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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加利福尼亞

序曲 加利福尼亞

一股熱流順著褲管淌下,詹寧斯知道那是自己的小便。他想大聲喊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管是他、還是湯姆,彷彿都在瞬間變成了木偶。
鏡子中的瑪麗·沃斯仰頭大笑,但屋內除了薩姆的慘叫,根本聽不到其它聲音。
但什麼也沒看見。
她的身子被舉了起來,剛好看到她丈夫一跑過屋角就被一大群怪物包圍了。他們跳到了他的頭上、胸前、胳膊上,把他拽倒在地。骨頭、棒球棍、動物頭骨和馬蹄,所有的武器都舉了起來。
她還想告訴他更多的情況,想讓他從卡車上拿來手槍,把這群怪物送上西天,但她的大腦和嘴似乎已不能協調,所以她只是拚命叫著他的名字。
但她知道鏡中的影象正是她腦海里的瑪麗·沃斯。秀蘭瞪著鏡子中的臉,拚命眨著眼睛。她自己的影子在哪裡?
她眨眨眼,然後閉上。看看別處,再看回來。可那臉仍在鏡子中: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巫婆,深陷的眼窩彷彿兩個黑黑的窟窿,幾乎看不見嘴唇的嘴上掛著一個陰險、殘忍的微笑。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瘋了嗎?也許。他知道自己本來就不是這世界上最正常的人。但他並不認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有東西確實搞亂了他的雜誌,有東西確實在地毯上用櫻桃汁畫了畫。
一隻蝴蝶飛到她臉上停下又飛走了。它長著一個又哭又鬧的嬰兒的頭顱。
他感覺好了些。他的偽裝依然在起作用,在這裏,他和其他人安全地混在一起。
牙齒上還帶著麋鹿的血。
她真希望母親能在這裏。
現在甚至連這個怪物也不那麼可怕了。秀蘭似乎已適應了眼前這個駝背乾癟的老巫婆。也許真是她叫來了瑪麗·沃斯,也許她確實想讓她完成正在做的事?
但她並不敢肯定這是化裝。
樹樁上的頭領跳著腳宣布了休博的死刑。
「能幫我照看一下我的東西嗎?」他對收銀員說。他盡量用上了那種「我很重要」的語氣。收銀員笑著點點頭。「沒問題。」
秀蘭搖搖頭,走到梳妝台前。她拿起發梳,忽然——鏡子中出現了另一張臉。
秀蘭不相信鬼魂能自己出現在人們眼前。傳說不是這樣的。薩姆已停止了喊叫。
詹寧斯舉箭瞄準,拉開弓弦。
大得多。
害怕可能找到他的東西。
「不!」他尖聲叫道,觸電似的轉過身來。
湯姆高舉獵刀飛奔上去。詹寧斯跌跌撞撞跟在嚮導後面,看著他跳到麋鹿身上剖開了它的胸膛。
他突然想撒尿。他走到小便池邊,拉開褲子的拉鏈——眼角余光中出現了一個抖動的陰影。
她能看見他們從山那邊走來。幾十個。看上去就像一支小小的隊伍,順著山坡沖向草地。
為期三天的狩獵活動。武器只有弓箭。
但人們會把一切都算在她頭上。
鏡中,瑪麗·沃斯又佔據了那本該是她的位置。她站在梳妝台那一邊的世界里,看著秀蘭。她笑了。
害怕它可能對他做的事。
她知道她要死了。她拚命大叫著,希望什麼人能來解救她,但這些小丑似的怪物似乎並不介意,它們甚至沒有費勁堵住她的嘴或乾脆悶死她。它們的肆無忌憚使她的處境顯得更加可怕和無奈。
他死了,可瑪麗·沃斯還在不停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刀。秀蘭仍保持著沉默。儘管她很驚訝,但她並不害怕。她似乎已變成了一個毫不相關的旁觀者,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發生在電視上。
這就是生活。
與它們一起來的看上去似乎是https://read.99csw.com一群昆蟲。也許是蜜蜂。也許是甲蟲。
詹寧斯轉身朝營地跑去。但剛一邁步,父親就撲了上來。他被擊倒在草地上,一雙強壯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指尖深深嵌人肌膚中。
還有這一次。
她真希望休博也能在身邊。也許他能解釋烏鴉的叫聲為什麼和她的動作這麼合拍。
他們從上午就開始跟蹤這隻麋鹿,但現在詹寧斯的表已指向了下午三點。時間過得飛快。但他仍感到很興奮。他已記不得什麼時候曾這樣開心過了。
她回到屋裡,在門口習慣性地跺了跺腳。她拿起起居室的電話,正要給她母親打電話。就在這時,透過紗窗,她的眼角餘光看見外面有動靜。她慢慢將話筒放回原處,再次來到門廊上。
但他安全地跑到了快餐店門口。那裡有一個門衛和一個收銀員,一個商人正坐在桌邊看報,一對小夫妻正在哄著哭鬧的孩子。當他回頭看去時,那漆黑的走廊這時已沒有一絲異狀。他顫抖著、喘著粗氣走進快餐店。他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糟。
至於這目的是什麼,帕特不知道一。但她覺得這隻黑鳥是來警告她的,是來告訴她什麼事情的。而到底是什麼事情,就只能靠她猜測了。
「休博!」
瑪麗·沃斯。
懷俄明
舉著屠刀撲到那鹿的身上,在經過殊死的搏鬥后,破開它的胸膛、掏出它的心臟,簡直就是這次狩獵活動的最高潮。他真希望湯姆能教他怎樣解剖這隻動物。
「休博!」
有什麼東西也生活在這裏。
這比他用步槍取得的勝利更讓他心滿意足。
他走進洗手間,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今天他還沒有刮臉,看上去有點邋遢,但主要問題是那被汗水打濕的頭髮。他掏出梳子,在龍頭下蘸些水開始梳頭。
她這時才意識到,儘管卧室中的一切都映在鏡中,可卻沒有她自己的影子。
它們是什麼?鬼怪?小精靈?某些超自然的東西。不是侏儒或小孩。即使從這麼遠的地方看去,它們的奇怪與另類也很明顯。它們不是人類。
瑪麗·沃斯。
「帕特?」他叫道。
好多了。
這就是說他必須留在這裏。
他知道這是個問題、一個嚴重的大問題,可這麼多年來他就是不敢到機場外面去。他已記不清是什麼迫使他到這裏尋求避難所,但現在原因已不再重要。這裏就是他的家、他的整個世界,而他對這一點很滿意。他可以在地板上、在公用電話旁撿到零錢;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乞討;機場里有許多快餐店,他可以在那裡買到食物。至於衣服,他可以在禮品店裡買或者乾脆偷竊。乘客們為打發候機時間所購買的報紙、雜誌也成了他消磨時光的好東西。
他用最快速度跑出了洗手間。
不。
而是東西。
瑪麗·沃斯佔據了她的位置。
和那不知是什麼的東西一起。
詹寧斯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上。他一步步向後退去,所有的興奮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湯姆也從那動物的屍體旁趔趄著退了開去,滿臉的驚愕與恐懼。他手中的獵刀向前指著,鮮血不斷從刀尖上滴落。
他快步朝機場的商店走去。自從上次看到那個警告后,他就一直不敢遠離人群、遠離燈光。警衛已懷疑地打量了他好幾回,而他也意識到他很可能會暴露自己,可他有什麼辦法呢?他害怕一個人獃著。
特迪已在機場生活了整整八九*九*藏*書年。
屋內還是不見瑪麗·沃斯,但薩姆的胸前、腿上卻出現了條條的刀痕,鮮血從傷口處噴涌而出,衣服、報紙、床單、床頭櫃和地毯剎時淹沒在血海里。
她和薩姆也許有些疏遠。她也許已不再愛他。但即使是在她最不著邊際的幻想里,她也不曾希望他死去。這全都是瑪麗·沃斯乾的,不關她的事。
「謝謝。」
他邊走邊回頭看著。在那越來越黑的角落,他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一個不斷變化、不定形的黑影正順著走廊飄來,向他剛剛坐過的椅子走去。
上星期,他沖完澡,回到自己靠窗的座位上——他的雜誌被動過了。《新聞周刊》他做過記號的那一頁被撕掉了;他藏在其它雜誌中間的《花|花|公|子》被打開著擱到了最上面;而那本《人物》雜誌卻被扔到了地上。機場的這一側過去一小時就已空無一人,而他在去洗澡和回來的路上,也沒有碰到任何人。但證據就在眼前。
因為那些奔跑著的人身材只有孩子大小。從這裏她也能看清楚。然而它們並不是孩子。它們的體形、它們奔跑的樣子表明它們要比孩子大。
他盡量使自己衣著整潔。他在更衣室的一個櫃廚里存放自己的衣物,每天換洗一次。每天晚上他在衛生間里洗衣服,然後用掛在牆上的烘手機把衣服烘乾。他洗澡時用的是衛生間里的香皂,梳頭用的是從禮品店裡偷來的梳子。除了他不得不乞討的時候,沒人會把他看做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而且他也非常熟悉機場工作人員、警衛人員的換班情況,所以總是可以避免被他們發現。但商店店員、門衛和一些機場工作人員還是可以時不時地看見他,許多人認為他是一個經常需要乘飛機的旅客,對待他的態度也異常謙恭。
這念頭令他不寒而慄。沒有什麼具體真實的證據,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告訴他,他的生存空間正在被侵犯,但這已足夠讓他警覺起來。
儘管瑪麗·沃斯可能發出了聲響,但它們都被阻隔在了鏡子另一邊的世界里,而在鏡子的這一邊,只能看見她的動作。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居然沒跑,而是站在這裏靜等它們的到來。
但肺部僅存的一點空氣已不足以使他喊出聲來。周圍的世界漸漸模糊,留給他的只剩下黑暗。
他走到收銀員面前,一邊擦去額頭的汗水,一邊向她要一杯水。收銀員向門衛使了個顏色,特迪立即從口袋裡找出一些零錢,改口說要一小杯咖啡。
父親站了起來。他穿著西裝,但無論是西裝還是他的皮膚上都浸滿了鮮血。他的身材比以前小了許多,但卻一點兒也沒有變老。詹寧斯在惶恐中的第一個念頭是父親根本沒有死,他們當時一定是埋錯了人。但他看著父親下葬的,他知道父親確實死了,而眼前這個……一定是什麼怪物。
這念頭使她猛的一驚。她再次轉頭看著丈夫鮮血淋漓的屍體。他的胸膛已被剖開,裏面的內臟依稀可見。
麋鹿動了動身子,抬頭望著他們。
她進屋時,烏鴉叫了一聲。當她拿起廚房的電話時,烏鴉又叫了兩聲。
更可怕的事發生了。瑪麗·沃斯從黑袍下伸出一隻爪子般的手,手裡握著一把銀光閃閃的長刀。她轉過身,朝鏡子里躺在床上看報的薩姆走去。
母親會說這是一個惡兆,而帕特自己多半也會同意,休博知道了一定會取笑她和她整個家庭,他會勸她不要停留在中世紀、要生活在20世紀。但read.99csw.com休博知道的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多。科學可以解釋很多事情,但也有許多事情它不能解釋。而帕特並不是那種思想狹隘、碰到與自己想法不同的事便置之不理的人。
瑪麗·沃斯。
他抬起頭來,那個門衛仍在盯著他。他知道最好還是找面鏡子檢查一下自己的外表是否還過得去。他不能僅僅因為害怕,就將近十年的平靜生活毀於一旦。這代價太大了。
剎那間,她想大叫,告訴他趕快離開這裏逃命。但她沒有那麼無私,她不想自己一個人死在這群怪物中間。她希望丈夫能來救她。於是她叫了出來:「休博!」
湯姆突然伸出一隻手,示意他站在原地別動。
她又回頭望著鏡子。
「放箭!」湯姆大喊。
第二天晚上,他沒有帶任何雜誌或報紙。正當他打算坐下來打個盹兒時,他忽然發現座位旁邊擺著一溜兒雜誌:《槍支與彈藥》、《狩獵》、《美國獵手》、《獵手與獵物》。座位前面的地毯上用櫻桃汁畫著一隻血淋淋的爪子和一張露著白牙、正在獰笑的大嘴。它在跟著他。
秀蘭驀地轉過身來。
一個老鼠的頭顱放在了她的胸前。
特迪認為這是一個警告。或是一場遊戲。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他都不喜歡。
某個東西和他一起生活在機場里。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但這念頭硬是鑽進了他的大腦。他知道如果必要的話,他可以離開機場,融入洛杉磯熙熙攘攘的人流當中,但他甚至不願考慮這種選擇。從邏輯和是否明智的角度看,這樣做確實有道理,但從感情的角度看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管是迷信、還是心理作用,他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離開機場。任何有可能使他離開的計劃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她盯著那隻站在垃圾桶上的烏鴉。烏鴉目瞪著她,不時眨眨眼睛。
候機大廳夏天有空調、冬天有暖氣,一天24小時全天開放。這裏時時刻刻熙熙攘攘,你可以在這裏遇到社會各階層的人。特迪在這裏從沒有感到過厭倦。一個孤獨的遊客、一個等待接機的親戚,他總能找到什麼人聊聊天。聽聽對方的故事,再編造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每次離開時,他總能帶走一些新的趣事逸聞。
參加這次狩獵的共有四個人:嚮導湯姆、他本人、朱德·威斯——來自亞利桑那的退休治安官,韋伯·德亞——來自佛羅里達的機場調度員。朱德和韋伯仍呆在營地,湯姆正帶著他獨自追尋著一隻麋鹿。也許他們可以給營地的警火帶回些可供燒烤的食物。
紐約
而他也確實看見了那個黑色的陰影。
秀蘭從浴室出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薩姆。他從雜誌中抬起頭來,沖她溫柔地一笑。可她卻把頭轉了開去。隨著年齡的增長,薩姆變得越來越多愁善感,這令她相當惱火。現在他甚至開始為電影中的人物哭泣了——即使是那些連她都欺騙不了的廉價的煽情影片。她討厭他坐在旁邊發出的啜泣聲,討厭看他用手擦去滿面的淚水。
父親從開了膛的麋鹿身邊跳開,朝湯姆走去。那嚮導瘋狂地揮舞著獵刀,但刀尖接觸到的只有空氣。父親的動作比閃電還要快,湯姆的脖子立時就被扭斷了。父親轉身向他逼來,臉上帶著獰笑。
他不禁打了個冷戰。
一支小小的隊伍。
帕特又盯了那烏鴉一會兒,然後走過它身邊回到了屋裡。她要給母親打電話,告訴她那烏鴉read.99csw•com的模樣,告訴她所發生的事,看看她能否得出什麼結論。
秀蘭記不清是誰什麼時候告訴她這個遊戲的,也不記得看見過瑪麗·沃斯的畫像。她只知道瑪麗·沃斯年紀極大,很是嚇人。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大隱隱於市」。現在他最喜歡的莫過於結識新朋友、傾聽他們的談話,間接地體會他已放棄的社會生活。
她不可能希望跑得比這群東西快。她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跑向了穀倉。如果她能跑到那裡面的儲藏室,從裏面把門鎖上,那她也許還有可能倖存下來。但還沒有到達穀倉,她就聽到了那些骨頭的敲擊聲。她剛一回頭,那些東西就撲了上來。小小的手抓撓著她的大腿和胯骨。它們已經追上了她、包圍了她。當胯|下那些手將她推倒時,她甚至壓在了跑在前面的那些東西的身上。一個顯然是頭領的東西站在右邊的樹樁上,上竄下跳地揮舞著手中用老鼠頭顱做成的手杖。
快餐店附近就有洗手間。他把自己的報紙、公文包和咖啡留在桌子上,起身去洗手間。
他並不想喝咖啡,但他需要坐下使自己鎮定下來。他想和其他人靠得近些。他謝過收銀員,在後面的一個座位上安頓下來。
許多年以前,當她和同學們晚上聚會玩遊戲時,她就在盼望看到這張臉。「瑪麗·沃斯」是她們最喜歡的遊戲。大家輪流站在鏡子前,閉上眼睛,不斷念道:「瑪麗·沃斯,瑪麗·沃斯,瑪麗·沃斯……」據說如果你把她的名字念上一百遍,她就會出現在你面前。沒人有勇氣念到一百。她們通常在只數到四十或四十五時,就又笑又叫跑回床上了。而她也從來沒有數到過五十。對她來說,五十本身就是一個具有魔力的數字,而她並不想見到那傳說中的瑪麗·沃斯。
那擊打聲就像一首交響樂。休博在樂聲中被活活打死。
詹寧斯順著湯姆的眼光望去。
還有一個繼續在她胯|下抓撓著。
不是人。
牧場前的草叢一陣劇烈的抖動,那些生物揮舞著棒球棍。動物的頭骨、馬蹄之類的武器來到了房子前面的空地上。他們裝扮得就像小丑:紅鼻子、塗白了的臉、各種顏色的嘴唇以及五彩繽紛的頭髮。
一隻冰冷的手觸到了他的肩膀。
這就是烏鴉要告訴她的事。如果她以前多聽聽母親的話、少注意些男孩子,那麼她可能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
白天這念頭並不來打擾他。但一到晚上,當人群散去、燈光變得暗淡、外面的暮色降臨時……
密歇根
有時她不禁想,自己為什麼會嫁給他。
秀蘭目瞪口呆地看著老巫婆揮刀刺了下去。這時,薩姆在她身後發出一聲慘叫。
秀蘭向後退去,嘴唇發乾,但卻無法把眼光移開。卧室。靠在床頭讀報的薩姆,這些全都映在鏡子里。可就在這些東西上面、在鏡子的另一端,那張臉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接著,她看見了那張臉下面高高聳起的肩膀和黑色的長袍。
她是怎麼出現的?沒人提起過她的名字。
但近來他產生了一種懷疑,懷疑他並不是獨自一人。
他迅速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急匆匆朝機場里人較多的地方跑去。
詹寧斯感到體內熱血沸騰,太陽穴砰砰直跳。他悄悄舉起弓,拉開弦。他的計劃很簡單:拉弓射擊,如果不能一下制它于死地,就把剩下的工作交給湯姆。
他為兩周的假期安排了幾次短途的狩獵活動。其中一次是在白天找尋野鴨,另一次九_九_藏_書是在夜間打熊。
長長的傷口下露出了詹寧斯父親的屍體。
在這些狩獵活動中,這一次最有意思,他最喜歡。他以前從未使用過弓箭,雖然花了些時間才熟悉了它的使用方法,但嚮導湯姆卻誇他是個天生的弓箭手。他發現自己很喜歡弓箭狩獵所帶來的困難。這使他覺得自己已與自然融為一體,而不是一個外來闖入者。儘管他們還沒有收穫任何獵物,但即使是失誤也使他更加興奮。
他迅速收拾起自己當天的東西,準備離開。他忽然注意到機場這一部分的人越來越少,而外面,天已漸漸黑了下來。他在巨大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黑暗中的一個孤魂。影子所帶來的那種虛無的感覺使他有些緊張,使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是個死人。
彷彿是在夢中,她聽到了休博的卡車聲。她聽到他關上車門,叫著她的名字。
它們不斷從高高的草叢裡跳到空地上。五個。十個。十五。二十。似乎什麼也不能阻擋它們短粗的小腿,休博為困牛樹起的柵欄輕而易舉就被它們拋在了後面。
他撒腿狂奔。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滾落,劇烈的心跳幾乎使他昏死過去。一個荒謬、但不可動搖的念頭牢牢抓住了他:那陰影、那怪物、那不管是什麼的東西已經看見了他,正追在他身後,準備撲到他身上,在快餐店門口把他吞下去。
這些東西至多有兩英尺高,比她一開始想象的還要小。但它們很強壯,全都拿著武器,而且人數眾多。它們把她翻過身來,一個抱著她的頭,兩個抓著她的左胳膊,另外兩個抓著她的右胳膊,還有四個抓著她的兩條腿。
「爸爸!」他想大叫。
詹寧斯跟在嚮導身後走在樹叢里,手中的弓已箭在弦上。去年,他帶著妻子葛勞利婭去的是棕櫚溫泉,前年是夏威夷。而今年,他下定決心要到北密歇根來。這次,他要按自己的意願行事。儘管這意味著葛勞利婭不得不呆在旅館里看錄像。或是在這小鎮里逛商場,那也只能這樣了。
麋鹿應聲而倒。
帕特關上門、上了鎖。但她知道,即使這樣做了,她在房子里也不安全。她惟一的希望就是快跑。這房子也許可以阻止它們一段時間,這樣她就可以逃走。她並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它們想要什麼,但有一點她知道,它們是邪惡的。
她開始歇斯底里大哭起來。但即使淚眼朦朧,她也能看見。她一開始就錯了。
佔線。當她掛上電話時,烏鴉又叫了。她打開後門,可烏鴉已經不見了。她走出房門,繞著房子轉了一圈,可哪兒也看不到它的影子。屋頂上沒有,門廊上沒有,地上沒有,樹上也沒有。甚至天空里也沒有一隻鳥的影子。它就好像是從空氣中蒸發了。
她的喊叫已變成了嗚咽、啜泣。眼淚和鼻涕從臉上所有器官中不斷湧出。
是那隻麋鹿。
她出去晾衣服時,它就已經在那裡了。那是她所見過的最大的烏鴉。她從它身邊走過時,它竟沒有飛走,就那樣看著她把內衣、襪子、毛巾搭在晾衣繩上。她做出各種動作、發出各種聲響想讓它走開,但烏鴉沒有一絲懼意。它似乎知道她不會傷害它。它似乎有著自己的計劃,不達到目的,並不打算離開。
僅僅是一秒鐘,僅僅是在一面鏡子里,他猛地轉過身,他嘴唇發乾、心臟狂跳不已。
伴隨這群東西的不是蜜蜂,也不是甲蟲,而是大群的臭蟲。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這群東西漸漸逼近。奇怪,她居然沒有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