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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又一位刺客先祖

第六章 又一位刺客先祖

灰濛濛的霧氣散盡,張芷睜開了眼。已過清晨,依舊是炎熱的一天,這讓她很欣慰。在城裡,他們有水源,有數不清的水池,有樹蔭,還有從山頂偶爾刮來的輕風。但在下面,蒙古人可就難挨了。
她注視著他,唯一讓她走進去的理由就是她父親對他的導師的敬愛。張芷從來就不理解這份敬愛,但是為了父親,她必須聽聽康即將要說的話。
「現在輪到你繼承衣缽了,」康說道,「你必須做你父親的繼任者。但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你會怎樣告慰他的在天之靈呢?你會在一場戰役中光榮犧牲,就像他那樣嗎?還是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
「所以如若他擁有其中一段戟尖——」格里芬說。
還需數秒。
士兵抬頭看向她。「去見你的父親。原因我不便說。」
灼|熱的光芒充斥在整個頭盔內部,幾秒鐘的痛苦,使得歐文緊緊閉上了雙眼。但漸漸地痛苦減輕了,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就在大而無形的Animus等候室中。沒什麼好吃驚的,他之前也來過這裏。但當他往下看時,他嚇了一跳。
面前的影像現在展現的是地球,聚焦于中國南部的某個地區。「在一二五九年,蒙哥汗進攻了宋朝僅存的要塞之一,」瑞貝卡指著地球儀上閃爍著的某點,「一個叫釣魚城的地方——一座了不起的堅城。蒙哥汗死於圍城期間,蒙古帝國的擴張計劃也停下了腳步。」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意識中格里芬粗啞的嗓音。你馬上就會脫離睡眠狀態。
「哦?」他頭也不抬,仍專心於手上的繩結,「那麼,答案是什麼?」
格里芬點點頭。「我們中的一員。」
「進來吧,張芷,」老人說道,「你總不能永遠徘徊在門檻那裡吧。」
你還好嗎?瑞貝卡問道。
歐文站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作為刺客據點的地下室中,指著新的Animus說:「你要把我送到中國去?」
他走後,張芷坐了很久很久。她獃獃地注視著燈籠的光輝,想念著她的父親,保持著一個脆弱的念想:父親還沒有死,不管怎樣,他會再次歸來。她看到的那具屍體不是他。
「你瞧,」他說著,看著她拿了一張胡人的凳子坐在他對面,「首先,我必須糾正你的說法。我沒有命令你父親去城下。」
「我準備好了。」歐文說。
瑞貝卡點點頭。「大部分人都會被自己的DNA嚇一大跳,想象不到我們之間的聯繫是多麼緊密。成吉思汗很可能有一千六百萬個活著的後裔。」
他們在釣魚城的街道上行走著,除了已被圍困住,此地的生活一如往常。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家中睡覺,但街上還有士兵在巡邏。釣魚城糧食充足,水源豐富,數月間唯一被迫停下九*九*藏*書的事情就是和廣袤的鄉野之間的聯繫,譬如貿易。
在沉重的記憶之下,歐文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的亡故,瞬間感到一種窒息般的傷痛。沒人像傳喚張芷一樣傳喚他,沒有將軍賜予他父親榮耀,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著制服的警察出現在門前,用嚴肅但並不悲傷的聲音陳述著事情的前因後果。歐文的父親闌尾破裂,死於獄中。
「門羅是怎麼把這一切搞清楚的?」格里芬問。
就這樣走了。
「洪亮而清晰。」
「當然。」歐文說。
「沒有,我一直建議你父親不要摻和軍隊的事。我們刺客兄弟會有不同的行事方法。但你父親從不願看到善良、勇敢的人死去,這都已成為他個人榮譽的重要部分了。」
看上去是的,但我們沒有任何關於這個時代、這個女人的檔案。
「蒙哥汗?」哈維爾說。
「門羅的數據讓這一切都講得通了,」瑞貝卡說,「在成吉思汗死後,蒙古帝國繼續擴張版圖,進入了俄羅斯地區和波斯地區。它們是歐洲的門戶,那個時代大部分人都相信蒙古人是上帝直接從地獄派遣來懲罰他們的。這似乎也表明,可汗們從極為先進的、他們自己也無從理解的科技上獲得了些許幫助。」
「今晚,我問這些問題不是為了得到答案。我會讓你靜靜地思考這些問題。」他從座椅上起身,拿起他的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向門口,「但現在我是你的導師了,而我也將看到你不只是光宗耀祖,亦要光大刺客兄弟會。你能拯救萬民。」
張芷坐起身來,擦乾淚水,歐文儘力讓自己回到她的世界中去。
很顯然,哈維爾並不喜歡這樣,但如果角色反轉,歐文也會不開心的。他對此沒有任何辦法。
歐文墜入虛擬空間的灰色地帶。他以前就來過這裏,和維琉斯一起。
行了,可以了。你說句話。
「對,」瑞貝卡說,「一二五九年。聖殿騎士從門羅的數據中修復了一些文件,他們認為蒙哥汗擁有一枚伊甸園碎片。」
「明白了。」歐文說。
「開始吧。」歐文說。
整座城市都已蘇醒多時,空氣中熱鬧的氣氛告訴她昨夜的戰事已然在城內傳開。雖然王堅獲勝了,但除非蒙古軍隊完全撤退,否則城市還是無法恢復它的本來面貌。
「祝你好運。」哈維爾說。
哈維爾抱臂而立。「你說的是刺殺……」
很好,我們出發。
「我已經把新的處理器和設計圖結合了,」瑞貝卡說,「但這其中有一個零件我把它關掉了。」
有什麼問題嗎?
「為我所不能為。」老人在門口轉身,說道,「成為一個刺客。」
她相信他,這一意外發現讓她大部分怒火都燃盡了,雖然還遠未灰飛煙滅。
瑞貝卡將全息影像圖切換到DNA,二重螺旋線在他們面前盤旋著上升。「三叉戟並不是什麼神器,它只是某種高科技產物,非常非常先進的科技,但不管怎麼說,也只是技術產物。https://read.99csw.com看上去戟尖能釋放出某種獨特的能量,或者是輻射,能與人類的DNA發生相互作用。它能留下某種特性,一個遺傳標記,然後得到傳遞。我們並不確切地知道那個標記是什麼,但門羅顯然弄明白了。聖殿騎士也會弄明白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怎麼做?」張芷問道。
瑞貝卡看著他。「你暫時就乖乖坐著。」
「我能感受到她的壓迫力。」這就是歐文現在的感受,像是心上有一種重壓,令他不得不慢慢屈服,「虛擬程序載入好了嗎?」
「我很高興見到你,」他說,「就在剛才,我看著你走過來的時候,你讓我想起了你父親。」
不過,回家之時倒並非獨自一人。在門外,不需鷹眼視覺她也能感知到康在裏面等著她,她父親年老的導師聞起來永遠是一身臭魚味。
「我也希望親自和他談談。」格里芬說,但他的表情很猙獰。
歐文將兩件武器放在眼前凝視。「她是個刺客。」
「輻射?」歐文說,「它能改變我的DNA?」
「乖乖坐著?」哈維爾一臉怒容,「我就沒什麼可以做的嗎?」
蒙古人已經找上門來了。她的父親已經參軍,去和他們作戰了。炮火響徹整個夜空,她的父親還未歸來。
「他的去世都是因為你,」她說,「你命令他去——」
她起身,洗臉,品茗。然後她撬開父親房間中一塊活動的地板,將他的護腕放了進去。重新整理好地板后,她起身找尋那個老人。
「我是個女人。」
張芷站起身。父親不能親自來見她的理由有很多,但每一個都讓她恐懼萬分。她拒絕屈從於恐懼,於是跟著士兵離開房間,離開她父親的宅子。
「去哪兒?」
也沒那麼糟糕。只要被聖殿騎士找到,我們的檔案總是被竊取或被摧毀,星移斗轉,一貫如此。有些檔案不過是藏得太好了,連我們自己也找不到了。
「我要殺死蒙哥汗。」她說。
「我可以告訴你,」瑞貝卡說,她用各種各樣的綁帶和電線將歐文與機器相連,「阿布斯泰戈發現了一種能夠抑制頂葉活動的辦法,運用那種方法就能實現極為強大的虛擬效果,但在對其了解更多之前,我不敢在你身上冒險。如若你的大腦受損,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所以這是一次常規虛擬,就像你之前體驗過的一樣。明白嗎?」
康居然笑了。「你相信嗎?因為我想可汗的部族會笑納這份殺死他的榮耀。」
他們在房間中穿行,來到新的Animus椅旁,這把椅子和門羅的設計看上去不太一樣,線條更為光滑流暢,似乎要舒服那麼一點點。歐文坐了下去,將自己固定在其中。
張芷試圖集中心神練習鷹眼視覺,這是一項她還未能參悟的技能。她的父親訓練她徒手格鬥,使用各式各樣的武器,以及輕功,歐文覺得那可能就是所謂的自由九*九*藏*書奔跑。張芷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可唯獨鷹眼視覺仍令她困惑不已。即便是現在,當她試圖擴展知覺,辨別空氣中的氣味以及地板的微顫時,也沒有得到任何反饋。她知道有人在靠近,他們腳步沉重,但她搞不清楚其他任何信息,如對方的身份和目的。想到今夜的戰事,或許她不想知道答案。
「還可以。」歐文說,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沉重。
都還好嗎?瑞貝卡問道,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你父親和我或許時常意見不一,但我知道他愛我們的百姓和這片土地。」將軍深鞠一躬,看望其他屬下去了——那些仍然活著的傷員。
「代我向他致謝,但我還扛得住。」
「我真希望是門羅在這兒做解釋。」歐文說。他仍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門羅,他到底是誰,現在身在何處?
沒有再見,沒有最後的我愛你,就這樣走了。
他們沿著主幹道走出鎮子,走過北邊空置的皇宮,經過大天池上月亮的倒影,前往燈火通明卻騷亂異常的軍營。張芷的擔憂再次縈繞心頭,並且每走一步,這種擔憂就增長一分,她的嘴唇乾裂,心像被掏空了。與蒙古部族之間的戰爭已近尾聲,但它留下的苦痛是永久的。
「如果你覺得你的感受能救黎民於水火的話。」他回應道,他那半邊坑坑窪窪的臉被身旁的燈籠照亮了,另半邊則黑漆漆的。
他的手指停止移動,將漁網擱置在膝蓋上,然後他抬頭看著她。「你再說一遍。」
「進來,」他隔著門喚道,「我們必須談談。」
「他拯救了這座城市。」王堅說。
他笑了。「我相信你。現在真正的訓練可以開始了。」
這句話基本上讓張芷的恐懼坐實了。她進入這棟房屋,一間單獨、巨大的矩形房間,瀰漫著血腥味,到處都是醫生在照料受傷的士兵,她在死者之中發現了父親。
「這邊走。」士兵說,兩人來到了軍營的邊界。他領著她走向軍營深處的建築,然後在門前站住。「抱歉,」他說,「請做好準備。」
「看上去是這樣,」瑞貝卡說,「我們還在嘗試對它進行分析。」
歐文走向全息圖,仔細研究著。「所以就像在紐約時一樣,我要進入Animus並努力找尋這東西,或是搞清楚它去哪兒了?」
直到黎明,張芷才想通這一切,燈籠中的火燭已經燃盡。她又擦了擦臉頰,躺https://read•99csw•com在床上,緊握著她父親的護腕。當她最終下決心去做康對她說過的事時,困意襲來,她眼含淚水睡去了。
「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所以,一二五九年發生了什麼?」哈維爾問道。
僅此而已。
「我要殺死蒙哥汗。」
不一會兒,有個男人在門前清了一下嗓子。她轉身看到一名士兵穿著塗漆的金屬片甲衣站在那裡,他鞠了一躬。「有人派我來帶你走。」
張芷雙手緊緊抱膝,親吻她父親的前額,然後她從他的手腕上取下護腕。袖劍的利刃伸展著,不管是誰殺了他,肯定吃過一番苦頭。她回到城中,捧著那件護腕,她要將這件物品作為他的靈牌在家中供奉。現在她是一個人住在裏面了。
「我們的斥候發現蒙古軍隊在接近,」將軍說道,「我們做好了準備。你父親精心挑選了一隊人,從飛檐洞到城下進攻敵兵的側翼。北方佬落入圈套,我們擊退了他們。但有一小撥人馬進攻了你父親和他的部隊。他遭受了致命的一擊,很乾脆,他沒有受苦。他救了這座城。」
瑞貝卡轉向他。「他是成吉思汗的孫子,他的祖父是被高曲藍刺殺而死的。」
瑞貝卡走向玻璃會議桌。當她觸碰到桌面,一幅全息影像圖從玻璃中跳了出來,就像他們之前在門羅倉庫的咖啡桌上看到的一樣。對歐文來說,那段時光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使命必達。短暫的停頓。看上去她醒過來了。
「我說句話。」
「那我呢?」哈維爾問道。
「但他的榮譽並沒能救他自己,不是嗎?」康補充說。
王堅將軍站在他身邊,神情肅穆而充滿敬畏。張芷在父親的屍體前,在將軍的腳下跪下,哭泣著。
張芷穿門而入,發現他就坐在她父親最愛的椅子上,那是一把帶著黑色圓腳的矮矮的椅子。這老人蹺著二郎腿的景象激怒了她。
「沒有,」瑞貝卡說,「暫時沒有。」
「明白。我想我準備好了。」
「我們會厚葬他的,」將軍說,「我會親自操辦他的葬禮,負擔所有喪葬費。」
她不想聽他提起自己的父親。現下,她必須從心底克制悲傷,直到她繼承他的衣缽。「我有答案了。」
「那就開始吧。」瑞貝卡開始將歐文與Animus相連。
她離開主城區,沿著道路穿過與碧藍的天空連成一片的大天池,穿過工匠們九座鍋爐相連的匠房,最終到達護國寺。其上方正是釣魚台,傳說一個巨人曾在此處下方的江水九-九-藏-書中捕獲無數的鮮魚。張芷穿過那片石台,在另一端找到了康,後者正坐在他的棚屋外,修補著漁網。
張芷想要責怪他,或是保持憤怒,但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而歐文發現自己和她想的一樣。那時候他父親去世,他也責怪過自己的外祖父母。他對他們從未接受過父親而感到憤怒,他們從來只是將他當作昔年他們的女兒在高中約會的那個叛逆青年。但歐文最終承認他的死不該由他們負責。
張芷凝視著他。「你沒有?」
瑞貝卡關掉了全息圖。「如果你準備好了,就開始吧。我得走了。」
「那東西可能就在那裡,」瑞貝卡說,「或者至少,我們可以從那個時期和地點開始著手找尋。」
「哪個零件?」歐文問道。
「是怎麼回事?」她問道。
歐文已經讓自己的意志屈服到了足夠大的程度,現在他知道祖先的名字叫作張芷,她的父親也是個刺客。
讓你滿意是我服務的宗旨。她停頓了一下,好,記憶迴廊正在載入。
「我都不知道我還有中國祖先。」歐文說。
記憶迴廊的虛空像是被電子風暴點燃焚燒一般,歐文的心像要被烤焦,但迷霧漸漸被痛苦清空,他發現自己就坐在木屋中的一片席子上,屋子的牆面是用木材和竹子做的,他的右側是一道門。這是一個夏夜,他知道這一點,然後他漸漸地知道得更多了,一秒又一秒過去了,張芷整個形象都儲藏在腦中了。
從這邊看一切都沒問題,我準備讓格里芬接手了。你出來時我可能不在這裏了,所以我現在就和你說聲再見吧。祝你好運。
他開始觀察這位祖先,她穿著一層層的黑衣,還有布滿雕飾的皮革護甲。她的腰間懸挂著一柄劍,但也戴著護腕,雙腕各一隻。一隻是袖劍,另一隻則是袖弩。
歐文也回憶起與此類似的感受。警察離開后的兩天,他請求媽媽帶他們去監獄探監。一定是警察搞錯了,他的爸爸還在那裡活得好好的。他最終沒有那樣做,是因為這隻會使得他的母親哭泣,而且最終他也明白了原因。拒絕接受永遠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好,相反,這樣通常會在情緒爆發時變得難以收場。
「非常正確,」瑞貝卡說,「你準備好了嗎?」
張芷俯下身,看著父親的面容,深深的皺紋,多年以前的某次戰鬥中失去的大半個耳朵。她感到淚水再次在眼眶中打轉,但她強忍著,暗自悲傷。
聽到這句話,張芷心中怒火重燃。
「謝謝你,」張芷說,「他很敬重你。」
「這正常嗎?」
你真的還好嗎?哈維爾在擔心這次虛擬體驗對你來說是不是太難了。
「如果我流口水了,記得把我喊醒。」歐文說。
「謝謝。」歐文說。
然後瑞貝卡給他戴上了頭盔,遮住耳朵和眼睛。感覺就像是潛入了一個漆黑的水箱中,而水的溫度和身體的溫度正好一致,他的所有感覺器官都和外界隔絕了。
「我不想談。」她站在門口說。
「沒有,」他說,「我就是……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