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深秋的雨給整個城市罩上了一層雨霧，甚至模糊了街對面的建築物。很快就會下雪了。丹尼爾知道，如果天氣好的時候都找不到工作的話，那麼冬天一來就更困難了。很可能要一直等到開春了。

而托尼現在似乎很怕他。

一個做了一半的玩具娃娃躺在托尼的床上。

憤怒不知不覺間消失了。現在他把自己和兒子看做是一場遊戲中的兩個小卒子。

「我不知道。」

「可是，媽媽！」

多妮？

多妮？

過去的一切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他知道自己見過他們，可就是無法想起具體細節。他試圖排除雜念，順著蛛絲馬跡回想下去。可是不行，他的注意力就是無法集中，他想追溯過去的希望破滅了。他惟一能肯定的，就是他以前見過多妮和比林斯利，托尼也見過。

「我們永遠是朋友。」

她嘆了口氣。「我想是的。可他太不正常了。好像他非要那麼做不可似的。似乎有什麼在逼他那樣做。而且還必須用同樣的材料。」她注視著他的眼睛。「還有那個女孩和她父親是怎麼回事？」

瑪戈特的語調沒有變化。「也許他參加了什麼邪教，」她說道。「也許他和那些孩子一樣，參加了什麼組織。」

一定有什麼事他還瞞著父母。

托尼看著他。那雙眼睛里沒有欺騙。他不是想故意瞞著他們。丹尼爾有種感覺，兒子並不明白那娃娃對他為什麼那麼重要，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做它。

丹尼爾瞪著兒子，心中怒火中燒。「我警告過你，是不是？」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

瑪戈特走進廚房，看著他。她臉上的笑容竟沒有消失，這可是本星期以來第一次。她終於開始解凍了。他試探著笑了九_九_藏_書笑。當她走過來撫摩他的肩膀時，他簡直感激涕零了。

丹尼爾把娃娃扔進了廢紙簍。他不想老舉著它。過一會兒他會去處理它。他在托尼身邊坐下，一手摟著他的肩膀。「聽著，」他說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們這樣做是為你好。」

多妮和比林斯利。

他抓住她的手，緊緊握著。他有很多話要對她說，但好不容易才盼來和解的一天，他一定要小心。瑪戈特打開冰箱，拿出一袋西紅柿。「布萊恩今晚要來吃飯，」

夠了。這就夠了。他必須去找出真相。他要去看看那所房子。他要知道在那房子里都發生了什麼，和瑪戈特、托尼有什麼關係。他要知道他為何會想不起自己的過去。他要知道現在正在發生著什麼。

從來沒有人見過或聽說過一個叫多妮的女孩。

瑪戈特知道這件事嗎？

「看著我，小夥子。」托尼抬頭看著母親。「有些事情你在瞞著我們。」

「那女孩教他做娃娃，而她父親想找你談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肩膀。

「它就是個娃娃，」她堅決地說。

什麼也沒有。

這名字他以前也聽說過。

「她父親？」

他聽到瑪戈特和托尼正在為什麼事情笑個不停。自從他把那娃娃扔掉后，母子倆一直在給他白眼。他已經一星期沒跟瑪戈特做|愛了，而且在讓他看心理醫生這件事上，她似乎異常認真。他曾試圖向她解釋過他的感受、他看見的東西。但即使在他自己看來，那也是個很難讓人信服的故事。

他發動汽車，準備回家去。車來到馬路中央時，他突然看見了它。

「你從哪兒學會做它的？」丹尼爾問道。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遊戲ｒead•９９csw•ｃｏm，也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麼，但他決心在出事前找出真相。

娃娃拿在手裡的感覺很奇怪。似乎不該這麼沉。他想把它捲起來壓扁，但費了半天勁卻只在它身上弄出了兩個小坑。他拎著娃娃在兒子眼前晃著。「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做這個東西？！」

「新來的一個女孩。她住在艾克姆。」

「你不會真這麼想的。」

「誰是多妮？」他問道。

晚上並不像預想的那麼糟。布萊恩甚至一次也沒提丹尼爾工作的事，而且剛過九點半就離開了。丹尼爾暗想自己以前對小叔子也許太嚴厲了些。他暗下決心以後要對他好一些。

所有的。

「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瑪戈特問道。「為什麼你從沒對我們提起過她？」

「我可不這麼想。」

托尼的態度軟了下來。「可你沒必要這麼生氣。」

丹尼爾回到車上，坐在方向盤后，默默注視著籠罩在雨霧中的街道。最令他不安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並沒有撒謊。多妮並不是個虛構的人物，或是托尼想象中的精靈。她和她父親是真實存在的。托尼確實遇到過這兩個人。

「它不是——」

「媽！」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他為什麼會如此肯定？

可他知道。

「這次你逃脫了懲罰，」丹尼爾告訴他。「只是不要再讓這種事發生了。」

他踩下剎車，跳下車來。可它已經不見了。馬路上空無一人，人行道上也沒有任何反常的跡象。恰恰就在這個時候，雨停了。灰白色的雲層間透出一縷陽光，照亮了附近的街區。

艾克姆根本沒有一家叫比林斯利的人。

但是他根本不需要心理醫生了。

這一個甚至比上個娃娃還可怕。丹尼爾看看娃娃，又看reａd.99csw•ｃom看受驚的兒子。他正試圖用身體擋住自己的罪證。

在雨中，在路中央，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是他在走廊上看到過的影子。

丹尼爾回過頭。瑪戈特正站在門口。

「我不想讓你再見她。」

她說道。

抱著一線希望，他開始敲馬路另一側的房門。但結果一樣。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不認識托尼神秘的朋友。

「起碼還不是毒品。」

托尼不安地聳了聳肩。

如果她知道，那他不會放過她。爭執中站在兒子一邊是一回事，但幫助托尼欺騙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瑪戈特走進屋，臉色凝重。「你爸爸告訴過你不要再做這娃娃。」

丹尼爾兩步走到床前，一手推開兒子，另一隻手抓起娃娃。

他要把一切都告訴瑪戈特，而且明天就去看心理醫生。醫生會幫他找回兒時的記憶。他可以告訴醫生他小時受到過性侵犯。見鬼，幹嗎不說真情？他完全可以解釋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以及他所懷疑的。他可以毫不困難地找到一個醫生，幫他找出過去黑暗的秘密。

「不完全是。」

所以的記憶都自己回來了。

「我不知道。」

他居然如此不聽話、如此固執。丹尼爾強壓住心頭的怒氣。「我特別警告過你——」

「這娃娃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幾乎希望那是毒品了，」她悄聲道。「那樣起碼我們知道應該怎樣應付。」

丹尼爾嘆了口氣。也許他真的需要幫助。也許一切都是他的想象，其實什麼也沒發生。世界是理性的、符合邏輯的地方，而他所想的只是鬼怪片里出現的事情。

他們躺在床上，翻著各自的報紙，或者說假裝在翻著各自的報紙。終於，瑪戈特放下手裡的東西，朝丹尼爾轉過身來。「九-九-藏-書我害怕，」她說。

「我問的是『為什麼』。」

「我以前還認為你對托尼反應過激……很抱歉，當時沒有支持你。我沒想到他對那東西如此著迷。」

雖然他現在最不想看見的就是布萊恩，但他還是笑著點了點頭：「好極了。」

「我不知道，」他說道。

丹尼爾發動汽車，打開了雨刷。在他的記憶中，這兩個名字和那房子是聯繫在一起的。但具體是什麼關係，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但他以前肯定聽說過這兩個名字。他驅車朝艾克姆方向駛去。夜間雨曾停過，可半小時前又大了起來。他小心翼翼開著車，注意著街上的孩子們。托尼雖一口咬定那女孩和她父親的故事，並說那父親要見他，但很明顯，托尼並不願意他見到那兩個人。他有意沒有透露他們的確切住址，並堅持說一切都過去了、他已經吸取了教訓，並再也不會做娃娃了。

這讓他不安。

「那是什麼？」她問道。

「多妮。」托尼勉強開口道。「是多妮教我做的。」

這是他坦白的機會。告訴她走廊上的陰影和他記憶中的那所房子，他的想法和他的猜測，一切。但他想保護她，不想把她牽扯進來。

丹尼爾全身一陣發冷。「以後不許你再見她。明白了？」

雨依然下得很大。他想早點上床，犒勞一下饑渴了多日的自己。可瑪戈特說她還不太累，想再呆會兒。電影頻道和其它頻道都沒什麼好節目，所以他們就看了盤錄象帶。瑪戈特上衛生間時，丹尼爾的心忽然一動。他走到托尼的房間門口。門關著。他側耳傾聽，什麼聲音也沒有。瑪戈特還沒回來。他猶豫片刻，推開了兒子的房門。

她並不知道娃娃的事。一絲驚異閃過她的臉龐，接著就是恐懼九-九-藏-書。她和丹尼爾的目光相遇了。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

「對不起，」托尼說道。

他搖搖頭。希望他的表情不要泄露他心底的不安。

丹尼爾發誓，即使敲遍艾克姆所有的房子，他也要把比林斯利找出來。他把車停在街道盡頭，然後下了車，打開雨傘。來到第一家門前時，他仍感到自己有些愚蠢。但當他敲完第五家門時，他的窘迫已變成了不安。

托尼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沒什麼，」他說道。

「可這沒有什麼錯！」托尼為自己辯護。「這是我做的藝術品！」

他抬頭看看瑪戈特。她的眼裡充滿了關切和疑惑。

「她和你在一個班上嗎？」

瑪戈特看看他，眼中充滿憂慮。然後她對托尼說：「這東西為什麼對你這麼重要？你為什麼要做這個娃娃？」

「比林斯利先生。」

「你有意違反他的命令。」

比林斯利。

在那房子里。

瑪戈特臉上一片茫然。顯然，她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對不起。我再也不做了。」

「它不是娃娃！」

「為什麼？」

「我不管。」

「我們又是朋友了？」他問道。

馬路一邊的房門還沒敲完，他就明白了。

「她父親說他想跟你談談。」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丹尼爾說道。他仍然抓著那個娃娃，可他很想趕快把它扔掉。他害怕那娃娃會突然動起來。但他不能讓兒子看出他害怕。於是他又沖兒子晃晃手裡的東西。「你將受一星期的處罰。如果我再逮到你，你的麻煩就大了。」

丹尼爾伸出一根手指。「讓我把話說完。明天我會去和這個比林斯利先生談談。但沒有你媽媽和我的允許，不要去見這個叫多妮的女孩，也不要再做什麼娃娃。」

因為他小時侯見過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