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不然我可真想不到回來的理由了。」

緹堪尼羞愧地笑了笑。「這對你們來說都不新鮮，我本來也早該明白這些道理的。現在我懂了。」

但是……

貝克倒抽了一口氣，然後沉默了許久。終於，他說道：「不，你沒告訴過我。」

緹堪尼的爸爸開始用安娜克語夾雜著英語向大廳里的人們發言。最後，他轉過身來，面帶微笑看著兩個男孩，然後比畫著手勢，讓他們走到前面來，講述他們的故事。緹堪尼碰了下貝克的胳膊。「沒關係，我來吧。」

貝克注視著安娜卡特大廳中無數安娜克人的面孔。大廳里已經擠滿了人。大概有兩百人同時把目光投向了貝克和緹堪尼，他們標準的因紐特臉孔沒什麼表情，但充滿了熱切的渴望。

然後，貝克想，在緹堪尼講完后，他們終於可以睡覺了。

「當然。」貝克苦笑，「我的意思是，我們還要拍攝紀錄片，不是嗎？」

2分鐘！貝克和緹堪尼對視了一眼。他們經歷了千辛萬苦才來到這裏。現在，貝克就要這麼輕易地走了，這種感覺很奇怪。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你不應該就這麼從朋友身邊消失。

緹堪尼的奶奶挺直了身子，第一次開了口。「白狼之道。」她加重了語氣，「緹堪尼發現了白狼之道。」

「我早就跟你說過，對不對，我的兒子？」緹堪尼的奶奶對緹堪尼的爸爸說，「在你為他起名時，你曾問過我，誰會成為他的守護神，而我的回答是——」

「長老們必須知道他們的經歷。」她對緹堪尼的爸爸說。

緹堪尼的媽媽為兩個男孩做熱湯和肉卷時，衛星電話響了起來。

「現在睡覺！」他想，「睡覺、睡覺、睡覺、睡覺……」

貝克又看了一眼緹堪尼，緹堪尼衝著他羞澀地笑了。貝克知道，在過去——實際上，就在幾天前——緹堪尼還會嘲笑奶奶所堅守的傳統生活九_九_藏_書以及那些古老的故事。在幾個月之前，貝克也是一樣的。但在哥倫比亞的親身體驗改變了他的想法，現在，這幾天的經歷也改變了緹堪尼。緹堪尼學會了尊重自己祖先的傳統技能——能讓人活下來的技能。與此同時，他也吸收了一點安娜卡特的傳統精神。

他又想起了路上看到的那匹狼，他曾經在旅途中瞥見，或者他認為曾經瞥見的那匹狼——或許不止一匹？是的，他相信狼的確尊敬他們，而且一路都在護送他們。

「做得好。」他小聲說。

但是，緹堪尼的爸爸又給伯特利打了個電話，問清楚了直升機上的情況。掛了電話后，他激動地與貝克分享好消息。

木製大廳是古老傳統和現代科技的奇怪結合。這裡有電燈——雖然不停閃爍。貝克記得緹堪尼曾告訴過他，安娜卡特的發電機工作狀態並不太好。大廳的地面是乾燥、夯實的泥土。這是安娜卡特部分接受現代社會的另一個例證。

貝克、緹堪尼、緹堪尼的父母以及許多安娜卡特的居民來到了海邊直升機降落的地方。直升機揚起的沙子，刮進了貝克的眼睛，他退後了幾步，直到聽到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知道直升機的發動機已經關閉了。發動機仍然吹起了大風，但他低頭跑了過去，拉開了機艙門。

「他們找到阿爾了，他一切都好！」緹堪尼的爸爸笑著說，「實際上，救援人員認為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先來接你，再去醫院。他們再有半個小時就到了。」

急救人員開了口。「2分鐘。」他是在對貝克和緹堪尼說話，「我本來想把他直接帶到醫院，但他非要來這裏，也只能聽他的，畢竟他是埋單的人。」

緹堪尼的媽媽緊緊抱著緹堪尼。貝克站在旁邊，心想，如果他的父母回到家中，那應該也是同樣的感覺吧。貝克很快就知道了，因為緹rｅaｄ.99cｓw•ｃoｍ堪尼的媽媽放開了自己的兒子，然後緊緊抱住了他。貝克感覺自己都快窒息了。與此同時，緹堪尼被一個更老的女人抱得快窒息了。這個女人比緹堪尼還矮，她的長頭髮雪白，臉上滿是皺紋，這是緹堪尼的奶奶。她和貝克握了握手，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

緹堪尼聳了聳肩，把嘴裏的東西吞了下去。然後，他把身子往前靠了下。「實際上，」緹堪尼彷彿在講述一個秘密，「好幾次了，我在路上看到過一匹狼，但你有那麼多事需要擔心，所以我沒有告訴你……」

緹堪尼用閃亮的眼睛看著他。「謝謝。」

緹堪尼的爸爸自豪地點了點頭。「當然，但我要先把故事聽完。」

緹堪尼不間斷地講完了這個歷險故事，故事的結尾是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家門口。講完故事後，緹堪尼並沒有坐下，他又站了一會兒，看著地面，然後抬起頭開始了最後的發言。「由於貝克的幫助，我明白了這片土地是怎樣養育我並保護我的。我明白了要尊重無法掌控的力量，也要學會利用可以掌控的力量。我明白了如果你與這片土地對抗，你就會被毀滅，但如果你在這裏生活並理解它，這片土地會繼續養育著你。」

離地面越來越遠了，村莊、入海口融入了無盡的杉樹林中。用盡各種辦法想殺死貝克和緹堪尼的山脈現在成了優美的景色。太陽照耀著萬物，貝克感到自己的眼皮開始不斷變重。

「是的，的確是他找到的。」貝克承認。

長老？貝克想，他本以為他們要把故事告訴一些無聊的老年人。但他沒有想到，整個安娜卡特的人都來了。他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緹堪尼。

緹堪尼最後一句話是對坐在最前面年紀最大的人說的。不論男女，他們都有長長的灰發，臉上也都布滿皺紋。有些老人微微對緹堪尼點了點頭，彷彿勉強接受了緹堪尼的hｔtｐs://rｅaｄ.99ｃsw•cｏｍ道歉。他們彷彿在說：「他太年輕了，所以只會說英語。但他還有時間來學會祖先的語言。」

緹堪尼的奶奶點點頭，她看上去很高興。「狼是山脈的守護神，貝克·格蘭傑。在冬天和春天，雪很大的時候，白狼之道是唯一的通道，但只有狼尊敬的人才能找到這條小道，因為它是被隱藏起來的。」

直升機來到了安娜卡特，彷彿空中飛著一隻巨大的黃蜂。直升機的發動機震得屋子的窗戶都響了起來。

緹堪尼的聲音中有某種奇怪的音調。貝克看著緹堪尼走上前去，然後舉起了自己的雙臂。

「我們不能貼張告示通知大家嗎？」貝克小聲對緹堪尼說。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講他們的故事，但肯定也不是最後一次。當然，這肯定是人數最多的一次。

「貝克！」他的聲音幾乎被正在消失的發動機聲所掩蓋，但至少沒有在顫抖，「緹堪尼也在。謝謝你們！太感謝……」

突然，貝克意識到這是為什麼了。還在飛機上時，飛行員曾經說過，安娜卡特人有口述歷史傳統和文化的習慣。原來如此！緹堪尼正在講述村莊歷史中的最新經歷。他們的經歷成為這本有數百年歷史的有聲書的最新的一章。這本書不只是在講故事，還是一個播客。前面坐著的老人不僅是令人尊敬的老年人，也是村莊的iPod。

緹堪尼從墜機開始，講述他們探險的故事。貝克輕鬆地坐在椅子上。緹堪尼在講故事上很有天分。他能夠講出每一個細節，以及當時他和貝克的想法。他的語言很有節奏感，永遠在不急不緩地前進著。在貝克看來，緹堪尼的故事……彷彿是一首歌。

「是的，媽媽。」緹堪尼的爸爸會心地笑了，「的確如此。」

緹堪尼只是聳了聳肩。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多人來聽他們講故事。「你馬上就知道了……」他曾警告過貝克。

貝克看著九*九*藏*書他們兩個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轉過頭去，看了看緹堪尼。

「你會回來的。」緹堪尼勇敢地笑了。

「『緹堪尼』的意思是『狼』。」緹堪尼邊吃邊嘟囔著說，「我沒有解釋過嗎？」

之後，緹堪尼的家人帶著他們慢慢往家的方向步行。這花了一點時間，因為不斷有人上前和兩個男孩握手。貝克拖著疲憊的雙腿，在碎石路上走著。

聽到了這些話，從飛機失事以來一直支持貝克的一股力量，終於消失了。

「而且你還穿著我的衣服。」

他們描述了渡河的經歷，緹堪尼不幸掉到湖裡的過程，以及穿越小道的過程。這時，緹堪尼的媽媽打斷了他們。

緹堪尼又笑了。「絕對沒錯！」

「嗯——對。」貝克說。

「緹堪尼，酷努克和帕尼貢尼亞克之子。請原諒我只會說揚基人的語言。」

他們已經餓壞了。貝克和緹堪尼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描述了他們的歷險。

「是來自伯特利的電話。」緹堪尼的爸爸掛斷電話后說，「有一架直升機已經被派去營救你的伯伯了，上面有醫生。」

緹堪尼握了握貝克的手，然後退出了機艙，快速回到了爸爸媽媽的身邊。貝克坐到座位上，繫上安全帶，看著窗外。飛行員走出駕駛艙，確定每個人都繫上安全帶后關上了機艙門。在他回到直升機駕駛艙后，發動機又啟動了。貝克向他的朋友揮了揮手。直升機離開了安娜卡特，飛向了入海口。

說完這段話后，緹堪尼坐了下來。大廳里發出讚許的低語聲，村民們頻頻點頭。貝克猜測，對於安娜克人來說，這無異於激動地鼓掌了。他把身子朝緹堪尼靠了過去。

貝克不願讓視線離開安娜卡特，但只是眨眼間，村莊就不見了。村莊去哪裡了？貝克花了點時間后才找到入海口。村莊已經顯得非常小了。他一定眨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想，而且，又要再眨一次眼了。好吧，ｒeaｄ•９９ｃsw•cｏm貝克告訴自己：你可以眨眼，但速度要快……

安娜克人保留了很多古老的傳統。貝克猜測，過去的安娜克人就是這麼聚集在火堆旁開會的。現在，所有的人圍成了一圈，圈子中間是緹堪尼的爸爸，安娜克人的首領。首領正在講話，貝克和緹堪尼就坐在他的身後。

阿爾伯伯就在裏面。他躺在機艙內的擔架上，身上蓋著毯子，身邊還站著急救人員。阿爾伯伯臉色蒼白，打著點滴。然而，貝克還是看到了他溫暖的笑容。

在來到緹堪尼家后，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他們用了30秒來傳達最關鍵的信息：阿爾伯伯受傷了，需要救援，以及他的位置。緹堪尼的爸爸在他們說完之前就撥打了他的衛星電話——這是除了質量不佳的無線電之外，安娜卡特唯一，也是最佳的與外界的通信方式。緹堪尼的爸爸正在和伯特利的什麼人說話，貝克想起，那是安娜卡特附近最大的城市，大概在160公里之外。

兩個人繼續講述他們的故事。他們對緹堪尼的家人講到無法找到小道時，那種不斷增加的挫敗感。

「不行。」緹堪尼嘟囔著說，「而且你知道嗎？我們也不能用博客通知大家。」

貝克已經抱住了他，雖然阿爾伯伯還躺在擔架上。

他們已經吃過飯、洗過澡，並換上了緹堪尼的乾淨衣服。但他們沒有時間來做貝克最想做的事情：睡覺。

貝克完全被吸引了。他不知道緹堪尼是否明白自己具備的能力。他生於此，長於此，卻曾決心放棄這裏的傳統。現在，如同鴨子入水一樣，他又自然地融入了安娜卡特的文化。這是他們與安娜卡特的契約。從離開飛機到爬上高山，到最後的漂流，這都為緹堪尼積攢了素材。現在，他要把這些故事交給村莊的記憶。

但這並不是最讓貝克震驚的事情。

於是，貝克閉上了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伯特利醫院的停機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