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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在本案中你會怎麼辦?如果你要為諾曼·丘奇拍攝視頻作偽證,你該怎麼辦?」
「沒有,沒必要。」
「你搞砸了。」
「我想是因為你沒問。」
貝爾克再次反對,凱斯法官表示反對有效,認定維喬雷克的最後一句話無效,請陪審團忽略。博斯明白用不著提醒陪審團,他們也知道錄像帶不是偽造的。他很想起身走出審判室,但也知道一旦那樣做,就等於大聲承認自己有罪,將引發地震般的效果。
博斯把目光從屏幕轉向陪審團,真切地看到錄像正在漸漸瓦解自己的證詞,於是轉過臉去。
「說到知情人,昨天報道里提到的字條,是誰透露給你的?」
「不可能。你要是和八個人待在一間屋子裡,哪怕有人神秘失蹤半個小時,你也會注意到。」
「謝謝你,維喬雷克先生。」錢德勒說。
「我不會作證。昨天她決定不傳我當證人了。我只是要簽一份協議。」
她又得意地笑了笑。博斯說不清到底是她太厲害,還是貝爾克太差勁。
貝爾克起身反對,指出維喬雷克只能做出推測性回答,但是凱斯法官宣布反對無效,表示證人最了解自己的錄像機。
「從沒戴過。我認識他很多年了,一次也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他戴假髮。」
「你說你讀過一本講述人偶師案件的書,然後發現錄像帶的日期和其中一樁命案發生在同一天,是這樣吧?」
「用真相耍了他。」
「我問完了。」貝爾克說完垂著頭回到自己的席位,趕緊從桌上抽出一本法律書,放到大腿上翻看。
「你知道他租公寓的事嗎?知道他是用假名租的嗎?」
貝爾克起身反對。他走上講台,抱怨維喬雷克的所有回答都只是推測。法官表示同意,但損失已經造成。貝爾克大步走回席位,開始翻看一本厚厚的筆錄,那是維喬雷克幾個月前的證詞筆錄。
剛開庭不久,貝爾克遭遇了第二場敗仗。他好像還沒從之前的失利中回過神來,不知不覺踏入了錢德勒精心設計的陷阱。
「那是剛買到手就要設置的,然後電池會維持運轉。我後來就沒再擺弄過了。」
「他既然有一間你不知道的公寓,那麼你不知道他偶爾也戴假髮,不是很自然嗎?」
「待到聚會結束。我記得聚會是從九點開始,凌晨兩點以後才結束。警方說那個女人,第十一名受害者,一點時和別人進了一家酒店,然後才被殺害。一點時諾曼和我在一起呢。」
「那好吧,」法官說,「雙方律師休息十分鐘,陪審團可以休息十五分鐘,然後回會場。」
「可你也沒有主動提起,不是嗎?警方說你的好哥們殺了十一個女人,你有依據認為他們在撒謊,卻隻字未提,是這樣吧?」
https://read.99csw.com「你想把日期和時間設成哪一天,設成幾點幾分,都可以,對吧?」
錢德勒向維喬雷克表示感謝后坐了下來。貝爾克靠近博斯,悄悄說:「我要戳破他的謊言,看那個混蛋怎麼接招。」他像端著一把獵槍般抱著那疊厚厚的證詞緩慢而沉重地走上講台。維喬雷克滿臉疑惑地看著他,那副厚厚的眼鏡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更大了。
「諾曼·丘奇在你的公寓待了多久?」
「法官大人!我們不知道字條是誰寫的、從哪兒來的、誰送來的,我們對它一無所知,您怎麼能允許它成為證物呢?」
「不對,是我們搞砸了。我們是個團隊,記住了。」
所有人都起立,等待陪審團離席,只有貝爾克還在翻那本厚重的法律書。博斯把椅子朝貝爾克身邊推了推,坐了下來。
錢德勒接過錄像帶,展示給陪審團看。這時,貝爾克拖著腳步緩慢走上講台。「法官大人。」過了許久,貝爾克擠出一句話來,「被告方請求休息十分鐘,研究一下判例法。」
錄像又長又無聊,並且不連貫。拍攝的是婚前聚會的情景,畫面時斷時續,右下角始終顯示著時間和日期。如果準確無誤,在最後一個受害者被殺的當晚,丘奇的確有不在場證明。
「夠了,這個問題別再爭了。我們上法庭吧。」
貝爾克花了半個小時試圖阻止錄像帶的展示,他說既然證詞筆錄里沒有提到,那麼它就是新證物,原告現在呈遞有些晚了。凱斯法官否定了他的說法,指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即錄像帶是貝爾克問出來的。
「你介意說說原因嗎?」
「我得寫審判的進展。」
「公寓里有——」
「哈里,我不能告訴你。每次你為我提供情報,我可都為你保密了。我不能說知情人是誰。」
「維喬雷克先生,你還記得我嗎?記得幾個月前我給你做的筆錄嗎?」貝爾克舉起筆錄以示提醒。
看到《時報》的布雷默坐在旁聽席的後排,博斯朝他微微點了下頭,不知道他是來報道官司進展的,還是來作證的。
「他有沒有可能溜出去一個小時左右,而你們又沒發覺?」
「是的。我們必須事先知道以後用得著這盤錄像,他還得告訴我日期之類的問題,很難辦到,更何況當時報紙上刊登了那位朋友婚禮的日子,是在九月三十號,你可以去查,婚前聚會一定是在二十八號左右。這不是偽證。」
「不,我不知道。」
凱斯法官把錄像帶作為證物接收,然後宣布午休。等到陪審員離開審判室,一小群記者馬上圍到了錢德勒身邊。看到這一幕,博斯明白案件最終的走向差不多已經定了。媒體總是跟著贏家走,不管是他們眼https://read.99csw.com中的贏家還是最終的贏家,向贏家提問更容易一些。
錢德勒回到講台進行二次訊問。「維喬雷克先生,你向貝爾克先生提到的這盤錄像帶還能找到嗎?」
「我是這麼說的,沒錯。」
「我看了當晚拍的錄像,畫面的角落有日期和時間。」
星期二時,博斯一方一切順利,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局面卻被對手逆轉。第一場敗仗發生在凱斯法官的辦公室里,他花了半個小時獨自研究了那張可能是人偶師送來的字條,然後召集了原告、被告和雙方律師。在那之前,貝爾克曾和他激烈爭辯了一個小時,反對把字條當作證物用於審判。
「當然。」
「你驗證了想法?你問了參加聚會的其他人?」
錄像帶的事既然是貝爾克問出來的,那麼接下來錢德勒可以用它來做文章了。下一步就是把錄像帶用作證物,這一點不是律師也能看出來。真是個高明的圈套。因為錄像帶是維喬雷克提供的證物,證詞筆錄里又沒有記錄,錢德勒如果要在直接訊問的環節展示,就必須事先通知貝爾克。但她巧妙地引誘貝爾克犯錯來引出這個證物,使貝爾克和陪審團一起第一次知道它,進而陷入被動。
「嗯,這也做不到,因為諾曼已經死了。」維喬雷克說。
當天錢德勒傳的第一個證人是一個名叫維喬雷克的男人,他說他熟知諾曼·丘奇,確定不是他犯下了十一樁殺人案。維喬雷克和丘奇在設計實驗室共事十二年,他五十來歲,一頭白髮剪得很短,短得都能看到粉色的頭皮。
「你有沒有查過其他十樁命案的不在場證明?」
「我們沒有問,維喬雷克先生。現在,呃,你說你從未見過諾曼·丘奇戴假髮,對吧?」
「最後一個問題。」錢德勒乘勝追擊,她的臉上泛出紅光,「據你所知,諾曼·丘奇戴過任何款式的假髮嗎?」
「我讀過字條,考慮了你們的論點。」凱斯法官說,「我不覺得這封信、這張字條、這首詩,不管它是什麼,我都不覺得有必要對陪審團保密。它對錢德勒女士的案子至關重要,是關鍵證物。至於它是真的還是某個瘋子寫的,我不做任何判斷,這將由陪審團來做出判斷。調查還在進行不是保密的理由。我會簽署傳票,錢德勒女士,你可以在合適的時機提出使用證物,前提是你必須有正當的依據,我這可不是用雙關語來打趣。貝爾克先生,你對這項裁定的反對意見將被記錄在案。」
「我也一樣九九藏書。明天的報道你打算寫什麼?」
身軀壯碩的貝爾克在擁擠的人群中緩慢前行,朝審判室大門走去。布雷默和另一個記者湊了過去,被他揮手趕走了。博斯跟在貝爾克身後,也支走了兩名記者,但布雷默大步跟了上來,隨他一起來到走廊,走向扶梯。「聽著,夥計,我的處境跟你一樣。我寫了本書,我也想知道有沒有弄錯人。」
「我在市裡可是有名聲的,哈里。」
「假髮不也說得通嗎?」
「讓我保證我的書里寫的都是真實、準確的信息,信息基本上都來源於警方知情人和其他公開記錄。」
「這是你能力的上限了。」博斯低聲說。貝爾克沒理會博斯,掏出手絹擦了擦臉。
錢德勒又問維喬雷克,在第十一名受害者被殺害的當晚,他和丘奇在什麼地方。維喬雷克說在他的公寓,和另外七個人一起為實驗室的同事舉辦婚前聚會。
「去你媽的,貝爾克。」
錄像看得博斯頭暈目眩。畫面里的丘奇沒戴假髮,像嬰兒一樣光著頭,喝著啤酒,和朋友開懷大笑。博斯擊斃的那個人正在舉杯祝賀朋友新婚快樂,看上去像個典型的美國書獃子,而不是博斯所知的那個丘奇。錄像帶里的畫面共九十分鐘,高潮部分是一個脫衣舞|女的到訪,她一邊為準新郎唱歌,一邊一件接一件地脫掉衣服往準新郎的頭上放。畫面上的丘奇似乎對這一幕感到害羞,他更多的時候是看著新郎而不是舞|女。
「反對!」
「我記得。」他回答。
「這就是我的回答,你非要我說的話,只要證明一個案子有問題,所有案子就都有問題。」
貝爾克對著麥克風長嘆一聲,弄出很大的聲響,表示他對這個蠢貨實在是煩透了。「那麼我概括一下你的話,你是說你讀了人偶師系列案件發生兩年後的一本書,突然發現你能為死去的好友提供確鑿的不在場證明。我沒說錯吧,維喬雷克先生?」
「是嗎?」
「現在,如果丘奇先生就是警方所說的兇手,按警方的說法,兇手使用了偽裝,那麼——」
「我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了。」
「法官大人?」貝爾克試圖辯解。
「那你是怎麼驗證的,維喬雷克先生?」貝爾克氣沖沖地問。
「最好開始想點轍,博斯。」貝爾克說,「六個月前我們要是花五萬美元接受和解就好了,從目前的事態來看,五萬美元根本不算什麼。」
「那是怎麼發現的?」
「嗯,至少有一點,我能確定丘奇沒有殺害其中一個女人,也就是第十一名受害者,因為她被那什麼的當晚,丘奇和我在一起。之後警察殺了丘奇,把十一樁殺人案都安到他頭上。我想如果有一個女人不是他殺的,那麼在別的案子上,警察也是在騙人。整件事情read.99csw.com就是為了掩蓋他們殺了——」
「維喬雷克先生,九十五頁的筆錄里沒有一個地方提到婚前聚會的事,為什麼會這樣?」
凱斯法官判定錢德勒的反對有效,因為貝爾克的問題只能得到推測性的答覆。他還批評了貝爾克在錢德勒提出反對後繼續訊問的行為。貝爾克坐回椅子上,汗珠從他的髮際線周圍滲出,順著太陽穴滾落。
「當然,我帶來了。」
「沒錯。」
錄像播完后,錢德勒又問了幾個問題,都是貝爾克原本可能問到的,現在被錢德勒搶了先。「錄像畫面中的日期和時間是怎麼回事?」
「我想是的。」
「我想是的。」
「沒有,沒查過。」
「可你還要出庭作證?這樣做好嗎,布雷默?」
凱斯法官瞅了一眼時鐘。「現在還早,不是嗎,貝爾克先生?我們剛開庭沒多久。」
「我想是的。」
「噢,是啊。」她把抽了一半的香煙插|進垃圾桶上的沙盤,「我最好回裡邊去,把設備裝好。」
「你為什麼如此確信諾曼·丘奇不是兇手?」錢德勒問。
「跟我怎麼想沒關係,博斯。」
「你沒有回答問題。」
博斯決定出去抽根煙,把隊友留在了審判室。他走到雕像後面,看見錢德勒已經到了,但還是點燃了一根煙,和她保持著一段距離。錢德勒正朝他竊笑。博斯說:「你把他給耍了,不是嗎?」
凱斯法官把訊問證人的機會交給了貝爾克。貝爾克沒有拿黃色拍紙簿,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上了講台。他顯然已經被對手的逆轉弄得心神不寧,竟然忘了說「再問幾個問題」就直接發問了,試圖挽回哪怕一點損失。
「據我所知,你跟警方是一夥的。你問什麼我就回答什麼,我不想主動提供任何狗屁——呃,任何信息。」
「好吧,我知道。我還知道有人要陷害我。」博斯走上自動扶梯,緩緩下樓。
「反對。」錢德勒說。
「什麼協議?」
「沒有,當時我不知道。幾年前我看了一本講這個案子的書,書里寫了案情的細節,提到最後一個女人被殺的時間,那時我才想起來當時丘奇和我在一起。我給警方打了電話找專案組的人,他們說專案組早就解散了。我給書中說的那個管事的人,就是勞埃德留了口信,可他一直沒有回復我。」
博斯轉過來看著他。他倆站在被告席後面的欄杆旁。「你也懷疑我,對吧?懷疑是我殺了他,再把所有罪名安到他頭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要作偽證,你必須在丘奇先生被博斯先生擊斃之前與他串通好,是這樣嗎?」
「聽我的,你最好想點轍。」
「那我問你,你曾經跟警察提過這一點嗎?就在當時,就在丘奇被殺,所有報紙的頭條都說他殺了十一個女人的時候read.99csw•com?你有沒有拿起電話告訴他們弄錯人了?」
博斯突然停住,布雷默差點撞到他背上。博斯仔細打量著這個記者,他大約三十五歲,體形肥胖,棕色的頭髮有變稀疏的傾向。和許多男人一樣,為了轉移對謝頂的注意力,他蓄了厚厚的鬍子,反倒更顯老態。博斯注意到布雷默襯衣的腋下已經被汗浸濕,他身上沒有汗臭,但滿嘴煙味。「聽著,如果你覺得弄錯了人,大可以再寫本書,再賺幾十萬的版稅。有沒有弄錯關你什麼事?」
博斯看見貝爾克臉色慘白,這位律師看看法官,看看拍紙簿,又抬頭看向法官。博斯的心撲通一聲沉了下去。貝爾克犯了錢德勒昨天犯過的大錯,問了一個自己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那麼已經錄好的視頻,能改日期嗎?」
「我知道我的裁決讓你很失望,作為補償,我不追究你公然藐視法庭的行為。我說過,別再爭了,貝爾克先生,我最後再說一遍。這張來歷不明的字條帶領你們發現了屍體,而屍體狀況又和人偶師系列案件的受害者有諸多相似之處,此事本身就能證明某些東西。這不是惡作劇,貝爾克先生,不是玩笑,它能說明一些問題,而且要讓陪審團看到。走吧,所有人都出去。」
「那麼,假如你要給一個朋友錄像,以便以後用作不在場證明,你能把日期往前調,比如往前調一年,然後再錄像,對吧?」
「嗯,當我看到案發時間——九月二十八日——我就開始回想,才想起那場婚前聚會就是在九月二十八日晚上,諾曼·丘奇一直在我家裡。後來我驗證了自己的想法,又給諾曼的妻子打了電話,告訴她諾曼不是人們說的那個殺人犯。」
「不能。已經拍好的視頻,日期無法再改。」
「錄像帶能說明他們在所有案件上都撒了謊,你們的專案組——」
「沒錯,是這樣。」
「關於這個朋友,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不是嗎?」
陪審團入席之後,錢德勒問了維喬雷克幾個關於錄像帶的問題,比如過去四年裡把它放在了哪兒。在凱斯法官又駁回了貝爾克的一次反對后,錢德勒推上一台接上錄像機的電視,擺到陪審席前面,把錄像帶放了進去。這盤錄像帶是維喬雷克從一個坐在旁聽席的朋友那兒拿來的。博斯和貝爾克不得不起身走到旁聽席上,好能看清電視屏幕。
「呃,你說突然發現,這不太對,不是突然發現的。」
「法官大人,」錢德勒說,「原告不反對。我需要點時間來架設錄像播放設備。」
「那麼維喬雷克先生,你提供不了任何別的證物,來排除你的多年好友在其他幾樁命案中的嫌疑,而專案組的多位警官有證據證明他就是兇手,對吧?」
「現在沒空,」貝爾克說,「我只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