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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克看看表,說:「別煩我了,博斯。還剩十分鐘,我要準備準備。我還在修改陳詞,我要說得比凱斯規定的還要簡短。」
「模仿犯給你的字條。」
「你說得倒輕巧……」
「你看著像坨屎,聞著像煙灰缸。陪審團能看出來你沒換衣服和領帶,還是昨天那一套。」
「別插嘴,律師。你就站在那兒保持安靜,等我說完。」
「說到懷疑,法官會向各位說明,而我也想花一分鐘重申,本案是民事案件,不是刑事案件,和《梅森探案》不一樣,和大家在電視上、電影里看到的任何案子都不一樣。在民事訴訟里,只要證據對原告有利,你們就要做出對原告有利的判決。什麼叫證據有利?就是說支持原告訴求的證據多於反對的證據。只要支持原告的證據佔大多數就行,哪怕是剛好過半,哪怕是百分之五十加一。」
「作證。」
「因為我現在才明白,那十二位所謂的我的陪審團朋友怎麼想一點也不重要,還有更重要的事要想。即使作為朋友,他們沒有給我哪怕一天的自由。」
「別回來晚了,千萬別又遲到。」

「本周呈上的證據為各位指出了兩種可能性。」錢德勒告訴陪審團,「而為博斯警探量刑對各位來說是最為困難的任務。毋庸置疑,在諾曼·丘奇遇害的當晚,博斯警探行事衝動、魯莽、漠視生命、不顧安全。他的行為不容開脫,他讓一名男子喪命,一個家庭失去了丈夫和父親。
錢德勒在這個問題上花了很多時間,因為這是決定她輸贏的關鍵所在。她必須引導十二名不諳法律的公民——遴選陪審員的環節可以保證這一點——幫他們消除媒體給他們造成的誤解和偏差,比如依據合理懷疑、無可置疑等概念來斷案,因為那些原則只適用於刑事案件。本案是民事案件,在民事案件中,被告失去了刑事案件中的優勢。
「你確定?」
「這些就能證明我有罪?」
她冷笑了一下。「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拿到搜查令。報紙上每天都在說這個案子,我倒要看看法官會不會給你們洛杉磯警察局簽發搜查令,讓你們去搜我家。法官都是政治動物,警探,沒人願意因為一份搜查令惹一身麻煩。」
休息時間博斯來到法院門口的雕像旁抽了兩根煙,霍尼·錢德勒沒有出來。湯米·法拉第走了過來,找到了錢德勒之前扔掉的那根幾乎沒怎麼抽的煙,他滿意地咂了咂嘴,什麼也沒說就走開了。博斯突然意識到,他好像從沒見湯米·法拉第抽過那些從沙盤裡收集的香煙。
錢德勒就此打住,回到原告席,為自己倒了一杯水。貝爾克湊近博斯悄悄說:「不錯,但我見過她發揮更好的時候……也見過比這差的時候。」
「在懸判的吧台上,一杯血腥瑪麗。」
「法官大人,謝謝您。在我繼續之前,我先要為我的陳述表示歉意。我不想冒犯您,我,呃,我做了一些即興的發言,口無遮攔了。」
她這麼回了一句,好像還不知道她和埃德加的事情被博斯發現了。博斯也希望她還不知道,並把要說的話在心裏過了一遍。簡短地睡了一覺后,他開始用全新的思維和眼光檢視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看清了之前漏掉的細節。現在他打算試探一下錢德勒,他做好了鋪墊,現在要出招了。「等審判結束,」他說,「我想要那張字條。」
「好的。錢德勒女士,我說過,你的問題我們以後再說,一定會處理的。現在你可以繼續陳述,我要提醒你,小心你的措辭。」
「他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博斯低聲回答,「你覺得呢?」
震驚的表情又在錢德勒的臉上一閃而過。她竟然說漏了嘴,也許這才是讓她震驚的地方。她抽了兩口九_九_藏_書就把煙插|進了沙盤,湯米·法拉第找到這根煙時一定覺得撿了個寶貝。「再過一分鐘就要開庭了。警探,我沒見過任何字條。明白嗎?從沒見過。沒有字條。你要是想在這上面找我麻煩,我會回敬你更多麻煩。」
博斯瞪了他一眼。貝爾克看上去揚揚得意,不過博斯心裏清楚,他只不過在尋找心理安慰。只有揪住一點,哪怕任何一點,他才能鼓足勇氣,做好準備站上講台。博斯明白,不管錢德勒用什麼措辭,她都厲害得叫人膽寒。而他打量著眼前這個汗如雨下的胖子,感覺不到一點信心。
錢德勒再次走上講台,準備最後一擊。她表示自己只會簡單說幾句,並的確這樣做了。
錢德勒走上講台,整個審判室安靜了下來,這種安靜充滿了緊張感,跟宣判時刻的安靜別無二致。博斯覺得這是因為許多人已經可以預見審判結果了,錢德勒的陳詞只是為了做個了結,是最後的致命一擊。
說到這兒,錢德勒瞥了一眼博斯,好像在炫耀自己有本事面不改色地撒謊。博斯瞪著她,強忍著移開視線的衝動。
貝爾克低頭看看本子,答案不言自明。錢德勒回到講台,貝爾克靠近博斯,悄悄對他說:「這是她的套路,她馬上要談錢了。喝了水,財迷總會談價錢。」
「不過請大家轉移目光,關注被殺死的男子。有證據——那盤錄像帶如果無法排除諾曼·丘奇的所有嫌疑,但至少明確證明一名受害者不是他殺的——還有丘奇親朋好友的證詞,應該能說服各位是警察弄錯了人。如果這還無法說服各位,那麼博斯警探本人也曾在證人席上承認,丘奇死後,凶殺案並未停止,他殺錯了人。」
凱斯法官轉動椅子,面朝陪審團,身體前傾。「各位,這位女士不該說那樣的話。要知道,被告並沒有義務請證人出庭作證,不管他們請沒請,這一點不能反映出被告有罪還是無罪。錢德勒女士非常明白這一點。她明知道貝爾克先生和我會大發脾氣、強烈反對,可她還是那樣說了,我認為這說明她非常狡猾。在這法律的殿堂中發生這樣的事,讓我極為厭惡。我會向州法律委員會投訴,但是——」
博斯想了想。他只想快點結束,不想再來一次審判,再和錢德勒做對手。
她沒回答博斯,而是岔開了話題。「還有一件事,要是你覺得因為我……呃,和埃德加見面,你就有理由提出審判無效,或者舉報我行為不端,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埃德加和我接觸沒有受到任何脅迫,實際上是他主動找我的。如果你舉報我,我就告你誹謗,還會通過媒體發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博斯警探。我要回裡邊去了。」

「別自作聰明。你永遠猜不到怎麼就會失去一位陪審員的支持。」
她斟酌了一下措辭,說:「不管他跟你說什麼,肯定都有利於他自己。如果你打算公之於眾,我也有防備。」
「很有見解。」
博斯不敢相信貝爾克竟然在總結陳詞里稱他為英雄,不過在這位胖律師走回被告席后,博斯決定不提此事。他低聲說:「幹得漂亮,多謝。」
說完,錢德勒拿起黃色拍紙簿,走下講台,回到了原告席。
早先在審判前,法官規定雙方各自的總結陳詞不能超過半個小時。時間還經過劃分,原告方錢德勒先陳述二十分鐘,接著被告方貝爾克陳述三十分鐘,最後原告方再說十分鐘。一頭一尾都是錢德勒在說,博斯覺得這又是體制跟他過不去的跡象。
博斯有點懷疑到底是不是埃德加主動找的她,但沒放在心上。錢德勒帶著殺手般的表情,用最冷酷的眼神瞪了博斯一眼,接著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你的確如此,https://read.99csw.com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藐視法庭,該處理的還是要處理。繼續吧,我想讓陪審團吃完午飯就馬上開工。」
博斯回頭張望,看見布雷默和其他記者一起坐在旁聽席上。布雷默會心一笑,博斯轉回了頭。布雷默說對了,財迷果然在賠償金上做了文章。
「關於字條,不管埃德加跟你說了什麼,全是撒謊。我什麼都沒告訴——」

「埃德加的事我知道了,昨晚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
錢德勒走回座位,現場安靜得博斯都能聽見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聲音。

貝爾克點點頭:「我覺得他剛剛已經給我們下了判決。」接著他站起身來,說:「現在沒什麼要說的,法官大人。」
「是的,法官大人。」
「在排練呢?」博斯問。
博斯繼續抽煙,希望自己的招數至少能稍稍挫一挫錢德勒總結陳詞的銳氣,而最令他滿意的還是證實了自己的推理——模仿犯也給錢德勒寄過字條。
過去博斯曾以調查員的身份參加過多次審判,每次雙方律師都會向陪審團表達感謝和信任,他覺得全是廢話。大多數陪審員只不過是想逃避辦公室或工廠的工作,但在這兒,案子也是那麼複雜、恐怖或者無聊,他們只能竭盡全力在審判那幾天保持清醒,在休庭的間隙用糖、咖啡因和尼古丁來讓自己支撐下去。
這番話雖然為被告贏得了一分,但也以被告的身份確認了另外兩種結論都對原告有利。貝爾克沒意識到,博斯卻看出來了。這位助理律師沒有讓陪審團二選一,而是給了他們三種選擇,只有一種選擇能判博斯勝訴。他真想把貝爾克一把揪回被告席,讓他重寫總結陳詞。可他不能那麼做,只能在椅子上苦等,就像當年在越南的地道里等待炸彈落下來,祈禱不會炸穿地面。
聽到這句話,錢德勒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博斯。
「我沒告訴貝爾克,也不打算跟他說。我只想要字條,它跟這場官司沒關係。」
「你不在乎?這他媽的是什麼意思?今天是最關鍵的一天,可你倒好,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好像在車裡睡了一宿一樣,還說你不在乎。」
「我說得輕巧,因為我沒看過那張字條?你又說漏嘴了,大律師,最好注意點。」
這句話說給眼前這個超重至少八十磅的胖子聽,好像並沒有什麼鼓舞效果,更何況每當法官注視著他,他都會滿頭大汗。
博斯望向原告席,看見德博拉·丘奇獨自坐在那兒,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她的兩個女兒坐在她身後旁聽席的第一排。博斯沒看見錢德勒,不過她的文件和黃色拍紙簿擺在桌上,看來並沒走遠。
錢德勒看看表,又點燃了一根煙。
「我想為大家念一段話,是納撒尼爾·霍桑寫的,關於同樣的主題——世人很容易一腳踏空,墮入黑暗的深淵。霍桑在《玉石人像》這本書里寫道:『黑暗的陷阱遍布我們腳下每一寸土地,深淵就藏在其中一個孔洞下。』女士們,先生們,裁定時請一定要問心無愧。謝謝你們。」
貝爾克轉向博斯,低聲說:「你覺得怎樣?他準備提出審判無效,我還從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火。我們能爭取重新審判的機會,也許到那時模仿犯就被擺平了。」
「貝爾克先生?」法官催促道。
「把審判看成一架天平,正義的天平。每一條證據、每一份證詞的重量取決於各位賦予它的認可度。天平的一邊是原告,一邊是被告。等各位回到陪審團休息室商議如何判決時,請充分權衡本案的所有證據,我相信天平一定會向原告一方傾斜。如果各位發現情況的確如此,請一定做出有利於丘奇夫人的裁決。」
「他沒跟我說九九藏書過字條,用不著他說,是我自己想到的。星期一你打電話給埃德加時就已經知道新發現了屍體,還知道跟人偶師有關。我一開始不明白你是怎麼知道的,後來才想清楚。我們雖然收到了字條,但一直是保密的,第二天才公布。唯一知道字條的人是布雷默,但他在報道里說未能採訪到你,那是因為你在和埃德加碰面。埃德加說那天下午你給他打電話問屍體的事,還問我們是不是收到了一張字條,那是因為你自己也收到了字條,大律師。現在我要看看它,如果和我們的那張不同,也許對查案有些幫助。」
「我本來想搜你的辦公室呢,多謝你,至少告訴了我字條藏在哪兒。」
眾人起身目送陪審團離場,貝爾克低聲說:「不敢相信她竟然在總結陳詞里說什麼孔洞。」
「最後,」錢德勒說,「各位必須放下死者,審視殺害他的兇手。」
博斯看見貝爾克在拍紙簿上記著筆記,希望貝爾克寫的是跟博斯的證詞有關的東西,以及錢德勒在總結陳詞中故意忽略的幾點。
錢德勒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又馬上恢復成博斯往常看到的那張冷漠臉。不過她的反應還是不夠快,博斯看清了她的眼神,她感知到了危險。博斯知道自己猜對了。「那是證物。」他說。
錢德勒走到原告席,拿起一本書,又回到講台。那是一本舊書,沒有護封,綠色的布封面有些破損。博斯看見有個標誌印在書的切口上,好像是某個圖書館的館藏戳。
「法官大人,」錢德勒插話,「我反對您告訴——」
貝爾克的總結陳詞讓博斯頗為驚訝,沒想到還不錯,只是貝爾克和錢德勒原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貝爾克的發言與其說是在論證博斯有多麼清白、對他的指控是如何不公,不如說是對錢德勒的反駁。他大概說了這麼些話:錢德勒的發言都在說各位可以得出兩個結論,她完全忘了還有第三個結論,即博斯警探處事恰當、明智、並無不妥。
陪審團里沒有一個人做出反應。法官轉過椅子,看著貝爾克。「你有什麼話要說嗎,貝爾克先生?」
錢德勒調整了一下站姿,好面朝著陪審團。「女士們,先生們,你們聽過博斯警探在證人席上的陳述,最後,請你們記住他的話:『諾曼·丘奇是罪有應得。』想一下,這句話從一名警探口中說出,到底意味著什麼。我們在這間審判室里,親眼見證了司法體系如何運作、如何制衡。法官主持審判,陪審團負責裁決。博斯警探自作主張,認為不需要這些過程,不需要法官和陪審團。他剝奪了給予諾曼·丘奇公正審判的機會,正因如此,他最終剝奪了諸位的權利,請記住這一點。」
「我很放鬆,貝爾克。我管這叫『禪』或者叫『關我屁事』的藝術。」
「各位不難看出,本案雙方律師的觀點差異很大,有如英雄和怪物兩個詞之間的差異。本案的真相就在這兩者之間,我相信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在各位開始審議之前,我還想提醒各位兩件事。第一,請大家牢記,在場的雙方都有機會做出充分的辯解。在諾曼·丘奇一方,他的妻子、一名同事和一名朋友都出庭證明了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而被告方只有一位證人,那就是博斯警探本人。沒有其他人站出來為博斯警探——」
「我想也是。」
開場的致謝結束后,錢德勒馬上轉入了核心問題,她說:「各位記得星期一那天,我在這裏跟大家提到了路線圖。我說了我打算證明和需要證明的觀點,現在輪到各位來判斷我的論證是否有效。只要各位認真考慮這一周的所有證詞,就不會對論證有任何懷疑。
如博斯所料,錢德勒在外面的雕像旁吸煙。她冷冷地瞥了博斯一眼,什麼也沒說read.99csw•com,從垃圾桶旁往後退了幾步,就像沒看見博斯。她穿著那套藍色西裝——也許是她的幸運西裝,後腦勺上的髮髻有一綹頭髮散了出來。
「請先暫停,錢德勒女士。」法官凱斯用深沉的嗓音說道。他漲紅了臉,考慮該如何繼續。「現在我要先為陪審團做些解釋,然後審判才能繼續下去。但你如果想要玩火,就得做好被燒傷的準備,錢德勒女士,剛才你判斷出錯,犯了個嚴重的錯誤,我認為你是在藐視法庭。我們會另選他日商議對你的處罰,我保證那將是讓你難受的一天。」
她把抽了一半、帶著口紅印的香煙扔進垃圾桶,朝大門走去。
「我用不著排練,這部分簡單得很。」
「我猜你在總結陳詞的時候會不受法律的約束,表現得更自由一些。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沒那麼多限制,然後你就能發揮自如。」
「最後,」她說,「我還要提出一個大家可能正擔憂的問題,因為我知道要是換我當陪審員,我一定會放在心上。這個問題是,我們究竟是怎麼讓博斯警探這樣的人當上了警察?好吧,我不指望大家能找到答案,並且這個問題與本案無關。但各位是否還記得,在本周剛開庭的時候,我引用過哲學家尼採的話,我說過那個被稱為深淵的黑暗之處。尼採的話是說,我們必須時刻警惕,那些為了我們同怪物戰鬥的人自己也可能變成怪物。如今的社會的確有怪物出沒,為數不少,這點不難理解。一位警探自己化身為怪物,這點也不難理解。昨天的庭審結束后,晚上我去了圖書館。」
「我說了保持安靜。」他又轉向陪審團,「剛剛我說,錢德勒女士的話你們不要放在心上。要明白,她覺得不管我怎麼跟你們解釋,你們還是會記住她說的話。她說沒有任何人支持博斯警探,沒有人願意支持他,為他出庭作證,她把賭注都壓在這上面。我要鄭重地建議你們,不要去想她的話,她的話沒有任何意義。事實上,我猜只要博斯警探願意,他和貝爾克先生完全可以請來一群警察作證,從這兒一直排到帕克中心。但他們沒有這麼做,這是他們選擇的策略,輪不到你們來質疑,跟你們完全沒有關係。你們有什麼疑問嗎?」
貝爾克發言的中段主要集中在證明丘奇與九樁謀殺案有關上。他再三強調本案中的殺人兇手是丘奇,不是博斯,並且鐵證如山。他提醒陪審員要弄清楚一個事實:在丘奇死後,又發生了與他的作案手法相似的凶殺案,這與丘奇犯下的案子無關,與博斯在海珀利安街的公寓里的反應也無關。
「你準備你的發言吧,」博斯對貝爾克說,「我出去一會兒。」
兇手,這個詞安到自己身上聽著真難受,博斯心想。他在心中反覆默念這個詞。沒錯,他殺過人,在丘奇之前和之後都殺過。不看具體情況,就這麼簡單地說誰是兇手的確很可怕。在那一刻,博斯發現其實他還是在乎審判結果,儘管之前他告訴貝爾克自己不在乎,他希望陪審團能支持他的做法。他多想有人對他說,你做得對。
「我能拿到搜查令。」博斯說。
「大家面前的這個人,」錢德勒說,「多次表現出嗜血的慾望。在殺害手無寸鐵的丘奇先生之前和之後,這名西部遊俠還殺過其他人。他先開槍,后找證據。各位面前的這個人,他的動機藏在內心深處,他之所以殺掉丘奇,就因為他覺得可能是丘奇殺害了那些女人,那些站街女……就像他的母親。」錢德勒假裝翻看拍紙簿上的筆記,故意讓最後這句話在大家的腦海里回蕩,「等各位回到休息室,你們要決定的是我們的城市到底需要什麼樣的警察。警察保護社會,他們應該是社會的一面鏡子。警官應該是我們之https://read•99csw.com中最優秀的代表。在裁決前請各位問自己幾個問題:哈里·博斯代表了誰?他反映了我們社會的哪個方面?如果問題的答案不會讓你們心煩意亂,那就請你們支持被告。如果答案的確讓你們感到不安,如果你們覺得社會需要更好的警察,不需要殘忍殺害嫌疑人的警察,那麼你們別無選擇,只能判原告勝訴。」
開場白已接近尾聲,博斯知道錢德勒馬上就要亮出底牌,因為原告方實質上是在採用雙重保險策略,指望至少收穫一重戰果。其一,丘奇可能就是人偶師,就是那個殺人如麻的惡魔,但即使如此,博斯身為警察,其行為也是嚴重違法、罪不可恕的。其二,諾曼·丘奇是無辜的,博斯殘忍地殺害了他,讓一個無辜的家庭失去了好丈夫和好父親。要是陪審團採信第二個故事,錢德勒一定會大賺一筆。
「什麼字條?」
「我才不會公之於眾……除非你不給我字條。藏匿證物本身就是犯罪,我想用不著我提醒你。」
她首先按照慣例向陪審團致謝,感謝他們保持耐心,密切關注案情。她說她完全相信陪審員會做出公正的判決。
錢德勒清了清嗓子,繼續說:「在座的十二位陪審員,你們的作用很不一般,你們有改變社會的能力,有這種機會的人不多。如果你們覺得不論輕重,博斯警探總歸犯了錯,並判原告勝訴,你們將為社會變革做出貢獻,因為你們將為城裡每一名警官傳遞信號與信息。不論是兩個街區之外的帕克中心的警監,還是街上所有的新手巡警,他們都將明白,我們不願意讓他們再繼續他們的行徑,我們不能接受。此外,各位在判決的同時,還必須議定賠償金。這項任務並不複雜,複雜的是前一項,是裁決博斯警探的行為是對還是錯。至於賠償金,多少都無所謂,一美元,一百美元,或者更多,都可以。金額多少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說的信號。只有通過這個信號,你們才能還諾曼·丘奇一個公道,還他的家人一個公道。」
「各位,」凱斯法官說,「讓我們休息十五分鐘,然後由貝爾克先生做總結陳詞。」
「請等我一分鐘,法官大人。」
「好的,法官大人。」
星期五早上,滿臉倦容的博斯穿著皺巴巴的衣服走進審判室。貝爾克已經到了,他坐在被告席上,正在黃色的拍紙簿上寫寫畫畫。博斯走過去坐下,貝爾克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為什麼現在你不在乎了,博斯?兩周前我能花五位數把事情擺平,當時你怎麼不說?」
「她發揮更差的那次,」博斯低聲回應,「她贏了嗎?」
博斯發現貝爾克直到快結束時才進入狀態。他的聲音里飽含著真正的怒火。他批評錢德勒對博斯的描述嚴重失實,譴責錢德勒不該說博斯舉止魯莽、漠視生命。「博斯闖進那道門,一心只想拯救生命,這才是事實真相。他之所以採取行動,是因為擔心屋裡有另一名受害者,另一個女人。當時博斯警探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闖進門去,控制局面,然後承擔後果。博斯警探反覆命令諾曼·丘奇不要動,可丘奇拒絕服從,還把手伸到枕頭下面,所以他才會被擊斃。害死他的是他的手,不是博斯警探,而他為此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讓我們思考一下博斯當時面對的情況,你們能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嗎?獨自一人?恐懼不安?面對當時的情形,只有非凡的人才不會退縮,我們的社會把這樣的人稱為英雄。我希望等諸位回到休息室后,能仔細權衡各種事實,不要被指控所干擾,那麼對於本案,你們將得出與我相同的結論。非常感謝。」
「什麼意思?」
「我其實不在乎。再說了,今天你才要看著像那麼回事,對吧,貝爾克?」
「反對!」貝爾克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