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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見鬼!」她說完轉身就走。
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小孩來到鐵柵欄門前。博斯算好時間走了過去,等女人打開門時他剛好走到門口。
他離開大門,回到路邊。人行道上有一幅塗鴉,全都用黑漆畫成,那是本地幫派的名稱。還有一句用大寫字母拼成的話,寫著:「你會是下一個羅迪·金嗎?」博斯心想,這麼有名的一個名字,幾乎隨處可見,隨處都能聽見人說,竟然還有人寫錯了。
切羅內住在塞普爾韋達大道的一間公寓,那是一片妓|女明目張胆接客、毫不遮掩的地方。天還沒黑,博斯一數,兩個街區長的一段路零星站了四個女郎。她們穿著露背弔帶衫、超短熱褲,在有車經過時像搭便車的人一樣伸出大拇指,但顯然她們只想搭車拐進停車場去做皮肉生意。
「對你來說是安全了,可你派到街上的那些女孩呢?」
「閉上你的臭嘴!」
女人瞪著博斯,眼中充滿了恐懼。她垂頭聳肩,顯得更加矮小,還用胳膊護住隆起的肚子。
「瑪吉失蹤后我才意識到不對勁。你看,我還填了報告。我告訴警察她去的酒店,可他們什麼也沒做。不能只怪我一個。媽的,警察說那傢伙被抓了,說他死了,我以為安全了。」
「她怎麼了?」
博斯點點頭。「他在電話里說了什麼?」
「她怎麼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女士,要簽字。」
「幫幫忙。」
博斯拆開裝有美國運通信用卡賬單的信封,一點也沒把這一違法行為放在心上。切羅內是個處在緩刑期的罪犯,還對監督官撒了謊,一定不會投訴。這個皮條客當月花了一千八百五十五美元五美分。賬單有兩頁,博斯看到有兩張飛往拉斯維加斯的機票,兩項「維多利亞的秘密」的消費記錄。博斯知道維多利亞的秘密,他偶然在西爾維婭那兒看到過女式內衣的郵購產品目錄。在一個月內,切羅內郵購了將近四百美元的女式內衣。在緩刑部門登記的那間公寓被他轉租給了可憐的孕婦,收來的租金卻被拿去給妓|女買內衣。一想到這兒博斯就怒火中燒,不過他有了一個好主意。
他緩緩拿開手,女人沒有尖叫。「湯米不在這兒。」她悄聲說。這是合作的信號。
「那又怎樣?她回來了?說我什麼壞話了?根本不算數。叫她上法庭,老兄。我們走著瞧——」
博斯打量了一番屋裡的那個金髮女孩,不知道再過多久她就會變得和街頭收了二十美元的那個女郎一副模樣。他猜測跟切羅內混的姑娘最後都被榨得一乾二淨,要麼淪落到在街頭豎起大拇指,要麼死於非命。博斯轉過頭看著切羅內。「麗貝卡吸煙嗎?」
「但你知道她回不來了,為什麼?」
女人搖搖頭,就要把門關上,博斯伸手擋住了門,絞盡腦汁用自己僅會的西班牙語問她認不認識切羅內、他在哪兒。女人說他每周只來一次,來取郵件、收房租。她後退一步,指了指簡易桌上的一小沓郵件。博斯看見最上面一封是美國運通的信用卡賬單,是金卡。
「不記得了?瑪吉·庫姆·勞德利,金色頭髮,你可能還讓她隆過胸。你領著她走上拍片子的路,業餘還讓她接活兒,然後她就消失了。」
博斯坐到一張黑色皮沙發上,掏出一根煙。「湯姆,我要是走了,就去找緩刑監督官,彙報你虛報地址的把戲,撤銷你的緩刑。管緩刑的人要是聽說你報一個地址,住另一個地址,一定會九-九-藏-書皺眉頭,何況你報的是個破爛地方,住的是絕景公寓。」
「就這樣你還派人去見他?」
「你說什麼?」切羅內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自信心稍稍恢復了一點。
「給我地址。我沒跟你胡扯,我要找湯米談談。」
博斯捂住她的嘴,害怕她高聲尖叫。被一隻大手捂住了半個臉,女人眼神中的恐懼越發明顯。這時博斯又覺得她沒那麼嫵媚了。
「好吧,給我。」
「沒事。我不會害你,我只想和湯米聊聊。我們上去吧。」
「閉上你的臭嘴。」切羅內說。
切羅內一臉疑惑。
「我想打聽一下貝姬·卡明斯基。」
「可是,你說屋裡不許抽煙,只能上陽——」
「湯米,是他逼我帶他上來的。」女孩說,「他說他是——」
切羅內自稱是卡明斯基的室友。根據報告上的簡單描述,報案兩天前,卡明斯基告訴切羅內,她要去日落大道的凱悅酒店和一個不知道名字的陌生男子約會,但願他不是個變態。之後她再也沒回來,切羅內有些擔心,於是報了警。警員填了報告,交給北好萊塢的警探,結果石沉大海。報告後來又被轉送到洛杉磯警察局的失蹤人口調查組,那兒有四名警探,負責處理這座城市每周收到的平均六十份失蹤人口報告。
「有他的電話嗎?我有急事。」
博斯重新撥通呼叫中心,從接線員那兒問來了號碼對應的地址——謝爾曼奧克斯街區,塞普爾韋達大道,絕景公寓P-1套間。剛剛的二十美元打了水漂,成了別人的毒資。他掛了電話。
她把錢收進錢包走開了。博斯不必問她絕景公寓在哪兒。他目送她拐進兩棟公寓之間的巷子消失了,很可能是去買毒品了。他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要給她錢,而不給六號公寓的那個孕婦。他回到電話旁,接線員已經掛了電話。
博斯把號碼抄在隨身攜帶的小本子上,跟女人說他要拿走郵件。女人轉身看了看簡易桌,嘴裏念念有詞,好像是說她要坐在郵件上,不讓他拿走。博斯告訴她沒關係,最後她終於拿起那沓郵件遞給了博斯,眼中再次流露出恐懼。
博斯把煙頭扔進帕克中心門口的噴泉,那是殉職警察紀念碑建築群的一部分。他推開玻璃門走進帕克中心,向前台的警員出示了警徽,然後朝電梯走去。黑色的瓷磚地面上畫著一道紅線引導訪客前往警察委員會的聽證大廳,一道黃線指向內務處,還有一道藍線引導想要加入警隊的申請者。警察們有個傳統,就是等電梯時站在黃線上,這樣去內務處的市民就不得不繞著他們走——那些市民通常都是去投訴的。這個傳統還包括對那些市民怒目而視。
「聽著,夥計,我不跟你廢話,也不跟你上床,我得走了。」
「閉嘴!」切羅內吼道。他對博斯說:「你要是有搜查令,不會自己一個人來。沒有搜查令,就給我滾出去。」
「等等,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是覺得咱倆見過。你是湯米·切羅內的姑娘嗎?是吧,咱倆一定是在他那兒見過。」
女人沒有打開電子防盜門讓博斯進去,而是下樓來取。博斯在玻璃門前站了兩分鐘,忽然發現自己這招沒用,他穿著西裝,手裡也沒有包裹。他轉過身去背對著電梯間,這時銀色的電梯門緩緩滑開了。
「我去看她時,最好她還住那兒。」博斯說,「要是讓我聽說她回墨西哥了,我就把賬算到你頭上,還是會打電話。最好還是讓她住在那兒。」
「湯米,」女孩說,「他要抽煙。」
博斯退了出去,正要離開,忽然又停下來回頭看著https://read•99csw.com女人,問她租金是多少。她說每周一百美元,博斯點點頭離開了。
「幾年前有個女孩,叫貝姬,你記得嗎?金色頭髮,喜歡口紅,和你一樣隆過胸,她可能用過瑪吉這個名字。我找她。她當時在湯米手下幹活,你記得她嗎?」
「誰?」
女人忙著照顧幾個孩子,沒工夫回話。博斯走進院子,先熟悉了一下環境,尋找貼著六號的那扇門——切羅內的公寓。院子里的水泥地上也有塗鴉,畫著一個博斯不認識的幫派徽記。他在一樓最靠里的那扇門上看到了「6」,門前放著一個燒烤架,窗戶下方還停著一輛帶輔助輪的兒童自行車。
博斯正在翻看切羅內的郵件,一個「搭車女」走了過來。她穿著一件橙色的背心,挺著隆過的胸脯,牛仔短褲裁剪得非常短,露出大部分大腿,連白色的褲兜也露了出來。她帶著一副倦容,看起來像個白粉妹——為了吸上一口可卡因,願意隨時隨地做任何事情。她的容貌已經凋零,但博斯覺得她可能還不滿二十歲。她說:「嘿,親愛的,想約會嗎?」
博斯剛被提拔到搶劫兇殺調查處時,處里有好幾位三級警探曾為霍華德·休斯當過保鏢。每當他們談起那段往事,彷彿認為那才是在搶劫兇殺調查處工作的意義。這兒的工作是他們實現目標的捷徑——為某個精神失常的億萬富翁當保鏢的敲門磚。其實那個億萬富翁又需要什麼保鏢?他根本哪兒也去不了。
「嗯,上面寫著……這字跡我認不清,像『維克托的秘書』什麼的。」
博斯從錢包里掏出二十美元遞給她,忽然想到凡奈斯糾察隊很可能就在某處盯著,納悶為什麼他會給一個妓|女二十美元。
切羅內把報紙扔向房間另一頭的女孩。「瞧你乾的好事!」他說,「給我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博斯走到房間最裡面,打開一台電腦。等待顯示器開啟的片刻,他點燃一根煙,從衣兜里掏出了埃德加給他的那份報告。報告本身沒什麼意義,此前沒人翻開,沒人調查,沒人關心。他注意到它是在警察局裡填寫的——湯姆·切羅內到過北好萊塢分局,在前台報的案。這說明報告極可能由一個實習期的新手或一個懈怠的老傢伙所寫,他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不管怎樣,報告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成了例行公事。
每次等電梯,博斯都會想起他在警察學院時參与的一場惡作劇。有一回他和另一個學員喝醉了酒,在風衣底下藏了幾把刷子,還帶上了幾罐黑色和黃色的油漆,凌晨四點溜進了帕克中心。那是一次迅速又大胆的行動,博斯的同伴用黑漆蓋住了地上的黃線,博斯用黃漆畫了一條線,經過電梯,穿過大廳,進了男廁所,最終指向一個小便池。這場惡作劇讓他們成為班上的傳奇人物,甚至在老師那兒也成了名人。
「霍莉·勒爾,她的真名我不記得了。」九-九-藏-書
「什麼事?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他手裡拿著一份《賽馬論壇》走進屋時,博斯剛走上陽台,俯瞰塞普爾韋達大道和繁忙的文圖拉高速公路。
「沒錯,就是她。」
「你見過湯米·切羅內嗎?」他走到女人身邊問。
「我知道你投了錢。」
博斯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狠狠地給了切羅內一耳光,又猛推了一把。切羅內翻過黑色的皮沙發,滾到地上,眼睛瞥向那個女孩。博斯明白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局面,羞辱的力量有時比拿槍對著腦門更強大。切羅內的臉漲得通紅。給出的那一耳光讓博斯的手生疼,他俯下身子,衝倒在地上的切羅內說:「她沒有回來,你心裏清楚。她已經死了,你填失蹤人口調查表時就知道。你只想撇清關係。告訴我,你怎麼知道她已經死了?」

「妮科爾·納普。」博斯說。
她有一頭金髮,雖然只是穿著藍色牛仔褲和淺藍色牛津布襯衣,看上去也十分嫵媚動人。兩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博斯就明白她已識破計謀。她正要關門,博斯趕緊上前把門推開,擠了進去。
「去你的問題,滾出去!」
掛斷後,博斯想給西爾維婭打個電話,又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明天錢德勒很可能把自己請上證人席,要不要讓她到場,目睹自己在證人席上被錢德勒逼入絕境。他決定還是不打了。
「只是我的預感。她失蹤兩三天了。」
「我要是知道還會派她去嗎?我在她身上可投了不少錢呢,夥計。」
「沒錯,就是我。」博斯說。
她沒撒謊,切羅內不在屋裡。博斯大致檢查了一下這套傢具齊全的公寓。有兩間卧室,兩個衛生間,一個閣樓以及一個屋頂私人花園。沒過多久,切羅內回來了。
這個切羅內是個皮條客,博斯很清楚,他是卡明斯基的皮條客。博斯發現他因為上一次犯罪正處在三十六個月的緩刑期內。他取出自己的黑色電話簿,把辦公椅滑到一張有電話的辦公桌前,撥通了縣緩刑部門的電話,向接電話的值班人員報出了切羅內的名字和司法部識別號。值班人員查到了切羅內的現居住地址。看來這個皮條客越混越差,自從卡明斯基去了凱悅酒店再也沒回來,他也從影視城搬到了凡奈斯。
自行車不符合切羅內的身份。博斯往窗戶里看,可窗帘拉上了,只留下一道三英寸寬的缺口,裏面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他敲了敲門,習慣性地站到一側。一個墨西哥女人打開了門,她看上去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身上穿的粉色睡衣有些褪色。博斯看見這個身材矮小的女人身後有一個小男孩,正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看著黑白電視里的西班牙語節目。
博斯沒關門。在通往電梯的走廊上,他又聽見了切羅內的吼聲:「閉上你的臭嘴!」
「那我們等等他。」博斯輕輕把她往電梯的方向推了一下,接著按下了按鈕。
「我不是壞人,」博斯說,「我是警察,我找托馬斯·切羅內,他在這兒嗎?」
「他說『今晚我有特殊的需求』,就是這句話,兩次他都是這麼說的。而且他的聲音很詭異,就像是咬著牙說的。」
博斯記得,霍莉·勒爾是妮科爾·納普的藝名,人偶師的第七名受害者。博斯在沙發上坐下,取出一根煙叼在嘴裏。
女人讓博斯稍等,走進了屋裡。女人離開后,坐在地上的男孩轉過頭來看著博斯,博斯能看出來電視里正播著某種競猜節目。他覺得不自在,轉而看向院子,回頭時發現男孩正朝他https://read.99csw•com微笑,把手比作槍的樣子,嘴裏發出砰砰的聲音,還咯咯直笑。這時女人拿著一張紙條走了出來,上面只寫了一個本地的電話號碼。
「送快遞的是你嗎?」
「噢,」女人在電話那頭笑了,「需要我簽字嗎?」
「好吧,你想幹嗎?」
切羅內先是對博斯微笑,接著突然愣住了。那些壞傢伙遇到博斯時常常是這種反應,博斯覺得是因為他們認出了自己,大部分情況的確如此。在過去的幾年裡,博斯的照片屢次登上報紙和電視,就在本周還剛剛出現過一次。博斯相信那些讀報看新聞的壞傢伙對警察的照片一定會看得更仔細,以為這樣對他們有利,因為能記住需要提防的對象,實際上卻讓他們產生了熟悉感。切羅內之所以微笑,是因為他誤以為博斯是位久違的朋友,然後才意識到博斯可能是敵人——警察。
他在車裡翻完了郵件,一半是垃圾郵件,剩下的一半是信用卡賬單和共和黨候選人的廣告。還有一張來自《成人影片演員指南》頒獎晚宴的邀請函,晚宴將於下星期在里西達舉辦。
切羅內抬起頭,對金髮女孩怒目而視。博斯把煙頭扔在白色的地毯上,起身用腳踩滅。他走向門口,開門前停下了腳步。「切羅內,住你那間破公寓的女人……」
「等一下,我有點事要問你。告訴我湯米現在在哪兒,我有事找他。」
「觀察力很敏銳嘛。」博斯說,「先坐下,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沒錯,不只是預感,行了吧?有個傢伙,我沒見過他,但他的聲音和說的一句話很耳熟,明白嗎?我派瑪吉去找他,瑪吉沒回來,我才突然明白,想起他來。以前我還派過別的女孩去找他,結果那個女孩死了。」
「二十二個月零三天前的事,我聽說。」
聽到這個名字,女孩稍稍放慢了腳步。博斯甩下電話趕緊跟了上去,電話懸吊在電話線上擺動著。她停了下來。「聽著,我已經不跟湯米混了,好嗎?我還有事。」她扭過身子,朝著街上往南開的車伸出拇指。
她走開了,博斯在後面喊道:「我給你二十美元!」
「我說她不用再給你交房租了。我會不定期地去看她,如果她還交房租,緩刑監督官就會接到電話,你的把戲就到頭了。緩刑會被撤銷,你回去蹲監獄。你的生意在監獄里可不太好打理吧,每層牢房只有兩部電話,由監獄里的兄弟來決定誰能用、用多久,我猜你得給他們分成。」
「你要幹嗎?我——」
「等一下,等一下,我認識你嗎?啊,我見過你。你叫……叫什麼來著,姑娘?」
「警察說是人偶師殺了她,你知道嗎?」
「那會兒我來都沒來,再說我都四個月沒見過湯米了。你在胡扯。」
回到大街上,博斯在隔壁公寓樓前找到一部公用電話,撥通了市區的呼叫中心,向接線員報上了剛拿到的號碼,讓對方查一下地址。等回話的空隙,他回想起剛才那個孕婦,不知道她為什麼留在這兒,難道她在故鄉墨西哥的某個小鎮遇上了麻煩?博斯知道,對有些人來說,光是來這兒的旅途就已經歷盡艱險,所以他們根本不會回去。
「你這是勒索。」
「她吸煙嗎?你跟她一起住,你應該知道。」
實際上,這份報告和其他報告夾在一起,從未被翻開看過,直到被埃德加和他的夥伴摩哥找出來。這些還不是讓博斯心煩的事,不管是誰,只要花兩分鐘看看這份報告,就能猜出切羅內根本不是什麼室友。博斯推算,在切羅內報案時,卡明斯基早已遭受不測,被埋進混凝土很久了,所以即使接到報案馬上行動也於事無補。博斯在電腦里敲進了托九*九*藏*書馬斯·切羅內這個名字,在加州司法部信息網裡搜索。他找到並且猜對了,電腦顯示切羅內四十歲,在過去許多年裡曾因拉皮條九次被捕,因組織賣淫兩次被捕。
女孩也明白這會兒最好什麼也別說。切羅內抱著胳膊在客廳站著,似乎不打算坐下。他是個大塊頭,有些發胖,估計經常光顧好萊塢或德爾瑪的賽馬場,喝著雞尾酒看著馬兒跑,在那兒打發了許多個下午。
「不對,你這混蛋,我這叫正義。」
女人垂下頭,迴避博斯的目光。她的猶豫正好說明她知道電話號碼。
「我知道,我一直覺得是,直到貝姬失蹤了,我才想起那個傢伙說的話。」
「你好,」博斯用西班牙語問,「湯姆·切羅內先生在嗎?」

「可你沒告訴任何人,你沒報警。」
「呃,」女人問,「誰寄的?」
「什麼?」
她停住了,走了回來。「要幹嗎?」
「就像你說的,我這種人不會報警。」
博斯把車停在范艾雷公寓對面的路邊,這兒就是切羅內向緩刑監督官彙報的住址。牆上的門牌號有幾個數字已經脫落,但依然可以辨認,因為煙塵把牆上其他地方染成了骯髒的淺黃色。這個地方需要重新粉刷、更換玻璃,牆上的裂縫要用石膏堵住,也許最好換一批租客。
「她不用再交房租了。」
「去絕景公寓試試。」她說,「我不記得門牌號什麼的,但他就在頂層。別跟他說是我告訴你的,不然他會弄死我。」
「聽著,老兄,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博斯在三樓下了電梯,走到搶劫兇殺調查處。這兒現在空無一人,大多數搶劫兇殺調查處的警察都嚴格遵守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的上班時間,這樣工作就不會妨礙他們從事副業。搶劫兇殺調查處的人是警察局的精英,所有最賺錢的副業都被他們包攬:為來訪的沙特王子開車,給製片廠老闆當保安,給拉斯維加斯一擲千金的大富豪當保鏢——賭城警察局禁止當地的警察干兼職,所以這個肥差就留給了洛杉磯警察局。
他往鋼琴那兒走了一步,低著頭裝作被它吸引而沒有注意到電梯到了。他聽見身後的防盜門打開的聲音,於是轉過了身。
切羅內怒氣沖沖地瞪著博斯,太陽穴上青筋暴起。
「不,她不吸煙,那習慣多噁心。」
絕景公寓絕對是加州最理想的寓所,它沿著一條商業街而建,租客出了公寓就能直接到商業街,完全用不著南加州文化和人際交往的主要工具——汽車。博斯把車停在商業街的車庫,從後門走進大廳。大廳地上鋪著義大利風格的大理石,中間擺著一架自動鋼琴。博斯聽出正在演奏的是凱比·卡洛威的名作《來我家的人都要用餐》。
「你這種傢伙不會只憑一點預感就去找警察,你這種傢伙連家裡失竊了都不敢報警。我沒說錯吧?你只想撇清關係。你不想背負罪名,因為你知道她不可能活著回來。」
走過大街時博斯心想,其實不如把這片徹底拆除,重新蓋樓。公寓樓正面的防盜門一旁列著租戶的姓名,切羅內的名字就在其中。他按下六號公寓的門鈴,沒有回應,於是點燃一根煙,打算在附近多待一會兒。他數了數租戶的名字,一共有二十四間公寓。已經六點了,到了人們回家吃飯的時間,等一等總會有人露面。
電梯間的安全門旁有一本電話簿和一部電話,P-1套間對應的名字是「孔茨」,博斯覺得這個姓氏一定是圈內才懂的笑話。他拿起電話,按下了號碼。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博斯說:「美國快遞公司,有你的快遞。」
博斯有點驚訝,笑道:「你得更謹慎一點,你不想蹲監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