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要乘坐箱子。」

「你還好吧？」

「嗯。」貝克可不想思考這個問題。司機可能就在他們附近的沙子下面。也許司機想下車步行前進，最後被沙漠吞噬。貝克不想去考慮各種可能性，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彼得搖晃了一下，又要倒下，但被貝克扶住了。

貝克又拉住了他。「那裡沒有綠洲，彼得。」貝克糾正說。但萬一彼得是對的呢？貝克快速看了一下四周，但他什麼也沒有發現。太好了，幻覺又開始了，貝克想。貝克暗暗責怪自己，在彼得第一次出現幻覺時什麼也沒有做。當時彼得可能只是輕度中暑，貝克應該早點為他做點什麼。

貝克曾聽過很多關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沙漠戰場的故事。在阿拉曼和噶薩拉，依然留著當年英國和德國軍隊遺棄的卡車。這些卡車的狀態良好，因為在沙漠乾燥的空氣中，鋼鐵不會生鏽，皮革也不會發霉。沙子只會讓卡車逐漸失去顏色，慢慢露出鋼鐵本色。

「不知道這輛車的司機怎麼樣了。」彼得說。

但是，就在此時，彼得倒了下來。

又一座沙丘，再一座沙丘。所有的沙丘看起來都一樣。貝克根本無法分辨沙丘間的不同之處。貝克覺得，在過去的三天，他們唯一做的事就是爬上一座沙丘，爬下沙丘……周而復始。

「是痙攣……」彼得咬緊牙關，小聲說。彼得的臉紅得像甜菜根一樣，他的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大腿。「好痛……」彼得用指甲使勁地掐著痙攣的大腿。

人的身體是通過流汗冷卻的，但人在缺水的情況下是無法流汗的，這也意味著身體無法冷卻下來。彼得會臉紅是面部血管擴張造成的，他的身體希望用更多的血液來降溫。一開始是如此，如果這種情況保持過久，彼得的血壓會下降，臉色也會變得灰白。到了那個階段，彼得的器官會衰竭，然後他會昏迷，最終死亡。

「好棒……」

他們繼續朝北前進。九-九-藏-書天慢慢亮了，沙丘從黑暗中露出了身影。貝克意識到彼得在強迫自己，他總是比貝克走得快一步，他不想成為貝克的負擔。貝克不知道彼得還剩下多少力氣，但他對彼得的毅力越來越佩服。

他們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沙丘。他們停下了腳步，幾乎不能相信他們在太陽升起前的晨曦中所看到的情景。

幸運的是，他們還有足夠的布料裹在箱子上，也有足夠的繩子把布料綁定。貝克打開了一個箱子，然後把約2米長的繩子綁在了上面。貝克慢慢拖著箱子移動，繩子已經繃緊，但沙子中並沒有太多阻力。

「對不起。」彼得輕輕推了貝克一下，他試圖站起來，「我不能拖累你，必須接著前進……」

但貝克又看到了卡車載的貨物。卡車上裝著許多長方形的木箱子。箱子裏面已經空了，但箱子還在。貝克用斧子把幾個箱子劈開，這將是他們下次休息時用的木柴。之後，貝克開始觀察剩餘的箱子。這些箱子約1米寬，1.5米長。當年，它們應該是用來運輸牲畜的。箱子的下方是一塊厚木板，要比箱子四壁的夾板結實得多。

貝克看了看彼得的嘔吐物，他唯一的想法是——那麼多寶貴的液體都白白浪費了。

終於，箱子來到了沙丘底下，慣性讓它幾乎完全插入了沙子里。箱子停下得太突然，這讓貝克撲到了彼得懷裡。

他們回頭看了看剛剛滑下的沙丘。箱子的滑行形成了一條暗色的深溝。貝克覺得，按照他們行走的速度，他們需要15分鐘才能從上面走下來。這段路程會消耗他們的體力，用掉他們體內的大量水分，讓他們的腿更加酸痛，還會讓他們的鞋子充滿沙子。但從沙丘上滑下來，一共只花了不到30秒鐘。

「什麼？在這裏？」彼得睜大自己布滿血絲的眼睛問道。

「就是綠洲……」彼得又掙扎著走了兩步。

「但……」彼得顫顫巍巍地指向了遠處reａｄ•９９ｃsw•ｃｏm，那裡什麼也沒有，「但那裡……」

彼得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貝克。

卡車的車身有一半埋在了沙子里。在接近卡車時，貝克一邊看著車一邊看著彼得，生怕他再次倒下。但這一次，彼得的身體是筆直的。貝克看到了彼得眼中的決心和他小心翼翼的步伐。貝克自己的腿也越來越酸痛了，但說不定他們馬上就要轉運了。貝克的爸爸有一句口頭禪：「黎明前是最黑暗的。」對於貝克和彼得來說，現在就是他們最黑暗的一刻。

箱子還可以滑最後一次。貝克最後開心地看了一眼沙丘，然後把箱子推了下去。他們今天是到不了阿特拉斯山脈的，甚至明天都到達不了。而且，就算他們到達那裡，他們也需要翻越群山。但在貝克和彼得看來，勝利已經近在眼前了。這就好像駕駛汽車長途旅行時，在路牌上看到了目標城市的名字。雖然可能還在幾百公里之外，但你覺得馬上就要到了。

在他們爬上第三座沙丘后——或許是第四座、第五座——他們終於看到了不同的風景。前面的路變得非常平緩。沙子還是鋪天蓋地，但沙丘已經不見了，幾乎沒有太多的起伏，他們不再需要箱子了。

「好。」貝克說，「現在是做實驗時間。進去吧。」

「那裡如何——綠洲那裡……」彼得透過熱霾凝視著遠方，然後掙扎著走了兩步。

「我們可以再來一次嗎，媽媽？」彼得故意用尖尖的童聲喊道。

「一……二……三！」

貝克跟了上去。他焦慮地看著四周，但什麼也沒發現。「彼得，我們應該先到沙丘的北面……」

貝克和彼得拖著新的戰利品繼續前進，身後拖出一道痕迹。箱子不重，但還是會略微拖慢他們的速度。貝克覺得還是得嘗試一下那個方法——如果最終發現沒有必要的話，他們可以把箱子扔下。保留體力是最關鍵的。

但彼得突然就像腹部中拳一樣倒了下來。

「那九*九*藏*書是不是——？」彼得沒有把問題說完。

貝克凝視著遠方。「是山！是阿特拉斯山脈的起點！」

貝克扶著彼得坐了起來，然後把頭巾又戴在了他的頭上，順勢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彼得的額頭彷彿在燃燒——而且十分乾燥，上面沒有一滴汗。貝克的心沉了下去。沒有汗水、高體溫、噁心嘔吐、痙攣、臉紅……貝克無法看到彼得衣服下的身體，但他知道，不斷的行走已經讓彼得嚴重中暑了。

「每一滴水都能有作用。」貝克說。彼得點了點頭。喝水沒有讓他們立即好轉，但至少他們的情況沒有更加惡化。

貝克和彼得又爬上了一座沙丘。拖著箱子讓這次的跋涉比先前更辛苦。在登上沙丘頂后，他們停下來，凝視著前面的沙坡。

我知道，貝克悲觀地想到，全身發冷也是中暑的癥狀之一——人會在體溫非常高的情況下會不斷顫抖。此時，彼得的脈搏多半也加速了——可能已經達到每分鐘160下，貝克不用測量也大概能猜到。

兩個人匆匆忙忙地跑到了沙丘另一端的卡車旁。

在天氣變得過熱之前，他們還有1小時的時間。貝克估計這段時間內他們至少會經過兩三座沙丘。貝克和彼得又含了口水，然後再次出發。

彼得沒有動。「我們要乘坐箱子？」他的語氣充滿質疑。

「彼得？」貝克本以為彼得被什麼東西絆倒了，但彼得很快開始呻|吟起來。在扯掉了頭巾后，彼得開始嘔吐。他把肚子里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之後彼得四肢伏地，渾身開始抽搐。貝克在彼得完全倒下前扶住了他，但只能無助地看著彼得不斷顫抖和呻|吟。

貝克又看了看四周。突然，他在熱霾中看到了什麼。他努力睜大眼睛——那看上去是棵棕櫚樹。棕櫚樹又高又細，上面有尖尖的葉子。棕櫚樹旁還有另外一棵棕櫚樹……綠洲就在200米以外？他為什麼之前沒有看到？

貝克和彼得來到了卡車的陰https://read.99csw.com涼處。貝克發現彼得是對的。在製作了帳篷和大量衣物后，他們的儲備已經所剩無幾。但貝克並不想使用他們的帳篷，因為稍有不慎帳篷就可能被撕破。

「下一次經過沙丘時。」貝克承諾。

「我們剩下的布料已經不多了。」彼得警告貝克。

現在已經是他們進入沙漠的第三天。和前兩天一樣，他們又是在太陽升起前就已經上路了。露水收集器沒有收集到多少露水。全部露水不夠3厘米高，但貝克和彼得還是用乾裂的嘴唇貪婪地喝下了每一滴水。

貝克把繩子遞給了他。「如果你自己太過激動的話，我可不能保證哦！」貝克說。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可以看到天際了。沙漠中還有熱霾，他們還是很難看清楚遠方的東西，但熱霾的前方彷彿有什麼物體，而且沒有像其他物體一樣到處飄動——那是陡峭的岩石山壁。

貝克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貝克和彼得慢慢爬出了箱子。

「哎呀！」

貝克做出了決定：「我們休息片刻吧。把背包給我——我們需要更多的布料。」

「今天就到這裏吧，彼得。」貝克強迫自己用儘可能歡快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這比「如果我們不得到幫助，你會很快死去」效果好得多。

卡車的前半部分幾乎完全被埋在沙子里。卡車看起來彷彿「泰坦尼克」號，慢慢地陷入了沙海中。貝克考慮了一下是否要搜索卡車內部，但他覺得這沒有必要。引擎里可能有過水，但那應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現在，引擎和車廂里都只有沙子。

貝克知道彼得的意思。前面的路很平，既沒有岩石，也沒有起伏。「我來搭帳篷。」貝克說，「這樣你就不會被太陽曬到了，這裏也會涼快一些……」但這不能為彼得補充水分，貝克想。

「你覺得我們倆可以待在這裏面嗎？」貝克一邊沉思一邊說。

「我覺得它未必能啟動。」

貝克轉向彼得，然後笑了。「想坐車嗎？」

「你會read.99csw.com告訴我你準備幹什麼嗎？還是說我要自己猜？」彼得問，「另外，這次的計劃和尿尿無關了吧？」

「天哪，」貝克驚嘆道，「那可能真的是綠洲！」

貝克用力一推，然後在箱子開始移動的瞬間跳入了箱子的後半部分。在那一瞬間，貝克認為自己的計劃是不可能成功的——箱子太重了。箱子先是緩慢地移動了一點，但很快光滑的布料就發揮了作用，箱子開始越滑越快。貝克把身子略略后靠，這樣箱子可以略微后傾，從而減少和沙子的摩擦。隨著箱子的不斷提速，彼得大呼小叫。他們的周圍都是沙子，沙漠的暖風迎面而來。他們在快速前進！

他們剛剛從最後一個沙丘上滑下來。箱子已經沒有用處了。他們把降落傘布料收了起來。在沙丘底下，熱霾再次遮擋住了山脈。天氣已經越來越熱了，貝克本來準備再走一會兒就開始休息。

他們在沙丘頂上看到的是一輛卡車。

「這比迪斯尼樂園的激流勇進還過癮！」彼得一開始有些站不穩，但貝克並沒有太擔心。彼得看上去沒有因箱子的驟停而受傷。

彼得站在貝克的身邊。「或者是阿特拉斯山脈的終點。」彼得的聲音更加沙啞了，他喝的水遠遠不夠。看到貝克充滿疑問的眼光后，彼得解釋說：「反正是阿特拉斯山脈就對了。」

彼得顫抖著。「我好冷。」他自言自語地說，「太可笑了，我快被凍死了……」

貝克苦澀地記起了他昨晚的祈禱。「求你了，別讓彼得死去。」貝克當時是這樣祈禱的。

卡車已經十分陳舊。貝克覺得這輛車至少是20世紀60年代生產的，可能還要更早。沙子里沒有輪胎的印跡，他看不出這輛車是怎麼來到這裏的。一切都已經被沙漠所湮沒。

貝克把箱子擺在了沙丘頂上。彼得小心翼翼地進入了箱子的前半部分。他把腿收了起來，雙手緊緊抓住箱子兩邊。貝克站在箱子後邊，彷彿負責推送長橇下冰道的人——他會助彼得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