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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今天怎麼樣?」
「我很好。提議不錯,謝謝你。」
「當然能。」博斯捂住嘴,忍住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想好要怎麼戲弄埃德加,他飛快地思考著該怎麼說才好。
「傑里·埃德加,我記住了。」
「啊,我聽說過她。她活躍過一陣,你說得對,後來她消失了,或者隱退了。」
「工作怎麼樣?」
「什麼事?」
「還是那麼操蛋。」莫拉笑了,博斯猜應該是圈內的笑話。「其實,是越來越萎靡——呃,這不是雙關語。錄像帶毀了這個行業,博斯,它讓這個行業越做越大,行業做大了,質量卻下降了,沒人再關心質量了。」莫拉的口吻聽起來像色情業的支持者而不是管理者。「真懷念卡文加和高地上那些煙霧繚繞的錄像廳,那時候一切管理起來都很順暢,至少我覺得是。你的官司怎麼樣?我聽說你這傢伙又發現了一個人偶師?怎麼回事?怎麼會——」
西爾維婭離開廚房進了卧室,博斯撥通了警察局的電話,是埃德加接的。博斯捏著嗓子說:「喂,你們在電視里播的那個東西,那個無名女人。」
「就不會有官司了——我是說,你就不會吃官司了。」
「沒錯。好吧,我會查查的。對了,你怎麼認出她的?」
他把那個女人的藝名說了出來,埃德加忍不住笑了。「好吧,至少她還是費了點心思想這個藝名的。你怎麼——為什麼覺得是她?」
博斯等著更多信息。他聽見電話那頭有說話的聲音——也許有別人在,也許是電視,莫拉讓博斯不要掛斷。博斯聽不清對面在說什麼,也聽不出是男是女,他不禁猜測電話那頭的莫拉到底在幹什麼。警察局裡有傳言說莫拉和自己所監管的行業走得太近,這是警察身上常有的職業病。博斯還知道幾年前有人想把莫拉調離風化糾察隊,但被他成功地化解了。如今他成了資深專家,更不可能把他調走了,這和道奇隊不可能把奧雷爾·赫希澤從投手的位置換到外場是一個道理。他業務嫻熟,只能待在崗位上。
可是博斯很清楚,這麼大聲地說出來恰好又證明心虛。莫拉其實和博斯一樣困惑。「需要我明早把錄像帶的盒子給你送去嗎?你好對著照片看資料?」
「吃了沙拉,你呢?」
「找你就為這件事。我查到一個名字,我想她一定在你這兒https://read.99csw.com有記錄,是名受害者。」
博斯跟他講了去藏寶地的事。
博斯比她大八歲,他很清楚自己看上去是什麼樣,但他並不為自己的身材感到臉紅。四十三歲的他小腹依然平坦,渾身的肌肉依然結實——這些肌肉不是靠器械練出來的,而是靠每天承載的生命之重與使命。奇怪的是他的體毛已經開始變灰,比頭髮變得更快。西爾維婭時常拿這點開玩笑,說他一定是好面子,染了發。他倆都清楚這隻是玩笑話,博斯就不是一個虛榮的人。
「是真的。」
「博斯,你想幹嗎?」
「報上說又收到一張字條,是真的嗎?」
「怎麼,你能幫我們嗎?」
「你忙什麼呢?」
「博斯,哦,博斯,怎麼了,老兄?」
他把車開回金州高速公路,向北駛入聖塔克拉利塔山谷。出了布凱峽谷路,穿過幾條街,經過一排似乎望不到頭的加州傳統民居,來到德爾普拉多街。他把車停到了一棟門口立著「里登博房地產公司」標誌的房子前。
過了好久兩人才止住笑,博斯說:「只想問問進展,你聯繫雷·莫拉了嗎?」
「確定嗎?難道我們搞砸了?」
她往烤麵包機里放進兩片向日葵麵包,又把鹹肉從鍋里取了出來。幾分鐘后,她把做好的三明治端給博斯,然後在他面前坐下。「你要給誰打電話?」
兩人掛了電話。博斯沒有莫拉家裡的號碼,他打給警探聯絡中心,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證件號,請求接通莫拉的住宅電話。轉接花了五分鐘,接通后鈴響了三聲,莫拉接起了電話。他聽起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她點點頭。博斯從來不用告訴她別問太多,她知道適可而止。
「沒有,只是些廢話。」
「怎麼了?」
「是我,博斯,方便說話嗎?」
西爾維婭靠在三個枕頭上,被子已經掀開。博斯裸身在床尾站了片刻,兩人相視而笑。在他眼中她是那麼迷人,小麥色的身體幾乎還保持著少女般的模樣。她有幾分清瘦,胸很小,小腹平坦。太多個海灘上的夏日在她的胸口上留下了細小的斑點。
「製片公司一般不把出版日期印在盒子上。顧客都想要新鮮貨,要是顧客看到出版日期是好幾年前,就會去買別的了。這是個快消行業,賣的商品都不能持久,所以不能在九_九_藏_書盒子上標註出版日期,有時候連錄像帶上都沒有日期。不過我的辦公室里有十二年來的產品目錄,能查到日期,這不成問題。」
「瑪格納·庫姆·勞德利,昵稱叫瑪吉。」
博斯壓低嗓門,以免聲音傳進卧室。「我看了一段錄像,我這兒還有一個裝錄像帶的盒子,上面有她的照片。跟你那個人臉模型長得很像,雖然頭髮不太一樣,但我覺得就是她。明天我去法院之前會把盒子放到你的辦公桌上。」
「也許能讓莫拉早點去查,再把她的真名和指紋給你。她可能有成人娛樂執照。我聯繫他沒問題吧?」
「傑里·埃德加,也許還有糾察隊的一個傢伙。」
「我不知道,雷,但要感謝你說『我們』,很多人只想把矛頭指向我。」
不等博斯上前,西爾維婭就打開了門。「嗨。」
博斯爬上床,西爾維婭用手指撫摸他右肩上的文身和彈痕,那是好多年前越戰時期留下的。她像以往一樣摸著那道手術留下的疤痕。「我愛你,哈里。」她說。
「沒問題,你跟他熟。」
「好的,能不說一定不說。」
博斯沒說話,他看了看錄像帶盒子上的照片,女人的臉扭向一邊,和那個人臉模型一模一樣。就是她,他確信。
「喂,她是誰啊,先生?」埃德加不耐煩地問。
「糾察隊?新的受害者是個艷星?」西爾維婭曾經是警察的妻子,學到了警察的跳躍思維。博斯很喜歡她這一點。
「沒有,我打給了糾察隊,他們說莫拉今晚不值班,我明天再問問他。你怎麼樣?」
「是啊,聽著,我得告訴你,今天那個財迷婊子要傳我做證人。」
「沒問題。不管別人怎麼看,這類產品既有合法的也有非法的,這個叫瑪吉的姑娘聽上去像合法的從業者。她走出了小圈子去拍主流的成|人|視頻,說明她很可能有個經紀人,有成人娛樂執照。她們需要執照來證明自己已滿十八歲,上面一定是真名。我能去查查執照,找到她——上面還有她們的照片。也許要花好幾個小時,但一定查得到。」
「別擔心,雷。不是丘奇乾的就是別人乾的,我們還是得抓到他。」
「現在不想。」
「我猜是。我找到了一條線索,不過我得上法庭,所以要把線索提供給他們。」
「啊,我認識他們。那個大塊頭是卡洛·平齊的侄子吉米·平齊,他們管他叫吉米·平斯。別看他又胖又蠢,他才是那個小個子的老闆,他幫他伯父看場子。小個子叫平吉,因為他戴著一副那樣的眼鏡。平吉和平斯,都只是障眼法。話說回來,一盒錄像帶四十塊,賣得太貴了。」read.99csw•com
博斯開著車沿高速公路駛向另一個山谷,他試圖想象那樣的生活。他想知道當她躺在床上,冷漠地望著和她交合的男人時,她是否還心存希望,是否還小心呵護著內心的希望,就像護著風中的蠟燭。博斯明白,希望是內心的一線生機,沒有希望,就只剩無盡的黑暗。
「她是——她是——」
「也許白天我們能去別的地方。她帶人過來時,我可不想待在這兒。我們甚至可以星期六齣發,在外邊過夜,你可以放下這攤子事。聽說隆派恩是個好地方。」
博斯想知道兇手和受害者的生命軌跡如何交會。也許正是他剛剛看過的錄像種下了淫慾和殺戮的種子,也許他花五十美元買下的那盒錄像帶正是兇手本人租走了。是丘奇還是另有其人?錄像帶的盒子在博斯腦中一閃而過,他馬上拐到下一個出口,駛上派柯瑪的凡奈斯大街。
「沒關係,我就是有點想你。對不起,在電話里那樣對你。」她親吻了博斯。和她在一起讓博斯有種家的感覺。這種感覺真好,博斯以前從未有過,並且不和她在一起時就會忘記。但只要回到她身邊,感覺一定還在。
西爾維婭拉著博斯的手走到廚房,讓博斯坐在椅子上,然後去做三明治。博斯看著她把平底鍋放到灶上,打著了火。她往鍋里放了四片鹹肉,煎好后又切了西紅柿和牛油果鋪在上面,還鋪了一層生菜。博斯站起身,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然後親了親她的後頸。在錄像間纏著他的那個女人忽然闖進他的腦海,讓他覺得心煩,往後退了一步。這叫什麼破事?他心想。
「聽起來不錯。」
「還沒吃,我去吃個三明治什麼的就行。對不起啊,又是官司,又是新案子,真有點……呃,你一定會理解的。」
「專案組的事。真希望那天晚上我沒有早走,能和你一起出警,也許我九*九*藏*書們就能活捉那傢伙。」
兩人親吻了彼此。
博斯點點頭,繼續吃三明治。
「什麼?」
他拿了一瓶布勒仙粉黛干紅和兩個酒杯走進卧室。西爾維婭躺在床上,被子扯到胸口,露出裸|露的肩膀。她開著一盞床頭燈,正在讀一本叫《別讓他們看到你哭》的書。博斯走到她跟前,挨著她坐到床上。他倒了兩杯紅酒,兩人舉杯相碰,各自抿了一口。
博斯翻到她身上,深情地吻她,想讓紅酒的味道和肌膚溫暖的觸覺帶走心中的煩惱和腦海中殘酷的畫面。他彷彿置身於家的聖殿,他心裏這麼想,嘴上卻沒說。我也愛你,他想著,但還是沒說。
「那太好了!明天你能去查查嗎?還有,如果埃德加不來找你,你就把指紋給他送去,送到好萊塢分局。」
「你又在屋裡抽煙了?」「對不起。」
「你沒事吧?」她問,「你有些神情恍惚。」
一年多來,西爾維婭一直想賣掉這棟房子,但是運氣不好,始終沒賣出去。想到這兒,博斯頓時覺得鬆了口氣,這讓他不必決定自己和西爾維婭下一步該怎麼做。
博斯問完了,正要說再見,莫拉突然開口了。「我說,我經常想起那些事。」
兩人掛了電話。博斯點燃一根煙。西爾維婭不喜歡他在屋裡吸煙,不是因為她反感吸煙,而是怕潛在的買家聞到屋裡有煙味就不願意買了。博斯獨自坐了幾分鐘,撕著空啤酒瓶上的標籤,想著事情變化真快。四年來堅信不疑的想法,忽然有一天也可能發現弄錯了。
「告訴我。」
「喂,哈里?」
「沒事。」
酒本來很甘醇,可刷過牙后嘗起來有些發苦。博斯走出浴室,床頭燈已經滅了,書也放到了一邊。兩個床頭櫃和梳妝台上都點著蠟燭,插在刻著新月和星星的銀制燭台上。搖曳的燭光讓牆上、窗帘上和鏡子里光影閃動,好像無聲的喧囂。
「挺好的,快吃吧。我想讓你快點吃完,趕緊打電話,希望我們能早點忘掉官司和學校,還有你的調查。咱們開一瓶酒,點上蠟燭,到床上去。」
「是啊。」
「我也這麼覺得。噢,我正想問你,盒子上沒有出版日期,錄像里會有嗎?我有沒有辦法查到片子是什麼時候拍的?」
他拿著杯子進了浴室,迅速沖了個澡。
「喂,哈里,我記不清了,我想幾年前她拍過片子。我得告訴你,如果死者是她,那兇手九-九-藏-書不可能是丘奇。你懂我的意思吧?我不知道這和你調查的東西有沒有關係。」
「多謝,雷。我也許不能去找你,有位凶殺案調查組的同事叫傑里·埃德加,他可能會去找你。我要上法院。」
「沒問題,哈里。」
「不過新的進展先不要說。」
「是男扮女裝的哈維·龐茲!」博斯哈哈大笑,埃德加也猜出來打電話的是誰了。這是個愚蠢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可兩個人都笑了。
「晚上彭妮打電話了,她說有兩個人對房子感興趣,星期天她會帶人來看房。」
博斯一點也不驚訝,因為莫拉曾是人偶師專案組的一員。「別擔心,估計她把專案組所有人都列為證人了。」
他把車停在路邊,從牛皮紙袋裡取出盒子,打開車內的燈,仔細研究盒子表面,不放過每一個字,可沒有發現版權日期。無法得知錄像帶的製作時間,也就沒法判斷錄像是不是在丘奇死後拍攝的。
「哦,工作的事,我接了幾個電話,你吃了嗎?」他低頭親吻西爾維婭,然後走進屋裡。西爾維婭穿著一件灰色長T恤,那是她愛在家穿的衣服。她的頭髮散著披在肩上,挑染的幾綹金髮在客廳的燈光下愈發閃亮。
「嗨。」
「雷,通過藝名——瑪格納·庫姆·勞德利,你能找出真名嗎?還有指紋?」
「好吧。」
「不用,我說了,我們有各種產品目錄。我只需要先找到《地穴之尾》,從那兒查起。如果沒查到,再去經紀公司的記錄里找。」
兩人都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你想聊聊嗎?」
「是誰?」
「聽起來不錯,不過看情況吧。」
「她早就準備好了要問專案組的問題。現在我只想抽時間查清死者的身份,看到底能說明什麼。」
「沒問題,老兄。你我都知道真兇已經死了。這一點毫無疑問,哈里。」
博斯沖西爾維婭笑了笑。此刻兩人都非常放鬆。蠟燭一直是西爾維婭的信號,是她示愛的方式。坐在餐桌前,博斯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信號,幾乎每次都是西爾維婭主動。博斯不知道這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他擔心兩人的關係僅僅建立在秘密和偽裝之上,真希望不是這樣。
「我找到了一個名字。我會給莫拉的家裡打個電話,找他要些一手資料。」
「祝你打贏官司。」她說。
「有壞消息嗎?你打的電話?」
「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