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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唾棄的口吻。
耕二沉默了。當著由利的面,他只能沉默。況且他很清楚,這種情況下說什麼都沒用。
「情緒的變化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吧?總之,是你對我沒興趣了,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
同時想,明天,讓喜美子心情好起來會很費勁呢。
由利彷彿在問遙遠的過往。
耕二收拾著空杯子,說道。
「結婚唯一的好處是有人陪著吃飯。」
「用力抽桿,就會犯往右偏的毛病。」
是喜美子打來的。
耕二覺得高中時的朋友,包括那種不太親密的傢伙在內,都和上大學后認識的朋友有很大的不同。現在瞞著對方就行的事,高中時好像很難隱藏著不露馬腳,每天彷彿是硬著頭皮和他們廝混在一起。
從窗子可以俯瞰整個東京。無數霓虹燈在閃爍,黑沉沉的地方是皇居的樹林。面前的玻璃窗映出餐廳內部的樣子。麥克風的效果很差,司儀的聲音斷斷續續。
詩史興緻盎然地向吧台里瘦削的酒保點了這首曲子。
她終於開口了:
「能見面嗎?」
「想見的時候卻見不到的男人最差勁了。」
「讓那個人教你不是挺好的嘛。」耕二試探著說,「你不是經常和那個打得很棒的人一起來嗎?」
詩史輕輕搖晃著酒杯說道。紅酒的表面微微漾起波紋。
「不是啊。」詩史微笑著打開計程車的門,「在說事實。」
喜美子是惡魔。耕二回想起那天進賓館后的幾個小時里,兩人是何等瘋狂。那樣的情慾肯定對身體有害。房間里裝有空調,但他們想不起去開,也不給對方脫衣服,都是自己脫掉自己的衣服,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兩個人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只是貪婪地渴望著對方的身體。
透不知該如何回答。
「有時會忽然想見對方吧?知道今天要見面,可是最想你的是昨天,不是今天。」
感覺真的醉了。好想快點回家躺在床上。
「回來啦。」
「耕二嗎?」
「別動,再待一會兒。」詩史說九_九_藏_書,「把手放那兒別動。」
耕二不禁仰天長嘆。
「算了,反正明天要見面。」
走出店外,耕二對喜美子一陣狂吻。喜美子也雙唇微張,抓著耕二的頭髮熱烈地回應。兩人慾望高漲,都在確認對方是否也有同樣的慾望,連空氣也跟著亢奮起來。那是慾望對慾望的反應。耕二的手揉捏著喜美子的胸部,但被輕輕地按住了。下樓梯時,兩人都是疾步而行。陽光傾瀉而下。從坐上車踩下油門,到駛入大和賓館,只用了不到五分鐘。
喜美子不說話,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個時候的透,留給耕二的印象是吃得很少,中午常常就在學生食堂吃兩個麵包加沙拉;休息的時間總是在看書;完全不理解耕二為什麼喜歡史密斯飛船樂隊。透和母親一起居住的公寓,收拾得異常乾淨。
「對,這樣直直地打出去就行。不要看前面的球,對準要打的球的中心。」
開始上甜點了,耕二一邊尋找由利的身影,一邊回想著喜美子的身體。
耕二哥哥的新婚之夜,透和由利再次見面。兩人沒有被邀請參加婚禮,卻受邀參加此後的酒會。酒會設在大樓頂層的旋轉觀景餐廳,人數掌握得不太準確,酒宴的局面顯得有些混亂,十分喧鬧。結婚的兩個人都是醫生,所以招待的都是醫院的同事,還有上醫科大學時的朋友。
耕二看著哥哥這幫基本都是醫生的朋友,心想,他們才不過三十齣頭,怎麼感覺都像大叔似的。這種場合只會讓人感覺醫生實在是個肥胖率和禿頭率較高的職業。
「算了,不說了。」
「其實啊,當時很想馬上去見你。」
在。耕二汗流浹背地回答,由利貼在他身旁。
「那個人很溫和。」由利後來這樣形容透,「感覺應該是那種在高中時代參加合唱隊的人。」
「開心一點嘛。」
「知道我有什麼問題嗎?」
「你一直待在這兒嗎?」
「在家吧?」
走出店外,散了散步,透讓詩史https://read•99csw•com上了計程車。散步途中,她一直和透十指相扣。和淺野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嗎?透想著這個問題,卻無法問出口。
橋本說了聲「是啊」,耕二把鑰匙留給他,拉上窗帘,還打開了房間的燈。日暮時分開燈的那一瞬間,他一直很不喜歡。
「再過來一點。」
喜美子說完,長嘆一聲。
「我說,你能不能好好想想再說話。想見的時候卻見不到的不是我,而是喜美子你啊。是你有家庭,不是我啊。」
由利望著窗外,說道。
「誰啊?」由利問道。
打開房門踏出屋外,一股住宅區特有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以前從厚子家匆忙歸來的時候,也常常聞到這種味道。
她把球歸到原位,又開始練習。
可是此刻,他為什麼會感到一股凄愴的寂寞?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有時喝完酒會很強硬。由利開心地笑了。
上次聯誼會之後,他和透又單獨去喝酒。透似乎情緒不高。他原本就不是那種話多的人,那天比平時話還少。
哥哥站在那兒,模樣一如平常。早紀與其說像新娘,倒不如說更像同窗會的主角,忙碌地走來走去。
耕二不討厭做飯。他一邊做著豬肉炒青菜,一邊問懶懶地躺著看電視的橋本: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喜美子就這樣掛斷了電話。
「你這傢伙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你說話的口氣怎麼像我媽一樣?」
「好了好了。」
他躺回床上,吐出一口煙,回答說:「店長。」
剛進六月,接連都是晴朗的日子,天氣熱得像盛夏一般。耕二喜歡夏天。
這完全不合情理,但看到喜美子痛苦的樣子,耕二動搖了。雖然腦海中想著這種時候不理她都不過分,雙臂卻不由得想擁抱她。
耕二幫她調整了球杆的位置。
耕二看著由利在窗邊和透說話,把甜點放到盤子里,沉重地嘆了口氣。
說完,她嫣然一笑。她今天穿著白襯衫加灰長褲,坐在高凳上,嬌柔弱https://read.99csw.com小、無依無靠,令人愛憐。透忽然衝動地把手放到她後背上。但這個動作真的是過於衝動了,完全有欠考慮。
「有時候……有時候不由得這樣想。」
比如喜美子或者厚子,也是那樣出嫁的嗎?
語氣中透出的憤怒,似乎比失落更重一些。
「打了讓你沒想到的電話,對不起!」
電話鈴聲響起時,耕二和由利還在床上。
喜美子說著這種話,似乎忘了並非自由之身的人是她自己,只會毫不講理地反過來指責耕二。
看見了嗎?女人說著轉過頭來。她算不上美女,但長得很耐看。眼睛和嘴都很大,表情豐富。如果妝不化成那樣就好了,耕二想。她眼帘上塗著藍色和銀色的眼影,顴骨附近貼著小小的心形貼紙,透著輕浮。
他忽然想起下聘禮那天晚上,早紀父親在玄關處低頭鞠躬的身影。小女教育不周,以後請多多關照。當時,自己心中為什麼會湧出一種深切的悲哀呢?
「謝謝你教我。」
耕二從她旁邊走過時,被她叫住這麼一問,店裡客人稀少,耕二頓時陷入必須給些建議的窘境。
喜美子。
「高中時的耕二是什麼樣子的?」
嗯。他回答,然後反問,由利你呢?
女人為什麼總是這樣任性呢?每個人都有很多私人的事情,連小孩子都懂這個道理,她們卻可以視若無睹。喜美子在位於等等力的法語教室上課。在附近的玻璃幕牆咖啡廳里,耕二難以掩飾被前一天的電話影響的心緒,但還是要道歉。
喜美子很不開心地低著頭喝涼茶。
由利和透都不認識其他人,兩人穿著不太習慣的連衣裙和西服,毫無存在感地站在那兒。
「現在嗎?」
女人一改之前的表情,露出像要融化般的幸福笑容。
她的聲音里,彷彿帶著一百根刺。
「沒事就不能打給你嗎?」
詩史肯定地回答:
「反正你是對我沒興趣了。」
「你要是早點出生就好了。」
「真不錯。」
詩史八點還有別的約會,九_九_藏_書這時坐在他身旁低聲哼著曲子。這家店播放的好像都是她熟悉的懷舊曲目。
「現在有點……」
「好想你啊。你偶爾也有忽然想見我的時候,對吧?」
要由我甩了她,就這麼定了。
「你竟然毫不在意地說出這種話來。」
感覺由利是個純凈的孩子。透想起那一天,自己的確沒有認真看過她。
喝到第三杯白葡萄酒,透已經開始有醉意。
「我好想見你啊。」
「知道這首曲子的時候,我正處在一個特殊的時期,如果當時你能和我一起聽,該有多好啊。」
話筒依然放在耳邊,耕二叼上一根煙。
「透,你一直都住在東京嗎?」
耕二穿了一身雙排扣西裝。在透眼中,這是有錢人的裝束。耕二和哥哥的關係不是很好,但哥哥的朋友們好像都對耕二很不錯。不過這倒很符合耕二一向的風格。
「真美啊。」
耕二果然這樣做了,他覺得這樣對厚子比較好。
由利又重複了一遍。
橋本盯著電視應了一聲,然後回頭看向耕二。
耕二說完,起身拿上賬單。他知道怒不可遏的喜美子會乖乖地跟他走。之後就算有再多的言語,也只有一種意味:我想要你,想和你上床。
「這是想讓我碰釘子?」
女人伴隨著清亮的擊球聲將球擊出。球果真像預測的那樣轉了兩個彎,落向右側中央的球袋。
「耕二,你其實是個冷酷的人。為什麼我常常忘了這一點呢?」
由利笑了。
「好球!」
母親還穿著外出時的衣服,一邊說話一邊打開了洗碗池上方的窗戶,抽起煙來。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
回到家,母親居然很難得地在家。
「和淺野有約?」他只是這樣問。
「靜岡。聯誼時我說過的,你沒有聽我們說話吧。」
其實是約好明天和喜美子見面。
透過襯衫,他能觸摸到詩史的脊骨。如果這個人離我而去,我可能會死——這樣的思慮湧上心頭。
「還是會打歪哦。」
被耕二誇獎一聲,女人開心地笑了。
耕二覺得這是因為九-九-藏-書那時還沒成熟,但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和他們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親近感。
和平常一樣的對話。吃飯嗎?不吃了。那正好,家裡一把菜都沒有了。不是經常這樣嘛。哦,可是平常總有點冷凍食品吧。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是很久沒去買東西了。
詩史不是用唇,而是用臉頰貼了貼透的臉表示告別,隨後乘車離去。
喜美子頓時氣得臉都扭曲了。
母親沒有問透去哪兒了。透感覺她似乎知道自己去見詩史了。
嗯,喜美子說。
透苦笑著,有種莫名的想哭的感覺。
「有什麼事嗎?」
他經常打電話給喜美子,就是為了防止她打這樣的電話來。
女人衝著耕二的背影說。
「真不錯,透能和當時的耕二在一起。」
她戴著好幾個戒指的雙手在桌面上一攤。
好啊。母親說。透與她四目相對,感到不太舒服。
「我先洗澡可以嗎?」
耕二覺得,變成大叔幾乎是種罪惡。
「那個人帥吧?」
「就是這個樣子。又霸道,又小氣。」
「有啊。」
耕二像個「頑皮的弟弟」一樣,嬉笑著喝加冰的威士忌,卻在想自己的父母。哥哥此前一直住在家裡。如今家中只剩下年邁的父母,或許夫妻二人此刻正在小酌吧。
女人穿著超短裙。頭髮是挑染成綠色的蓬鬆短髮。她已經一個人打了兩個小時。
「這樣嗎?」
透不知如何回應。詩史繼續自言自語:
她猜錯了。透沒有參加過任何校內團體。放學后,如果耕二沒有約他,他就直接回家。特別是最後一年,好像常常要趕去和詩史約會。他們去看展覽,聽音樂會,或者去酒吧,透都是直接穿著校服就去。
透照她的話做了。
那可不行,耕二說道。店裡的空調冷風開得很強。
耕二把盤子和筷子放到桌上,準備出門。
到廚房喝水時,她過來說道:
「接下來放《潸然淚下》吧。」
耕二覺得,透身上肯定有某些危險的地方。那傢伙雖然看上去是個大人了,但本質上還是個孩子。
「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