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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除夕到初三都是在老家過的,第二天約了由利,和家人一起到神社進行新年參拜。父親、母親、哥哥和他的未婚妻,還有祖母都去了。從耕二小時候起,他家的慣例就是每年到鎌倉的八幡宮參拜,晚上一起吃火鍋,一直未曾改變。
「大家都一樣啊。」
「沒有。」透略微有點不快地否認。
在代官山詩史的店裡,耕二有點遺憾地說。
「怎麼可能知道啊。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才是有誠意嗎?」
耕二從來沒有後悔過。但不知為什麼,每當想起那些日子,心情就會變得陰鬱。
可能當時自己收下會比較好。耕二想。收下的話,或許一切就變得簡單了。
耕二望著跨坐在自己身上、腰肢纖細滑潤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女人,這樣想道。
耕二從餐盤上抬起頭來。
近來兩個人都忙,這次與喜美子見面已經相隔一個月之久,不知下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二月,晴空朗朗,空氣冰涼刺骨。
「聖誕節你送了禮物給我,但我不知道該送什麼禮物給年輕人才好,就想如果給錢的話,用起來方便些。」
「那麼東西呢?她有沒有給你買過衣服之類的?」
隨後他們來到「波海姆」。
那倒是有的。
「出了問題?」
「對不起。」
「過分。」
耕二一邊接過購物小票,一邊問道。
「已經一個小時了吧。」
耕二覺得這才是關鍵所在。女人所有的品性中,難道還有比天真更好的東西嗎?
「窩囊廢挺好的?」
他頓了一下,又說:「有點過分吧?」
喜美子說完,從PRADA錢包里拿出三萬日元。三萬日元!耕二大感意外,很受打擊,不僅是因為她給自己錢,更因為那金額不多不少,讓人尷尬。
剛開始,耕二本想接近她的女兒。那個女孩是耕二的同學,在廣播社團,沒什麼魅力。後來和她成了朋友,去她家玩過幾次,還曾經留下吃晚飯。
「窩囊廢……」
她的雙臂略顯鬆弛,其他地方瘦得讓人心疼。但是耕二很喜歡那豐腴的小腹。她雙腿修長,不過已經失去了彈性,皮膚也是如此。
「對不起。」
「這個……」
厚子穿九-九-藏-書著衣服的時候看不出實際年齡。但脫掉衣服,就能看出與她的年齡——四十二歲相符的跡象。
厚子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至少在她看來,自己做了壞事,是個壞妻子。事實卻正好相反,她是個好人,是個柔弱而可憐、讓人生出憐憫之意的好人。
「怎麼?詩史不在啊?」
今年也請多多保佑。
耕二喜歡大齡女人是有理由的。當然既不像透說的那樣,是在身體上契合,或是比同齡女孩更有錢,或是在一起更輕鬆,也不是因為和她們一起走在街上會引人注目,更不是因為不會被她們追問將來如何發展這種嚴肅的問題。理由其實很簡單。
「我說過她不在的。」
沒經過大腦的話一出口,透就有些後悔了。耕二一臉凝重的神色。為了轉換一下氣氛,透說:
「這算什麼?」
他心裏很不痛快,非常生氣。
耕二看得出來,雖然語氣還是很強硬,但喜美子快哭了。她手裡依舊攥著錢,手腕上戴著金色手鐲,那是耕二送的聖誕禮物。
「我們不去賓館。」
歡愉是如此奔放,可是一個小時以後,她就要回家去了,還帶著一副賢妻良母的表情。
「我老公連領帶都不會選,甚至都不用自己從冰箱里拿啤酒。」
喜美子是個惡魔。
當時,兩人都光著身子,待在賓館的床上。
喜美子是個惡魔。
他們通常在厚子家親熱。就算是大白天,也要豎起耳朵留意她丈夫或女兒是不是回來了。但即便如此,她也寧願在家裡見面,因為耕二隻是高中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耕二這樣在心中默念。
新年到來之前,一切都很順利。放寒假后,耕二平時增加了去檯球廳打工的時間,百貨公司也因為年關將近大量進貨,工作更加忙碌,所以賺錢更多。但他也常常忙裡偷閒,借父親的車帶由利去兜風,還和打工的朋友一起去滑雪。
「惡意?」耕二反問道,「你拿過詩史的錢嗎?」
他說出早就想出口的話。耕二卻立刻反問道:「為什麼?」
詩史此刻正在歐洲,進行每年兩次的貨物採購。雖然耕二說只是想看看小店九_九_藏_書的樣子,透還是擔心堂而皇之地帶朋友來,會給店裡的女孩留下太張揚的印象。
耕二大口吃著那不勒斯意大利麵,不停地說著喜美子的事。一模一樣啊,透想。和吉田的媽媽陷入微妙的關係時,耕二也是只顧著說吉田媽媽的事。他是那種容易全身心投入的人。但透還是很難理解他總是對別人提起正在交往的女人的心態。
店裡有一股好聞的味道。像是香皂,又像是某處人家的氣味,也像新襯衫剛穿上時的味道。詩史的店裡到處擺滿毛巾和亞麻類織物。
喜美子點了點頭。
「樣樣精通?」
「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在說壞話。窩囊廢挺好的。」
在耕二的描述中,喜美子似乎是個「像惡魔一樣具有蠱惑性」的女人,而吉田的媽媽是個「像不幸的女神般溫柔」的女人。真是一旦墜入情網,連狗也能變成詩人。
剛認識的時候,在一家一杯咖啡要八百日元的咖啡館里,喜美子曾經這樣說。
大齡女人更天真。
耕二買了那個放小物件的盒子。他的果斷再次讓透敬佩不已。
「這個不錯。」
她說著撩開頭髮,抬起頭凝視著耕二。做|愛時她很少閉上眼睛。
耕二沉默了,隨後說:「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詩史的老公呢?他知道你們的事嗎?」
「可是……如果給錢,感覺就不太一樣了。」
聽著耕二諷刺的口吻,喜美子笑個不停。
喜美子俯視著耕二說。她的胸部不大,但是從下往上看顯得很豐|滿。
喜美子笑著說。在床上,喜美子常常笑,那是她得到滿足的信號。
「還沒吃午飯呢,肚子餓了。」
對於耕二把奶奶也划入女人的範疇考慮,透生出一種微妙的敬佩之感。
耕二連連追問。
「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更舒服呢?」
「前不久,她忽然要給我錢。」
不知不覺間,耕二的語氣變得很強硬。
「平時見面的時候,飯錢啊,還有賓館的費用等,都是詩史付的嗎?」
盒子是上釉燒製成的陶器。這個店裡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價格不菲。
耕二聽著喜美子說這些,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她很可憐。那個男人九_九_藏_書是不是窩囊廢已經無關緊要,只是覺得當著自己的面說這種話的她很可憐。
「好棒哦。」
「我是個非常賢惠的妻子喲。」
不舒服。開始發福的中年男人,笑容也讓人覺得不舒服。
「裝小東西的?」
那麼小的盒子到底能裝什麼呢,透不明白。
「分手不就行了嘛。」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今天喜美子又恢復了以前的模樣。耕二也像過往般快樂地享受著大白天的情事。但他還是無法忘卻那天的不愉快和不知所措,相信喜美子也會時不時地想起——不偶爾給你些錢,我會很過意不去。
「我只是這個意思,別生氣了。」
喜美子慢慢向耕二俯下身,腰上的骨頭正好觸及他的腹部,感覺鮮明而溫暖。
耕二的怒氣讓喜美子臉上現出不安。
「你爸媽真好。」由利說,「我父母關係不太好,真羡慕你們家。」
他感覺自己的聲音中帶著激憤。
厚子身材小巧,長著一張娃娃臉,比她女兒更漂亮。每每誇她漂亮,她總是兩頰緋紅,不知所措。不過,最讓厚子開心的是耕二願意享受她做的美食。她的廚藝很好,但她說丈夫和女兒最近不太愛吃她做的飯了。
「為什麼呢?」透單純出於好奇,問道,「她為什麼要給你錢?」
「算了。」喜美子說,「如果讓你感覺不舒服,我也向你道歉。可是不偶爾給你些錢,我很過意不去。」
「錢?那不成援|助|交|際了。」
耕二故意挑廣播社團有活動的日子去她家玩。開始還裝作等厚子的女兒回來,沒過多久就和厚子走在了一起,變成擔心她女兒回家了。
兩人的關係很快就被她女兒發現了。那個姓吉田的女孩歇斯底里地大罵耕二。在家中當然也引起了軒然大|波。厚子承認都是自己的錯,與耕二無關。耕二拋棄了厚子。他決定要當拋棄別人的那一方。他知道這樣也許對厚子更好。
「渾蛋,這樣有趣嗎?!」
喜美子穿著鮮艷的背心和牛仔褲。
「真煩……」
說完,她把錢放回錢包,靜靜地開始穿衣服。
透面帶苦笑,心裏有一絲不安。忽然接到耕二叫他出來的電話,他也是閑極九_九_藏_書無聊,便出了門。風很大。在家裡覺得陽光溫暖明媚,到外面才知道不過是錯覺。
「算了,她應該沒有什麼惡意。」
像往常一樣,耕二氣喘吁吁地問。
「別那麼生氣嘛!」
現在很少想起厚子了。兩人交往的時間很短,而且當時耕二隻是個高中生。那時的自己,不知怎的已經感覺很遙遠。
「給得有點晚了,就當是聖誕節的禮物吧。」
透無法理解,耕二怎麼能和做出這種事情的女人交往。
耕二來氣了,說道:
「好爽啊。」
「對不起。」
「我不是那個意思。」
耕二用餐巾紙擦掉嘴上的油和番茄醬,嚴肅地點了點頭。
「耕二,你把我填得好滿好滿,嚴絲合縫。太棒了。」
耕二拿起一個三厘米見方的黑色小盒。盒蓋鑲有金邊,上面有隻小黑貓。
那是今年的第一次約會,喜美子忽然要給他錢。
過了好一會兒,喜美子終於開了口。
「你還有由利啊。」透其實覺得無關緊要,但還是隨口說了出來,「由利不知道你另外有喜歡的人吧?」
喜美子沒有回答,獃獃地望著窗外。
幾年過去,耕二對這一點更加深信不疑。雖然他在現實中只和三位年長女子打過交道——在百貨店打工時認識的阿姨、哥哥的未婚妻,還有附近經常牽著狗散步、染著褐色頭髮的少婦。只要看看周邊這些女人,就清楚地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女人會變得越來越天真。
他又說了一遍,從背後抱住喜美子。兩人就這樣久久地抱著。
「那是做什麼用的?」透問道。
透回答道,但並沒有否認他的問題。
「是透吧。」那個男人這樣和自己打招呼,還說,「在這種地方很無聊吧。」
每次相擁之後,厚子都莫名其妙地道歉。
與其說耕二是說給透聽,不如說他在自言自語,只是聲音略大了些。隨後他又說:
按照約定,一個小時完事後,兩人坐喜美子的車離開賓館。耕二在惠比壽車站前下車,目送著紅色菲亞特熊貓遠去,點上一根煙。
「哦,挺大男子主義啊。」
「時間沒問題吧?」
透回答得十分含糊。他想起除夕那天陪在詩史身旁的男人。
耕二九_九_藏_書回答:「應該是裝小東西的。」
「下星期是我奶奶的生日。」
「他那才不是什麼大男子主義呢,就是個窩囊廢。」
剛才喜美子對耕二這樣說。那時耕二正用一隻手撫摸著她的乳|房,雙腿纏繞著她的身體,親吻著她的耳垂說甜言蜜語。總之是在做她最喜歡的事。
或許是知道的。透覺得那個人知道。
耕二一臉愁容。
喜美子是個惡魔。
耕二道了歉,又回到床上。這次是喜美子從另一側下了床。
「不過,還是出了問題。」
「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要讓他覺得,沒有我,他什麼都幹不了。這樣就好。就是說,如果沒有我,他會很犯難。就這麼簡單。我希望他是個窩囊廢,越來越窩囊才好呢。」
「你其實不該在這樣的地方做這種事。」
「為什麼?」耕二下了床,問道,「為什麼要給我錢?」
天很熱。耕二喝冰咖啡,喜美子喝像牛奶一樣的冰奶茶。
現在,自己有了喜美子,儘管他並不知道和喜美子的關係能維持多久。喜美子比那時的厚子還年輕七歲,更加奔放,最重要的是沒有孩子。目前兩人還沒有什麼不融洽的地方。
離去打工還有點時間。他抽了根煙,在惠比壽車站前消磨時間。
耕二第一次交往的大齡女人叫厚子。她是個居家型女人,和耕二單獨見面的時候,看起來很羞澀。她和丈夫、女兒三人住在用為期二十年的貸款購置的公寓里,那兒還帶著屋頂花園。
只是眼前偶爾還會浮現那棟公寓栽滿了綠植的停車場、昏暗的入口、電梯、吉田家玄關的味道、玫瑰色窗帘的質感、吸在大冰箱上的卡通磁貼,還有洗手間的洗衣籃……
「我喜歡和喜美子你做|愛。你也喜歡我的身體。我的確好色,但喜美子你也一樣。」
和喜美子之間出現問題,是在一月中旬。現在想起來心裏還是不痛快。
「不是自誇,我家務活樣樣精通。」
「他是那種只知道在外面賺錢的人?」
最近幾年,耕二連在香火錢箱前搖鈴、雙手合十默念的話都固定下來了——
「誰知道!管它呢。女人就喜歡這樣的東西。」
「我不想讓老公為我做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