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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誰在優奈生前很疼愛她,目前還活著呢?」
門打開了,澤內幸江推著推車走了進來。木製的推車上放著熱水瓶、茶壺和茶杯,她剛才說很想和客人一起喝茶,或許是真心話。
「嗯,」草薙再度巡視周圍后回答:「完全不一樣了。」
「她曾經說,父親在由美子很小的時候就意外身亡了,她母親好像是在她進高中后不久去世的。」
草薙陷入了思考。二十三年前那起事件的被害人並非只有本橋優奈而已,本橋由美子也是受害者。如果有人為她復讎也很正常,湯川說的「拼圖」該不會就是指這件事?
澤內幸江一臉冷靜地看著他。
即使小時候感情很好,優奈的同學應該也不可能在二十年後為她報仇,有這種想法的人一定和優奈關係很密切。
只是感覺和之前大不相同了,草薙把這句話吞了下去。
「沒錯,尤其是本橋優奈的東西,仍然保留著失蹤時的原樣。」草藉指著書架說,「以前那裡放了一架直立式鋼琴,鋼琴上放著一家三口的照片,無論怎麼看,都覺得是家裡有一個小學女生的住家客廳,本橋先生的時間一直停在那裡。」
「是嗎?」
「妳知道這件事?」草薙問。
「大部分都丟掉了,只是有一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都一起放在家裡保管。」
「對啊。」
「哥哥曾經好幾次說,想要殺了他,但我認為哥哥並沒有真的想要下手,因為殺不了,所以才會說想要殺了他。」
「其他就想不到了,我父母都已經死了。」
搬進客廳的紙箱里塞滿了舊相簿和書簡類,草薙和內海熏戴上手套,檢查這些物品。
「謝謝。」草薙說完后喝了一口。
「我覺得不可能。」內海熏說。
「我想請教一下,」草薙看著婦人的雙眼問:「本橋誠二先生是否曾經想過親自消除這份仇恨?」
這句話重重地沉入草薙的腹底,「是這樣啊……」
由於偵查工作毫無進展,草薙不由得想起內海熏委婉地提出的意見,「找到的那個氦氣瓶會不會是兇手安排的幌子」。一問之下,發現湯川也這麼認為。
「她很年輕,也很健康。」澤內幸江說,「她嫁進來之後,我們家的氣氛也變得歡樂起來。那時候我媽還在世,完全沒有常見的所謂婆媳之爭。對優奈來說,她也是個好媽媽……所以在優奈失蹤之後,她才會那麼自責,實在很可憐。她從附近的大樓跳了下來,但事後聽我哥哥說,她之前就有點不太對勁,哥哥有點擔心她。」
「不,沒聽說這件事,只聽說她住過很多地方。」
「好像是這樣,我在整理東西時發現了這件事……」
「我不希望你們先入為主,但我可以告訴你們,過去的事件和這起事件因為某個人的關係,在某個地方產生了交集。」
「不必客氣了,我們是來談公事的。」
「你是read.99csw.com說可能會報仇的人嗎?嗯,有這樣的人嗎?」澤內幸江比剛才更加用力偏著頭,然後慢慢搖了搖,「我完全想不到,雖然大家都很生氣,但畢竟不是當事人,所以也……」
「之後去了孤兒院嗎?」
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看完所有的照片。負責檢查書簡的內海熏也完成了作業,也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成為線索的東西。
「那妳覺得有沒有人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可能會真的下手呢?」
「可以,但可以請你幫忙嗎?因為有點重。」
內海熏看著澤內幸江。
「得知蓮沼死了,妳有什麼感想?」草薙問。
「由美子太太——優奈的母親娘家的親戚呢?」草薙問,「他們應該也很疼愛優奈吧?」
「聽說那位先生死了。」澤內幸江把茶杯放在內海熏面前時說,「就是姓蓮沼,在優奈的事件中遭到逮捕,之後又無罪釋放的人。」
這時。放在上衣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岸谷打來的。「我接一下電話。」他向澤內幸江打了招呼后,接起了電話。「怎麼了?」
「是喔……」
內海熏在一旁繼續翻著相簿。那是更早的時期,不見由美子的身影,只有本橋誠二的照片。從學生時代翻到少年時代時,就變成了黑白照片。
「嗯。」內海熏瞭然地點了點頭,「搞不好相反,會放很多可以回想起她們母女的東西。」
「在他去世之前呢?」
「請問是哪一位?」不一會兒,對講機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喔。」內海熏點了點頭,把相簿翻了過來,從後面翻了起來。她似乎打算倒著看。
澤內幸江在草薙他們對面坐下后,靜靜地把熱水倒進茶壺,然後把焙茶倒進了杯子。
澤內幸江微微偏著頭,視線看著斜下方,然後抬頭看著草薙說:
「已經過了二十年,知道當時情況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像我兒子當初年紀還很小,甚至根本不記得有過優奈這個表姊。」
草薙也覺得有道理,應該沒有人會為別人的孩子報仇。
草薙再度看著相簿。內海熏翻相簿的速度變快了,貼在第一頁的是嬰兒的照片,八成是本橋誠二剛出生時拍的。
「可以嗎?」坐在旁邊的內海熏問草薙,她似乎想要發問,草薙微微點了點頭。
「聽說妳哥哥……本橋誠二先生在六年前去世了。」
「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更何況我覺得這種事也不好追根究底。」
「由美子太太嫁過來時,沒有把自己的照片帶來嗎?」草薙問澤內幸江。
「那個人,」澤內幸江說到這裏,露齒一笑,「應該就是我。因為優奈兩歲之前,我還住在這裏。雖然在由美子眼中,我是個嫁不出去,又很煩人的小姑。」
草薙聽了,心情更加鬱悶,腦海中浮現了「禍不單行」這幾個字。
「妳曾經和九-九-藏-書哥哥……本橋誠二先生討論過那起事件嗎?」
「對。」白髮婦人點了點頭,「他罹患了食道癌,最後瘦得像皮包骨……但對他來說,或許可以解脫了,因為他曾經說,他的人生沒有任何樂趣。」
然而,草薙覺得相隔二十年再走在這條路上,似乎比記憶中更狹窄。他走在路上時打量周圍,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原因。
「是嗎?我知道了,向足立分局道謝后就離開吧。」說完,他掛上了電話。草薙指示岸谷前往足立分局調查本橋優奈的事件,但似乎並沒有收穫。
前一刻離開的澤內幸江端了咖啡進來。
「是啊,」她小聲回答,「我很少看電視,也對網路沒什麼興趣,是附近的鄰居告訴我的。雖然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些人真的很好心。」她在說「好心」這兩個字時充滿了諷刺,「今天早上接到電話,得知你們是警視廳的人時,就覺得果然也來我們家了。」
「啊!」內海熏叫了一聲,草薙伸長脖子一看!發現是身穿婚紗的由美子,和穿著燕尾服的本橋誠二的合影,兩個人滿臉幸福的笑容。
「由美子的父母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考慮到兇手可能不是開車,而是騎腳踏車,所以擴大範圍確認了監視器的影像,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腳踏車。
「不,很抱歉,突然上門叨擾。」
「由美子太太……嗎?優奈的媽媽真漂亮。」
「但她不是沒有親戚嗎?是誰照顧她?」
草薙確認了紙箱內,沒有其他相薄了。
草薙和她一起坐在沙發上之後,打量了室內。客廳內有一個厚實的書架,上面有很多精裝本的書,還有一些外文書,牆上掛著裝在相框里的花卉畫,應該是名畫家的作品。
草薙和內海等在門口,通道前方的玄關門打開,戴著圓形眼鏡、一頭銀色短髮的嬌小女人現了身。看到她的表情有點緊張,但嘴角露出了笑容,草薙暗自鬆了一口氣。
「好像就是這裏。」站在旁邊的內海熏看著門柱上的石制門牌說。門牌上寫著「澤內」的名字。十九年前,上面刻的是「本橋」的姓氏。
草薙回想起十九年前走進這裏時的情景,當時他和間宮一起,來向本橋先生報告逮捕了蓮沼的事。這下子應該可以嚴懲他——間宮用強烈的語氣對本橋先生說這句話的情景歷歷在目。
除此以外,目前認為兇手從公園開車前往命案現場,所以分析了幹線道路附近的N系統的紀錄,雖然遊行當天實施了交通管制,交通量比往常減少,目前也沒有任何成果。
草薙很在意湯川建立的新假設到底是什麼內容,因為之前雖然在草叢中發現了氦氣瓶,但之後的偵查工作毫無進展。
但是,聽內海熏說,湯川甚至說「只有找到過去那片拼圖,才能把整張圖拼湊完整」。至於那片拼圖是什麼,湯川只說是read.99csw.com人際關係。
「哥哥繼承了爸爸的公司,但年輕時曾經在母公司學習,那時候認識了由美子。」澤內幸江說了草薙剛才想知道的事,「結婚的時候,我哥哥三十三歲,由美子好像二十四、五歲。」
草薙也知道,蓮沼寬一的死從幾天前開始就在網路上成為熱門話題,幾個月前因為殺人命案遭到逮捕,卻因為證據不足而獲得釋放這件事似乎也傳開了。當然也有不少人提到了二十三年前那起事件獲判無罪的事。附近「好心」的鄰居看到之後,告訴了澤內幸江。
「怎麼樣?」內海熏問,「和之前來的時候有什麼不一樣嗎?」
「不、不,」澤內幸江輕輕搖了搖手,「由美子好像沒有親戚,不,應該有,只是完全沒有來往。因為在婚宴時,她娘家也完全沒有任何親戚來參加,而且也沒有父母和兄弟姊妹。」
草薙吐了一口氣,轉頭看著下屬說:「那我們坐吧。」
草薙和內海熏被帶到放著皮革大沙發的客廳。
「不好意思,」內海熏向她道歉。
雖然那個物理學家還是這麼古怪,但草薙很清楚他的推理能力不同凡響,既然他能夠這麼斷言,也許其中有什麼奧秘。
草薙覺得她的回答很有說服力。
「這就奇怪了,」草薙小聲嘀咕,「由美子太太讀高中之前,她的母親還在世,不可能完全沒有拍照。如果有照片,她嫁過來時應該會帶來,那些照片去了哪裡?本橋誠二先生丟掉了嗎?」
「我想喝茶,因為難得有機會和客人一起喝茶。」澤內幸江笑著走了出去。
「你是指為優奈報仇,殺了那個姓蓮沼的人嗎?」
「我一開始就說了,昨天鄰居告訴我,蓮沼死了,然後隔了這麼多年,又想起了那件痛苦的事,已經好幾年都沒這種事了。」
「你們不必這麼客氣。」
「請用茶。」她把白色茶杯放在草薙面前。
他作夢也沒有想到,十九年後,會在這種狀況下再度造訪。雖然那是一次痛苦、懊惱的經驗,但一直以為應該不會再和那起事件有任何牽扯。
「不必介意,那我就收下了。」澤內幸江微微欠身收下了禮盒,「我去倒茶,你們請坐。」
內海熏還沒有問完,澤內幸江就開始搖手。
草薙在面向這條狹窄道路的一棟房子前停下了腳步。以前這一帶還有舊城區的感覺時,覺得這棟白色洋房很漂亮,但如今周圍都是現代的建築,就有一種落伍的感覺。
「我哥哥因為那起事件失去了一切,一個人在這麼大的房子住了好幾年,在六十歲時退出公司的經營,搬去了老人公寓,但他不想放棄祖先留下來的土地,希望我搬來這裏,我們夫妻就搬過來了。因為我老公不想買房子,所以一直在外面租房子,原本正討論趁獨生子獨立,我們要搬去鄉下住。我老公兩年前死了,現在我一個人住在這裏,再九*九*藏*書度體會到我哥哥當時的孤獨。當然,我相信我根本無法想象他感受到的痛苦。」
「不,不用了,對了,本橋誠二先生的遺物呢?」
「要不要再喝杯茶?」澤內幸江伸出手掌,指著草薙的茶杯,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茶杯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空了。
「有沒有和親戚之間討論這件事?」
「好像是優奈出生以前的照片。」草薙回答。
「這本相簿呢?」內海熏拿起留在紙箱內的舊相簿,封面是皮革,看起來很高級。
「在法院作出無罪判決時,曾經討論了很多,也想過是否要聯署要求重審,但並沒有真的付諸行動,不久之後,原本支持我們的人也一個一個離開了,我哥哥也要工作,所以我也就不再主動和他討論這件事,哥哥也沒有和我談。」
「沒什麼感想,應該說,我不想去考慮那個人的事,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和我無關,我一輩子都不希望想起他,他造成了多少人的不幸,帶給多少人悲傷——」她越說越激動,臉也紅了起來。她可能自己意識到這件事,低下頭小聲地道歉說:「不好意思。」
「可以借我們看一下嗎?」
她的名字叫澤內幸江,是本橋誠二的親妹妹。草薙翻出舊資料調查了一下,在發現本橋優奈的屍體時,本橋誠二已經五十二歲。如果他還活著,今年就七十一歲了。
「是喔。」內海熏回答后,向草薙點了點頭。
「真不好意思,打擾了這麼久,還讓妳這麼費心。」草薙誠惶誠恐地說。
以前有許多小工廠和倉庫的這一帶,建造了好幾棟公寓大廈。因為這些大廈連在一起,所以看不到遠處的風景,而且有一種壓迫感,於是產生了道路變狹窄的錯覺。
說到底,草薙之所以會聽從湯川的建議,調查二十三年前那起事件的相關人員,最大的原因就是目前的偵查工作陷入了瓶頸。
在坐下之前,他們遞上了帶來的點心禮盒,澤內幸江為難地搖著手說:
草薙打開記事本,確認了本橋優奈的家庭關係,她的母親名叫由美子,在婚前姓藤原,在優奈失蹤的一個月後自殺。
「是這樣啊……」
但是,得知湯川說,必須重新調查二十三年前那起事件的相關人員時,草薙有點困惑。本橋優奈命案的相關人員中,或許至今仍然有人痛恨蓮沼,但為什麼等到現在才下手?如果要復讎,至今為止,應該會有很多機會。
草薙負責相薄,只要看到和優奈的合影,就會向澤內幸江請教那個人是誰。本橋夫妻應該為終於生下女兒感到高興,所以拍了很多照片。
「好。」內海熏回答。
「我是內海,上午曾經打電話給妳。」
雖然草薙很在意這樣的女人和以後要繼承家業的男人在哪裡、怎樣認識的,但應該和事件無關,所以就沒有追問。
內海熏按了對講機。
「好。」女刑警用令人放心的聲音回答。
九-九-藏-書著圓形眼鏡的澤內幸江毫無防備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閃爍了一下,才開口說:
草薙再度看著他們的婚紗照,當時,由美子孤獨無依——
「請問最近有沒有什麼機會讓妳想起優奈的事件?比方說,誰說了什麼,或是有人來向妳打聽什麼。」
菊野公園周圍設置了好幾個監視器,拍攝到出入公園的民眾情況。即使鎖定氦氣瓶失竊的下午四點半之後的十五分鐘期間,影像的量也很龐大。雖然派了幾名偵查員分頭確認,但尚未發現有人拿著可能裝了氦氣瓶的皮包、袋子或是箱子的人離開公園。目前認為兇手發現了監視器,從監視器死角的位置離開公園。
「對。」
「內海,」他叫了一聲,「去調查一下本橋由美子太太,不,是結婚前的名字藤原由美子的戶籍,把所有親戚的名字都列出來。」
「對,沒錯。」
「當然沒問題。」內海熏說完,搶先站了起來。
「不知道,」澤內幸江偏著頭,「我相信他應該回想起很多事,應該沒有一天不想起那事件,只是並沒有在我們面前提起,可能覺得只會更加痛苦吧。」
「好。」
「妳想一想當時的狀況。本橋家的家庭成員只有父母和一個獨生女,獨生女在十二歲時失蹤,母親不久之後就自殺了,四年之後,發現了女兒的屍體。我是在那種情況下來這裏。雖然這個家裡只剩下本橋先生一個人,但妳認為他會把妻子和女兒用的東西和玩具都收走嗎?」
在優奈上小學之後,周圍開始出現一些澤內幸江不認識的人。應該是她的同學和同學的家長,也有看起來像是老師的人。
澤內幸江蒼老的臉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
草薙聽了她的話,覺得胃很沉重,好像吞下了鉛塊。他無法想象心愛的家人遭到殺害,卻沒有任何人受到懲罰,在無法了解真相的情況下死去的本橋誠二內心的痛苦。
「已經查了當時的偵查資料,並沒有在相關人員中發現可能和這次事件有關的人。」
「請你不必在意,很久沒有看以前的照片了,我也覺得很懷念。」說完之後,她又補充說:「當然也有點難過。」
但是,他要求內海熏調查后發現,本橋誠二在六年前去世,公司的經營者也換了人,但本橋一家人以前住的房子還在,本橋誠二的妹妹和妹婿在十多年前搬入居住。
澤內幸江巡視了室內。
長大之後,再前往小時候走過的路,往往會覺得路面比記憶中狹窄許多,八成是因為自己身體長大的關係,所以在長大之後走過的路,即使多年後重訪,通常和印象中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從內海熏口中得知她去和湯川見了面時並沒有太驚訝。他們是舊識,再加上他們有蓮沼離奇死亡這個共同話題,既然都在同一個地方,約個時間見面也很正常。況且如果沒有湯川的推理,或許必須花更多時間才能確定行兇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