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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二十五歲

十月 二十五歲

「這個我也知道!」
「那你覺得媽媽為什麼會這麼想?」
他答應著跑上了河堤。
「坐輪椅怎麼下河堤?」
「那個,我,隔壁的。」
隼人背起了光司。
好不容易回老家一趟,所以就在家住上兩晚再回去?事實證明這麼想是錯的。只要在家,對兒子的未來感到悲觀的母親便一直不停地發牢騷,又沒有老同學能在工作日陪他一起玩,正當他覺得無聊透頂的時候,聽聞世之介回鄉的栗原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可他不是沒出房門嗎?沒有什麼理由就不出房門,這算怎麼回事啊?」
這話題是他自己說起來的,現在卻想換了。
說真的,這種景象無論哪一角,都很難和那個幾乎不洗澡的栗原的哥哥對上號。
從再現了荷蘭貝婭特麗克絲女王所居住的宮殿窗口,俯視洋溢著那種氣勢的主題公園時,世之介完全被震懾住了。
從休息室的窗戶往下看去,運河就像一隻展開了翅膀的蝴蝶一樣美,在它旁邊是鱗次櫛比的磚瓦結構別墅群和墨綠的樹木,遠處是模仿阿姆斯特丹街道建造的一片城區。
坐在椅子上的應該就是光司先生了。說真的,他看上去比世之介想象的還要嚴重。
那男子似乎也終於下定了決心,他點點頭說了聲「好」。
栗原目不轉睛地盯著正一臉懷念的世之介。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終隼人的機器還是沒出大獎,於是世之介先行離開了小鋼珠店。在他去經常光顧的那條商店街買亮太喜歡的牛肉可樂餅時,店裡的一個阿姨跟他說話了:
這件事世之介在來這裏之前就已經在一家叫作「雲龍亭」的餃子館里聽他聊過了,所以趁這當口就去了廁所。

「什麼都沒做,那就是打零工?不就跟我一樣?」
昨晚很晚才到家,還沒有跟今天的主角清志打過招呼,想到這兒,世之介便往新郎休息室走去。
「嗯……怎麼說呢……」
「喂,世之介,過來幫幫我!」
上午曾遮住太陽的雲層散去了,午後是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秋日晴天。世之介讓亮太幫著把BBQ用具和水往河邊搬,也很快就滿身大汗了。
「你哥人很好啊。以前去你家裡玩的時候,還給我們做什錦攤餅吃呢。」
都二十四歲了,這樣確實丟臉丟到家了,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沒辦法。
「那上廁所呢?洗澡呢?」
世之介對那男子說道:「我來打電話。」
「不過在河堤上搞BBQ,水怎麼辦?沒有水龍頭啊!」
「什麼都沒做啊!」
聽完櫻子的話,世之介不禁嘟囔道。他用自己的鼻子去蹭亮太的鼻子,同時又重複了一遍「啊——啊」。
他們在各自的門口準備分開的時候,男子用手比畫了一下,像是讓世之介稍微等等,然後就往自己的房裡跑了進去。
「感覺只要把女孩帶到這個酒吧來,接下來想做什麼都OK了吧?」
回到東京之後,天氣驟然變冷。
「高中的同學們說要來個裸體舞助助興,但看這個場地,他們突然覺得有點瘮得慌。」
世之介先往屋裡看了看。
「我還是覺得,就算是強拽也要把他拽出房門,如果那樣他還不工作的話,還不如讓他死在外面算了。這才是辦法吧。」
「不是,真的是什麼都沒做。」
小濱的聲音讓世之介不禁站起身來。
「聽說世之介也從東京趕過來了,但是多惠子關照過,叫我們別問他在那邊做什麼,有沒有對象什麼的。」
隼人又走向隔壁的另一台機器。
臂彎中的亮太搖了搖頭。
「那是什麼?」
據栗原說,大他三歲的哥哥原本在本地的一家銀行工作,看起來做得還挺開心的,但大約兩年前他就經常以肚子痛為由告病在家休息,從那以後就變得不對勁了。
「別吊人胃口,趕緊說吧!」
「先別啊,清志哥,你好像不適合穿燕尾服啊,看起來就像以前的漫才師一樣。」
「我們家怎麼都好說,你一邊做一邊找工作不挺好嗎?」
「你為什麼會報名體驗呢?」
「那吃飯呢?」
但隔壁的房間也和世之介的一樣,是六疊大小的一室戶。實際上可能更小,說有六疊大都勉強。
「要不你在我們家做一段時間試試?」
「亮太!你剛才在那邊招手了吧?我在電車上看到了呢!」
一同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的還有櫻子的哥哥隼人的聲音,正把剩下的小鋼珠一顆一顆往機器里塞的世之介終於意識到了:「啊,剛是被打了一下!」
救護車鳴笛開走了。世之介和那名還留在當場的隔壁男子對視了一下。
世之介頭一回留意到隔壁房間的異動的那天,天氣似乎還不錯,他走到陽台時,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於是轉眼看向隔壁的陽台,發現好幾個年輕男人活像一群麻雀似的排成一溜在抽煙。
「怎麼了?生病了嗎?」世之介問。
「有過嗎?」
他本想糾正一下,但覺得那樣做也很麻煩,於是乾脆一笑了之。
掛斷電話走到隔壁房間時,其他男人竟然全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有那個生病的男子和世之介認識的那個男子。
「頭疼著呢。也不能老打零工啊,可是要成為正式員工又……反正現在沒地方招人。」
「好了好了,有什麼想說的你們就說吧。這麼安靜反而難受。」
「嗯,是廣島風味的。」
大概是做完一部分工作了吧,櫻子父親從車底鑽了出來。
過了很久,門終於開了。
「大學時代的一個朋友便宜轉讓給我的。我用它拍過一陣子,後來不知怎麼搞的又完全把它給忘了,之前去美國旅行時才又翻出來的。」
「那個,他是中國人,可能語言不通。」
世上竟有這樣的人,世之介莫名地感到悲哀。而這人就是那個給他做廣島風味什錦攤餅的哥哥,想到這裏,他更加覺得憂傷了。
上次去兜風時,知道她在壽司店工作后櫻子就讓兒子這麼叫她了。
世之介沒有說「好,那就拜託了」,也沒有說「還是算了吧」,只是盯著這台有可能出大獎的機器。
「我老爸居然會因為這事……」
「確實……不過呢,嗯,是這樣的,就是要跟你顯擺顯擺,讓你看看『栗原君還是那麼受歡迎呢』。」
「我覺得九*九*藏*書是我媽太慣著他了。所以我讓她暫時先別管了,但我媽早午晚都給他端飯過去,每天都在嘮叨說今天的飯他都吃完了,或者是今天又沒吃完。」
「照片。在美國拍的。」
和她平常一樣,這種感覺,世之介理解為:她會來的。
他一個趔趄倒進廁所之後,就試圖從本就已經空了的胃裡往外吐點什麼出來。
「我瞧著也是!」
「我是剛搬到你隔壁的小陳,這是小王,這是小李。」
但如果有人問世之介「那怎麼稱呼你合適」,他也說不好。叫「世之介哥哥」或「世之介叔叔」也可以,但畢竟他和櫻子正談著戀愛,所以「哥哥」和母親談戀愛會有點怪怪的,而「叔叔」和母親也顯得很不靠譜。
雖然是以評測用戶的身份去舉行婚宴,但好歹是在貝婭特麗克絲女王的宮殿里。很快地,邀請函紛紛寄到了親戚們手裡。東京也好北海道也罷,三等親以內的親戚只要還能走的,不用多說,全都得來參加。如果這樣人數還不夠,據說清志的父親所經營的小型計程車公司的司機們也要全部出動來參加典禮。
「因為亮太你很有前途啊。因為她覺得,在那麼多那麼多的小孩子當中,真的只有一點點人能變強大,你可能就是裏面的一個呢,你知道嗎?」
「你們知道怎麼叫救護車嗎?」世之介問。
臂彎中的亮太也點了點頭。
世之介看到最後一顆小鋼珠在機子里艱難地掙扎一番后還是被吞掉了,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有什麼意向了嗎?」
他轉頭問櫻子。櫻子一邊刷著杯子一邊怒氣沖沖地說道:「在公園幹壞事了。」
可是,可是,他一遍遍地重複,下面的話就是說不出來。「可是在正交往的女朋友家工作不太好吧?」還是,「可是怎麼說我也是文科生?」總之,像樣的理由是浮現在了腦海,至於是否適合拿來作為拒絕的理由,世之介本人對此也沒信心。
最後,清志在「我們二人都沒什麼經驗」上畫了個圈之後,忽然轉了一個話題。

「嗯……可能也不是吧。之前我因為太生氣,還踢爛了我哥的房門,想把他拉出來。當時,我們倆還打起來了,怎麼說呢,我哥當時的言行,或者說跟他打架時候的那種感覺,和之前他正常時沒什麼兩樣啊!」
世之介忍不住開口問道,亮太卻並沒有屈服於可樂餅的香味,根本沒有要抬頭的意思。
世之介想把亮太放下,但亮太纏住了他的脖子。無奈,他只好就那樣抱著亮太,穿著櫻子父親的涼鞋走了出去。
換了衣服的世之介正要走出工廠時,被正在門口吸煙的櫻子父親叫住了。
這是去年開放的位於長崎的「豪斯登堡」,其建造的理念是,在一片比東京的迪士尼樂園佔地面積更大的土地上再現荷蘭風情,多虧持續到最近的泡沫景氣發揮了作用,何止是再現,處處都透露出試圖挑戰荷蘭本尊的捨我其誰的逼人氣勢。
「可能背下來吧。」
「還沒有,不過馬上去。」
順便一提,栗原家位於市裡的一個新興住宅區。房子不怎麼大,但是整棟建築的牆都是白色的,很可愛。在縣政府工作的他父親是一位豪爽的運動健將,就像是三十年後的栗原,他母親年輕時像女明星一樣漂亮,經她精心修整過草坪的院子中開著應季的花,白色的小狗在院子里奔來跑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懂了,臂彎中的亮太又在點頭。
「……強大的人沒幾個的。真的真的很少。不過媽媽就是想把你培養成那樣的人,你懂嗎?」
「那是,在宮殿跳裸體舞當然不合適啊!」
「你哥哥現在在做什麼?」
多惠子就是世之介的母親。
「還沒定呢!」
「清志哥你以前不是說要當小說家什麼的,結果大學畢業之後不也弔兒郎當了一陣嗎?」
「啊!」
但他持續缺勤,最後在公司的建議下,辦理了停職手續,從此更是連自己的房門都不出了。
「不不不,不行不行。告訴我要結婚了的時候,清志哥跟我說了,我可以不用去,再說我也沒路費,沒紅包,也沒禮服啊。」
就算是這樣,栗原等人還是一笑置之:「昨天半夜看電視還嘎嘎地笑呢。不用大驚小怪。」
「那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種酒吧來?」
由於事情過於重大,世之介對措辭也變得謹慎起來。
「……嗯。」
「那是,天下的老媽都這樣。在我們家啊,一說『開飯了』,如果大家不馬上坐到餐桌旁的話,我媽真的會生氣的,說什麼『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打算下午就跟往常一樣,出發去往位於同一條河流沿岸、江戶川方向的賽艇場。
世之介接過那男子硬塞過來的罐子,男子打開蓋子,裏面裝了滿滿當當的花生。
「那台機器不出小鋼珠的。」
「不過聽說姨父好像之前還來找過我爸呢。」
裏面又有人說了句什麼。眼前的男子不安地回過身去,看看那個一臉痛苦的男人,又看看他周圍男人們的臉。
「可我再不怎麼樣也有我爸的計程車公司啊。而且,我是一開始就決定了的,寫三年寫不成就放棄。」
「這兩種都行啊,不都是說你倆沒經驗嘛!」
世之介先往馬路對面的郵筒跑去,拜了兩拜后又拍兩下手,然後再拜了一拜,就像是在神社行參拜禮,之後才虔誠地把信封投了進去。亮太好奇地追了過來。
「問能不能讓我們家的公司聘你啊。」
河堤上,亮太看了一眼小濱遞給他的塑料袋,不禁發出了歡呼聲。
世之介邊問邊把剩在酒杯底部的櫻桃掏出來。
清志這時提了這麼一句。
「唉,算了,這話題說起來太沉重,還是不說了吧。」
「那怎麼行。一個自己連飯都吃不了的人,你硬把他拽出去,反而會讓人很擔心的。我爸也是,總挂念附近的野貓,明明不是他養的,哪怕兩天看不到,就會在附近找上一兩個小時呢。」
和紫色的MARKⅡ比起來,這輛車顯得正常多了。不過,看他開著這輛車子在陡峭的河堤上忽上忽下,玩著一些像特技車一樣的技巧,嗨得不得了,從這一點來看,不愧是https://read.99csw.com隼人的好朋友。
眼前的河堤上,一群穿著制服的女高中生正騎著自行車大呼小叫地飛馳而過。
世之介不由自主地踏上了河堤的石階,每登上一級,蔚藍的天空都顯得更加遼闊了。
總之,世之介想表達的意思是,對母親來說,喂孩子吃飯是本能,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說的有點跑題了。不過由於栗原跟他有著多年的交情,似乎能理解,於是把話題拉了回來:
「對吧?你第一反應也是『什麼意思』,對吧?」
管不了這麼多了,他走出玄關,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
「媽媽還沒原諒你呢!」
「可是我比小翔強啊!」
「聽說你最近在找工作呢?」
「沒事兒嗎?」
他自顧自地進了門,走到傳出聲音的廚房。
這確實挺叫人苦惱,不過和裸體舞表演相比,清志似乎更關心自己的致辭,於是他又開始著手修改致辭稿。
「你在幹什麼!」
小濱也沖他喊道。看來近乎偏執的亮太的辛苦終於獲得回報了。
雖說事出緊急,但說集合就都集合起來了,休息室的一個角落完全成為計程車公司的休息室了。
「啊?可是……」
二人坐上了電梯。那男子想要說點什麼,但卻沒法訴諸語言,結果到了十樓兩人也誰都沒開口。
「回去吧?」世之介主動說道。
清志把白色的領結系得太緊了,看起來就像一個螺旋槳。
「所以你怎麼樣?到底在東京做什麼?」
給他開門的就是之前曾說過話的那個男人。
「我問句不好聽的,那個,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問題?」
「哎,我們一起出去吃餃子吧!」
「偶爾吧。我剛從光司那裡吃完午飯回來。」
「我帶蝦來了!」
「那,是不是他有什麼不滿啊?」
世之介一邊接電話一邊想:「嗯嗯,栗原這傢伙,就是因為有這個優點,所以才讓人討厭不起來哪。」當場就像一個被人帶到時尚酒吧的女孩子一樣興奮得臉頰緋紅。
吵鬧是一個概括性的詞語,它也分很多種。而隔壁傳來的那種,不是電視、錄音機的音量過大或是說話聲音大,也不是腳步聲或大力開關門的聲音。
「走了啊!」
「而且啊,我要是去了,肯定會被親戚們各種數落說教,說什麼你在東京又沒工作,到底在幹什麼呢之類的。」
之前在走廊里見過面且說過話的男人也在其中,於是世之介跟他點頭致意。那男人也沖他點了點頭,其他的男人則一臉不快地繼續吸著煙。
也不能老躲在窗帘里,世之介做好心理準備之後就從窗帘里鑽了出來。七大姑八大姨們的視線一下子集中過來,所有人一看到世之介就咬住嘴唇不再說話。
順便一提,他們並沒有端著一盒點心上門來打招呼說:
「沒說呢!而且公司那邊好像也沒什麼事。」
說得簡單,但這坡太陡,並不適合背一個人下去。
「對了,說到這兒我想起來了,你也別讓姨父姨母太擔心了,認真地找份工作才好啊。」
「好的!」
「不知道?你哥什麼都沒說嗎?」
「對了,你經常帶著的那個相機,很高級吧?是不是徠卡什麼的?」
「你原來叫橫道世之介啊?這名字怎麼聽起來像落語表演藝術家一樣。」隼人現在才開始笑他,然後又說道,「我來背這傢伙,你幫我拿輪椅。」說完就要把光司背起來。
另外,隼人哥的一個朋友還會帶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來,這樣,最終就是一支十一人的大部隊了。
「就是打零工啦。」
站到光司的面前時,從他的眼裡就可以看出他很期待這次秋日之行。
「不會跟別人說的……不過也只能先觀察一下情況再說了。」
「好。」那男子又點了點頭。
「這個先不提了,你在東京到底是做什麼的?」
從河對面吹來的風略帶點潮水的氣息。
「那個,怎麼了?」
世之介把安全帶的散件裝到垃圾袋裡,他身上穿的上周新買的連體工作服上已經沾滿了油漬和灰塵。
在兩人都喝完兩杯雞尾酒後,栗原罕見地壓低了聲音說道:「其實啊,我正為我哥的事發愁呢。」
「就算你待在那兒不動,媽媽也不原諒你!快去好好跟小翔道個歉!」
世之介本來不打算參加表哥清志的結婚典禮的。問題是,在清志半開玩笑地報名體驗「豪斯登堡婚禮」時,他居然中選了。
當然,這不是正品,充其量只是仿品;所謂仿品,正因為是對正品進行了模仿,所以才叫仿品。「豪斯登堡」雖是仿品,但卻洋溢著一種無意模仿正品的氣勢。
栗原顯得輕車熟路,當他正要進入店裡時,世之介極其一本正經地問道:
「這樣吧,後退著下,這樣可能輕鬆些。」
這天是星期天,一個寧靜的下午,地點是小岩車站前的小鋼珠店。
「我打工的那家酒吧要關門了。」
「做什麼?」
「等下去接櫻子和亮太……」
世之介說不出話來了。
非要說的話,那就應該是有一大群默不作聲的人擠在屋裡的感覺。
「那你別報名不就完了嗎?」
確實,救護車裡,那名隊員已經在跟病人問話了。
站在他身旁的是他的高中同學栗原,栗原從本地大學畢業之後,就在福岡的一家法律事務所一邊工作一邊準備司法考試,這天剛好回老家來了。
原來是在沙坑裡玩時,亮太拿走了比自己小的孩子的玩具。
一邊吃著剛炸好的可樂餅一邊走的世之介想:「對啊,是這麼回事啊!」熟食店阿姨的話語縈繞在他的心頭,他這才意識到這一點。
「沒有啊,下流一些的也沒有。怎麼這麼問?」
不論是誰嘴裏都會先蹦出這樣的疑問。
「不不不,這種典禮就得這麼穿。」
「喲,是世之介啊,你來得正好,站這兒聽聽我的致辭吧。」
世之介把耳朵貼到吵鬧的那一頭的牆壁上。
由於擔架進不了電梯,其中一名急救隊員便背著病人下去了。世之介也順勢夾雜在他們中間跟著下到了一樓。
「我說得不對嗎?」
遺憾的是,沒人聽得懂。
「這是什麼?」
「怎麼會!是池袋的赤札堂買的。裝了鋸末在裏面,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呢。」
「啊,對了對了,世之介九*九*藏*書,你有沒有什麼適合在婚宴上表演的拿手節目?高雅一點的。」
「多惠子很擔心你啊,都瘦了三公斤呢。之前她整天都去健身房也沒見瘦下來呢。」
「就是不知道他有什麼不滿啊!」
「不過呢,唉,確實像你所說的那樣。一開始就給自己設一個放棄的期限,這種傢伙是不可能成為小說家的,對吧?」
「我這不是沒想到自己會中選嘛!」
小濱邊笑邊牽著亮太的手從河堤上走了下來。
「這是給我的?」世之介問道。
「會不會是失戀了?」
給他開門的那男子點頭說:「生病了。」他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
「啊,不是……」
世之介大大咧咧地走進了房間。
據清志說,他原本計劃在「豪斯登堡」舉行一個小型的結婚典禮。他報的是乘坐游輪環遊運河的同時舉辦婚禮,這在「豪斯登堡」這裏算是比較普通的一個方案了。
「你記得好清楚啊!」
世之介顧不上去理會櫻子從背後發出的怒吼,帶孩子離開了廚房。當他用掛在餐桌椅子上的毛巾擦拭亮太的臉時,櫻子開始說起發生在公園裡的事。
「是倒是。」
這裏離鐵路橋很近,總武線的黃色電車在上面來往穿行。每次電車通過的時候亮太就揮揮手,但速度實在太快,根本無法看清車裡的模樣。
「就算他說過,但就你一個不來怎麼行?何況我們親戚那麼少。」
雖然是計程車公司,但規模挺小。司機全部加起來也坐不滿在這座宮殿里舉辦的宴會的一張桌子。社長是清志的父親,副社長是他母親,負責電話叫車業務。所以,管一個出息不大的兒子還湊合,如果還讓他們關照出息也不大的外甥,哪有這份餘力?
正在這時,亮太的身影出現了。他故意穿了櫻子父親的拖鞋,屈著腿大步從超市走回來了。緊跟在他後面的櫻子催促道:
「你好,我是橫道世之介。」
「那邊有個郵筒吧?我想報名參加攝影比賽。據說獎金有一百萬。」
「BBQ用的東西都搬來了嗎?」
「真的,這件事說起來太難為情了,我也只能跟你說了。求你了,不要告訴任何人。」
把舊毛巾塞進去之後,發現隔壁又傳來很大的響動。吵鬧的不是以前因小黃|片的音量過大而跟他抱怨過的美髮師那頭,而是住著中國青年的那間房。
等了一會兒,他拿著一個很大的罐子走了出來。
世之介放棄了無謂的抵抗,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這時有人立刻就來了一句他所能想象得到的最為沉重的話:「其實你怎麼樣阿姨們是無所謂的,大家擔心的是你媽媽多惠子,就怕她想不開。」
起初,全家人都沒怎麼擔心,但他的言行一天天地變得越來越粗暴,缺勤也越來越頻繁了。
「老闆娘!」
那天晚上,隔壁房間忽地變得吵鬧起來。
「你們中午要在河堤上搞BBQ?那把那邊的安全帶什麼的收拾一下,早點去吧!」
世之介用力晃了晃亮太的身體。
地板上鋪滿薄薄的被子,感覺也不算臟,只是像在山間小屋裡野營一樣。
那便是一年時光所具有的分量。然而栗原的哥哥卻說,這一年中的每一天他都不想要。
世之介這時正在生火,替他跑去迎接的是亮太。
之後,話題便逐漸往減肥竅門那邊轉移了,於是世之介悄悄地離開了。
「厲害是厲害,但我總覺得這麼做有點噁心。」
「這什麼意思?」
「他自己能活動?」
「哪能馬上就當上司機呢。」
今天的參加者和當初預計的相比,人數增加了不少。首先有櫻子和亮太,隼人哥邀請了由佳里小姐,還要把光司先生帶來。世之介這邊試著邀請了小諸和小濱,小諸似乎是美國之行余怒未消,他說了不參加,但好歹肯和世之介說話了。根據他所報告的近況,知道他正在考慮去美國留學,這讓世之介略感安心:「這比參加那些奇怪的自我激勵培訓要好多了。」
「看什麼嘛!」
每次小諸來時,稍微活動一下都會踩到你的腳或者撞到我的肩,而就在如此狹小的單間里,隔壁似乎多的時候有七八個、平常也總有五六個男人一起生活。
順便一提,亮太管他叫「世之介」。這是學他母親櫻子叫的,但櫻子也沒訓斥他,讓他「別把後面的尊稱去掉」。
這是清志的結婚典禮圓滿結束后的第二天。當時,新郎新娘自不必說了,出席婚禮的人全都被會場的氣氛震撼到了。
而小濱的答覆是:「我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去呢。」
世之介指了指旁邊的門,男人「嗯」地點了點頭。
「工作量很大啊。」
「沒事,可以走的。不對,可能還是不行?那這樣,你呢,待會兒再搬輪椅,我們下去的時候,你在旁邊扶著點,別讓我們滾下去了。」
「也就我老媽擔心得有點過分了,我老爸倒是說沒什麼。還得說是男家長,這時候就顯得很沉得住氣,見我老媽寢食難安就安慰她說:『不過是年輕時候耽誤兩三年,以後怎麼都能扳回來。』」
他不禁叫出聲來,緊接著他傾向於認為他們「肯定不知道」。
隼人給光司戴上了一頂耐克的帽子,把輪椅固定在一個能清楚看到河流的位置,這時,他們看到小濱從河堤上往這邊走。
「媽媽為什麼那麼生氣,亮太你已經知道了吧?」
在一邊洗東西一邊怒吼著的櫻子的腳邊,亮太雙手抱膝縮成一團,就像是廚房裡的一台家電。
亮太被淚水打濕的睫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幹了。世之介用自己的手指擦去了亮太的鼻涕。
「在這邊,正在廁所吐呢。」
「因為那是我第一次吃廣島風味的。」
清志迅速打開了用於作弊的小抄。
「應該不會。」
世之介看了一會兒,看到清志在「我們二人都沒什麼經驗」和「我們兩人都沒經驗」之間來回反覆地修改,他實在急了,插嘴說道:
「可是……」
「聽說以前也這麼干過。中途還滑倒了,摔得不輕。」
「啊——啊!」
他這回又比畫起打電話的樣子。
曾經那麼乖僻的清志,在人生一帆風順了之後也變得這麼坦率了。
據說願意收下這樣的清志當丈夫的是在本地市民醫院工作的一名護士,清志放「飛天精九九藏書靈」爆竹被燒傷時承蒙她照顧,這是兩人交往的契機。
世之介本想問他打架時的感覺指什麼,隨即又想,無疑應該是那種皮膚接觸之後的切身感受吧。
這時世之介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媽媽辛辛苦苦地養你,是不想讓你變成一個弱小的人啊。」
「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怎麼叫救護車!」
世之介跑回自己的房間,立刻撥打了119,告訴對方說自己的朋友病得厲害,又告知了這裏的地址信息。
世之介把垃圾袋搬到工廠外面后,走到換衣間打開鎖櫃,脫下了工作服。出去買東西的櫻子和亮太差不多該回來了,他決定在他們回來之前先把BBQ的用具搬到河堤上去。
當然就櫻子來說,這種事情畢竟是小孩之間的吵架,當場罵幾句就算了,沒有必要像現在這樣回家還要嚴厲地責罵,但就是這次,當她在沙坑邊責罵他的時候,亮太跟她頂嘴了:
他當然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從薄薄的牆壁對面傳來的聲音判斷,似乎其中有個男人在痛苦地呻|吟,而其他的男人則慌亂地跑到廚房接水什麼的。
「……嗯。」
吃了櫻桃的明明是世之介,栗原卻不知為何露出了酸掉牙的表情。
原來如此,他想,既然來自那麼大的地方,彼此間甚至沒法靠語言交流,那為什麼非得擠到這麼小一個地方來呢……想到這裏,他有點不忍心。
「怎麼了這是?」
隼人的機器開始吞小鋼珠了。
「電話呢?要打嗎?」
「不出房門的意思當然就是不出房門啊!」
一年……那時候「尼特族」這詞還沒出現呢。
世之介回答著急救隊員的話。
「你這麼說就過分了吧。」
進到店裡、在吧台落座之後,栗原很快跟一個貌似認識的調酒師說起了之前從福岡帶過來的那個女孩子,以及在那之後發生的事情的始末。
「其實我也這麼覺得。我第一次看見亮太的時候就在想了:『啊,這小朋友也許以後能變成一個很強大的人呢!』」
母親憂心忡忡地說:「哎,要不讓哥哥去精神科看看呢?」
「好!」
「哇,好厲害啊!」
「到這個月就整整一年了呢!」
「能。」
世之介誠惶誠恐地打開新郎休息室的門,就看到了穿一身白色燕尾服的清志,他顯得很緊張,正在鏡子面前練習致辭。
「那我還是說吧。跟你可能能說出口。」
突然間,彷彿是天花板砸了下來。
從迷你廚房的布局來看,戶型完全相同,只是左右相反而已。狹小的一室戶地板上,能看到很多雙男人的腳。
這個栗原,確實從上高中起就很受女孩子歡迎。雖然水平一般,但他是校足球隊的隊長,而且長得很像當時某位人氣很高的男演員。這樣一來,在同性中難免有點招人煩,但就像他如此淡定地說出這番話來,這人還是讓人恨不起來。
「我問問老爺子看。別看廠子不大,其實最近有很多活兒,我們做不過來,就都給拒絕了。你如果能幫著干點雜活,也算幫大忙了。」
世之介不是醫生,此刻就算他主動湊上前去也於事無補。當然,擔心還是很擔心的,但也只能隔著牆觀察事態的發展。
「沒借高利貸吧?」
「他佔了二樓的廁所,我要用的話他就發飆。至於澡嘛,他基本不洗。不過好像偶爾沒人在家的時候他會下樓來沖個澡。」
瞬間,房中一片寂靜。
這時世之介想,這事最多也就是發生在最近這幾周吧,但緊接著從栗原嘴裏說出的話讓他感到一股寒意:
「救護車,就是那個,『嗶啵嗶啵』那個。」
石板鋪成的細細的坡道盡頭,有一家時尚的酒吧。站在這家酒吧前面,世之介瞪圓了眼睛。這是將老舊的洋樓重新改建過的建築物,外牆上打著淡淡的燈光,令人感覺簡直就好像迷失在了歐洲的名畫里。
「水我們提過去。裝在那個橡膠桶里。」
他把頭又往裡伸了伸,只見牆角有一個年輕男子,他正痛苦地咬著牙齒,並用手摁著自己的肚子。
所以現在稱謂就固定為「世之介」了。也許櫻子想以這一稱謂來巧妙地調整自己兒子和戀人的關係。
就在此時,世之介聽到了鳴笛聲。他正想迎出去,病人突然猛地站起身來,掙扎著往廁所挪過去。世之介不由得抓住了他的手臂,扶著他走了一段。
聽著栗原的話,世之介感覺自己是在聽一隻兇猛的寵物的故事。
在這間休息室最靠里的角落處,世之介像是在躲著人一樣站在了洛可可風格的厚重窗帘後邊,耳邊不斷傳來七大姑八大姨們那毫不留情的閑言碎語。
休息室很豪華,走廊的裝潢規格也很高。就算是開玩笑也好,如果此時世之介的行為舉止能像個王子,那畫面看起來也挺有意思,但他一不留神就沒出息地挨著牆角走了起來。
「那就由你媽我好好跟大家說明一下嘛。我會叫他們別問的。」
他站到隼人的背後正看著時,隼人說道:「確實不能老打零工啊!」
「最近剛建的,漂亮吧?」
在那之前,他也感覺到了來自隔壁的氣壓是如此強大。明明能感覺出牆對面住有一大幫人,但從沒聽見過他們的笑聲,甚至也沒有聽到過長時間持續的對話。他們一大早呼啦啦地出門,到了晚上再呼啦啦地回巢,叮叮噹噹地一番就寢準備之後,鼾聲便跟合唱一樣此起彼伏了。
「光聽你這麼說,就知道你的夢想壓根兒沒可能實現嘛!」
世之介已經入睡了,又被隔壁男人們急切的聲音吵醒了。
門外有響動,於是世之介走到了走廊,看見急救隊員從電梯里走了出來。
「啊?是銀座的蝦嗎?」
「一百萬?好多啊。」
聽隼人這麼說了之後,世之介立刻繞到他們背後,托住了光司的屁股。
「真沒出息,你沒其他事情做了嗎?」
「我們來這兒做什麼?」
世之介蹲下來摸亮太的頭。亮太或許先前一直在拚命忍著,當世之介溫柔地撫摸他的那一瞬間,就忍不住哭著抱住了世之介。
「啊,今天是孩子他爸一個人來嗎?」
順便說一下,櫻子父親不參加。他毫不客氣地拒絕道:「在阿貓阿狗經常拉屎撒尿的地方吃午餐,有什麼好吃的?」
之後出現的隼人的朋友開著九九藏書一輛把底盤改裝得很高的鈴木吉姆尼,上面坐著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只見他把車子直接開到了按說禁止進入的河岸邊。
「沒事吧?」
眼看又要被他一記暗拳偷襲,世之介趕緊躲開。
「飯都是我老媽每次裝在托盤裡,放到我哥房門口的。」
「那個,我是隔壁的。」
「……亮太,你聽我說啊,從弱小的人手裡搶玩具的人,才叫弱小呢!真正強大的人,會把自己的玩具借給弱小的人玩,你懂了嗎?」
不,當然不能光明正大地住著。合同里明確寫了,僅限單身人士,也不能養寵物。但房子建在一個治安絕非良好的地段,就連世之介這種沒經過審查的無業人士都能住進來。對於正經人來說,這裏不具備任何適合生活的好條件,但如果是對於來自外國、需要隱藏身份的非法勞動者來說,便全是好條件了。
「隼人哥說要帶光司先生過來。和那比起來,提水就不算什麼了。」
男子把罐子直往他懷裡塞。
BBQ用品已經準備妥當時,他聽見河堤上方有人喊他。抬頭一看,是推著輪椅的隼人哥正對他招手。
這個房間暫時被用作婚禮的休息室,但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座再現了宮殿的建築,光這間休息室就足以開一個小規模的婚宴了。其實,從剛才就不斷有賓客走錯房間,進了這裏,並連連驚嘆說:「今天的結婚會場真豪華啊!」
「打零工?你也真是的……」
啊,對!世之介感覺自己問到點子上了。如果一個人心情不好的話,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噁心當中或許也有不甘心吧。沒有人約稿還堅持寫小說,這當然已經不算是興趣,甚至已經超越了工作的範疇,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接近於業障、宿怨了。這麼看來,對早就決定「如果寫三年寫不成,就回家繼承父親的公司」的清志來說,這職業無疑根本不適合他。
「那我差不多收拾一下。」
有名急救隊員鎮定地回答他說:「沒事,我們有會說中文的隊員。」
「那快說啊!你那善良的什錦攤餅哥哥,現在在做什麼呢?」

「怎麼了?」
「嗯!」
「一、二、一、二……」
說到鼾聲,隔壁的美髮師也不是善類,所以世之介也習慣了,但對於這種全方位無死角的環繞立體聲,他只能用紙巾堵了耳朵才能睡覺。
世之介一抱住他,他就淚水鼻涕橫流,貼在世之介脖子上的小臉蛋瞬間就把那脖子弄得濕答答一片。
母子倆事先聊過的每一句每一字,現在原封不動地傳入世之介的耳里。
不知為何,此刻世之介的腦海里浮現的是一年前的自己。這段回憶之所以格外鮮明,是因為那個月是他的出生月份,他一有空就鑽進小鋼珠店。那時他已經有點自暴自棄了,想著,啊,這就是所謂的「厄運年」吧!但是如果有人讓他把從那時到現在的一年時間全當沒發生過,他一定會拒絕:「不不不,即便那樣還是發生過一些美好的事情。小鋼珠當然偶爾也會贏,至於生日禮物,小諸諸把自己不再聽的麥當娜和B'z的CD送給了我。」雖然那絕不是一段可稱之為充實的日子,但眼前總會浮現好些閃閃發光的回憶。
「是吧?我也沒什麼信心,就是預感還不錯。」
他不覺得他們能聽懂,好歹先試著問問看。好在這棟池袋旭日升公寓的每間房的玄關門下方都有很寬的縫隙,就算小聲點也能聽得見。
「你們公司,當司機嗎?」
「啊,隼人哥也玩小鋼珠嗎?」他忽然想起來,於是問道。
「哎,亮太你也來拍拍手吧。就說『哪怕是安慰獎也行』。」世之介讓他也照著拜了一遍。
世之介給他看了看大號的信封。

實際上,世之介在這一點上真心地相信父親所說的。
世之介把舊毛巾塞到鋁製框架門窗縫裡,以防止風鑽進來。池袋旭日升公寓雖然屬於鋼筋混凝土結構,但是造得廉價漏風嚴重。特別是玄關門下邊漏得最厲害,讓人只能認為明顯是因為下訂單之前弄錯了尺寸。就因為門下方有這樣一塊稱縫隙又顯得過寬的空間,喝醉酒的小諸冬天曾在這裏住過,當時讓他睡在了地板上,結果第二天早上都快凍死了。
「你要和阿櫻他們去哪兒?」
世之介把手放到頭上,模擬著救護車車燈的樣子。這時有人在屋裡說了句什麼,眼前的男子也終於明白了他說的是救護車。
世之介把櫻桃塞進了嘴裏。居然很酸。
又有點跑題了。栗原卻也感受到了世之介的那股認真勁兒。
四下一看,周圍已經圍上了一圈人,池袋旭日升的住戶們也都從陽台往這邊看。
這句問話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但其實世之介是嚴肅認真的。
「連房門都不出,那是什麼意思?」
頭部被敲的地方現在越來越痛了。
「說起來,我在常去的那個寫作培訓班裡認識了一個五十來歲的人,聽說他二十五年前在某家雜誌的小說徵文比賽中得過安慰獎,從那之後就一直靠打工來維持生活,也沒有人跟他約稿,但他規定自己說『這個月末就是截稿日期了』,每年都堅持寫兩部小說呢。」
世之介仔細觀察起病人的臉,發現他的頭髮被汗水打濕,那張臉灰撲撲的像是被痛苦折磨得萬分疲憊。
隼人開始琢磨起了旁邊的機器。
世之介不由得握住了只能任人擺布的光司的手臂。那手臂細得讓他大吃一驚。
世之介的喊聲和電車叮叮咣咣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小諸是這麼說的:中國這個國家真的很大,所以我們統稱為中國話的語言實際上會因為地方不同而千差萬別。那麼,如果是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在你隔壁群居,或許相互間根本沒法多交流吧?
世之介當然也知道,如果去了醫院,他們非法居留的事情就暴露了,但就算要非法居留,也得先能保住性命再說。
櫻子父親的聲音從一輛車子底部傳來。這輛車是一位老客戶的,說是昨晚馬達突然不轉了。
隼人一步步地走下河堤。光司細細的腿隨著他的步伐晃來晃去。秋日晴空下,總武線的電車再次穿過鐵路橋。
拿著可樂餅去到櫻子家時,發現亮太正被櫻子狠狠地訓斥,看來又在哪兒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