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偶爾早點休自化也很好啊，過勞會危害健康。」夏美為戶島的杯子里倒了酒。
「不是什麼大事，」戶島搖了搖手，「機器故障，沒辦法工作，所以今天乾脆提早結束了。」
夏美回頭看向身後，「嗯，麻耶姊昨天送來的。」
夏美把啤酒、杯子和小菜送到戶島的座位。
「真令人期待，聽說今年也設計了很多新的花樣，所以麻耶姊說，準備工作比平時更麻煩。」
「喔喔，原來我是第一個。」
雖然參加遊行的是從全國各地募集而來的角色扮演迷，但菊野商店街本身也會派出一支隊伍參加。去年表演的節目是「輝夜姬」，完全地詮釋了在竹子中找到嬰兒，以及許多男人向長大后的輝夜姬求婚的場面，還有輝夜姬搭著月亮使者的轎子離開的場景。最後得到第三名。聽工作人員說，主辦町的代表至少會進入前五名，所以他們鬆了一口氣。
佑太郎聽到蓮沼的話，停下了腳步，「誤會？」
「如果是這樣，那就在非營業時間過來。」佑太郎克制著內心的感情低聲說道。
「妳也要去幫忙嗎？」
一個男人站在門口，夏美一看到他，頓時感到背脊發冷。男人穿了一件黑色防風衣，用防風衣的帽子包住了頭。年紀大約五十多歲，因為曬得很黑，所以看起來皺紋很深。凹陷的雙眼很陰沉，臉頰凹了下去，渾身散發出可怕的感覺。
「你來幹什麼？」他站在那裡，低頭看著蓮沼問，可以感受到他努力克制內心的感情。
即將六點時，拉門嘎啦一聲打開了，一名客人走了進來。夏美面對著廚房，但猜到是哪個客人上門。這位客人在這一陣子，每逢這一天，就會在這個時間出現。
「關係嗎？我不認識任何人。」
那是一張六人座的桌子，湯川坐在角落的座位。
他們理所當然地開始自我介紹，夏美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蓮沼拉了椅子坐了下來，仍然沒有拿下帽子，然後看著夏美，冷冷地說：「啤酒。」
他就是之前那個姓草薙的偵查負責人出示的那張照片上的男人。幾年前，他因為對佐織態度不遜，爸爸佑太郎禁止他來這家店，不久之後，佐織就失蹤了。草薙之所以會拿出照片打聽，一定是他和佐織的死有關，而且不久之後，警方也以殺人的嫌疑逮捕了他，夏美也是在當時第一次知道他名叫蓮沼寬一。
「好。」夏美回答后，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並木屋」內並沒有可以賣生啤酒的先進設備。
夏美口中的麻耶姊是本地屈指可數的大型書店「宮澤書店」的繼承人宮澤麻九*九*藏*書耶，才三十齣頭的女生很有領導能力，不僅擔任町內會的理事，還是遊行的執行委員長。
「啊喲，是戶島啊，你好，今天真早啊。」
「真智子，」佑太郎叫了起來，「拿鹽過來，一整袋都拿過來。」
「好，還有每次點的那個。」
「我相信這對我們都好，對了，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這個是誰都可以參加的嗎？」他指著牆上的海報。
哈哈哈。夏美笑了起來。
「已經一年了啊，時間過得真快啊。」戶島深有感慨地說。
男客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妳好。」他戴了一副無框眼鏡，他之前說自己四十多歲，但因為身體線條很緊實，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輕。
「你少裝蒜了，我知道你對警察說了些什麼，因為他們在偵訊室問了一大堆，所以，我來這裡是有原因的，要和你談賠償金的事。」
那天之後，湯川不時來「並木屋」吃飯。因為他每次都一個人，所以經常和別人並桌，那些老主顧也每次都會和他聊天，夏美覺得湯川對這一切都樂在其中。
「慢慢喝。」真智子說完，走去廚房。夏美看著媽媽的背影，猜想媽媽可能在樓梯上聽到了戶島說的話，所以沒有立刻下樓，在樓上等了一會兒。
夏美把托盤抱在胸前，露出親切的笑容，「教授，你目前在大學做這些研究嗎？」
「修作嗎？」正在準備食材的並木佑太郎停下手，「怎麼了？」
她走去廚房拿小菜時愣了一下，因為佑太郎一臉可怕的表情，真智子也站在他的身後。他們兩個人都瞪著店內的某個人。
「故障？」
「為什麼？妳可以參加了，年輕人都該參加，尤其像妳這麼漂亮的女生，更應該參加，否則就沒有亮點了。呃，我忘了是幾年前，那一次的節目很棒，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貝殼，而且貝殼中途打開，人魚公主出現了，當時可轟動了——」戶島說到這裏，半張著嘴，表情僵在那裡，眼神飄忽起來。他說到一半回想起以前的記憶，發現自己差點禍從口出。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湯川開始六點之前來到店裡。也許他發現六點過後，店裡的客人就一下子多了起來。既然都要和別人並桌，至少希望坐在自己喜歡的座位上。
湯川一手拿著雜誌，正在吃生魚片，點了點頭說：「請坐。」他對剛進來的客人沒有興趣，可能以為只是像往常一樣有人並桌。
她走回店裡，整理好餐桌時，聽到拉門嘎啦一聲打開的聲音。
這名男客姓湯川，是帝都大學的物理教授。至於夏美為什麼會知道read.99csw.com，是因為其他客人問出來的。
「食品冷凍機壞了。」
夏美忍不住有點提心弔膽，擔心第一次上門的男客感到不自在，以後再也不來了。
「沒關係，沒關係，不是什麼大事，」戶島用力搖著手，「小夏，妳不必告訴妳爸，但先給我來一瓶啤酒。」
不一會兒，旁邊的樓梯就傳來腳步聲，真智子走了下來。
蓮沼大言不慚地說完之後，巡視了店內，所有客人都露出夾雜著困惑、驚訝和不悅的表情，他心滿意足地撇著嘴角笑了笑，粗暴地打開拉門走了出去。
聽到嘎啦的開門聲，夏美不假思索地說了聲：「歡迎光臨」，看向門口。
佑太郎向前踏出一步，夏美以為他要打蓮沼，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哼，」蓮沼冷笑一聲，「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沒有去坐牢？」
蓮沼揚起下巴，瞪著佑太郎。
「這次是別的機器壞掉，我問了廠商，他們要到明天才能來修。真傷腦筋，偏偏在這麼忙的時候出問題。」
「沒有觀眾席嗎？」
貼在那裡的是即將舉行的秋祭海報，許多扮成童話故事和民間故事中人物的人一臉高興的表情參加遊行。去年拍的這張照片用在今年的宣傳海報上，「菊野故事遊行」已經成為固定的名稱，有很多觀光客特地遠道而來參觀。
夏美送小毛巾過去，「歡迎光臨。」
戶島拿起杯子，開心地笑了起來。
「先喝啤酒可以嗎？」
但是，那個男客看起來並沒有不高興，用平靜的語氣告訴那兩名熟客，自己在帝都大學教物理，因為新完成的研究設施就在這附近，所以每個星期都會來幾次，然後還向兩名熟客請教了這裏值得推薦的料理。
這個男人為什麼來這裏？
「喂，我說你啊，」坐在遠處桌子旁的戶島剛才一直沒有吭氣，這時指著蓮沼說：「我剛才就覺得你不對勁，原來是你啊，竟然還敢來這裏。」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我只是實話實說。」
「把你當成兇手？我認定你就是兇手。」
夏美跑去店的後方，對著廚房叫著：「爸爸，戶島叔叔來了。」
「什錦菜嗎？好的。」
正在廚房的並木問戶島：「到底怎麼了？」
「我是說賠償金的事，是你在警察面前說一些有的沒的，讓他們來抓我，我說錯了嗎？」
「好像有什麼事。」
秋天終於來了。並木夏美想道。雖然快十月了，但最近還是很悶熱，遲遲無法穿秋天的衣服，讓她感到很不開心。她的名字經常引起誤會，其寶她並不喜歡夏天。
「不，還是算了。hｔｔｐｓ://rｅad.９９ｃsｗ.cｏｍ」
「很可惜，我做的研究沒這麼優雅，也沒這麼精采。」他嘆了一口氣，把雜誌闔了起來，塞進放在旁邊的皮包里，「經常有人問我，你做的研究到底可以發揮什麼作用？可以為生活帶來方便嗎？和智能型手機比較，哪一個比較厲害？」他拿起啤酒瓶，為自己的杯子倒了啤酒，「很遺憾，我都答不上來。雖然都是科學，但科學也有各種不同的種類，很多都是和大部分人一輩子都無關的研究，我做的研究也屬於這種類型。」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用另一隻手擦了擦嘴唇沾到的泡沫，「但如果妳還是想了解，我可以告訴妳我目前正在進行的研究主題。」
「既然這樣，就只能早起去佔位置了。如果你想去，記得告訴我，我可以帶你去。」
那兩名熟客如魚得水般介紹起來，高湯煎蛋卷比普通的煎蛋卷更適合當下酒菜，串烤的話要同時點鹽味和醬汁兩種口味，來這家店不吃鹵什錦蔬菜就是大笨蛋——他們說得口沫橫飛，但那名男客並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不時附和，記著筆記，然後點了幾道他們推薦的料理，吃了幾口之後，心滿意足地點頭。那兩名熟客見狀，也顯得很開心。
他的想法今天也應驗了。六點過後，客人好像約好似地陸續上門，雖然都不是老主顧，但都是來過幾次的客人。
幾個月後，湯川也成為老主顧。認識他的客人都叫他教授，最近夏美也跟著一起叫他教授。
「沒有給你喝的啤酒。」佑太郎說，「也沒有菜給你吃，你給我出去。」
「我不會參加。」夏美說。
佑大郎不發一語走出廚房，拿下了圍裙，走到蓮沼面前。
「答對了，就是摺紙。想辦法把一張很大的紙儘可能折得很小，重點在於不光是折起來，拆開時的步驟也必須很簡單。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我剛才雖然說是摺紙，但其實材料並不是紙，而是太陽能電池之類的太空能源板，在折得很小的狀態下裝上火箭，送到太空，在太空中展開之後，就可以使用。這項技術的靈感和起源來自日本的摺紙，在那個領域的人，即使不是日本人，也聽得懂摺紙的日文。」他口若懸河地說完后，看著夏美的臉，似乎想要聽她的感想。
「戶島叔叔，」夏美眨了眨眼睛，「怎麼了？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並木屋」的老主顧中，有不少人因為這裏很隨興，所以態度有點大刺刺。當時那兩名老主顧正是這種類型。他們自己聊了一會兒，開始注意和他們並桌的陌生客人，不知道因為什麼契機和他聊read.99csw.com了起來，問他是不是住在這附近，做什麼工作。
真智子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上拿著裝了鹽的塑料袋。「給我。」佑太郎一把搶了過來，走去玄關，一打開拉門，抓起鹽用力撒了起來。
「妳只是幫忙而已嗎？不參加遊行？」
「麻耶姊說，如果我有時間，希望我去幫忙。我去年第一次參与，發現在一旁幫忙，用油彩畫在那些小孩子臉上也很開心。」
夏美走回廚房，通知了廚房，然後和戶島來的時候一樣，把瓶裝啤酒、杯子和小菜放在托盤上，走向那名男客。
「補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看起來好像把紙很複雜地折來折去……」
「沒這個必要，你在這裡會造成其他客人的困擾，你趕快給我離開。」佑太郎轉身準備走回廚房。
回頭一看，意料中的客人坐在還沒有人坐的六人座桌子的角落。
「對。」蓮沼微張著嘴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是受害者，因為你們的關係被當成了兇手，丟了工作，也失去了信用，到底要怎麼辦？」
夏美聽佑太郎說，戶島是他從小學時代一起玩到大的損友。抽煙、喝酒、賭博，大部分壞事都是和他一起學的，高中時逃課去打小鋼珠被輔導時，兩個人都一起理了光頭。
她打開格子門走到門外，準備把暖簾掛起來，發現一大早就下不停的雨已經停了，而且風中也沒有黏在皮膚上的潮濕，乾爽的風吹起來很舒服，遠方的天空有一抹紅色。
「提早下班了，偶爾也該偷懶一下。」
「是這樣嗎？」蓮沼撇著嘴角，「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要怎麼補償我承受的這些不白之冤？」
「小夏，只有妳會對我說這種話，我老婆竟然說什麼既然工作這麼忙，就不必特地回家了。」
「修作，你不要說話。」佑太郎轉頭說了一句，又回頭看著蓮沼說：「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冷凍機？又壞了嗎？上次不是才聽你說，冷凍機出了狀況，員工差點出事嗎？」
「好。」夏美應了一聲，她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她像往常一樣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啤酒。
「我沒開玩笑，她真的這麼說，把老公當成什麼了——」他用筷子夾了一口小菜的炒金平送進嘴裏后，視線集中在某一點，「喔，海報已經出來啦。」
「我也是不得已啊。」戶島修作把靠近門口那張四人桌的椅子拉了出來。
男客脫了上衣，正在看雜誌。翻開的那一頁上有好幾張好像漂亮立體圖案般的照片，夏美把啤酒和杯子放在桌上時，忍不住說：read.99csw.com「真漂亮。」
太好了，夏美暗想道。因為她正在為不知道該怎麼制止他著急，她假裝什麼都沒聽到開始整理冰箱，然後偷偷打量戶島，他正一臉尷尬地喝著啤酒。
蓮沼的肩膀動了一下，「這裏不是吃飯的地方嗎？」說完，他偏著頭，看著夏美問：「啤酒呢？」
「要什麼時候來是我的自由，不過，算了——」蓮沼站了起來，「今天我就先離開，我相信你也要作好心理準備，但是千萬別忘了，我沒有被起訴。雖然檢方用處分保留這種模稜兩可的字眼，但反正就是我沒有過錯，你沒資格對我說三道四，也沒有理由把我趕出這家店。我是受害人，你害我蒙受了不白之冤的可憐受害人。」
「是喔。」蓮沼用指尖抓著鼻翼，「我想問一下原因。」
「不，那你慢慢享用。」夏美說完，轉身離開了。
「我說並木先生啊，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因為佐織太美了，她難以相信那是自己的姊姊。
夏美清楚記得戶島提到的那次遊行。大約四年前，夏美看到從貝殼中出現的人魚公主也嚇了一跳。
「那只是現在而已，」佑太郎說，「警察也沒有放棄，很快就會把你抓進去。」
「好，我會考慮。」男客連續點了好幾次頭，「謝謝妳告訴我。」
「是不是很漂亮？」男人得意地把雜誌拿給她看，「妳覺得這是什麼？」
「有工作人員席和來賓席，如果有關係，好像就可以張羅到那裡的座位。」
戶島每天下班后，就會來「並木屋」坐一下，喝一瓶啤酒，配一點下酒菜。這是他多年的習慣。平時都八點左右才會來店裡。
她在思考在哪裡見過這張臉的同時，記憶蘇醒了。夏美愣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爸爸，」夏美小聲叫了一聲，「怎麼辦？」
三十分鐘后——
戶島也和佑太郎一樣繼承了家業，那是一家食品加工公司，夏美在上學路上曾經多次看到他騎著腳踏車去位在城鎮角落的工廠。
他在今年的黃金周后第一次來這家店，剛好是在店裡生意最好的七點左右，那時候當然沒有空的桌子。問他願不願意和別人並桌，他說沒問題，問了兩名坐在六人座桌子旁的老主顧，他們也欣然答應並桌。
「遊行嗎？當然可以啊，只不過會有很多人，如果站在後面，就會看不太到。」
一張像岩石般有稜角的臉探頭進來。夏美和這個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外面穿著工作服的男人很熟。
男客皺起眉頭，用指尖推了推眼鏡的中心。
蓮沼面無表情地看著夏美，然後緩緩巡視店內，指著旁邊的桌子問：「可以坐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