫隔壁的客人哪怕遞個醬油什麼的,而說起英語之後就神奇地變得非常友好。他和一對自稱來自德國的老年夫婦熱火朝天地聊華爾茲,請一對來自加拿大的新婚夫婦喝酒,醉得更厲害之後,甚至還和來自希臘的大學生們勾肩搭背地唱起歌來。
人家管吃管喝、管走管住的,每天還給發補貼,所以不管說些什麼,世之介基本都能忍,但每天被這樣噼里啪啦一頓數落,他也生氣了。
「那邊有新的紗線手套哦!」
「不過,要是他倆最後能成功的話,還真為他們感到高興。」
於是世之介首先想到的就是,就這麼待在機場五天,這樣不用上街,公交錢就省了,也不用花住旅館的費用,尤其是這裏暖氣和廁所都有。
世之介把這一切都拍進了他的相機里。他的相機這幾年在壁櫥里都要長毛了。所以他才會一頓猛拍,從沙漠中奔跑的蜥蜴到小諸錯點的超大牛排。
「這世界上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啊!」
她毫不顧忌地講著電話,還不時開心地笑出聲來,一邊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做著租車接待工作,這樣事情當然不會辦得順利。
「和小諸去美國旅行的事。」
他立刻回答道。但小諸表示路費和住宿費都由自己承擔,如果他在旅程中表現好,還可以每天給三千日元零花。
若真要一句句地問,也會打斷他們本來很歡樂的對話,再說小諸也露骨地表示出不耐煩。
聽關哥說話的語氣實在太像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世之介有些擔心,就問他有什麼打算。
世之介想獲得關哥的共鳴,不過關哥的注意點在別處:「啊,原來證券公司的職員做一兩年就能拿那麼多獎金啊?」
特意調開座位乘坐的飛機到達紐約之後,雖想要分開行動,可畢竟那樣花銷更大,於是世之介很快就開始服軟了,但小諸居然真的拋下他,迅速地離開了機場。
他們排的是租車服務接待處,負責接待的小姐是一位很生猛的黑人女性。在世之介的前面和後面分別有大約五組客人在排著,但這位小姐一直在打私人電話。
「對不起……」
世之介也揮揮手道了聲「再見」,然後決定稍微繞點遠路,沿著堤壩走到車站去。夜空高遠遼闊,電車的窗燈就像流星一樣從遠處的橋上劃過。
「和老闆吵架,很難待下去了。」
毫不客氣的美女替身演員手腳麻利地給他們倒上兌水燒酒,然後立刻招待吧台處的客人去了。
「什麼嘛,廁所里那個芳香劑,味道也太濃了。」
在他們又問了一句「怎麼了」之後,世之介就此打開了話匣子。關於怎麼打車被騙、怎麼和小諸鬧翻,這些當然說了,從在佛羅里達、死亡谷的快樂回憶到最終找不到工作於是當了打工仔,再到打工的公司瀕臨倒閉等等也全都一股腦兒地傾訴了出來。
趁櫻子和里美老師在交接家校聯繫冊的時候,世之介熟門熟路地進到裡屋,亮太在地板上的被子上躺成了一個完美的「大」字。把亮太抱起來時,他聞到了一股小孩在晚上散發出來的特有的難以形容的氣味。
「我聽櫻子說了。他幫你出了全部的旅費吧?然後你們中途還吵架了,你身無分文,被扔在那裡了。但是你也夠厲害的,一毛錢都沒有,還不會說英語,居然能活著回來呢。說說看,紐約是不是很恐怖?」
但世之介從一開始就對此不屑一顧,因為他覺得,畢竟是他們倆湊一起,估計計劃很快就執行不下去,變得拖拖拉拉。但總之說英語的小諸確實很強勢,比如說,他們在住宿的汽車旅館安排了讓人五點叫早,他往往提前五分鐘就醒了,一過了五點五分,立馬特意打電話去投訴:
世之介很想弄明白他們的所思所想,但隼人所背負的東西和眼下自己所背負的東西差別太大了,他發出了同剛才隼人一樣的感慨,儘管這句話所包含的分量不盡相同:
「不行啊!不行不行!在美國開車,絕對不行。」
「哦,是不是因為你幫那個被人挖走了的女孩子說話?」
「辛苦老師了!」
這時正在招呼別的客人的媽媽桑很擔心地插了一句嘴:「光司怎麼了?」
說起美國,給人的感覺就是景象壯闊,一條大路直達天邊。問題是,小諸沒有駕照。
「人渣,是指我嗎?」
「這會死人的。這就是死亡谷啊!」
這位「偶像歌曲」說了:「我一個人打車去曼哈頓有點害怕,能不能請你一起去?」
「可不是嘛,多部先生多有意思啊。就算不答應給我們貸款,好歹我們回家時還能有個好心情啊。」
如果要讓他自己來評價的話,他當然也不覺得自己是個能給人安全感的男人。但是,吃軟飯的男人給人的感覺是,他們從根本上就不想穩定下來,或者說,他們會主動選擇吃軟飯這條道,並且一路走到底。
「沒事。美國和日本相比道路要寬一倍,絕對不會撞車的。」
按說這時他本來應該否認說:「不不不,我不是小混混,而是個小市民。」但麻煩的是,本質上越接近小市民,就越是會因被人看作小混混而喜不自禁。本質上越是求穩定的人,就越有可能因受到這種誤解的影響而變得不想穩定下來。
他正要去找時,亮太告訴他說:「在那個白色的盒子里。」
「去!」
「那就是和他們前後腳錯過了。」
最後也不記得是誰提出來的,總之,在從佛羅里達飛往紐約的航班上,還特意叫人把本來挨著的座位調開了。
那次彩虹橋兜風之後去櫻子的老家,還是有夜蟬鳴聲此起彼伏的九九藏書夏末。那一天,面對著一看就知道極其頑固的櫻子的父親和一看就知道脾氣很差的哥哥,他殷勤地陪他們晚酌,想等時間差不多了就撤。但彼此自斟自飲地喝著啤酒、一邊吃著鱈魚火鍋的那頓晚餐,不知怎的,讓他覺得異常自在。
櫻子給他送到門口,他本來想來個吻別什麼的,但櫻子把他推開了。
「對了……剛才我在河堤上走的時候,看到上面開滿了花,那些是什麼花呢?」
由佳里瞬間一愣,說道:「哦,對呀!你是阿櫻的新男朋友,難怪不知道。」
「哦,對不起,那,隼人哥。」
二人可不管世之介怎麼胡思亂想,「你是來紐約旅行的嗎?」說完,他們徑直坐到了隔壁的座位上。
反而是聽他講完的那兩個人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唉,還是告訴你吧,我們店這個月就要關了。我一直在想,也該跟你說一聲了。你不是說找到了一份臨時派遣的會計工作嗎,時薪還很高?所以啊,嗯,我覺得也挺不錯的。」
「不是。新宿都流行不起來的店怎麼可能在千葉流行起來呢,對吧?是真正的『肯德基』。」關哥說道。
如果這裡是日本的話,那怎麼都好辦。可這是紐約。單把一百美元分到五天里,一天就是二十美元,吃飯是不成問題,但紐約已經進入紅葉季節,如果露宿街頭的話是要被凍死的。不對,在凍死之前,肯定會被人拿手槍指著他喊「hold up」,然後惡狠狠地威脅他,讓他交出根本不存在的錢。
窗外,是加利福尼亞碧藍的天空。
「不不,沒什麼,只是阿櫻的新男友不太了解情況,所以我跟他說說。」
「那種工作我怎麼可能做得久。我說了,我在大學里上課的時候是考到了簿記二級證,但就算把我當成一個有經驗的人派到會計部門去,一天就露餡了,因為我根本就沒經驗嘛。」
櫻子似乎不想再多說什麼,她說了聲「再見」就轉身進了家門。
他趕緊跑出了洗澡間,把這個重大發現告訴了小諸,但似乎沒能引起小諸太多的共鳴。
世之介本能的反應是假裝沒聽見。但對方正忙著打私人電話,明顯很不耐煩地又重複了一遍同樣的問題。
「阿櫻找男人的口味變了啊!」她說話也很直白。
明明是櫻子邀他來的,但她似乎另有事要忙,迅速走進了裡屋,留下世之介有一搭沒一搭地一邊陪亮太玩,一邊看櫻子父親工作。
「對了,我那件事,已經正式定下來了。」
「啊,那個……」世之介也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但他又不想被這番話甩在後面,一心想拚命地揪住它不放,「也就是說,按你們剛才所說的,今天隼人哥去了那位光司先生的家吧?因為你們剛才說和他父母前後腳錯過什麼的。」
在她終於辦完一組手續后,世之介覺得應該有人會抗議,於是前前後後掃視了一番,希望有人出頭催一下,但竟然沒有,不但沒有,每個人都很坦然。
「是的,從洛杉磯入境,然後去了佛羅里達、紐約。」
也許這人也沒指望孩子會搭理他。
「再來一杯嗎?」
而吵架的原因就在這裏。
「嗯,他們說剛從那邊回來的。兩個人唱了好幾首歌才走的。」
他扔掉空罐子出了便利店。兩人朝看管亮太的夜間託兒所走去,路上櫻子提議道:「肚子有點餓了。『阿部餅店』還開著,我們去吃個大阪燒再回去吧。」
「唉,就說啊,說英語的小諸,就像是被什麼東西附了身一樣,真的好嚴肅,甚至可以說恐怖。」
「玫瑰花香是很香,但就像是鼻子里被硬塞進了一朵玫瑰花,剛進廁所就直衝鼻子。」隼人說著誇張地做起深呼吸。
看著櫻子呼出的煙,世之介想起了佛羅里達西礁島上空飄浮著的夏日的雲。在他還沒和小諸鬧翻之前,兩個人在汽車旅館後面無人的沙灘上聽濤聲的那些日子讓他覺得十分懷念。
而說的是:
終於排到他們了。世之介誠惶誠恐地遞上國際駕照。順帶說一句,接待小姐依然在煲她的私人電話粥。
從池袋車站到託兒所,託兒所到「阿部餅店」,「阿部餅店」到櫻子的公寓,剛好步行各需五分鐘左右。
「哇,太熱了!」
「……要不,去吧……」
即便如此,他也不相信自己就這樣被拋下了(明明之前剛被拋下過一次),於是進了前方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里避雨。
慚愧的是,她這番話中提到的任何一個出場人物的想法,世之介都不能理解。別說理解了,他甚至根本不能想象。包括從中學起就一直躺著的光司,失手把別人害成那樣的隼人,以及每周都去看望光司的隼人,還有原諒了隼人的光司的父母。
「不不,要是惹他生氣了,他馬上就會從嘴裏吐出綠色的液體來。」
不過既然是兩個臭味相投的朋友一起旅行,沒有理由不歡樂。兩人的心態就好像是在小諸的晾衣台上吃著毛豆、喝著啤酒,將美國雄壯的景緻盡收眼底,就算睡不夠又何妨?他們笑那就算汽車跑上兩個小時也不會變的沙漠景色,笑那就像在追著他們跑一樣的、像宇宙飛船那麼大的大型挂車,也笑那流星劃過的夜空,日子每天都過得很幸福。
陽光照在對面的河堤上,很是晃眼。河堤上還有眼看就要變色的芒草。
確實,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了那種味道。
這裡是櫻子的公寓,世之介結束為期兩周的美國之旅回來了。
世之介他們去的時候,從上午開始就已輕鬆突破四十度了,小諸好奇地把車窗全部打開,這時,一股熱風,或者說是體育老師抽來的耳光,總之感覺飽含殺氣的東西糊到了兩人的臉頰上。
他本人倒是很滿足地喝著被水稀釋了的可樂,那樣子,說白了,就好像是一個迷路的老人一樣。
「你是日本人?」
世之介戴好手套,把手伸進麻袋。對於這種簡單的作業,他從小就不討厭。
「是的。」
回到家裡之後,他們先讓亮太睡下。看來櫻子確實餓了,她立刻開始做起了炒蕎麥麵。
爭論的結果就是,那天晚上,世之介被小諸硬逼著看了一夜的電影,看完了《逍遙騎士》《末路狂花》和《炮彈飛車》。
「嗯……哦,你陪我找個地方喝酒去吧。電車還有吧?」
「你聽聽,這話是不是說得太狠了?」
據說最小的妹妹是櫻子的好朋友。
「那件事發生以後,隼人就被送到少管所去了。出來之後,他好歹念完了高中。不過我後來聽說,他高中期間也一直去光司家。後來光司的父母總算原諒他、允許他見光司,是他高中畢業以後的事了。」
在這次巡遊美國西海岸國家公園的旅途中,在約塞九-九-藏-書米蒂那純凈的森林中穿行一天當然讓他們感覺很新奇,而吹過大峽谷的風也令人心曠神怡,但要是問起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哪裡,世之介的回答是「死亡谷」。
好吧,就當幫助別人了,而且他也想在紐約的街區走走逛逛。想到這裏,他就得意忘形了,而這就是大錯的根源。
「算是給朋友當跟班吧。」
「是嗎?我不知道啊。哦,難怪我們這家店的名字叫作肯塔基啊!」
她一手拿著世之介的國際駕照,瞟了世之介一眼。把不知是用來證明自己什麼的文件交給一個在工作中公然打私人電話的人,這讓世之介覺得心裏很不踏實。
「她家是三姐妹,三個都是大美女,但都特凶。」
「今晚我們就住在這兒了。」
見由佳里的語氣和聊起紐約奇遇時的自己沒什麼兩樣,世之介更加迷茫了。
「反正是說得有點狠了。要照我那個叫小諸的朋友說的,我就是那個當他在馬拉松比賽中跑累了,眼看著就要跑不動掉隊了的時候在旁邊瞎走的人。剛好讓我先陪他走一段,等他調整好呼吸,順了氣,就丟下我再自己往前跑。你說過分吧?」
亮太蹲在廠子前面的空地上,搭著專門放在這裏供他玩的樂高積木。
「長得好漂亮啊!」
「你不知道嗎?我們的老闆就是拿到了肯德基的特許經營權,在全國有好多家店呢。」
「啊,那就是說,是隼人哥把他……是嗎?」
傍晚,他們出了小岩車站,途中世之介和櫻子一人一邊拉著亮太的手,讓他做了好幾組的後空翻才終於走到櫻子老家。雖說是星期天,但修理廠的捲簾門依舊開著,櫻子的父親還在裏面工作。
世之介原以為他們肯定是夫婦,但直美小姐堅決否認說「我們沒有戀愛感情」。但在世之介的印象中,無論怎麼看,阿護先生是有這個感情的。
那一晚他原以為他們會一起回池袋那邊的,但吃過晚飯之後,櫻子突然說道:
「那是我中學時候的同學,叫由佳里。」隼人說。
「啊,對了。你剛才說的那件事……你是要去兩周左右吧?」櫻子在炒蕎麥麵里放入醬汁。
「那不行,美國的車不也寬一倍嗎?」
「是啊……嗯,確實,要是在錦絲町的電影院里能看到他們就好了。不過我一直沒想過他們能成功。」
世之介就在這有說有笑的兩個人中間給螺栓分類,但這位鄰居似乎對他毫不在意。不知從哪裡傳來了烏鴉的叫聲。在池袋、新宿等地,烏鴉都是殺氣騰騰的,但迴響在河堤上的烏鴉的叫聲聽起來卻很悲愴。
「啊,真的要去嗎?」
「小諸請你?」
看前兩部時,世之介不為所動,但最後看完《炮彈飛車》,不知怎的他就覺得可行了,於是同意了。
「唉,是兩人互拿木刀對打的,雙方都有責任,只是從結果上來說,是光司變成那樣了。不過呢,是這樣的,剛開始的時候他連一點意識都沒有呢,但是家人沒放棄,連續幾個月都跟他說話,也給他採用電療法什麼的,現在好像是能聽懂人說話,而且可以通過眼睛和手指來表達意思了,所以啊,光司其實也挺厲害的。」
小諸說,這麼長的休假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與其這樣每天無所事事,倒不如趁機做點有意義的事。這是他在培訓期間忽然萌生的想法。幸好,之前掙的獎金還沒用,都還留著,原本想獨自去旅行,但考慮到一個人去可能會很無聊,好不容易有這次機會,不如邀請同樣每天無所事事的世之介同行。

不過旅途實際開始后,世之介也發現了,小諸的計劃倒也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癲狂。
這種回答顯得太過裝腔作勢,櫻子原以為他想了這麼老半天就相當於委婉拒絕了,於是很驚訝地問道:「啊?你真去啊?」
把人叫過來,但在晚餐時間之前,櫻子一次都沒在工廠里露過臉。在此期間,世之介就理所當然地在工廠里幫忙。當然,因為他沒有什麼專業知識,只能按櫻子父親的吩咐行事。在給雨刷換橡膠皮、洗車墊子的過程中,他忽然感覺到,和駕駛相比,自己可能更適合做修理之類的工作。
從一旁插嘴的是小諸。
既然是一次為期兩周的美國之旅,想必會是一段很悠閑的旅程,沒想到,小諸制訂的卻是超密集的行程,就算是學校體育部的夏日集訓與之相比都顯得寬鬆了。在他遞過來的行程表中,寫著五點起床、十點就寢這種只有和尚、尼姑才會過的生活。
吧台處全被常客們佔據了,所以世之介他們就去了裡間的包廂里落座。他們運氣還不錯,來到桌邊的就是那個美女替身演員。
「那你不是滿口答應要去了嗎?」
「……另外啊,還有一個壞消息。」世之介想著至少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於是站到櫻子的旁邊,從廚櫃里拿出兩人的盤子,一邊跟她說道,「我現在工作的那家波旁酒吧,據說要倒閉了。」
「聽說你去美國了?」
「啊,你是第一次來吧?」她很隨意地問道。
話題岔得太遠了,再說回世之介之所以需要兩個星期的假期,其原委是這樣的:

「我知道。他們出門的時候,我還在光司家呢。」隼人說。
「小朋友,在做什麼呢?」他問,但沉迷於自己遊戲的亮太沒有回答。
話說到這裏就斷了,醬汁的香味飄散,聞起來就知道很美味。
世之介驚呆了。但小諸卻沒有理他,兀自在和接待小姐爭論著什麼。說英語的小諸就像是另一種人格附身了,那是從平常說日語的小諸身上很難想象得到的、一種很霸氣的人格。
「你這人啊,難道是有錢的公子哥嗎?」
他被半強制性地帶到了一家小酒館,店名叫「如夢」,位於商店街背後的一條小巷子里,店面比較嘈雜,有一位眼、鼻、嘴的妝容全都化歪了的媽媽桑,帶有幾分下町風情,還有一個讓人很難想象能在這裏遇到並忍不住看第二眼的大美女,長得很精神,比起漂亮女明星,更像是美女替身演員。
「啊,那個……」
可不能違逆說英語的小諸啊……
「一直在你們家打擾到現在呢。」
「我要在洛杉磯買的時候,你不是說過嗎,回到成田機場被沒收了就白費了?」
「那明天見了!」
「隼人哥每周都去看望他嗎?」他又問了同樣的問題。
但接下來他被問到的卻顯然是入境目的以外的問題。
眼淚流個不停,卻還是一門心思地要吃下去,這讓他被噎住了,看著叫人心痛。
「那當然得答應啊!人家又管吃,又管交通,又管住的,這是一趟像以前的大名出行一樣奢侈的美國之旅啊。再說了,我還沒去海外旅行過呢。https://read.99csw.com
「也可以說是演員。在街上,當然也會有舞台演出,通過舞蹈來表現各種東西。去年登上過百老匯的舞台呢。」
「我也問他了呢,說每周都去做什麼呀?他說一起看電視,看一些隼人給錄的拳擊比賽、職業摔跤什麼的。真夠傻的,在那種狀況下還看什麼格鬥啊!」
「我待會兒要回趟老家,你去嗎?」
「為什麼?」
「不是說這一帶要重新開發嗎,據說到時會有一筆搬遷費,所以也就趁機關門大吉了唄。」
世之介第一次像這樣來接亮太的時候,亮太睡出了一身的汗,而今晚夜風很冷,於是來到外面之後,櫻子便把自己的披肩給亮太披上。據說世之介不來的時候,櫻子就會硬把亮太弄醒,讓他自己走。
「嗯……專業的醫學名稱好像叫什麼『遷延性意識障礙』?」
但世之介絕不是不想穩定,他當然是一個不折不扣尋求穩定的男人,但不知為什麼,別人偏不這麼看。
不巧,「阿部餅店」里已經滿員了。吧台倒是還空著,但又不能讓亮太睡在吧台位子上,於是兩人便決定去趟超市,回家做炒蕎麥麵吃,雖然這樣會繞遠一些。
「隼人,你們到這邊來坐吧。」比直美看上去還要漂亮的由佳里在招呼他們,於是兩人拿著杯子和擦手巾挪了過去。
要說這租車,其實,臨出發前幾天,小諸甚至願意每天都給世之介補貼,以此作為條件邀請他一起來美國旅行,其真正目的就已經暴露出來了。
「什麼事?」
「難道不是嗎,你基本不工作,有一半時間專門玩小鋼珠,還在女朋友家裡偷吃她兒子的巧克力,這種男人,你讓我用什麼詞來形容?」
「佛羅里達我倒是聽過,不過今天可是第一次從我嘴裏說出來。」
這個死亡谷,也就是所謂的「Death Valley」,是位於內華達山脈東部的一片廣闊的沙漠,說起來就一個字:熱。
他們開車從洛杉磯出發,花了幾天時間,去了約塞米蒂國家公園、大峽谷、死亡谷,相當於每天都必須往返于東京與名古屋之間,行程異常艱苦,而世之介做事謹慎得讓人直想吐血。他很在意安全駕駛,所以消耗的汽油倒還好,就是去哪兒都很費時間。
「那我也住這兒吧」,這句話世之介實在說不出口。他跟已經在起居室的榻榻米上枕著坐墊看競猜節目的櫻子父親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櫻子家。
同樣是喊熱,但這裏的熱和「受不了啦,我們去區民游泳池吧!」那種東京的暑熱程度完全不是一個等級。據說,一九一三年,這裏曾創下過五十七度這一世界最高氣溫的紀錄。
「關鍵是,伙食費還剩得挺多的,明天到了拉斯維加斯之後,我們買本非刪減版的小黃書吧。」小諸笑嘻嘻地說道。
「今天早些時候光司的父母都來了呢。」由佳里說。
說完他感覺一身輕鬆,就像所有事情都已經得到解決一樣,喝起了冰塊化了之後味道已經變得很淡的可樂。
「為什麼?」
「謝謝。」世之介一邊把杯子遞給由佳里一邊隨口問道,「你們說的光司,是你們同學嗎?」其實他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
櫻子急不可耐地把盤子往桌子那邊端,世之介在後面拿著盤子追著她說:「你看我可像是有錢的公子哥?」
據說兩人同居於蘇荷區的公寓里。直美小姐是藝術家,阿護先生則是她的經紀人。
他當然不同意關哥說的,但快到末班電車的發車時間了,於是趕緊把酒杯收拾好,然後打卡下班。
「啊,那個啊,那叫大|波斯菊。」
「啊,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確實是因為熱得要死,所以叫死亡谷。不過,在廉價汽車旅館里用水壓很低的噴頭沖浴的時候,被陽光灼傷的肌膚漸漸涼了下來,在這過程中,白天死亡谷的景象再次浮現腦海。
「啊,那是不行了嗎?」
只是,上次就算沒有受到多麼熱烈的歡迎,好歹享受的也是客人的待遇,而今天第二次來,就沒有任何特別的待遇,桌上的腌蘿蔔都沒有完全切開,幾片都連在一起,洗完澡的櫻子父親也只穿了一條內褲,所以,這裏居然不是自己的家,這反而讓世之介覺得很不可思議。
如果把這種不求穩和求穩的關係換成小混混和本分人來看就容易懂了。世之介不但是本分人,甚至從本質上看應該屬於小市民,可是卻被世人看成小混混了。
就像紅木槿花配椰棕鍋刷,或者說是漫畫《凡爾賽玫瑰》中的女主角奧斯卡配赤冢不二夫漫畫《猛烈阿太郎》中的「喵咯咪」。
結果,小諸把那位看起來就很難對付的接待小姐給說服了。一問才知道,是因為原先預定的那種級別的車子沒了,對方想換成低一個檔次的,對此小諸斷然反對:
他決定自暴自棄,用身上最後的錢買了個巨無霸,然後狼吞虎咽地啃起來,心中百感交集,淚水不覺打濕了臉頰。
然後她就消失了,再沒回來。
這就是他糾結了一番之後得出的折中方案。作為兩人決鬥地點的河堤,還有玫瑰芳香劑都包含在裏面了。
「光司是四中的老大,隼人是二中的老大。他們代表兩所學校對抗,都拿著木刀,在江戶川的河堤上決鬥,現在想想,真是太孩子氣了,不過那時候的我也是真心地給他們喊加油去了。」
由佳里的語氣輕描淡寫,使人難以在腦海中描繪出那個一直躺在床上的人的樣子。
「這世上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啊!」
一瞬間,出於經濟上的原因,他本想拒絕的,但「偶像歌曲」眼看就要哭了,還說自己來出打車費。
世之介把放在圓形椅子上的扳手遞過去時,對方說了句「謝謝」,然後又鑽到了車底下。
當晚世之介就是在那裡度過的。店面很大,出入的人多,沒有人趕他,當然也沒有人關心他。等到天亮的時候,他才終於接受了自己被騙的事實。這一接受,馬上就氣壞了,一生氣之後發現沒錢,肚子也餓了,於是更生氣了。
總而言之,他們算是街頭藝人,或者說是未來的演員。但從事這類藝術工作的人生活並不穩定,經紀人阿護先生幫她做一些就連好萊塢女星梅麗爾· 斯特里普的經紀人也做不到那麼細緻周到的工作。
「辛苦了!」
世之介熟練地擦著排成一長溜的波旁酒玻璃杯。店長關哥出門滅了入口處的廣告燈箱後走了進來,他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說道:
最後他只問出了這麼一句。
一百美元也就是差不多一萬日元,必須要靠這點錢撐到五天之後的回國日期為止。
住在附近的一個鄰居剛好騎摩托車經過這裏,主動跟正在玩樂高的亮太搭話。他穿著工作服,看起來也是在這一帶開廠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