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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眼 二

水仙眼

那是她準備出國的前夕。她們這家外資公司,派她去國外培訓半年。半年的離別,讓他們難過和恐懼。他把這隻耳環給她戴上,他說:
可是,在發生了那個「皮包意外」之後的周末,李生生和一個閨蜜約在了「水仙眼」見面喝茶。一見面,她忍不住講了那件不愉快的事情,還特意模仿了老闆說「這個包不錯」的口氣,以及,同事回答時的那份炫耀。然後,她這樣問閨蜜:
她使勁點點頭,說:「謝謝你,姐姐。我總算沒有白來一趟。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李生生。」突如其來地,她哭了。
陳昭點點頭。
那一天,她點的是焦糖瑪奇朵,就在那杯咖啡喝完的時候,一張字條,突然出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是一張普通的便箋紙,上面,用碳素筆畫了一隻皮包的速寫,李生生一眼就認出來,那是Lady Dior。只不過,是一隻誇張的Lady Dior,包面上,那些絎線的圓形圖案,變成了一隻只大大的、挑逗的眼睛,寥寥幾筆,卻魅惑而生動。https://read.99csw.com
「是啊。」她嘆息似的回答,「不過,姐姐,我不後悔。」
只是,她聽不懂它們在說什麼。
她笑了,說:「你看出來了?」
李生生驚訝地抬起頭,旁邊桌子上,一個英俊而陽光的帥哥,正朝著她微笑。
「你的耳環上,也有一隻眼睛嗎?」陳昭不禁這樣問。
此刻,這個叫李生生的姑娘,望著陳昭,笑了笑,說:「姐姐,你聽過太多這樣的故事了,對吧?」
「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
可以想象李生生的狼狽和沮喪。也可以想象老闆大人的失望與不滿。當然,這個有教養的先生並沒有說什麼太過分的話,他掃了一眼那個肇事的小包,又看了看另一個女孩兒拎在手裡的皮包,微微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說了一聲:
「我還知道,你,幹了傻事。」陳昭放輕了聲音,直直地盯住了她手腕上醒目而醜陋的疤痕。
女孩兒,李生生的同事,粲然一笑,回答說:
李生生差點兒沒把自己的嘴唇咬破才沒叫出聲read.99csw.com來。天!那是什麼包啊!那是「Lady Dior」啊!蟒蛇皮、淡淡的粉色!什麼樣的男朋友才能送得起這樣的「生日禮物」呢?李生生不知道。李生生只記得自己有一天到上海出差,偶然閑逛,走進了不知哪個大廈Dior的專賣店裡,那是華燈初上的傍晚,店裡幾乎沒有顧客,迷離的、夢幻般的燈光,打在展示柜上,她看到了那一款款的「Lady Dior」:羊皮的、蟒蛇皮的、布料的、黑色、淡粉色、淺紫色、紅色……一隻只,如同沉在燈光的水裡,像神話中的水仙,魅惑而沉靜。她靜靜地、纏綿地望著它們,那一刻,她覺得它們似乎是有靈魂的。
「我不會扔,放心,我想我總會碰到他的,不管多久。『山和山不會相逢,人和人總會見面』,對不對?」陳昭溫柔地回答,她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濕了。
「今天,不,這三天,是特別的日子嗎?」
「你說,我要不要寫張字條,壓在這玻璃板下面,就寫:誰送我一個Lady Dioread.99csw.comr,我就做誰的女朋友?」
但她決定要尊重它們,比如,在讀懂它們之後,再擁有它們。
現在,那一隻隻眼睛,那麼多隻眼睛,在夜雨聲中,似乎,正與陳昭冷冷對望:那是一種漆黑悠遠的冷。陳昭覺得有些詭異。她抬起頭,忽然注意到,姑娘耳朵上那隻青花瓷鑲銀大耳環,仔細看,中間彷彿也有一隻眼睛。
「那你一定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
閨蜜愣了一下,然後,她們一起哈哈大笑。
他說,那是他的眼睛。
「你,不是北京人吧?」陳昭小聲問道。
「算是吧。」她像個孩子似的舔了下嘴唇,這樣回答,「看來,他忘了。」她又朝陳昭笑了一笑,「姐姐,我也該走了,我還要趕路。」
「你好聰明啊!」她又一次真心地這樣讚美,「你怎麼會什麼都知道?」
「對。」陳昭很肯定地點頭。
陳昭也笑了,她想,假如看不出來,還有什麼意義?
「這個包不錯。」
她輕輕地、愛撫似的用手摸了摸耳環,說,那是她和他一起,從古舊市場淘來的古瓷片,然九*九*藏*書後,他千挑萬選,親自挑選了圖案,親自設計,請人加工切割,做成了這隻耳環。
她遲疑了一下,「姐姐,我,能拜託你件事嗎?」她側過臉,伸手摘下了那隻青花鑲銀耳環,把它托在了掌心裏,她的掌心,蒼白,細緻,有種不真實的脆弱,「假如,也許,有一天,他,我是說門,他再來這裏喝咖啡,你見著他了,就把這隻耳環交給他。他說過,這耳環的名字,叫『青花的注視』,他說那是他的眼睛,你對他說,就說,我帶著他的眼睛,太難過了……」她仍然笑著,聲音卻哽咽了,「我知道我太冒昧,可我實在無人可托,我不會再來了。姐姐,你說了,咱們『交淺言深』,那就拜託你!萬一,萬一他永遠不再來這裏,那,那就當作我們倆認識一場的紀念,或者,就乾脆把它扔了——」
「李生生,不管你走到天涯還是海角,我每天,可都在看著你。」
感動,就是在聽到這樣一個天真的回答時,悄悄浮上了陳昭的心底。她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那傷痕,撫摸著人世間的殘酷read•99csw•com、冷峻、背叛以及生生不滅的痴情。夜雨突然之間又下大了,雨聲蓋過了若有若無的憂傷的音樂,那是一種更大更遼闊的憂傷,籠罩住了整個沒有心的城市。
「對,」陳昭回答,「你回來,發現他的眼睛,不再看你了……我猜,他可能是一個鳳凰男,他愛上了一個,怎麼說呢,能讓他成功的女人。」
「對,我是北漂。」她回答,「他也是。」
那一天,老闆帶李生生和另一個女孩兒參加一個商務應酬,是一個重要的活動。所以,李生生特意穿了她最好的一件白色絲綢裙裝和一雙銀藍色皮涼鞋,為了搭這雙鞋,她特意在一家很小資很波希米亞、專賣自製皮貨的小店裡,選了一款同樣顏色的小皮包。那天,因為有雨,她好不容易才打車來到了酒店,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隻漂亮的銀藍色小包,因為淋了雨,脫色,在她白色的絲綢連衣裙上,洇染出了一大片如水彩煙雲般潦草誇張的痕漬,猛一看,像一幅寫意畫。
皮包下面,寫了這樣一行字跡:「每一隻眼睛,都在喜悅地望著你:做我的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