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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屋外 第十二章 勞瑞

第一部 屋外

第十二章 勞瑞

母親急促地喘息著,多恩的頭埋在她兩腿間,慢慢地轉動著。突然,她母親興奮地叫了起來。可就在這時,女孩變成了一隻山羊,胳膊變成了蹄子,身上長出了灰色的毛髮。它躁動不安地跳躍著,兇猛地向前頂去。尖利的角刺穿了母親的胸膛。
「你這畜生!」她喊道。「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拉爾夫!她居然敢叫他拉爾夫?
「快藏起來!」多恩命令道。
「是誰給他們拍的照片呢?」
勞瑞噁心得險些吐了出來。只是由於害怕,她才沒有叫出聲。她並不明白外面正在發生什麼,但那讓她噁心。她緊緊抓著門,一點點慢慢關上。
「不知道。我想沒有。」
勞瑞仔細端詳著母親的臉,然後是父親的。她認出了這兩張臉,但卻沒有任何感動。她不知道自己本來在期待什麼,但絕對不是這種冷漠的、旁觀者般的反應。
那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人呢?她父親的朋友。她拚命想記起那男人的名字。她能看見他的臉、聽到他的聲音,但就是不能——比林頓。
「當然,那時我們還都不懂事。特別是我。我那時多大?四歲?不過那時我就能感覺到那房子……很奇怪。」
勞瑞深吸口氣,向前走去。她來到了門口的台階上,身子像篩糠似地抖個不停。
她不知道,到吃午飯時,母親——或者父親——還會不會活著。
她以為多恩也會像她一樣找個地方躲起來,但她居然站在原地沒動。門開了,她父親走了進來。
她臉上的快樂表情剎時變成了痛苦和恐怖。
她突然意識到,多恩早知道會發生什麼,她知道她父親會到倉庫來。
她轉過身,凝視著房子的前門。深棕色的木門,上方是一扇很小的窗戶。如果門鎖著怎麼辦?她和約瑟都沒有鑰匙。
「嘿,」約瑟興奮地叫道。「我想我找到了一些東西。你看。」
父親正站在倉庫的中央,褲子已褪到了膝下。多恩跪在他身前。他的手撫摩著她的頭,他的小弟弟卻放在她嘴裏。
樹林里不能去——這一點勞瑞知道一一但她又不想呆在房子附近,於是她便沿著車道旁的樹林朝公路跑去。她聽見比林頓在喊她的名字,但她仍繼續向前跑著。
「還有一件事,」約瑟慢慢說道。
她似乎可以看見她舉起一隻羊羔把它摔死。
他皺了皺眉頭。「說到這兒,我覺得他們好像是朋友。他們以前似乎認識對方,因為他們見面時就像是老朋友。」
她試了試門把手。門確實沒有鎖。她回頭看了看約瑟。「我們進去吧,」她說。
她打了個冷戰。「有誰會忘記呢?」
他猛地抬起頭看著她。「你夢裡的那個姑娘?」
「我本來是個神童的。」
他移到她身旁,遞給她一張黑白照片。他們的父母正和她的生身父母站在一起。
約瑟把照片遞還給她。「以前,我從來沒把這些事聯繫起來過。我沒有意識到這對夫婦就是你的生身父母。我記得他們。記得那次旅行,但就是不記得你在那兒,所以我從來沒有把它們聯繫起來過。不過當我看見這照片時,一下子就明白了。」
「什麼?」
接著,她才看清了眼前的事。
勞瑞跑到倉庫另一邊,拿起水管子,將水量開到最大,向那兩個燃燒著的身體噴洒著。但是沒有用,火焰不見絲毫減弱。她哭著跑回房子去叫比林頓,讓他去叫消防車。但她知道一切都已經太遲了。誰也救不了她父親、多恩和那個倉庫。
她轉過身,看著他。
這原本不該帶來任何影響,但事實並非如此。她和約瑟已經疏遠了,不再像過去那麼https://read.99csw.com親密。她寧願放棄整個世界,以換取過去的情感。但自從她知道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后,兩人的關係還是發生了變化。她就像一隻風箏,掙脫了手中的長線。
「好的。」約瑟看著她。「去找張地圖。」
她想到了多恩,不禁打了個冷戰。
「你為什麼以前沒告訴我?」
「你在那裡時還看見過別人嗎?」她咬著自己的嘴唇。「比如說一個小姑娘?」
當然,沒有人相信她,至少沒有全部相信。但他們還是找到了她父母的屍體——父親已被燒焦,而母親則被開了膛。勞瑞在孤兒院住了幾天。後來,約瑟的父母來到這裏,帶走了她。勞瑞扭頭看了看約瑟,再次為自己被收養而感到慶幸。發生在她生身父母身上的事就像是一場噩夢。沒在他們的陰影下長大、遠離這所房子、和約瑟以及他的父母長大,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勞瑞在父母留下的照片里翻找著,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約瑟坐在她身邊的地板上,乾著同樣的工作。兩人忙碌著,以期重建一個兩人都不知曉的過去。
看著眼前的照片,她只感到了養父母的親切。自從知道自己身世之後,她第一次為被收養而感到高興,為沒有和這對毫無幽默感的夫婦一起生活而感到高興。
奇怪的是,她父親似乎並沒有介意。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讓勞瑞感到震驚的是,他居然笑了,並且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說道:「多恩。」
「你還記得這地方嗎?」她指著照片問道。「你知道它在哪兒嗎?」
「你好,拉爾夫,」多恩說。
勞瑞擁抱著自己的弟弟。「我想我也不會喜歡他的。」她沖他微笑著。「很高興爸爸媽媽收養了我。」
他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乎隔在兩人之間的遠不只是一扇門。她不斷叫著他的名字,告訴他使勁推門,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遠,最後終於完全消失了。
那天晚上,她睡在路旁的一條水溝里。第二天,她來到了松溪鎮。她跌跌撞撞跑進警察局,訴說了發生的一切。
「一點都沒變。」
勞瑞困惑地搖搖頭。「為什麼我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
「你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個幽靈嗎?」
「你記得那裡鬧鬼?」
「你記得還有別人嗎?」她問道。
「你沒事吧?」約瑟望著她,關切地問道。
「你們在那房子里住下了嗎?」
「我也是。」她又從盒子里拿出一把照片。「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些什麼。」
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真太奇怪了。因為我也一點兒不記得你。我是說,你當時一定在那兒,可我只記得那對奇怪的夫婦——」他看了她一眼。「對不起,別生氣……還有那幢威嚴的房子。我很怕它。」
「比林頓先生!」她凄厲地哭喊著。「比林頓先生!」
勞瑞急忙鑽進工具棚,把門關上。那是她父親。他警告過她不要走近倉庫,如果讓他逮住,她一定會吃鞭子。
「不是。」
「你在小巷裡看見的就是她?」
彷彿記憶中的一扇門被打開了。過去像潮水般湧來。她想起了飯桌旁的儀式:雙手合十,飯前祈禱。黎明時的早餐和太陽落山時的晚餐。她想起了比林頓,那個和他們住在一起的男人。他似乎應該是父親的朋友,但父親顯然很怕他,而他也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可它肯定沒鎖。
「懊,是的。住了幾天。」
大門在她身後嘭地一聲關上了。
「我想去看看那幢房子,」勞瑞說。「我想去。你說如果read.99csw.com你看見那小鎮的名字你會想起它?」
勞瑞猶豫著。她想進去,但她想看到什麼、發現什麼呢?她真希望在這空空的房子里找到答案嗎?進去確實沒有任何意義。也許和鄰居們談談會更有收穫。
「你是想說那裡面鬧鬼。」
勞瑞沒有吭聲。她現在不想說話。儘管她並不清楚自己想找到什麼或想完成什麼,但她還是想在今天下午結束一切。
她望著約瑟,再次感到他就是她的親弟弟。
「是叫比林頓嗎?」
勞瑞知道這很危險。她知道自己應該呆在原地別動,但她無法抑制看一看的衝動。於是,她將門推開一條小縫,向外望去。
約瑟緊跟在她身後。兩人站在門廊上,望著下面的院子、車道和四周的樹木。
勞瑞飛也似的穿過草地朝倉庫跑去。母親已衝進倉庫,打開汽油桶,把汽油往多恩和父親的身上澆著。他們兩個已經脫|光了衣服躺在地上。父親憤怒地大喊著,而多恩卻在笑著。那尖利的笑聲使勞瑞冷徹骨髓。
勞瑞向房子走去,來到照片上所顯示的位置。
「約瑟!」她大喊。「你怎麼樣?」
「不是。」
有一件事她很肯定,不管過去在那房子里發生了什麼,都和她最近一直做的夢有關,和那夢中的女孩有關。
「你知道那房子在哪兒嗎?」她再次問道。
多恩剛剛宣布兩人已為合法夫妻,並且准許新郎吻新娘。正在這時,外面的院子里傳來一聲低聲的咒罵「他媽的!」
她大腦中某處的警報器拉響了,告訴她呆在外面。但這也正是她一定要進去的原因。房子裏面肯定有什麼東西。她不知道是什麼讓她這樣想,但她知道自己必須回到從前的家,找到她必須知道的東西。
「這地方讓你感到自己的渺小,」約瑟說。
約瑟咬著自己的下嘴唇。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一思考就咬嘴唇。「我記得當時我很害怕。有一條長長的走廊。深色的木頭和紅色的天鵝絨。像是維多利亞時期的妓院。我記得那時總是睡不著覺,因為總是有奇怪的響聲。比如說敲門聲。好像有人在敲我的房門想進來。我還覺得你父母並不高興我們來。似乎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好像他們本來在打架,卻因為有客人而不得不掩飾。」他直視著她的眼睛。
她沒想過會看到什麼,但肯定不是眼前的景象。
她推門走了進去。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是腳踩在硬木地板上的聲音。她打了個冷戰,但沒有回頭。
照片上她和約瑟站在迪斯尼的大門口,微笑著揮著手。
「我也是。」
他搖搖頭。
她不知道該到哪兒去。倉庫的火勢並沒有擴大,而且已經熄滅。勞瑞想也沒想,便朝與倉庫相反的方向跑去。她想找到比林頓,但在內心深處,她知道他和這件事多少有聯繫。於是她沒有叫他的名字,只是拚命地跑著。
兩人都沉默了。
「不!」勞瑞哭喊道。「住手!」但沒有人聽見她的喊聲。母親將汽油桶扔在一邊,掏出火柴盒並點燃了一支火柴。她憤怒地尖叫著,將火柴扔向那兩個澆滿汽油的身體。
她有些困惑地搖搖頭。「我……我不太明白。你看見我母親在屠宰場里殺了一隻羊羔?」
不是約瑟的父母。而是他們兩個人的。
她感到自己就像個孩子,一個害怕、孤獨、無助的孩子。她真希望自己和約瑟沒有到這鬼地方來。
那幢房子。
「沒什麼了,真的。我想我們可能從他們那兒買了些地毯,不過這不一定是我們去那裡的目的。」
「約瑟!」她大喊。她推了推門,但它鎖read•99csw•com上了。太陽穴上的血管蓬蓬直跳,幾乎蓋過了她的砸門聲。
她放開了手。「還有什麼?」
約瑟把車停在了車庫前。勞瑞默默地下了車,端詳著她右邊的車庫和左邊的房子。多年來,它們沒有任何變化。整個地方似乎已凝固在時間里,只等待著她的歸來。
有人清了清嗓子。
「我沒事!」
「後來呢?」
她是被領養的。
在那所房子前。
「對不起。」他搖搖頭。「但我想更多地了解一下這個女孩。多恩。你在小巷裡和在夢裡看見她時,她還像……當年的那副模樣?」
「記不得了。」
還有多恩。
勞瑞想藏起來,躲到自己房間去,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直到母親喊她去吃午飯。但她知道,裝作什麼也沒發生會使事情變得更糟,而且她相信母親也不會去做什麼午飯。
「以前我還不知道。我只是……剛剛想起這些。我想起的還不到你的一半。而你卻比我小得多。」她停頓一下。「精神創傷,也許是。」
接下來是喃喃耳語,再接著似乎是她父親的皮帶扣被解開的聲音。
黎明前他們就動身了。九點左右,他們就到了松溪鎮。
顯然,在他進門的一剎那,門把他擋在了外面。門框上留下了一絲血跡,齊頭高的地方還留下了一縷頭髮。她的心一陣狂跳。隔著門,她聽到了弟弟的尖叫。
但她必須記住,只是她這方面的感情發生了變化。約瑟一直是知情的,所以他對她的感情是始終如一的。
難道多恩要挨鞭子了嗎?
這次,母親似乎聽到了她的喊聲,並認出了她。她痛苦地尖叫著,想把那山羊推開。她的眼神充滿絕望和懊悔,看看勞瑞,再看看大門。勞瑞明白了母親的暗示,撒腿便跑。
她最後一次推了推門把手,接著轉過身驚恐地打量著四周。除了門上方的那扇窗戶,門洞里再也沒有其它窗戶。她無法看到弟弟。她轉身朝客廳跑去,撩開窗帘、打開百葉窗向外望去,但看不見車道、看不見院子。沒有樹木、沒有門廊,也沒有約瑟,只有厚重的濃霧漂浮在窗前,模糊了外面的整個世界。
「那麼你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的養父母在鏡頭面前燦爛地微笑著,色彩鮮艷的服裝即使在黑白照片上也顯得明快。他們的左邊是一個樹墩,樹墩的右側是她的生身父母,服裝周正、表情嚴肅、不苟言笑的生身父母。
多恩。
勞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那後來怎麼樣了?」
「我想我看見你母親殺了一隻小羊羔。」
「是幻覺?」
「她把羊羔舉過頭頂,就像舉重運動員那樣,然後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就這樣殺死了它。它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再叫了。你母親抱起羊羔,沖我笑了笑,說聲對不起就抱著它走出了房間。它的嘴角在淌血,但地毯就是深紅色的,所以你也看不見上面的血跡。我說過,我不知道是做了個噩夢,還是真有此事。但我從來沒對爸爸媽媽或任何其他人說過。」勞瑞撿起那張照片,凝視著上面那張嚴肅的臉。這曾是她的母親。
母親將她推開,面無表情地走出倉庫,穿過院子朝房子走去。
「那我們去找張地圖。」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母親大步走到倉庫前,猛地把門推開。
他再次看看了照片。「不記得了。我想是一個男人。」
她不想讓聲音泄露她的感情,只是點了點頭。
她們在玩舉行婚禮的遊戲。像以往一樣,多恩既是牧師也是新郎。他們用可樂的拉環做戒指,並將雜草編織成花環。勞瑞裝出一副很快read.99csw.com樂的樣子,可心裏卻感到不安。
「我們從哪兒開始呢?」約瑟問道。在耀眼的陽光下,他眯起眼睛打量著這所房子。「見鬼。這房子還是這麼陰森森的。」
是的。他們的。無論如何,是他們養育了她,是他們的愛、道德觀和影響使她成長為現在的她。
他從她手裡拿過照片。「我也記得。」
「以前我從未對別人提起過。我不知道那是真的發生過,還是我在做夢,還是……」
「勞瑞,」他靜靜說道。「真高興看到你回來。」
他像愛姐姐一樣愛她。由於血緣上的原因而影響她對弟弟的感情,她覺得很內疚。
她內心的震驚和厭惡已被恐懼所代替。她明白,她母親一定知道倉庫里發生著的事,並且下定決心要做些什麼。
那女孩一|絲|不|掛,活生生的,身上沒有任何燒焦的痕迹。幾秒鐘前,她剛剛被燒死在倉庫里,可眨眼間卻又跑到了這裏。勞瑞驚呆了。
他閉上了嘴。
「什麼事?」
可哪兒也找不到她父親的朋友。但她看到了母親。她正躺在廚房的地上,裙子高高撩起。
她盯著照片,裏面的一切對她來說都非常熟悉。儘管生,身父母的臉不能讓她產生絲毫感動,但對過去已喪失記憶的好奇心卻並沒有減弱,甚至變得更強烈了: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被領養——她父母為什麼被謀殺。
約瑟點點頭。「我也這麼想。」
他們驅車離開松溪鎮,沿著一條蜿蜒的小路開去。約瑟說這麼多年後一切都變了。城裡當年沒有麥當勞,也沒有假日旅館,當然也沒有馬路兩邊林立的店鋪。
他聳了聳肩。「我們就離開了。繼續旅行。後來我們就在一個城市住下了。幾個月後,你出現了。」
約瑟點點頭。「我還記得那幢房子。」他思索片刻,看著她:「你呢?」
「我們在鎮上住了一兩天,然後就去拜訪了這對夫婦。他們也許是爸爸媽媽的朋友,也許是鎮上什麼人介紹的。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我們開車穿過一片樹林,打聽著這家賣羊毛地毯的人。林子中間有片空地,有些人在那裡賣飲料和水果。爸爸給我買了一瓶草莓汁,這些我記得很清楚。後來我就記得看見了這幢大房子。」
勞瑞抬起頭。她發現自己已經屏住了呼吸。
工具棚還有一扇門通往院子。勞瑞小心翼翼地閃開靠在牆上的鏟子、斧子,朝那扇門悄悄挪去。她父親正在喃喃地說著什麼。她不想聽。她也不想知道他在說什麼。
「約瑟!」她大叫。
他皺起了眉頭。「不……」他慢慢說道。「我想沒有了。」
她手扶欄杆,一步一步走上這四級台階。她知道,自己小的時候就是這樣走上台階的。雖然大腦執意要埋葬一切,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對過去產生了反應。
火焰衝天而起。「媽媽!」勞瑞大叫。
她認出了這個聲音。雖然不願意,但她知道自己不得不轉過身去。
不。這不可能。
勞瑞嘆了口氣。「這些我一點也記不得了。我真希望自己還記得,可腦子裡一片空白。」
並且想讓她看到這一切。
「我想我父母是被謀殺的。」停頓,接著:「除了我父母之外,你不記得其他人了?」
「媽媽!」勞瑞大叫。
「精神創傷?」
她想起了她父母的死。
她急急忙忙穿過院子,快到家時,她看見了從車庫裡出來的母親。她手裡還拎著那桶拖拉機用的汽油。勞瑞正打算開口叫她,但母親臉上那義無反顧的表情又讓她改變了主意。
「我就那麼突然出現了?」
她點點頭。
她在和多恩一起玩耍,不是在多恩想去的樹林里,而是九九藏書在同樣是禁地的倉庫里。
「從來沒有。」
「他們從來沒告訴過你為什麼?從來沒解釋過你為什麼突然有了個新姐姐?」
「你記得她也被殺了?」
多恩似乎對這一切太認真、太執著了。
「也可能只是我的想象。」
天黑以前,她一定要遠離這所房子。
「我還記得有一次,因為我沒有按時起來吃早飯,你父親就開始大發雷霆。我很累,所以爸爸媽媽就讓我多睡了一會兒,可你父親卻不幹了。雙方父母差點兒打起來。我當時已經起來,並且聽到了他們的爭吵,於是我就哭了起來。爸爸媽媽盡量在哄我,而你父親卻說『那是他活該。』約瑟的聲音小得幾乎變成了耳語。你父親把我嚇壞了。我不喜歡他。」
但當他們駛出城區來到郊區時,他變得沉默了。他說他認得這條路。還有這片地區。汽車在遮天蔽日的樹林間穿行。勞瑞知道他像自己一樣,都感到了壓抑和恐懼。
「我夢到過多恩和一個屠夫。而你看見我母親屠殺了一隻羊羔。這太巧合了。」
「接著,你母親從我的衣櫥里走了出來,跟我說對不起,這羊羔不該在這裏,然後她從床上抱起羊羔,把它……摔在了地上。」
一切都那麼整飭,似乎一直有人在照看著這片土地。
她很不情願地點點頭。「我記得她叫多恩。」
勞瑞看見多恩的頭髮著了起來,她臉上的皮膚開始變黑。捲曲。父親的後背開始起泡、開裂,鮮紅的血液眨眼就變得焦黑。兩人在地上拚命地掙扎著,想逃離火海。但火焰已完全包圍了他們。他們無處可逃。
她已經開始冒冷汗了。「我想是的。」
「那麼,你們在那裡時又發生了什麼?」過了一會兒,勞瑞問道。「你還記得什麼?」
「我只需要一點東西來幫我回憶。」
這裏風景優美。古木參天,遠處的山嶺白雪皚皚。低沉的雲層似乎給樹林加上了華蓋。但勞瑞卻對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視而不見。她仍在努力回想父母是如何被殺的。這一點她很確定,但具體細節卻一片模糊。她只有一種朦朧的感覺,多恩和這件事有關係,而且她父母的死很可怕、很不自然。
她確信這一點。
「倒也不是。爸爸媽媽離開過一陣。我和凱麗太太呆在家裡。他們回來的時候帶著你。」
但這念頭還是讓她渾身發冷。儘管在商戰中她是一個勇敢的鬥士,但她還是為約瑟能在她身邊而暗暗高興。他可以保護她。
是的。比林頓。
他們在樹林間尋尋覓覓,在塵土飛揚的路上顛簸了一個多鐘頭。歷盡千辛萬苦,他們終於找到了它。
「不。那羊羔在我的房間里。我不知道為什麼。而且不是在晚上。是在白天。不過房子里總是很暗,所以區別不大。我剛從外面進來,打算……不知道,也許是從箱子里拿本小人書。我是跑著上樓的,因為我想儘快趕回爸爸媽媽身邊。那隻羊羔就在我的床上。就站在床墊上。它站在那裡看著我,咩咩叫著。
粗糙的木門上沒有鎖,也沒有門閂。她小心地一點一點把門推開,盡量使它不發出任何吱嘎聲,然後慢慢地蹭了出去。
他凝視著照片。「我那時很小,不過我記得我們開車在加利福尼亞北部走了一兩個月。不知道是在度假,還是隨便走走——你知道父母的為人——但後來我們就到了這個山區小鎮。我不記得那小鎮的名字,但如果有張地圖,也許我還能找到那地方。」
比林頓先生。
當她看見那幢房子時,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
她微笑著,拍著他的肩膀。「而你那時才4歲?這太讓人吃驚了。」
不出所料,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