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你要開車去哪裡

你要開車去哪裡

所以,死了的那個女孩是全責,子和的太太沒有責任,她正常地行駛在正常的道路上,即便反應再快,又哪裡經得起一個突然撲上來的人的攻擊?
每每在這樣的時候,子和總是默默地聽著他們說,他從來都是一聲不吭的。也有的時候,大家都講完了,只剩下他了,他們就逼問他,有沒有玉,玩不玩玉,子和搖頭,別人立刻就對他失去了興趣。
可是任憑別人怎麼解釋,子和的太太就是聽不進去,她始終認為是自己的責任,她反反覆復地說,是我的罪過,是我的罪過,是我殺死了她,我一看到她我就慌了,我想踩剎車結果踩了油門,是我殺死了她。
從此以後,每天晚上子和都得把玉蟬摘下來,才能睡去。
她的那輛小車,一直停在小區的車位上,因為是露天的車位,每天經歷著風吹雨打太陽曬。子和曾經想賣掉它,又怕賣掉后太太經過時看不見它,會忽然失常,想問問太太的意見,但是剛說到個「車」字,太太的眼神就不對了,子和只得放棄這個打算,任由它天長日久地停在那裡。
女友就走了。
女孩遺體告別的那一天,子和去了,但他只是閉著眼睛聽著女孩家人的哭聲,他始終沒敢看女孩的遺容。子和內心深處似乎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他怕他看到的會是一張熟悉的臉。
子和最終也沒有等到她。她沒有變心,她出車禍死了。死之前,她剛剛給子和發了一封信,告訴子和,她快要回來了。
蟬和纏是一樣的讀音,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的感情纏綿不斷?女友還特意找了一根永不褪色的紅繩子,也可能是象徵著她的愛心永遠不變。
後來,這輛車生鏽了,再後來,它銹得面目全非了。
同事們都起鬨起來,有的生氣,有的撇嘴,說,這麼長時間,怎麼問你你都不說,什麼意思呢?覺得子和心機太深、太重,甚至有人說子和這樣的人太陰險,太可怕,不可交。子和也不解釋,也不生氣,眼睛一直追隨著玉蟬。大家批評他,他刀槍不入,結果也拿他沒辦法,就乾脆丟開他這個人,去欣賞和鑒定他的玉蟬了。
太太並沒有偷換他的玉蟬,可玉蟬卻已經不再是那塊玉蟬了,這塊玉蟬在子和的胸口作祟,搞得他坐卧不寧,尤其到了晚上,戴著它根本就不能入睡,即使睡了也是噩夢不斷,子和只得摘下來。
太太回來的時候,子和還沒有醒呢,太太悄悄地替他把玉蟬掛回去,然後壓抑住狂喜的心情,一直等到第二天,子和的酒徹底醒了,她才把專家對玉蟬的估價告訴了他。
他們後來把玉蟬還給了子和,都覺得他這個人沒勁,沒趣,還掃興。子和也不理會大家的不滿。
店老闆說,這位先生,既然找不到你的那塊玉蟬,還不如從我的這些玉蟬里挑一塊去,反正都是玉蟬。我這裏的貨雖然品質差一些,但雕工不差的,價格也便宜呀。當然,無論店老闆怎麼勸說,子和是不會買的。
子和把前女友深深地埋在心底深處,誰也看不到她。
子和起先只是默默地聽,並沒有什麼反應,任憑太太繪聲繪色地說著,專家看到玉蟬時怎麼眼睛發亮,幾個人怎麼爭先恐後地搶著看,等等等等,太太說得眉飛色舞、情不自禁,可子和不僅沒有受到太太的情緒感染,反而覺得心情越來越鬱悶,玉蟬又硬又涼,硌得他胸口隱隱作痛,好像那石頭要把他的皮膚磨破了。子和忍不住用手去摸一摸,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被太太偷梁換柱了,這麼多年他一直把玉蟬掛在心口,從來沒有不適的感覺,玉蟬是圓潤的,它已經和他融為一體了,只有渾然和溫暖之感。
在縣城的小街上,子和果然看到一字排開有三家一樣小https://read.99csw.com的古董店,子和走進其中的一家,問有沒有玉蟬,古董店老闆笑了笑,轉身從背後的柜子里抽出一個小木盒,打開蓋子,「嘩啦」一下,竟然倒出一堆小玉佩,子和湊上前一看,這個盒子里裝的,竟然全都是玉蟬,只是玉的品質和雕刻的形狀各不一樣。
子和在房間里愣了片刻,又轉身下樓回到總台,他請總台的服務員查了一下登記簿,出乎子和的意料,登記簿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子和和他的同事的名字、入住的日期以及他們住的房間,一切都是千真萬確,一點都沒有差錯。
可能那一天子和出差的時候,把隔天晚上摘下來的玉蟬留在了家裡的床頭柜上。子和的女兒看到爸爸將玉蟬忘記在家裡,覺得很好奇,因為她從小就知道,玉蟬一直都是跟著爸爸的,爸爸怎麼會讓它獨自留在家裡呢?小女孩拿到幼兒園去給小朋友們看,小朋友沒覺得玉蟬有什麼好玩的,看了幾眼就沒興趣了。子和的女兒也沒了興趣,就隨手扔在自己的小床上,不一會兒也就忘記了。老師折被子的時候,不知怎麼就被折到墊被下面去了。一直到這個星期天,幼兒園打掃衛生清洗被褥時,老師才發現了這塊玉蟬。
子和卻沒有再把玉蟬掛起來。子和的太太了解子和,她知道子和內心深處有著深深的懷疑,他懷疑這個玉蟬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個玉蟬了,雖然記號相似,但是他覺得這個「它」,已經不是那個「它」了。
子和這麼說了,太太嘴上雖然不好再說什麼,但心裏的懷疑仍然在。女人的敏感有時候真的很神奇,就像子和的太太,她懷疑子和掛著的玉蟬是一個女人送的,事實還真是如此。
失而復得的過程竟是這麼的簡單,簡單到出人意料,簡單到讓人不敢相信。子和重新拿到玉蟬的時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玉蟬本身帶有的種種特殊印記證明了這就是他的那塊玉蟬。
房間和賓館的大廳一樣,對他來說,是那麼的陌生,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住過這間房間,裡邊的一切,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床頭邊確實有一張床頭櫃,但每個賓館的房間里都會有床頭櫃,子和完全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他擱放玉蟬的那個床頭櫃。
子和平時一直是個比較理智的人,很少失控多喝酒,可這一次同學聚會卻是酩酊大醉,回來倒頭就睡。太太也無暇分析子和為什麼會在同學聚會時喝醉酒,急急地從子和頸子上摘了玉蟬就去找人了。
一開始子和並沒有把玉佩掛在身上,子和不相信什麼信物,但他相信感情。女友出去以後,因為學習和工作的繁忙緊張,不像在國內那樣纏綿了,子和常常很長時間得不到她的信息。子和的親友都覺得子和傻,一塊玉佩能證明什麼呢?女孩子如果變了心,別說一塊玉佩,就是一座金山,也是追不回來的。尤其是子和的母親,眼看著兒子的年齡一天一天大起來,擔心兒子因此耽誤了終身大事,老是有事沒事說幾句怪話,為的是讓子和從心裏把那個遠在大洋彼岸的女孩忘掉。可是子和忘不掉。他一直在等她。
子和又覺得是他的記憶出了問題,但現在來不及管記憶的問題了,首先的,也是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強迫自己承認這裏就是他住過的賓館、房間,這裏就是他丟失玉蟬的地方。
後來子和怎麼回憶也回憶不起來,那一天早晨,是因為走得急,忘記和忽視了玉蟬,還是因為早晨起來的時候,玉蟬已經不在床頭柜上了,子和努力回想那個早晨的情形,但他的大腦里一片空白,沒有玉蟬,什麼也沒有,甚至連那個小賓館的房間他也記不清了,那個擱過read•99csw.com玉蟬的床頭櫃好像也從來沒有出現過。
在醫生的建議下,子和讓太太服了一段時間的治療藥物,太太的情況稍有好轉,她不再反反覆復說那幾句話了,但她也不能再開車了。不僅不能開車,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都不能聽別人談有關車的事情,都不能聽到一個「車」字。凡是和車有關的事情,都會讓她受到刺|激,立刻會有發病的跡象。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盡量避免談到車的事情。
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前提,子和就指了指總台服務員手裡的登記簿說,你這上面登記的這個人,就是我,另外一個,是我的同事。服務員說,是呀,我知道就是你。子和奇怪地說,你怎麼知道是我?你記得我來過嗎?服務員說,先生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會記得你來過?賓館每天要來許多客人,我們不可能都記得。她見子和又要問話,趕緊也指了指登記簿,說,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這上面的名字是一樣的嘛,還有,你登記的身份證號碼也是一樣的嘛。子和說,那就對了,是我——上次我們來出差,我有一塊玉丟失在你們賓館,丟失在我們住的那個房間了,我回去以後曾經打電話來問過,可你們說沒有人撿到。服務員一聽他這話,立刻顯得有點緊張,說,什麼玉?我不知道的。子和說,我這一次是特意來的,想再找一找,再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看看有沒有可能發現一點線索。服務員避開了子和的盯視,嘀嘀咕咕,我不知道的,你不要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的。
結果果然證明,子和的這塊翡翠玉佩,非同一般,朝代久遠,質地高尚,雕工精緻,是從古至今的玉器中少見的上上品。
子和來到他曾經住的房間,也就是丟失玉蟬的地方,拿鑰匙開門的時候,他的心臟有點異樣的感覺,好像被提了起來,提到了嗓子眼上,似乎房間里有什麼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東西等待著他。子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一下,打開了房門。
子和努力從腦海里搜索哪怕一星半點的熟悉的記憶,可是沒有,怎麼也搜索不到。漸漸地,子和對自己、對同事都產生了懷疑,也許是他和他的同事都記錯了地點。
子和回來以後,一直為玉蟬沉悶著,連話也不肯說。子和的太太更是生氣,她責怪子和太粗心,這麼昂貴的東西怎麼能隨便亂放呢?她甚至懷疑子和是有意丟掉的。子和聽太太這麼說,回頭朝她認真地看了看,過了一會兒,他說,有意丟掉?為什麼有意丟掉?太太沒有回答他,只是朝著空中翻了個白眼。
子和搖了搖頭,他完全不知道「它」是不是「它」。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地,玩玉賞玉成了時尚,越來越多的人對玉有興趣,越來越多的人身上掛著藏著揣著玉。經常在公眾場合,或者吃飯的時候,或者一起出差的時候,甚至開會開到一半,大家的話題就扯談到玉上去了。談著談著,就開始有人往外掏玉,有的是從隨身帶著的包包里拿出來,有的是從領口裡掏出來,也有的是從腰眼那裡拽出來,還有的人,他是連玉和賞玉的工具一起掏出來的。然後大家互相欣賞,互相評判,互相吹捧,又互相攻擊。再就是各人講自己的玉的故事,有些故事很感人,也有的故事很離奇。
其實子和掛這塊玉的時間,比他們玩玉賞玉要早得多,只是子和覺得,他身上掛的,並不是一塊玉,而是一個寄託,是一種精神,但那是他一個人的寄託,一個人的精神,跟別人沒有關係,不需要拿出來讓大家共享。
子和掛著的這個翡翠玉蟬,確實就是子和的前女友出國時留給他的,她沒說這算不算信物,但她告訴https://read.99csw.com子和,這是奶奶留給她的,而且,據她的奶奶說,又是奶奶上輩的人傳到奶奶手裡的,至於在奶奶之上的這個上輩,會不會又是從再上輩那裡得到的,那就搞不太清了。但至少這個玉蟬的年代是比較久遠了,所以,別說它是一塊昂貴的翡翠,即使它沒有多高貴的品質,是一塊普通的玉,光靠時間的磨礪,也足夠讓人敬重的了。
子和不甘心,他怕自己分神、粗心,又重新仔仔細細地把那一堆各式各樣的玉蟬,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但是就像在回憶中一樣,他走進賓館的時候,大腦仍是一片空白,他記憶中沒有這個地方,沒有這個不大的大廳,沒有那個不大的總台,也沒有從大廳直接上樓去的樓梯,總之賓館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都是第一次見到。
她撞倒了一個女孩,一個二十剛出頭的花季少女,她死了,血流淌了一地,子和太太當場就嚇暈過去了。等醫護人員趕來把她救醒,她渾身發抖,反反覆復地說,是我的罪過,是我的罪過,是我撞死她的,是我撞死她的,全是我的錯,我看見她,我就慌了,我一慌,我本想踩剎車,結果踩了油門,是我撞死了她,對不起,對不起。可奇怪的是,交警方面調查和鑒定的結果卻正好相反,子和太太反應很快,一看到人,立刻就踩了剎車——她踩的就是剎車,而不是油門。可是剎車沒有那個女孩撲過來的速度快,悲劇還是發生了。當場也有好幾個證人證明,親眼看見那個女孩撲到汽車上去的。甚至還有一個人說,他看到女孩起先躲在樹背後,看到子和太太的汽車過來,她就突然躥了出來,撲了上去。但他的這個說法卻沒有其他人能夠印證。
從此之後,子和就一直把這個玉蟬掛在身上了。許多年來,玉不離身,連洗澡睡覺都不摘下來。後來子和的太太也知道了這個事實,雖然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但她心裏總還是有點疙疙瘩瘩的,子和一直掛著玉蟬,說明他心裏還牽挂著前女友。太太或者轉彎抹角地試探,或者旁敲側擊地琢磨,後來乾脆直截了當地詢問,但子和都沒有正面回答。
他們只說了幾句話,賓館經理就過來了,聽說子和在這裏丟了玉蟬,賓館經理的眼睛里立刻露出了警覺,他雖然是經理,口氣卻和服務員差不多,一迭聲說,什麼玉蟬?什麼玉蟬?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子和說,我沒有什麼意思,如果有人撿到了我的玉蟬,拾物應該歸還,如果他想要一點謝酬,我會給他的。經理說,玉蟬,你說的玉蟬是個什麼東西?子和說,就是一塊玉雕成的一隻蟬的形狀。子和見經理不明白,又做了個手勢,告訴賓館經理玉蟬有多大。賓館經理似乎鬆了一口氣,說,噢,這麼個東西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呢。子和想說,它確實是個寶貝,但他最後還是沒說出來。
就這麼每天戴了摘,摘了戴,終於有一天,子和在外地出差,晚上睡覺前把玉蟬摘下來,擱在賓館的床頭柜上。可是第二天早晨,子和卻沒有再戴上。就把玉蟬丟失在遙遠的他鄉了。
結婚的時候,子和和太太除了互相戴上結婚戒指,子和的太太還送給子和一塊玉佩,是一個觀音像。太太說,男戴觀音女戴佛,你就掛在身上吧,它會保佑你的。
事情正如老師推測的那樣。
店老闆說,其實你不用這麼仔細看的,不會有你說的那一塊,要是有你說的那一塊,我能開這樣的價嗎?你別以為我開個假古董店,我就是絕對的外行,我只是沒有經濟實力,而不是沒有眼力。子和從一堆玉蟬中抬眼看了看店老闆,他看到店老闆的目光里透露著一絲狡猾的笑意。後來,在很長的一九_九_藏_書段時間里,這道目光一直追隨著子和,使子和心裏無法平靜,他不知道店老闆的笑容里有什麼意思。
其實太太並沒有死心,以她的個性,既然已經知道玉蟬昂貴,但又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錢,心裏痒痒,是熬不過去的。她耐心地等候機會,後來終於給她等到一個機會,那天子和喝醉酒了。
可是有些事情誰知道呢。就在子和太太的車技越來越嫻熟的時候,她突然出了車禍。
為了讓子和解開心裏的疙瘩,確定這個「它」到底是不是那個「它」,子和太太重新去請最有權威的專家進行鑒定,鑒定的結果令子和太太吃了一顆定心丸,她回來后興奮不已地告訴子和,「它」就是「它」。
子和沒有進門,站在門口朝屋裡張望了一下,這一張望,便使子和那顆懸吊起來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從嗓子眼上落到了肚子里,悶悶地堵在那裡了。
他太太生怕他反悔,動作迅速地賣掉了這塊價值昂貴的玉蟬,再貼上自己一點私房錢,買了一輛家庭小轎車。她早就拿到了駕照,但一直沒買車,心和手都癢死了,現在終於把玉蟬變成了車,別提有多興奮了。整天做著星期天全家開車出遊的計劃,這個星期到哪裡,下個星期到哪裡。
那天天氣很好,子和太太心情也很好,路面情況很正常,一點也不亂,她的車速也不快,她既沒有急於要辦的事情,也沒有任何心理問題,總之,在完全不可能發生車禍的那一瞬間,車禍發生了。
賓館經理雖然對子和抱有警覺心,但他是個熱心人,等他感覺齣子和不是來敲詐勒索的時候,就熱情地指點子和,他說,如果有人撿到了,或者偷走了,肯定會出手的。子和不知道他說的出手,是出到什麼地方。賓館經理說,這個小地方,還能有什麼地方?縣城裡總共就那幾家古董店,他忽然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但語氣卻是加重了,似乎是在做一個特別的申明,說,古董店,是假古董店。
子和不甘心玉蟬就這麼丟失了,他想方設法地找借了機會,重新來到他丟失玉蟬的這個地方。這是一個偏遠的小縣城,縣城街上的路面還是石子路面,子和走在石子街上,對面有個女孩子穿著高跟鞋「咯嗒、咯嗒」地走過他的身邊,然後,漸漸地,「咯嗒、咯嗒」的聲音遠去了,子和的思緒也一下飛得很遠很遠,遠到哪裡,子和似乎是知道的,又似乎不知道。
子和十分沮喪,他甚至都不想再走另外的兩家店了,他覺得完全無望,玉蟬根本就不在這裏,他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他更感覺不到它到哪裡去了。就在這個時候,子和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女兒幼兒園的老師打來的,說是在子和女兒小床的墊被下面,發現了一塊玉蟬,請他去看看,是不是小女孩從家裡拿出來玩的。
後來有一次,正是春夏之際,天氣漸漸暖了,大家一起吃飯,越吃越熱,子和脫去外衣,內衣的領子比較低,就露出了那根紅繩子。開始沒人注意,但過了一會兒,卻被旁邊一個細心的女孩看見了,手一指就嚷了起來,子和,你這是什麼?子和想掩飾已經來不及了,便用手遮擋一下,但又有另一個潑辣的女孩手腳麻利上前就扒開他的衣領拉了出來,哇,一個翡翠玉蟬哇!硬是從子和的頸子上摘了下來,舉著給大家看。
這一場欣賞和鑒定,引起了很大的爭論,有的說價值連城,有的認為一般般。最後又問子和,要他自己說,子和說,我也不知道,我不懂玉,我不知道。大家又生他的氣,說,不懂玉,還把玉蟬牢牢地掛在頸子里。另一人說,還捨不得拿出來給我們看。再一個人說,是不是覺得我們這批人特俗,沒有資格看你的玉蟬?還是發現玉https://read.99csw.com蟬的那個女孩心眼好一點,她朝大家翻翻白眼,說,誰沒有自己的隱私?子和不願意說,就可以不說,你們幹嗎這種態度?女孩是金口玉言,她一說話,別人就不吭聲,不再指責子和了。
過了幾天,子和的同事里有個好事者,遇見子和的太太,跟她說,沒想到子和竟然有那麼好的一塊玉,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子和的太太是早就知道這塊玉的,但她並不懂玉,以為就是一塊一般的玉佩,沒當回事。現在聽子和的同事這麼說了,心思活動起來了,她也知道現在外面玉的身價陡長。太太回家問子和,到底是塊什麼玉。子和和回答同事一樣回答她,說他不懂玉,所以不知道。太太就說,既然你不知道,我們去請專家鑒定一下,不就知道了?子和不同意。太太知道他心裏藏著東西,就說,又不是讓你不掛了,只是暫時取下來請人家看一看,你再掛就是了。子和仍然不肯。太太就有點生氣了,說,你到底為什麼不肯去鑒定?子和說,那你到底為什麼一定要去鑒定?太太說,你如果怕摘掉了不能保佑你,你暫時把我的那個玉觀音戴上,觀音總比一隻小知了會保佑人吧!子和說,我掛它,不是為了讓它保佑我。太太深知子和的脾氣,再說下去,就是新的一場冷戰開始了。太太是個直性子急性子,不喜歡冷戰,就隨他去了,說,掛吧掛吧。
雖然玉蟬很多,但子和一眼就看清了,裡邊沒有他的玉蟬。子和說,老闆,有沒有天然翡翠的?是一件老貨。店老闆抬眼看了看子和,說,傳世翡翠?你笑話我吧,我這個店的全部身家加起來,值那樣一塊嗎?
子和猶猶豫豫地到總台去開房間,他要求住他曾經住過的那一間,總台的服務員似乎有點疑惑,多看了他一眼,但並沒有多問什麼話,就按他的要求給他開了那一間。
子和太太見子和搖頭,感覺機會來了,趕緊問子和,這個玉蟬你還戴嗎?子和說不戴了。子和的太太早就想把玉蟬變現,現在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子和聽了,也沒覺得怎麼反感,只是問了一句,你說它有價值,價值不就是錢嗎?為什麼非要變成錢呢?他太太說,不變成錢,就不能買房買車買其他東西呀。子和說,既然你如此想變現,你就拿去變吧。他的口氣,好像這塊玉蟬不是隨他一起走過了許多年的那塊玉蟬,好像不是他從前時時刻刻掛在身上須臾不能離開的那塊玉蟬。他是那樣的漫不經心,那樣的毫不在意,好像在說一件完全與他無關的東西,以至於他的太太聽了他這種完全無所謂的口氣,還特意朝他的臉上看了看,她以為他在說賭氣的話呢。但子和說的不是氣話,他完全同意太太去處理玉蟬,隨便怎麼處理都可以,因為這塊玉蟬,在他的心裏,早已經不是那塊玉蟬了。
日子過得很美好,不僅太太心頭的隱患徹底消除了,而且還壞事變好事,把隱患變成了幸福生活的源泉。
子和收下了太太的玉佩,但他沒有掛。他身上原先也一直有一塊玉佩的。那是一塊天然翡翠,色澤濃艷純正,雕成一個栩栩如生的蟬,由一根紅繩子系著掛在胸前。他結了婚,也仍然掛著原來的那一塊。太太有點不樂,也有點懷疑,問這是什麼。子和說這是奶奶留給他的,他不想摘下來。
子和平時經常出差,所以不可能每到一處都把當時的住宿情況記得清清楚楚,他也沒有記日記的習慣,出過一次差,不多日以後就把這次行動忘記了。當然子和出差一般不會是一個人行動,多半有同事和他做伴,丟失玉蟬的這一次也不例外。子和為了回到那個縣城去尋找玉蟬,他和同事核對了一下當時的情況,確認他們住的是哪家賓館,是賓館的哪間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