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 父子君臣,1063~1067 6、把名字刻入石頭

第一部 父子君臣,1063~1067

6、把名字刻入石頭

退出諫院之後,司馬光被安排到經筵專職擔任皇帝的侍講。經筵是皇帝的御用讀書班,這項制度是宋代的創造,其目的就是要通過讀書幫助皇帝提高理論修養、學習治國方略。經筵設有侍講和侍讀兩種職位,但通常都是兼職,皇帝日理萬機,真正能用來讀書的時間不會太長,除非是尚未親政的小皇帝,否則並不需要專職的侍講。司馬光被罷免了諫官職位之後,成了專任侍講,其實就等於被體面地「掛」了起來。英宗對司馬光還是手下留了情的。
治平二年(1065)十月初四,朝廷發布任命,把司馬光的級別從天章閣待制升到龍圖閣直學士,他的職位則仍然是知諫院—專門負責批評的官。

自省無愧,顧國有憂

離職真相

這艘朽畫船的致命傷,在司馬光看來,是社會風氣的頹壞與禮義秩序的鬆動。在這個社會中,是非對錯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人們背棄禮義,崇尚權勢,荒廢責任,唯利是圖。而造成這種風氣的根本原因是上行下效。君主對風氣具有示範、引領的作用,想要一掃頹風、重振士氣,必須靠皇帝以身作則。而英宗本來是有機會表率群倫的—他是養子即位,這是他的劣勢,但也可以成為他的優勢—如果他遵守禮義、妥善處理對生父濮王的尊崇問題,那麼,他就給天下人做了一個好榜樣。從此之後,官員人等,誰敢不遵禮義,違反原則,朝廷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按照法令加以懲處,人們也可以按照道德加以譴責。這就是司馬光堅持濮王只能稱皇伯的原因。
接到龍圖閣直學士的敕告(任命文書)之後,司馬光於十月六日上了第一狀,表示不能接受,請求皇帝收回成命,「所有除龍圖閣學士敕告,不敢祗受」。在這封奏狀之中,司馬光表示,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諫官,「曾無絲毫裨益聖德」,他為自己的失職表示不安,並請求外任。這是什麼意思?我做諫官,就要盡職,裨益聖德,勸說皇帝克己復禮;陛下可以把我調走,我不怕外任。換句話說,只要我在這裏,在諫官的位置上,濮王就只能是「皇伯」,沒商量。
十月四日,朝廷發布了給司馬光龍圖閣直學士的任命,同時得到龍圖閣直學士頭銜的還有同為天章閣待制的判太常寺(禮官)呂公著。這兩位都是皇伯派的核心人物。呂公著的態度和司馬光一樣強硬,有人想在濮王的「皇伯」後面加個「考」,把「皇伯」變成「皇伯父」,呂公著一句話就給徹底否決了。恩典突如其來,卻非毫無鋪墊,肯定有人私底下找司馬光和呂公著吹過風—當然,這類秘密遊說在文字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迹。英宗和宰相的意圖實在不難猜,他們想要用更高級的侍從頭銜來收買司馬光和呂公著。如果這兩位最強硬的皇伯派改變了態度,那麼,剩下的人就好辦了。
當然,這隻是一句玩笑話。司馬光轉向史學不代表他要退出政治,這跟魯迅從醫學轉向文學的性質完全不同。魯迅轉向文學就拋棄了醫學,司馬轉向史學,卻還在宋朝https://read.99csw•com政治的核心區,他的史學是對政治更深層次的介入,他仍然保有皇帝侍從的名義,有侍講經筵、常常可以見到皇帝的便利。他仍然密切關注著大宋政壇高層的一舉一動,這個「烏鴉嘴」的預警人,從未打算放棄說話的權力。
這封奏狀,讓英宗領教了司馬光的強硬。然而,他仍然不死心。對於司馬光不接受任命文書的做法,英宗乾脆採取了不予理睬的態度。於是,司馬光又上了第二狀,這一狀引用了真宗時候一則有關諫官職責的詔書,詔書規定:「諫官任職滿三年,如果公認不能稱職,則要予以降級處分,調任地方基層小官。」司馬光說:「我從嘉祐六年七月進入諫院供職,到現在已進入第五個年頭……(我幹得極不好)現在給我處分都算晚的了,沒想到陛下竟然還要提拔我,讓我帶著更崇高的侍從頭銜繼續做諫官。我自己想想都慚愧,更不要說別人怎麼看了。所以,如果朝廷寬大,不肯依據真宗年間的規定處罰我,那麼,就請讓我去外地當個知州吧。」這第二狀的結尾,仍然是那句「所有除龍圖閣學士敕告,不敢祗受」。
話說到這個份上,司馬光堅持不退,英宗就只能自己退了,不能讓諫官司馬光改變立場為自己代言,那就只能把司馬光調離諫官的崗位!這才是司馬光離開諫官崗位的真相。司馬諫官沒有逃跑,是他的皇帝把他推開了。
司馬光不是英宗罷免的第一個言官。第一個被拿掉的,是同知諫院蔡抗(1008~1067)。蔡抗當過宗室學堂的老師(睦親、廣親宅講書),跟英宗有故交。治平二年(1065)五月,英宗親自提拔蔡抗同知諫院,本來是希望他在濮王的稱呼問題上助自己一臂之力。可是,沒想到蔡抗卻態度堅決地站在了禮義一邊,反對過度尊崇濮王。八月間開封發大水,蔡抗又上疏痛陳濮王尊崇不當導致天譴,結果被罷免了諫職,成了第一個因為濮王稱呼問題遭罷的諫官。到十月,司馬光又免諫職。整個諫院就剩下了傅堯俞一員諫官,而傅堯俞又被朝廷派了外交差使,正在出使契丹的路上—這一去一回,真正回到諫院來上班恐怕是明年春天的事了。御史台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長官御史中丞的位置已經空了好幾個月,朝廷一點兒也沒有任命新人的意思,存心讓這個引領輿論導向的重要位置空著。當時在職的五名御史,有三位被派了長差,出門在外。整個御史台,就剩下副長官知雜侍御史呂誨和兩名御史苦苦支撐。宋朝政治體制中一度與皇帝、宰相鼎足而立的輿論監督機構—台諫變成了一個空架子。為了給自己的生父濮王贏得父親的名義,英宗可謂是費盡了心機,甚至不惜破壞體制與傳統。「皇伯派」與「皇考派」未來必有一場惡戰。皇考派的陣勢已經排開,他們利用權勢,造成了「皇伯派」的嚴重減員。「皇伯派」還能有何作為?他們是否會偃旗息鼓?退出了諫官隊伍的司馬光又將作何反應?read•99csw.com
……居是官者,當志其大,舍其細,先其急,后其緩,專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彼汲汲於名者,猶汲汲於利也。其間相去何遠哉!
臨別之際,面對題名碑,司馬光肅立良久,他默念著每一個名字,直到最後一行,這是他自己:「司馬光,嘉祐六年七月,同知諫院。」現在,這後面可以加上一行了:「治平二年十月,離職。」
在這封奏狀的最後,司馬光請求皇帝收回成命,讓自己離開首都,到老家附近去做一個地方官。英宗接到奏狀之後,並沒有收回龍圖閣直學士的頭銜,而是免去了司馬光的諫官職務。所以,我們最後看到的結果就是,在濮王的父親名義爭奪戰決戰之前的關鍵時刻,「皇伯派」的主筆、議論最有力、聲音最響亮的司馬光離開了諫官職位,退出了爭論!而且,辭諫官是司馬光的主動行為,他主動放棄了言職,放棄了高舉「皇伯派」旗幟,沖在最前面引領輿論的位置。若事實果真如此,那麼,司馬光就背棄了和他一起對抗皇帝私慾、宰相權勢的禮官侍從群體,這是中道變節、背信棄義!司馬光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這不像是司馬光的作風。但不是嗎?他自己說的,做諫官已經得罪了太多的人,再做下去只怕會招致殺身之禍,所以他寧願到外地去做一個知州!這難道不是在主動請辭嗎?司馬光卸任諫官,真相究竟如何?
做諫官的人,應當抓大事,先急務,一切行為以國家利益為指歸,不計個人得失。汲汲於求名,與汲汲於求利,二者看似不同,其實並無本質區別。這就是司馬光對諫官職責的理解。諫官肩負著發現問題的責任,所以,一個諫官必須時刻保持清醒和敏銳,堅持國家利益至上,諫官應當審慎地對待名聲,「彼汲汲於名者,猶汲汲於利也」。這段話,司馬光絕對是有感而發的。在進入諫院以前,他耳聞目睹了某些台諫官員為了自己出名、專攻宰相大臣隱私的做法,他的恩師龐籍(988~1063)就是因為此類攻訐跌下宰相高位的。對於受過良好儒家教育、有著崇高理想的士大夫而言,安貧樂道、拒絕金錢的誘惑也許並不難,難的是拒絕名聲的誘惑。好名聲,本身就透著清高,比金錢美女「高級」多了。但是,如果把名聲本身作為對象,不擇手段地追逐它,那麼,求名跟求利也就沒有什麼區別了,都是慾望的泛濫。
常言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其實眼睛所見的,也未必都是事實。真實往往蘊含在細節之中,歷史必須細讀。與司馬光離開諫官崗位相關的,有三通文書,也就是他拒絕接受龍圖閣直學士恩寵的三通奏狀。反覆誦讀這三通奏狀,仔細玩味司馬光的文中真意,司馬光離開諫官職位的全過程豁然展現。

司馬諫官逃跑了?

「臣有事業,君不信任之,則不能成。」這是司馬光十七歲時寫下的文字。沒有皇帝的支持,臣下想做什麼都不可能。關於君臣關係,司馬光早已勘破。當然,作為臣子,卻還可以有最後一招—轉身離去。只是,英宗皇帝畢竟還沒到昏庸暴虐的地步,合作是可行的,也是必須的。除此之外,作為諫官,司馬光還有一個秘密武器—豁出去在朝堂上公開叫板,跟皇帝和宰相當面理論。這樣的諫官,宋朝不是沒有先例的。祖宗家法,不殺大臣不殺言事官,提意見再尖銳也不犯死罪,而那些敢於當面頂撞皇帝、公開跟宰相叫板的言官,往往會贏得不畏強權、勇於堅持真理的美名,為自己積攢下豐厚的政治資本,縱然當時遭到貶黜,後來卻往往官至高位。只是這樣的公開叫板卻並不真正解決問題,一個或者一群言官站出來高調挑戰皇帝、宰相的權威,老鼠要跟大象比賽拳擊,這場面本身就極富刺|激性,它會轉移人們的注意力,讓人們忘記言官是為了什麼站起來的,忘記真正的問題,轉而看起熱鬧來。然而熱鬧和看熱鬧都於事無補。這樣的做法不符合司馬光的理想。所以,他寧可冒著被誤解的危險,默默接受升任龍圖閣直學士的命令,離開了諫院。https://read•99csw•com
連著兩狀上去,再不理睬,未免說不過去。英宗只好授意中書,讓宰相出面,下了一道札子(文書)通知司馬光,「聖上有旨,龍圖閣直學士任命不許辭免,相關文書,即命接收」。皇帝都說了「不許」,司馬光還能怎樣?照辭不誤!司馬光又上了第三狀。這第三狀同樣以「所有除龍圖閣學士敕告,不敢祗受」結尾。第三狀最核心的內容,前面已經引過,讓我們把它回放到司馬光當時的心境當中,再看一遍,細心體味其中真意。司馬光寫道:
題名碑就是公示牌,名字刻入石頭,就是要讓為官者知道公道自在人心,忠誠正直、盡忠職守的好官不會被人忘記,狡詐姦邪、瀆職腐敗的官場敗類也無法逃脫道德的審判,官員必須對自己的職務行為及其後果負責。宋代最有名的題名碑是《開封知府題名碑》,上面刻著183人次歷任知府的名字。其中,應當刻著第93任知府名字的地方是一個光滑的凹坑,那個消失的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包拯。包拯的名字到哪裡去了?被人們的手指撫平了、又摸沒了,刻到人們的心裏去了。當刻入石頭的名字深入人心,不朽才得以實現。

專任侍講,究心史學

這是什麼意思?司馬光想要傳達給皇帝的,究竟是怎樣的信息?「只要我在諫官的位置上,就一定不會退縮,即使陛下要治我的罪、砍我的頭,我的立場絕不改變,濮王只能是『皇伯』!」
如今,司馬光自天章閣待制遷龍圖閣直學士,在文學侍從的行列中排行更前了。他的天章閣待制是先帝給的,而龍圖閣直學士則是當今皇帝的恩典。既蒙先帝恩寵,又得今上眷顧,端的是前途無量!然而,司馬光對這個龍圖閣直學士的反應卻是相當冷淡,他上奏給英宗說:
我在諫官的崗位上已經幹了五年,是本朝任職時間最長的諫官。一直以來,我只知道竭忠報國,從不為自己考慮,所以立敵太多,常常擔心自己和子孫他日會沒有容身之地。現在朝廷又給我加官晉級,我怕受了這番恩寵待遇之後,更加無法離開諫官的崗位,而只要我在這個位置上,就免不了要得罪皇帝,招致殺身之禍。九*九*藏*書
在這段文字的後面,是歷任諫官的名字和任職時間,這是題名碑最核心的內容。為歷任長官樹立題名碑,是中國傳統。為什麼要把長官的名字刻在石頭上?有一句詩,家喻戶曉,「把名字刻入石頭的,名字比屍首爛得更早」,意思是說,刻石的目的是想追求徒勞的不朽。其實,古人把名字刻入石頭,在追求不朽之外,還有一重更現實,也更重要的意圖。司馬光說:「這些名字刻在這裏,後來的人會一個一個指著這些名字議論說:這個人忠誠,這個人狡詐,這個人正直,這個人姦邪。嗚呼,這怎麼能不讓人感到恐懼呢?!」
《通志》是一部編年體通史,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至秦二世三年(前403~前207)。不用說,大家都知道,這就是史學巨著《資治通鑒》的開頭八卷。但是,當司馬光進獻《通志》的時候,他本人也還不清楚這部書未來的樣子和命運,司馬光唯一肯定的,是他一定要寫一部書來呈現宋朝建立以前政權興衰的脈絡,作為本朝統治的借鑒。之前擔任諫官,公務繁忙,正愁沒時間專心寫作;如今專任侍講,正好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投入到自己所喜愛的史學寫作當中。司馬光終日伏案,讀書寫作,直到夫人把蠟燭點上,這才抬起頭來,伸個懶腰。看著這一整天讀過的書、做過的筆記,他的幸福感隨著燭光蔓延開去。在那一瞬間,司馬光簡直要感謝英宗把他的諫官職位拿掉了。
享受著龍圖閣直學士的優厚待遇,卻又沒有什麼具體職責,司馬光成了開封政壇的富貴閑人。當然,一貫勤奮的司馬光才不會讓自己真閑著,他開始把大部分精力投注到史學上。他想要寫一部貫穿古今的大通史,為皇帝、為大宋王朝提供一部有價值的歷史教科書。這個念頭在他心裏放了很久了。在司馬光的眼裡,「治亂之原,古今同體」,從古到今,導致政治穩定或者混亂的原因都是類似的。所以,古代可以作為今天的鏡子;了解古代的治亂得失,方可「知太平之世難得而易失」,讓皇帝建立憂患意識,避免重蹈覆轍。這就是治國者學習歷史的意義。可是,現有的歷史著作顯然不能滿足這一需要:篇幅浩大、內容繁雜、主題分散,一般讀書人成年累月地讀,都很難抓住要領,更何況是公務繁忙的皇帝了!司馬光想要做的,就是寫一部主題明確、內容集中、篇幅適當的歷史教科書。這個想法,司馬光在仁宗晚期就已經產生,並且開始付諸實踐。公務之餘,他完成了一部八卷本的《通志》,並且在英宗初開經筵之時,進獻御覽。https://read.99csw.com
司馬光離開諫官崗位的起因,是一道提級命令。
在司馬光的眼裡,大宋王朝就像是一艘朽畫船,它的「船板是用膠粘起來的,槳是用土捏成的,帆是破布做的,纜繩已經腐朽,可是卻畫著五彩的紋飾,陳設著繡花的帳幔」。華麗得不能再華麗,破敗得不能再破敗,外表與實質嚴重分離。「這樣的船,讓木偶人駕駛著它,在平地上放著,是會讓人眼前一亮,道一聲好看的!可是,要想用它來渡江過河,對付風浪,那豈不是岌岌可危了嗎?」
我在諫官的崗位上已經幹了五年,是本朝任職時間最長的諫官。一直以來,我只知道竭忠報國,從不為自己考慮,所以立敵太多,常常擔心自己和子孫他日會沒有容身之地。現在朝廷又給我加官晉級,我怕受了這番恩寵待遇之後,更加無法離開諫官的崗位,而只要我在這個位置上,就免不了要得罪皇帝,招致殺身之禍。
天章閣待制、龍圖閣直學士都是榮譽頭銜,沒有實際職權,但是無比榮耀,帶上這類頭銜就意味著成為皇帝的文學侍從,進入了高級文官的行列。這類頭銜只要帶上,除非犯嚴重錯誤,終身不摘,而大宋朝廷的很多重要職位,不帶這類頭銜,是沒有資格染指的。司馬光的父親司馬池生前就是天章閣待制。嘉祐七年(1062),司馬光初除天章閣待制,進入皇帝侍從的行列,獲得了與父親同樣的職名,「名參侍從,身踐世職」,悲欣交集。而他當時的職務已經是諫官,不能請假還鄉,所以只得在開封寓所的小院里灑淚遙祭,面向涑水故園的方向,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甘旨之養,已無所展。忠直之風,庶幾不墜!」
聲震朝野的諫院,其實規模很小,小小的院子,樸素的辦公室,當時只有兩名諫官—司馬光、傅堯俞,以及一塊石頭。這塊石頭就是「諫院題名碑」。碑是四年多之前司馬光初任諫官時親自主持樹立的。碑文的最前面是司馬光親手寫下的一段文字:
從嘉祐六年(1061)七月到治平二年(1065)十月,司馬光在諫院供職四年零三個月,是宋朝歷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諫官。按照他自己立定的標準,一個諫官應當「志其大,舍其細,先其急,后其緩,專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司馬光對照自省,問心無愧。此刻,即將離開諫院之際,他的心中更多的是擔憂,對國家的擔憂。

把名字刻入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