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兒已住了四天，說實話，他並不喜歡這房子。塞爾威神父失蹤，而其全家被害，這本身就足以令人在黑夜裡產生出可怕的念頭。但除了這個，還有個問題。

安德魯斯合上《聖經》，將手疊在它光滑的封面上，閉住眼睛開始祈禱，「主啊……」他剛說兩句，就啞住了。這時，音樂聲已停，從房子後邊的一間屋子裡又傳來撕紙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安德魯斯震驚地看著被褻瀆的房間。誰乾的？為什麼？又怎麼樣乾的？他整夜都在家，而直到五至十分鐘前才聽到些聲響，甚至還是隱約聽到的。

走廊那頭傳來奇怪的沙沙腳步聲。

而塞爾威神父的書桌上，則擺著一個用人的發霉的糞便製成的十字架。

在塞爾威神父九-九-藏-書房中的感覺儘管不像旅館中的那麼強，但很相似。

上面布滿了糞便。

他一驚之下，將杯中茶水都灑到了書上。

突然，煙霧保警器鈴聲大作，尖厲的響聲劃破本來寂靜的夜空。

他不住地眨著眼睛，竭力抑住被余煙嗆出的淚水。他輕輕揉了揉眼睛，又溢出許多淚來。他乾脆不再管它，只注視著房間思忖。按常理，這火該著得熊熊不可控制，卻為什麼只造成這麼微小的損失呢？他走向書桌，撿起一張《聖經》殘頁。濕乎乎的，只邊緣燒糊了，觸上去還粘粘的。他貼近臉部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隨即就又丟在地上，直覺陣陣作嘔。

自己現在是個成人了，不再是害怕黑暗的小孩子，是個牧師，是個有主在身後的人了。

安九九藏書德魯斯神父屈下膝嘔吐起來，劇烈地，不可遏制地吐著。他想禱告，注意力卻不能從沉痛的胃部移開。

穩住，他正告自己。

他不安地坐在椅子里，隨手拿起一本黑皮聖經。從眼角，他覺得看到什麼東西在移動。

一縷小火苗在重重煙霧中依稀可辨，他趕緊將水向上潑去，再回廚房取水。

他打開塞爾威神父書房的燈，在門口站了一下，他的眼被嗆得開始流淚，揉一揉，又覺得癢起來。煙無疑是從這間房子里冒出來的，但他感不到熱，也看不見火苗。火肯定還小，可以控制。他跑到廚房，取了一壺水來。

現在他不再擔憂房子里的怪氣味，怪聲音了，眼前實實在在發生了真正的——火災。他跑向走廊，不再感到害怕。氣味越來九*九*藏*書越濃，煙越來越大。屋子開始被濃濃的棕色煙霧所籠罩。

三趟之後，火滅了。安德魯斯使勁咳嗽著，踉踉蹌蹌走過書房，打開了所有的窗子。他一定要將此事告知主教。

這決不是一座吉宅。

那渾身的肌肉為什麼還是發緊？

不，那不可能。

安德魯斯輕輕扯了扯脖子上的鏈子，撫摸著懸在上面的金十字，再一次閉上眼睛，向主祈禱。

唐納德·安德魯斯神父受主教之命主持蘭多地區的宗教活動，直到塞爾威神父回來或新牧師被任命為止。對於一個一直在輔助他人的新手，得到這種機會，即便時間很短，也無疑可稱得上是個大成功。當主教提議讓他住在塞爾威的房子里時，他便欣然接受了。教堂擁有這所房子，允許他免費居住，因九-九-藏-書而省了他住房上的花銷。

這房子散發出腐敗的氣味。

空氣中瀰漫開一種什麼東西被燒著的氣味，他睜開眼，使勁聞了聞，——燒焦的肉？

安德魯斯認為自己對氣味、情緒很「敏感。」或許他是個小精靈，他說不清。

書房一片狼藉，塞爾威神父整整齊齊排在書架上的書都被扔到了地上，而且粗暴地扔得到處都是。奇怪的是它們並沒有著火。房間的中央，是塞爾威神父特大號的聖經，它中間所有的內容都給撕掉了，只剩下前後的幾頁書皮。中間的紙已被撕爛揉碎，堆成了一堆，那正是剛才在燃燒的東西。

但的確是什麼東西燒糊的氣味。

安德魯斯神父端了杯茶來到客廳，把正在播放歌曲「一個小精靈的下午」的留聲機音量調得更高些，然後在httpｓ://ｒｅaｄ•９９ｃsw•cｏm椅子上坐下來。他希望這座古宅各處不時傳出的微小聲響都被淹沒在這音樂聲里。神父無疑是一個容易受驚嚇的人，但他已堅定地加入了教會，因為他意識到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善，另一種東西叫做惡，而這善惡又非哲學家或宗教預言家所言的那種模糊概念，而是實實在在的真實的存在，是生活的事實。

不管是不是成人，是不是牧師，他只想逃離。

他低頭看看腳下，發現所有的紙面上都多多少少沾著人的糞便。

上大學去德國旅行時，曾發生過他進不去一家飯店的門的情況。在門口他感到的一種通遍全身的強烈的噁心恐懼使他無法進去。後來得知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曾有成千的吉普賽人被殺害在那所建築中。

從窗外什麼地方，傳來尖尖的，如怨如訴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