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他父親早死了。」

星期五。像往常一樣，他提前離開辦公室，來到豪根酒吧。這是一家普通的酒吧，沒有那些所謂的藝術家們。他要了杯啤酒，然後在角落裡找了個座位。今天下午他很高興。電影節不僅接受了他的片子，而且還給安排在黃金時間播放。更令他高興的是，他的另一部片子《胖夫人》在影評雜誌上得到了很高的評價。這意味著票房可能會獲得極大成功。

這經常使他氣得發瘋。

「什麼事？」

也許他會帶它去參加聖丹斯電影節。

如果他洛杉磯的朋友們知道他是參加過聖丹斯電影節的影片的發行人，他們會有什麼反應？腦海中的畫面使他不禁微笑了。

「說到奇怪的事情，我昨天碰到了湯姆。在保留地上發生了很奇怪的事。」

她睜大了雙眼。「真的？」

10分鐘后，他開上高速公路，朝桑特菲他的辦公室駛去。三點前，他到達了辦公室。

「給驗屍官幹活總是很熱鬧。告訴你，什麼時候願意，你可以到我那兒去，我領你四處看看，讓你了解一下我的工作。」

「我想是的，」他答道。

「這真太有助於開胃了。我們來點兒冷盤怎麼樣？」

「我認識湯姆很長時間了，我自己並沒看見任何東西，可我相信他。」

斯托米獃獃注視著空空的杯子。有些事聽上去似乎很熟悉，可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是哪部電影嗎？他不這麼認為。似乎是和他有關。具體細節想不起來了，但這些奇怪的事情是以前發生過的什麼事的延https://read.99csw.com續——只是他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麼。

斯托米想嘲笑朋友的荒謬，但肯眼中那種嚴肅的神情又使他感到很不安。

「情況怎麼樣？」他進門時，瓊問道。

「這真噁心。」

他整理合同一直忙到很晚。瓊已經離開，於是他檢查了辦公室，把門鎖好。等他回家時，羅伯塔肯定已經去上課了，所以他在路邊的快餐店買了些吃的。羅伯塔總是數落他的飲食習慣不正確，說一個總吃垃圾食品的人根本不配有健康的身體。

像大多數體重超重者一樣，她對食物總是賦予過多的注意力，使它變成了生活中過於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她對性生活像對食物一樣重視，那他們可能還會是對幸福的夫妻。

對這一決定他從未後悔過。

「你認識湯姆，是不是？他不是傻子，也不迷信。」肯壓低了聲音。「他說他父親回到了保留地。」

肯還打算繼續談論發生在保留地上的怪事，可他還沒開口就被斯托米打斷了。

斯托米咧嘴笑了。「不。」他頗具戲劇性地做一停頓。「起碼現在還不是。」

他很久沒有想起那女孩了。他努力回想著後來發生的事，他們為什麼分手。可能是在那場大火后，在他們搬走以後，可他記不清了。

「而且不止他一人。許多人都說他們死去的親人又回來了。湯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說保留地上都傳說陰間已經人滿為患，沒有地方給那些死了的人，所以有些人就溜了出來，回到了我們的世reａd.99cｓｗ.cｏm界。」

「你過於敏感了。」

斯托米點點頭。「告訴他一定要看看帶子。告訴他，他只有48小時。聖丹斯電影節對那片子很感興趣。」

肯點點頭。「你說的不錯。」

「跟你說，」肯接著說道，「你應該把這些東西拍成電影。告訴觀眾，驗屍官的辦公室里人們是怎樣工作的。他們會喜歡的。」

有時生活真的是很美好。

他開始厭倦洛杉磯：那座城市、那裡的人和生活方式。他也開始厭倦自己的朋友。他討厭他們的傲慢、自以為是，以及對外來人居高臨下的醜陋嘴臉。作為一個成功的電影發行人，他的朋友們願意享受他的慷慨、表面上也很支持他。但同時他們也妒忌他的成功。在討論某一部電影時，那些人並不很尊重他的意見，只是為了讓他知道他並沒有真正進入這個圈子。

「而你則是個毫無心肝、熱衷於鮮血和腸子的精神病。」

長長的、陰暗的走廊？

斯托米眨眨眼，想要說什麼，卻又閉上了嘴。

「他是死了。」

肯聳聳肩。「你總得習慣。我是說，在發現愛滋病以前，我們吃飯時就把快餐盒放在開了膛的屍體上。有時人們來參觀，我們還故意拿出個脾臟來，只是為了好玩。」他笑了。「但現在，大家都很小心了。愛滋病，瘋牛病。事情再也不像過去那麼好玩了。」

「你的意思是這比一般死亡更糟嗎？」

「湯姆說他在他父母的房子後面看見了他。那房子早沒人住了。他當時只是開車經過，卻看見他父親站在空地https://read.99csw.com上。他停下車，想證實自己並沒看錯。他父親沖他笑著揮了揮手，然後朝他走來。

但他的腦子卻沒有離開。喝酒的時候、吃晚飯時、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著。當他爬上床，躺在已經睡著的羅伯塔身邊時，他已幾乎可以肯定他曾有過一個活的娃娃。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這個圈子的反感與日俱增。這在一定程度上要怪他。他們是他的朋友，是他挑選了他們。他是自作自受。

肯笑了。「沒問題。鵝肝醬？」

那簡直不叫生活。

「你想讓我明天給他打電話嗎？」瓊問道，「施加一點點兒壓力？」

「那就是說我們的片子很有希望？」

「屍體。復活了的屍體。不是腐敗了的屍骨，而是活生生的人。湯姆說他父親看上去就像壯年時一樣。」

他努力回想著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孩。她叫什麼？多恩？多娜？差不多吧。真奇怪他居然想不起來了。人對自己第一次經歷不是總記得很清楚嗎？她又臟又窮。

「辦公室情況不錯？」

「我並不拍電影。我只是發行電影。而且我也不認為這類東西會有很大的市場。世界上奇怪的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多。」

那肯定會大大提高他在電影界的地位。

「誰知道。沒人能摸得透那老狐狸。」他坐在自己寬大的椅子上，往嘴裏丟了塊糖。他去找了電影節的組織者，想讓自己的一部影片參加評選。那是他新發現的一部電影。有生以來第一次，斯托米看到了把一個被埋沒天才的作品呈現給廣大觀眾的機會。九九藏書

他看看手錶。四點十分。肯和他約好四點十五在這裏見面，不過肯永遠沒有準時過，所以他準備等到四點半。讓他驚奇的是，這次肯按時到了。他叫了杯米勒啤酒，然後急急忙忙在斯托米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斯托米。塞林格開車走在高速公路的輔路上。透過擋風玻璃望去，天空是一片淡藍色，目之所及是永遠掛在天上的白雲。

「湯姆開車就跑。

「問題是不僅僅是死人。保留地上的人好像還看見了會動的娃娃。就是他們為遊客做的玩具娃娃。我聽說那些工人再也不願去生產娃娃的工廠了。它已經關門停產了。」

他清了清喉嚨。「會動的娃娃。它們會走路？在晚上？」

他嘆口氣。這已無關緊要。他在家門口停下車，在車裡坐了片刻。看著屋子黑洞洞的窗戶，他不禁再一次後悔起自己的婚姻，他真希望自己從未遇到羅伯塔。

「怎麼能什麼？」他停頓片刻。「記得嗎，知道的越多，你就明白自己越無知。這是老生常談。可大學畢業時，我確實以為自己無所不知。在我剛工作時，即使湯姆的父親走進我的辦公室，我也不會相信這件事。可這麼多年的工作使我明白，要多聽聽課本外的東西。儘管這聽起來很愚蠢，但我相信這是真的。」

他還記著這些。這也是她的誘惑所在。她不是那種你能邀請來家做客的女孩。她不一樣，像朵帶刺的野玫瑰。他喜歡。她讓他做了許多連想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在那個夏天裡，他懂得了關於性的一切事情。從那以後，事情就走了下坡路。

九_九_藏_書有多久了？一個月？兩個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們已很久沒有做這事了。

「是湯姆告訴你這些的？」

「不，謝了。」

於是有一天，他賣掉了自己在洛杉磯的房子，搬到了桑特菲。現在，他在這裏管理自己的生意。

他問肯是否看了他上周借回去的錄像帶。終於，話題從保留地轉了開去。

他早就猜到會是這樣。這很符合邏輯。否則會動的娃娃還能幹些什麼？但他並不是猜的。他早就知道。或者說是記得。在他的腦海中有一個鏡頭：一個簡陋的娃娃邁著不會打彎的腿，沿著長長的、陰暗的走廊堅定地走著。

他喜歡這種開車的感覺。草地、溪流、樹木，還有牧場。這就是他離開洛杉磯、搬到這裏住的原因。他關掉空調，打開車窗，享受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空氣中，你能聞到松樹和稻草的香味。

「你每天都和死屍打交道。你怎麼能——」

「不是。你了解他。只是因為我問，他才告訴了我他父親的事。我聽說了其它那些奇怪的事，所以想向他證實一下。」

斯托米感到後背一陣發涼。「他們是鬼呢還是死而復生的屍體？」

在洛杉磯他可不敢搖下車窗。不僅是害怕搶劫和乞丐，而且因為那裡的空氣本身就是毒氣。整個國家最骯髒的空氣，一年四季如此。等你能看見山時，你已經快到山頂了。

「今天解剖的是一個癌症病人。」

「你並不真的相信這些天方夜談吧？」

「看上去還不太壞，可那股味……」肯搖搖頭。「解剖結腸癌患者，那股味你永遠也忘不了。」

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