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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點點頭,沒有要握手的意思。他靠著門,遠遠地站著。「你去哪兒了?我們從昨天起就在到處找你。」
埃德加走進屋,說:「我們準備好了,他可以上樓了。」
「大家好,再說一遍,」法官說,「錢德勒女士因為日程衝突無法出席,出色的律師戴利先生同意代替她出席。法警告訴我你們已經做出了判決。」
布雷默從衣兜里掏出一包軟包裝萬寶路,抖出一根遞給博斯,又掏出之寶打火機幫他點著。他用的是左手。「這座城市真是見鬼,哈里,不是嗎?」
埃德加站在門口鋪著瓷磚的走廊里,正在打電話,好像是在要求媒體關係部派人來應對。看見博斯進來,他指了指樓梯。樓梯就在進門右手邊,博斯走了上去。二樓有一條寬敞的過道,連著四扇門。幾位警探圍在最靠里的那扇門外,偶爾朝屋裡瞄一眼。博斯走了過去。
「好極了。」洛克聲音里的熱情已經所剩無幾。
「好記。」
「好吧……」博斯還沒想通,「你上樓去告訴大家洛克是清白的。我想帶他上去看看現場,如果他還願意幫忙的話。」
接著兩人又默不作聲地坐著。博斯掏出煙盒,發現已經空了。他把煙盒放回兜里,沒有扔進垃圾桶,免得留下虛假的證物。他不想再和洛克說話,只是望向洛克身後的窗外,觀察街道上的情況。發布會結束了,記者正在散去。有幾名電視台記者正以「死亡之屋」為背景錄製新聞。博斯看見布雷默正一邊採訪街對面的鄰居,一邊在本子上奮筆疾書。
博斯把煙扔進了垃圾桶。
「收到。」
「今天她沒去法庭,我覺得有必要看看。她的頭髮也是金色的,只可惜我沒馬上想到這點。」
他推測翻遍所有書大概需要兩個小時,可能還是找不到字條。忽然他看見在最靠近窗戶的書架上,從上往下第二排有一本書脊開裂的書。他見過那本書,就是錢德勒在做總結陳詞時念過的《玉石人像》。他馬上起身將它抽出。
「是的,可以說什麼事都沒有,只要賠兩美元,挺不錯了。」
「那是錢德勒的家,她的頭髮也是金色的,上午她沒來法院。」
「賭城?你去賭城幹什麼?」
博斯知道布雷默是個單打獨鬥的高手。他總是讓大批人馬先走,先完成他們的工作,最後才一個人出馬,而他總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新聞線索。如博斯所料,布雷默在他的車旁現身了。「這就要撤,哈里?」
「就是她。」洛克不太情願地承認。
「這不是審問,博士。相信我,我們要是審問你,你一定能感覺到不同。」
他走出辦公室,用戴著手套的手捏著字條和信封的一角,他得上樓找驗屍官辦公室的技術員要一個塑料證物袋存放它們。他站在門外朝卧室里看了看,只見一名技術員和兩名運屍工往輪床上鋪開了一個運屍袋。霍尼·錢德勒的公開展示就快結束了。博斯不忍心看這一幕,於是後退幾步。埃德加走了過來,看了看字條,技術員正往上面貼標籤。「他把相同的字條寄給了錢德勒?這是為什麼?」
博斯走向被告席,看見審判室里已經來了幾名記者,布雷默也在其中。
博斯點點頭。那麼,在他發現字條之前錢德勒就已經死了。想到這一點,他心頭的負疚感稍稍消解了一點。「有洛克的消息嗎?」
「藍色捷豹。聽著,哈里,你去問她,洗清我的嫌疑。如果你不聲張我和學生在一起的事,我就不會提這個……這場審問。」
博斯想起坐在洛克辦公室門口的那個梅利莎。「那個學兒童心理的?你辦公室那個?金髮的?」
「是啊,這座城市……」
博斯讓洛克坐在寫字檯前的椅子上,自己站著。透過洛克身後的窗戶,博斯看見媒體記者正在聚攏,準備參加由媒體關係部的人召開的新聞發布會。
「只推測出大概,驗屍官辦公室的技術員說死亡時間至少在四十八小時前。」
但這次出現的一些痕迹也有不同於之前的地方。博斯看出來模仿犯在即興發揮,如今他已不再偽裝成人偶師作案。錢德勒的身上遍布煙頭燙痕和咬痕,有的出過血,有的瘀青,意味著施虐是在她還活著的時候進行的。
博斯朝埃德加點頭示意,埃德加閃身出門去找那輛捷豹。屋裡只剩下博斯和洛克https://read•99csw.com,博斯從牆邊拽過來一把靠背椅,坐在寫字檯前等待。
「是我的朋友,名叫梅利莎·門肯。」
「屍體已經挪走了,博士。」埃德加說。
現在輪到博斯打量洛克了。洛克臉上流露出的驚愕和十足的恐慌都是真實的,現在博斯可以確認了。雖然有些對不起洛克和濫用權力的感覺,但他還是再次用詭計試探了一下。「你是清白的,洛克博士,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我猜兇手重訪犯罪現場只是電影里的橋段吧。」
博斯點點頭,他懂什麼是噩夢。「埃德加上樓去給大家通氣了。他會請示警督讓你上去查看現場、說說你的看法,如果你還願意。」
「還沒到,你呢?」
陪審團落座后,法官問他們是否有話要說,對日程安排等事項是否有異議。沒人吱聲。
博斯下了車。「模仿犯。這也不能登報。去問歐文。」
「哈里。」貝爾克說,「這判決真他媽不錯!」
「我們在等你和錢德勒。現在就缺錢德勒了,法官不太高興。」
「賭城。」
「她嚇壞了,洛克。她說的不一樣,她把真相告訴我們了。」
「前門沒鎖,鎖上沒有撬痕,也沒有其他闖入的痕迹。」
「這個案子由你和約翰遜負責?」
貝爾克又喊了起來,這一次聲音大得連旁聽席上的人都能聽見。博斯看見德博拉·丘奇臉上那副得意的笑容消散得無影無蹤,她的眼神暗淡了。博斯覺得這一切是那麼離奇怪誕,彷彿在觀看一出鬧劇,不同的是他自己和劇中人一起站在舞台上。判決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是冷眼靜觀所有人。
「你最好過來,哈里。所有人都到了。」
陪審團離場。法官再次提醒原告和被告雙方不要走遠,一旦接到通知,要在十五分鐘之內回到審判室,然後讓書記員繼續找錢德勒。交代完之後,他回到了法官辦公室。
直到博斯駕車駛出法院的地下停車場,對講機才有了信號。他在洛杉磯大街上又試了一次,對講機里傳來了埃德加的聲音。博斯告訴埃德加,錢德勒住在布倫特伍德的卡爾梅利納街。「去那兒和我會合。」
「那麼,有什麼想在報上說的?我猜『憲法保護的打手』不能見報,對吧?」
陪審團團長把一小沓文件遞給法警,經法警和書記員之手,最後呈遞給法官。觀看這一過程簡直是一種煎熬。為了看清判決書,凱斯法官不得不戴上眼鏡。他不緊不慢地研究了一會兒,最後把判決書交還給書記員,說:「宣布判決。」
書記員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後開始宣讀:「關於諾曼·丘奇因反抗被告耶羅尼米斯·博斯的非法搜查和抓捕而被剝奪公民權利一案,本陪審團判原告勝訴。」
「不不不,先別回答。你聽我說,先讓你知道你的權利,我們再往下說,也許這樣對你我都好。傑里,你帶卡了嗎?」
「我們給賭城打過電話。你沒有入住。」
「有誰和你一起嗎?」博斯問。
「我得回去了,出判決了。你能去看看嗎?」
「你他媽在說什麼?!」洛克吼道。
「裡邊情況很糟糕?」
字條就在裏面,折起來夾在書的中間,裝字條的信封也在。博斯的猜測得到了驗證,這張字條的確是警方那張的複印件。警察局收到的時間是上周一,開庭陳述的當天。不同的地方在於信封,這張字條不是直接送來的,而是郵寄的。信封上貼著郵票,蓋著凡奈斯的郵戳,日期是開庭前的那個星期六。博斯看了看郵戳,他明白不可能從上面提取到任何有用的痕迹。信封上可能有很多指紋,來自經手的郵政人員。他覺得字條應該沒多大取證價值。
洛克深吸一口氣,垂頭看向下方。在博斯眼中,他就像一個剛剛僥倖躲過和大卡車正面相撞的司機,驚魂未定地把車停在路旁。「去你媽的,博斯,剛剛那一分鐘,我都做了好幾個噩夢,你懂嗎?」
「第四審判室。」接電話的人說。
他掀起鋪在桌面上的吸墨紙,沒發現模仿犯的字條。桌上擺著兩本書,一本《布萊克法律詞典》,一本《加州刑法典》,他翻了翻,還是不見字條。他靠在皮椅上,抬頭打量兩面牆上的書。
「什麼車?」
「是啊,我就猜你們記者會喜歡。」博斯從兜里掏九-九-藏-書出空煙盒,揉成團,扔回車裡,然後關上了門。「給我根煙,行嗎?」
「那是誰?」博斯向貝爾克打聽德博拉·丘奇身旁的那個人。
博斯來到走廊牆邊的工具箱前,從一個紙巾盒一樣的盒子里抽出一雙橡膠手套。
「要是她一直就有字條,為什麼還要傳我們那張作為證物?完全可以拿這張上法庭啊。」
「真他媽無聊。」
「你們警察管這名兇手叫什麼?我是說,人偶師的名字已經用過了。」
「說是這麼說……」
博斯聽見貝爾克歡喜地低聲喊道:「真棒!」
「沒錯,謝謝你。聽我說,你讓我再想想。我現在得走了,回頭給你電話。你為什麼不回去問問貝爾克呢,他才是想讓名字見報的人。」
洛克滿臉狐疑。「怎麼回事——」他忽然明白了,於是搖了搖頭。「哈里,你開玩笑吧?」
「哈里·博斯警探!」一個聲音從樓下傳來,「哈里·博斯!」
錢德勒仰面朝上,雙臂張開,臉上塗著濃艷的化妝品,遮住了從頸部向上擴散的青紫色。地上拖著一條從手提包上剪下來的帶子,一頭緊緊勒在她的脖子上,繩結打在右側,像是用左手拉緊的。與之前的幾樁謀殺案相同,兇手用的捆繩、塞口布都被帶走了。
「是啊。」
博斯走到樓梯口朝下一看,是守著警戒線、拿著登記表的那名年輕巡警,他正站在門口往上看。「外邊有個傢伙想進來,說是和你合作的一位心理學家。」
「真遺憾,洛克是他媽的嫌疑人,要是能請教他該多好。」
埃德加點點頭。
「請把判決書交給我。」
「可能她覺得傳我們那張更有說服力,迫使警方拿出證物能讓陪審團覺得更可信。如果她直接呈上她的這張,我的律師可能把它推翻。不好說,我也是猜的。」
「好的。」
錢德勒的房子被黃色塑料警戒線圍了起來。線外有一名穿制服的警員拿著一份登記表,博斯在上面簽了字,然後從警戒線下面鑽了過去。這是一棟包豪斯風格的兩層小樓,建在山坡上。站在門外博斯就知道,從二樓的落地窗一定能看到山下廣闊的平原地帶。屋頂有兩根煙囪。這是棟體面的房子,坐落在體面的街區,周圍住的都是體面的律師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教授。可惜如今一切都變了,博斯心想。走進屋裡,他真希望自己還有根煙。
博斯看見法庭書記員站了起來,敲了敲法官辦公室的門,接著把頭伸了進去。博斯聽見她說:「博斯警探到了,錢德勒女士的秘書還沒聯繫上她。」
巡警低頭看了看寫字板,念道:「約翰·洛克,南加州大學的。」
「廣播里傳遍了。我開車的時候聽到的,就直接過來了。他們沒說準確地址,不過我一到卡爾梅利納街,只要跟著直升機,很容易就找來了。」
他沒有離開,而是和其他那些以冷靜的姿勢冷眼打量著屍體的人站在一起,就像冷血殺人狂的觀摩會。他忽然想起聖昆廷監獄的牌局。洛克曾跟他講過,四個變態殺人狂坐在一起,他們殺的人加起來比桌上的牌都多。
「不是開玩笑,你在開玩笑嗎,就這樣找到這兒來?」
洛克思考了一小會兒,回答:「是的,他會非常得意,滿足於自己和自己的傑作。不得不保持沉默對他來說才是最難受的,他想要持續的滿足感。」
「你會不會往報上寫?」
「還能幹什麼,賭博唄。我還在構思一本書的寫作計劃,講講北部城鎮的合法妓|女——等等,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啊!我想看看屍體的原狀,然後告訴你們我的看法。」
「沒問題,去看看什麼?」
「他變得真快,似乎正在全面崩解,也可能是某種未知動機或原因迫使他不得不這麼做。」
博斯打開車門。「不見報的話,我可以告訴你,的確很糟糕。如果要見報,那就無可奉告了。」他低著頭,假裝在雜物箱里找東西卻沒有找到。
凱斯法官敲響了木槌,陪審團最後一次離場。接著凱斯法官也走了,博斯看見他的臉上似乎有不滿的神色。
「我想檢查一下房子的其他地方,清理過了嗎?」
「我得走了。」博斯站起身,穿過擁擠的觀眾和記者,朝審判室大門走去。他快速走上扶梯,從煙盒裡摸出最後一根煙。布雷默踏上他身後的一級,翻開筆https://read.99csw.com記本,已經準備就緒。「恭喜,哈里。」他說。

「明白。是啊,這案子糟透了。你看出來他的變化了吧?他現在還咬人、燙人。」
博斯盯著窗外。「傑里,你能帶他上去嗎?我剛想起來有件事要做。」
「至於懲罰性賠償金,陪審團宣布原告也應獲賠一美元。」
凱斯法官走了出來,坐上了審判席。他對書記員點點頭,示意通知陪審團入場。十二位陪審員全部就座,沒有人望向博斯,幾乎所有人都盯著德博拉·丘奇身旁的那個男人。
「自始至終。」埃德加補充道。
「我發現了,還有別的變化嗎?」
「有人去過她家嗎?」
十二人中的好幾個點了點頭。博斯看見有一名陪審員終於看了他一眼,但又馬上移開了視線。他的心跳驟然加速,不知道是因為判決就要下達,還是因為錢德勒的失蹤,也許兩者都有。
「很好,請回休息室繼續商議,到了午餐時間法警會去通知你們。順便說一下,錢德勒女士今天上午因為日程安排的衝突未能到場,請你們不要在意。非常感謝。」
「是嗎?我不懂。」

「是的,是我打的。判決出來了,請馬上回來。」
埃德加掏出錢包,從裡邊抽出一張白色的塑料卡,上面印著米蘭達警告,開始念給洛克聽。這段話博斯和埃德加都會背,但是警察局內部的白皮書里說最好直接拿著卡片念給嫌疑人聽,這樣被告方的律師之後在法庭上更無理由拿警方傳達警告的過程做文章。
星期一上午博斯走進審判室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十分鐘。直到看見西爾維婭坐上計程車,安全離開酒店前往學校,他才出發回家。他換上了星期五穿的那身衣服,匆匆趕到審判室。博斯看見凱斯法官沒坐在審判席上,原告席也不見錢德勒的蹤影。丘奇的遺孀獨自坐在那兒,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好像在祈禱。
「我們只想核實一些信息。」博斯說。
「他碰上了我們。」
回到車裡,博斯又拿起了對講機。「埃德加,你到了嗎?」
「還是你說吧,你想怎麼做?」
「是誰呢,你說的這個人?」
「我還沒來得及清理,只快速查看了一遍。戴上手套,發現什麼跟我說一聲。」
「是嗎?該死!也許能讓我調查一下現場,然後——」
博斯一動不動。他看向陪審席,這時所有陪審員一起向他投來目光。他又看了看德博拉·丘奇,只見她拉著旁邊那名男子的胳膊,臉上堆滿了笑容,但她其實根本不認識那人。她轉過臉,得意地望著博斯。這時貝爾克拽了下博斯的胳膊。「別擔心。」他悄悄地說,「賠償金才是重點。」
博斯在貝爾克的身旁坐下,問道:「怎麼了?」
「沒關係,需要我做什麼嗎?」
他回頭看著博斯。

「沒有。」
「哦?給星塵酒店?嗯,剛到那兒我就看見了新開張的米高梅酒店,決定看看有沒有空房。剛好有空房,就在那兒住下了。」
凱斯法官坐上了審判席,吩咐書記員按鈴通知陪審團入場。博斯坐了回去。
「行啊。」
兩人一言不發地坐了將近五分鐘。埃德加把頭探進門裡,示意博斯出去。「核實過了,哈里。我去問了那個姑娘,她說的和洛克一樣。車裡還有信用卡賬單,他們下午三點入住了米高梅星期六酒店。有張在維克托維爾的加油收據,上面的時間是星期六早上九點。去維克托維爾要一個小時,看上去錢德勒遇害時他倆正在路上。另外,那姑娘說星期五晚上他倆在洛克家。我們可以再去核實,不過我想他沒說謊。」
現在博斯低頭看著霍尼·錢德勒那受盡折磨的赤|裸身軀,任何心理防禦機制都無法阻止他眼中的恐怖畫面蝕刻靈魂。辦了這麼多年的凶殺案,他頭一回只想閉上眼掉頭離去。
「我不知道。」
羅倫伯格在房間里發號施令,連攝影師從什麼角度拍照都要聽他的。尼克鬆和約翰遜也在裏面。博斯意識到,錢德勒死後,她赤|裸的身體要這樣在地上放九九藏書好幾個鐘頭,被那些瞧不起她的男人看個遍。她臨死前或許也曾想到自己即將蒙受這番最後的屈辱吧。尼克鬆抬起頭,看見博斯站在門口,於是走了出來。「哈里,你怎麼會想到她?」
博斯胸口猛地一緊,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弓著身子,雙手捧住臉。「我得去打個電話。」他站了起來。
「你是說發現了這些痕迹?」
「你們跟蹤的那個嫌疑人出什麼事了,哈里?」
「從星期五晚上六點,到十分鐘前我在前面停車,有個人每時每刻都和我在一起,除了我上廁所的時候。真是荒唐——」
「丹·戴利。凱斯從走廊上揪過來的,坐在那兒陪寡婦聽判決。錢德勒肯定是被關起來了,哪兒都沒找到她。」
「那兒已經擠了太多人,」博斯說,「再等等吧。你對咬痕怎麼看?還有煙頭燙痕。」
埃德加念完,洛克問:「我被捕了嗎?」
博斯開上了第三大街,穿過隧道,上了港口高速。剛要換到聖莫尼卡高速時,尋呼機響了。他開著車,迅速瞥了一眼,是個不認識的號碼。下了高速,他把車停在韓國城的一家雜貨店門口,用牆上的公用電話打了回去。
「我們暫時沒發現其他變化。」
「還有,這次不是色情小報上的妞兒,」埃德加補充道,「兇手自己找上門,而不是讓受害者去找他。」
兩人走後,博斯又觀察了一會兒窗外,然後才起身離開。
洛克站起身,看了看兩人。「去你媽的!」他說,「還有你,博斯,去你媽的……行了,我必須罵出口。現在,讓我們忘了這件事,去幹活兒吧。」
書記員接著往下念。「據此,陪審團宣布原告應獲補償性賠償金一美元。」
洛克穿過房間,走到埃德加跟前。博斯叫住了他。「洛克博士?」
「聽你的。」
「馬上出發。」
「我一聽到消息就來了。」洛克說,「可我以為你們把嫌疑人監控住了。」
「啊,棘手的地方就在這兒。陪審團判原告勝訴,所以我們得付給錢德勒訴訟費。她也許會開價十八萬或二十萬,我們也許能還到九萬。還不錯,哈里,已經很不錯了。」
「我想從這兒出去。我不喜歡她,但喜歡活著的她,你明白嗎?」
「我想你是——」
博斯回到書房,在寫字檯前的椅子上坐下。洛克打量著他。「怎麼樣?」
「還沒有。」埃德加說。
貝爾克轉過身,正要告訴他哪兒也別去,法官辦公室的門就開了,凱斯法官邁著大步走了出來,說:「請坐下。」
博斯已將自己的心智訓練得幾乎與變態殺人狂別無二致。每到一處犯罪現場,他都會啟用物化的心理機制,死人不再是人,成了調查對象。他必須把死人看成屍體,看成證物,唯有這樣才能撐得下去,完成工作,唯有這樣才能生存。當然,事情總是說著容易,做起來難,他也有受挫的時候。
他在客廳環顧一周,找到了家庭辦公室的門。房間的兩面牆都是嵌入式書架,上面擺滿了書,一扇窗朝向屋前的草坪和喧囂。他戴上手套,開始翻找寫字檯的抽屜。他沒找到想找的東西,但能看出來抽屜已被別人翻過一遍,裏面的東西一團糟,文件都從檔案袋裡抽了出來,一點也不像那個始終把原告席上的東西放得整整齊齊的錢德勒所為。
「死亡時間確定了嗎?」

「另外,」博斯說,「到這兒后你是怎麼進屋的?」
「是的,甩手漢子讓我跟他接手。雖然是埃德加發現的,但他的首要任務是上周的案子。我知道是你想到的,我猜甩手漢子肯定害怕和你的官司有牽連——」
博斯連忙起身走出審判室,來到公用電話前,撥通了通信中心的電話。報上姓名和警察編號之後,他請接線員幫他查一下霍尼·錢德勒在機動車管理局留下的緊急聯絡信息,說需要詳細地址,他會在電話這頭等著。
「比方說?」
博斯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會盼著霍尼·錢德勒出現在對面的原告席上。她還是沒現身,坐在原告席上的是一名陌生男子。
「傑里·埃德加警探,這位是約翰·洛克博士。」
埃德加念著警告,博斯望向窗外聚在幾位副總警監面前的一大群記者,布雷默也在其中。發布會透露給記者的信息一定沒有多大價值,因為布雷九-九-藏-書默根本就沒往本子上記東西。他只是站在人群的外圍抽著煙,八成是在等待時機,從大人物歐文、羅倫伯格口中套點實質性內容。
「我們馬上開始,不等錢德勒女士了。以後再處理她遲到的事。」
「這很正常,博斯警探。他們很可能上周五就已經達成一致了,想等一個周末,看看有沒有人改變主意。這樣他們還能少上一天班。」
凱斯法官發表了一通演說,向陪審團表示感謝,說他們履行了憲法規定的義務,應當為這次服務和身為美國人而感到自豪。博斯自動屏蔽了這段,坐在那兒出神。他想起了西爾維婭,真希望能告訴她判決結果。
「那她能證實你倆一直在一起?在同一間房、同一家酒店,幹什麼都在一起,對吧?」
「是的,這個判決可謂好壞參半。從根本上說,陪審團認為我們已經承認了所犯的過錯,我們承認你闖進公寓是不對的,警察局早已為此處罰過你。他們認為按照法律規定,你不應該踢開門。但他們只判給對方兩美元賠償金,說明他們相信你的話,丘奇不僅形跡可疑,而且他就是人偶師。」他拍了拍博斯的背,似乎正等著博斯說謝謝,可他沒等到。
「我理解。現在,你想交代去賭城的事嗎?有人和你一起嗎?」
「模仿犯找到這兒,被請進門去……錢德勒不是被他誘捕的,真有些蹊蹺。兇手在改變手法,他又咬又拿煙頭燙,一定會露出狐狸尾巴讓我們揪住。可他為什麼要選錢德勒下手,而不是按照以前的手法,聯繫色情小報上的應|召女郎?」
作為人偶師專案組的一員,他見過那個連環殺手的后六個受害者。查看的屍體用警察的話說都是「原狀」——即被發現的最初狀態,每次都不容易。那些受害者傳達出的絕望是如此強烈,哪怕博斯盡最大努力將她們物化,也常被壓得喘不過氣。更何況她們都是來自街頭的風塵女子,這一點更讓博斯難以承受。兇手對她們的折磨就像是她們屈辱一生的最後一次受虐。
「我是博斯,你們剛剛給我打電話了?」
「不知道,我想他們打過電話。你擔心她幹什麼?你該擔心你的判決。」
「放他進來。」博斯往樓下走去,一邊向埃德加招手示意,「我把他帶進錢德勒的辦公室。你跟甩手漢子說一聲,然後你也來。」
走出大廳,博斯點燃了煙,從兜里掏出對講機。「呼叫埃德加。」
歐文和博斯在樓梯上擦肩而過,他倆都沒說話,對視了不到一秒。博斯走下樓梯,看見兩位副總警監站在正門的台階上,什麼也沒幹,就杵在一定能被電視台拍攝到的地方,表情嚴肅,神色凝重。博斯發現聚集在警戒線外的記者和攝影師越來越多。
「是的,她都能證實。我跟她一起回來時,在收音機的KFWB電台里聽到了消息。她就在外面的車上等我,可以去問她。」
博斯回頭看了看,這名記者好像是認真的。「恭喜什麼?大家都說我就像個憲法保護的打手。」
「是啊,我們跟錯人了。你怎麼聽說的?」
「這是什麼意思——」
博斯望向埃德加,兩人面面相覷。他又俯視那名巡警,問道:「他叫什麼?」
「情況怎樣?」
「我猜他是怕我們不提收到了字條的事。要是我們保密,他還能指望錢德勒公布出來。」
「錢德勒怎麼辦?」
「等我們抓到那傢伙,他一定會揚揚得意,對吧?」
「不走,我來拿東西。」
「怎麼回事?我剛剛還在那兒,他們怎麼——」
「沒什麼。」
他們的保密工作沒有做好。當博斯趕到卡爾梅利納街時,頭頂已有一架直升機在盤旋,地面有兩家電視台的記者隊伍。要不了多久,這兒就會變得像馬戲團一樣熱鬧。這個案子有兩個吸引人的地方:模仿犯和霍尼·錢德勒。
道路兩側停滿了各個機構的小汽車和麵包車,博斯不得不把車停在兩棟房子之外的地方。交警剛開始放置信號燈,正要封鎖街道,禁止車輛穿行。
博斯走出房子,黃線外面幾個認得他的記者爭相朝他喊出問題。他俯身鑽過黃線,說了句無可奉告,又說歐文警監馬上就出來了。這個說法似乎暫時穩住了記者,他沿著街朝自己的車走去。
「我懂了。」
埃德加側身閃進屋裡,關上了門。
「什麼也別碰。」博斯說,「你來這兒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