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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大人 關於想要的東西

哭泣的大人

關於想要的東西

德國是一個處處洋溢著綠色的國家,杏仁軟糖美味無比。漢堡大學的學生出乎意料地專心聽課,讓我十分高興。美術館美輪美奐,每日的晚餐也是美饌佳肴。然而我卻對每天早晨在那間早餐室里享用的早餐印象最深刻。
那麼,什麼才是好名字呢?比如說神氣響亮的(像「疾風喬」之類),滑稽好玩的(像「河童助」之類)。此外還有一種,即帶有「勇」字的。
我給驢子朗讀那些有驢出現的故事,小驢肯定會很溫順地側耳傾聽。
事實上,想要的東西無止無盡。
我自小喜愛唱歌,常在家中唱。不過因為節拍慢得出奇,加上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怯頭怯腦的,連我自己也聽不下去。
根本不需要什麼樂器,因為我有辛蒂·羅波般的歌喉,沒有伴奏也綽綽有餘。每一曲都是發自靈魂的歌唱,因此聽起來也許像福音歌曲,有時甚至像童謠。大概就像吸收著來自大地的養分、綻放出朵朵鮮花的植物一樣。
飯也一起在廚房裡吃。驢子大概會安靜地從桶中攝取食物。水果也全部一起分享。

勇氣

大約十年前,我應漢堡大學的邀請去過德國,榮幸地住在日本領事官邸。那裡便有一間四壁皆為玻璃的早餐室。
倘若我擁有一口井,一定會喝那井水,用那井水洗手洗腳,在井裡冷藏水果和啤酒,給植物也灑上充足的井水。後院水淋淋、濕漉漉的,哪怕沒有人在,也充滿了勃勃生機。
此外,柳腰是適合男人單臂摟抱的腰。因此成熟的柳腰女人頗有些婀娜多姿,不可捉摸,感覺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男人的臂膀中。
擁有像海蒂那樣善良的心,我的人生大概會是另外一番景象。沒有惡意,便不通機變,也就無法寫小說。但即便不寫小說之類,我也能心滿意足。
我有時會去賽馬。
左右為難啊。一直以來,我都希望擁有一顆海蒂那樣善良的心,然而在寫這篇文章的過程中變得猶豫起來:我當真希望擁有它嗎?
不過至今為止,我還沒遇上能這樣長伴在身邊的男人。
在外國電影中出現的早餐室,大多是像溫室那樣的玻璃房。當然,美麗的庭院一覽無餘。還有謝了頂的管家或者楚楚可人的女傭靜靜地倒咖啡。
我覺得很有趣。的確,若是女人,就會需要各種各樣的東西。指甲銼啦,香水啦,巧克力啦,室內穿的拖鞋等等。為了每天小小的幸福。
似乎有一個讓人害臊的詞兒,叫「大人的戀愛」(似乎往往指保持一定距離的戀愛關係),我對這個詞兒討厭到極點。在戀愛上,所謂像個大人樣不會有什麼好事情。戀愛本來就是大人的行為,還說什麼要更像大人樣,究竟是何居心。
不是為了漂亮,也不是為了遮陽或防寒這一類功能,僅僅是為了戴上覺得愉快、感到幸福的帽子。
也有人說,應該珍惜一人獨處的時間。我不禁想,果真如此么?本來就孤身一人,還要孤單獨處,那該如何是好?
勇氣。
柳樹若無其事地在風中瀟洒地飄曳,一派自由的感覺。
鯊魚據說能無窮無盡地長出新的牙齒來,真令人神往。
即便不可能永永遠遠地廝守在一起,但讓人感覺永永遠遠相守在一起,卻是可能的呀。
能無窮盡地長出新牙的話,哪怕牙齒斷了掉了,也沒啥可怕的。而且性格還會變得比現在張狂。
我喜歡肉體,比如為體育而生的肉體,為歌唱而生的肉體,還有美麗的肉體,為戀愛而生的肉體。
然而到了最近,我覺得帽子的形狀原本就很奇妙。至少在都市生活中,它不就是為了個人快樂而存在的嗎?
會這樣嗎?我懷疑。任她們怎麼解釋,我還是將信將疑,甚至抱著這樣的想法:即便是這些滿臉驚訝的女友,其實在內心深處,一定也希望有個男人永永遠遠守在她們身畔吧。
首先,這兩個字就多麼漂亮:柳腰。
倘若我擁有一顆海蒂般善良的心,周圍的人們也一定會幸福吧。比如家裡的小狗。因為狗對人類的惡意非常敏感,它現在一定每天都感受著我身上的這些東西。
後院如果有口井,該是多麼安心,又多麼令人興奮啊。其實家裡甚至連後院都沒有,但暫且不提。
我會儘力善待周圍的人們,以及狗、貓咪和蚯蚓,因為我是海蒂。起初大家一定會很詫異。這個人大概是病了,一定有什麼企圖。種種猜疑,飛短流長。但倘若讀了約翰娜·施皮里的《阿爾卑斯山的少女海蒂》便會明白,因為海蒂的善良具有感染性,周圍的人們最終會接九九藏書受這無邊無際的善良,不由自主地喜歡上我。
首先是三個願望。
請你將我欺騙,用溫柔的語言。
再也不用去瞧牙醫了。再也不用買Aronal、獅王ZACT和Acess了。

駕駛能力

最近的外國電影中,早餐室已幾乎不再登場,取而代之的是早餐用的小餐桌,與正式的餐桌不同,放在廚房的一角,鋪上一塊平紋格子檯布,悄然可愛。即便是狹小的公寓、凌亂不堪的廚房,似乎也有它的存在。
與長裙、和服相配的,絕對是柳腰女人。水珠花樣也是如此。
如果我長了鯊魚的牙,吃魚時便整條地吃下去,連魚頭帶魚骨咔嚓咔嚓地嚼個粉碎。即便是肉,比如說排骨之類,也連骨頭一道塞進口中。旁人肯定會目瞪口呆,於是野蠻女人的名聲便傳播開來。
每次去那座老宅時,我都會想:失火也不怕,用井水滅火就得了。自來水管壞了也沒關係,反正有井水喝。後院里的所有生物都得到了佑護,蜥蜴、青蛙、蝴蝶還有我。人只會被自己深信不疑的事物佑護。

柳腰

一頂與其說花哨,不如說是離奇古怪的帽子。
上下壓動水泵,一定也是幸福的勞動。咯吱咯吱的響聲使人心情愉快,我情不自禁地嬉笑出聲。水泵生鏽后,變成了美麗的紅褐色,猶如老人那飽經日晒的健壯肌膚般值得信賴,既帥氣又令人憐愛。
希望擁有一口井。
但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不想去那兒。
最近在東京市中心的街頭巷尾,湧現出許多可以帶狗入內的咖啡館,然而不會開車是去不了那裡的。
我很喜歡刷牙,也刷得很勤。常備的牙膏有三種,最普通的是一種名為Aronal的瑞士牙膏,因為偏愛其包裝和風味。因為吸煙,還使用去除煙垢的獅王ZACT牙膏,以及保持牙齦健康的含鹽的Acess。每天輪番使用,早中晚認真地刷牙。
早餐是特別的。正因為「平常」才特別,我贊同這個觀點。
若是長了鯊魚的牙齒,毫無疑問,我會像鯊魚那樣孤獨,露著錚亮的牙齒,颯爽軒昂地在蒼茫的大海中遨遊。
在安徒生的《堅定的錫兵》中,有一個場面是士兵孤獨一人被衝到黑暗的下水道里。因為士兵是個玩偶,被沖走時只能隨波逐流。倘若是個公主玩偶,還能高聲呼救等待王子出現,而士兵卻不能那樣做,因此只能鼓起勇氣隨水而去。不是奮力拚搏劈波斬浪,而只能隨波逐流,是在這種情況下所需要的勇氣。
我想要這樣的帽子。
自然,《海螺小姐》《愛刁難的老婆婆》《怪醫黑傑克》《短髮君》從頭到尾都是在牙科診所的候診室里看完的。牙科診所既乾淨又讓人安心,不是什麼不好的地方。況且我的主治醫生非常出色,醫術高明,已經麻煩他將近三十年了,真是萬分感激。
不知道路該怎麼走,心慌意亂。
祖父母家的後院里有一口井。盛夏,井水涼得難以置信,夢幻般地清冽。井水怎麼打也打不完,這種富有之感似乎比住在用自來水的家裡要奢侈得多。即便是小孩子,也能理解這一點,因為我們擁有水源!
當我對女友們說出這些話時,大家都露出滿臉的驚訝,都說總是這麼待在一起的話,要膩煩透啦,還說我肯定也會膩煩的。
西班牙詩人希門尼斯的詩集《普拉特羅和我》中,普拉特羅也是頭寡默溫柔了不起的驢子,和「我」一起悠然地滿街漫步。《小熊維尼》中出現的小驢屹耳,無論悲觀之處還是富於哲理之處都耐人尋味。
遇上生日或是聖誕節,我就在它脖子上系一個大大的蝴蝶結。我的驢子是灰色的,所以淺藍色大概很般配,褐色的天鵝絨沒準也很漂亮。
彷彿漫遊奇境的愛麗絲受邀出席茶會時,帽店主人所戴的那種帽子。不過,我想要柔軟的帽子,類似硬邦邦的高筒禮帽抽去硬襯后的那種。
駕駛證究竟是怎樣拿到手的,真是不可思議。我明明是一個常對駕校教官說「太危險啦,請不要跟我說話」的學員。
這是為生活所迫東奔西走匆忙度日的人們吃早餐的處所。
倒不是希望自己勇敢,而是認為必須勇敢。要日復一日地生活,勇氣無論如何都是必須的。
寬大、舒適、戴上去無比愉快——我希望擁有一頂這樣的帽子。
我徹底明白了,歌手不是成為的,而是天生的。

長伴身畔的男人

我一直這麼盼望。可能我九_九_藏_書自己不夠善良。
旁邊的車道上大卡車呼嘯而過時,也是如此。
獲得勇氣的方法可謂林林總總,比如讀書,和朋友見面,品嘗美味佳肴,每一樣都能讓人鼓起勇氣。
可能的話,我希望在廣場的正中央放聲高歌。在陽光下。在月光下。用我天生的歌喉。
「被你一唱,什麼歌聽上去都像是念經。」
歌聲無止境地噴涌而出,但我絲毫感受不到疲倦,因為我生來便是個歌手。
我大概會站在自家客廳的正中央,兩腿略微分開與肩同寬,挺直身子,縱情高唱從心底湧出的歌吧。

三個願望

前幾天,我在電車裡看到了車廂中懸挂的雜誌廣告,似乎是關於中年夫婦離婚的報道,大標題赫然寫著《夫婦分床將拯救你》。倘若雜誌的廣告是為了喚起多數人的共鳴而製作的話,那麼這個國家正朝著十分凄涼的方向發展。當時我在電車中認真地憂國憂民起來。
擁有眾多幸福的瞬間,人就會勇敢起來。只有信賴自己的人生,才能產生勇氣,亦即得到了某種東西的佑護。所以有宗教信仰的人容易變得勇敢,真令人羡慕。
究竟憧憬歌手的什麼呢?首先是赤手空拳闖蕩人生,既不需要紙也不需要筆,只有「我」是唯一的資本。我為這種狀態的正當性所吸引,我的憧憬恐怕就與所謂正當的肉體有關。
能相信他人,自己必定品行端正,內心沒有邪惡的念頭。這是多麼簡單的事情啊。海蒂的善良便是海蒂的長處。
孩提時代我很討厭帽子,覺得它是個累贅,毛線帽和草帽有點扎皮膚,布帽子又很悶熱。稍微長大一點以後,又因為其他的理由討厭帽子。那理由是只有個子高、腦袋小的人才適合戴帽子。
我會時不時地打開井蓋向下探望。那裡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寒氣升騰上來。喊上一聲,傳來輕輕的迴音,聲音垂落下去,向著另一個世界。後院里有另外一個世界,多麼讓人安心。
如果成不了柳腰女人,那麼至少,我希望成為柳樹一樣的女人。
然而,因為是量「頭」定製的,所以戴著極為舒適。耳朵完全被蓋住,臉也遮住了將近一半。我戴上它,內心便滿足而安詳,愉快得想縱聲歌唱。
我喜歡長伴身畔的男人。說真心話,甚至不希望他去上班。連上廁所也不希望他單獨去。只有去理髮店可以另作別論。在理髮店把頭髮剪得短短的,回來的時候變得神清氣爽、散發著清新氣息。為了這個幸福的時刻,在理髮店的這一個小時,我可以允許他離開,等著他歸來。
具體說來,是用森林般的綠色天鵝絨製成的,裝飾著多得幾乎要掉落下來的花朵。當然都是鮮花。此外,還有朋友們的照片、海邊撿來的碎玻璃、葡萄乾、無花果乾、特別的日子里喝過的葡萄酒的軟木塞、富有紀念意義的戒指等,裝飾著很多好東西。這些小小的令人懷念的東西都直接縫在帽子上,或者用細而結實的線牢牢懸挂在上面。
哪怕一個人獨處也無所畏懼了。不必擔心抽煙熏黑了牙齒,不再畏怯黑夜中噩夢纏繞,優哉游哉地享受生活。
順便提一句,倘若生為男兒身,我希望擁有尾崎紀世彥的歌喉。
父親經常這麼說我。確實如此,我唱什麼歌聽起來都差不多,唱完后把歌名告訴大家,多數人都滿臉愕然,根本聽不出是那首歌。
我一直有這個願望。對井的熱切嚮往,已經到了無法用語言解釋的程度。
僅看電影的話,在早餐桌旁就座似乎是妻子的特權。椅子本來只有兩把,孩子和丈夫都時間緊迫,站著抓一把什麼塞進嘴裏,吼一聲「我走了」就奪門而出。在電影中,能兩個人好好地面對面坐在早餐桌旁享用早餐的,不是一對情侶便是老夫老妻。這一點也頗為有趣。

像海蒂那樣心地善良

我希望戴著我的帽子,以一顆堅強的心,快樂幸福地生活。
祖母去世,把卧床不起的祖父接來東京時,我的父母將老宅賣掉了。那座後院里有一口井的老宅。
倘若家裡有頭驢子,我堅決要同它睡在一間屋子裡。深夜醒來時,月光從窗口照進來,他或者是她的剪影靜靜地浮現出來,豈不是一幅妙不可言的美麗畫面。
我猛然自信大增,不滿足於僅僅飼養動物——到了這一刻,家裡一定已經變成農場,我想會有牛、馬、羊、豬,還有驢和鴨子——可能還生了孩子,成了堅強而又溫柔的母親,養育著《大森林里的小木屋》那樣的女兒們。老態九*九*藏*書龍鍾不能動彈時,會有《紅頭巾少女》那樣堅強善良的孫女帶著點心和葡萄酒來看望我吧。
說起來,我想華麗正是柳腰的金科玉律。倘若不是這樣,就未免太凄涼了。我原諒柳腰女人的惡意欺人。
倘若過上這樣的飲食生活,恐怕血液將會變濃,骨骼將會變強,內臟也會變得健壯。
駕駛證、汽車(不過是丈夫的)、車庫、開車的動機(想和小狗一起外出)——我應有皆有,然而沒有絲毫的駕駛能力。
要是有駕駛能力的話,我就可以買一輛小小的皮卡了。讓狗坐在助手席上,貨廂里堆著狗糧、狗狗用的墊子、平時因為太重而無法購買的五本一包的傳真紙、巨大玻璃瓶裝的西柚汁,還有帆布甲板椅、梨和甜瓜,颯爽地飛馳在大街上。

人們期望的第三樣東西。
有一個童話,說一個一心想要月亮、讓周圍的人備感困惑的公主的故事。我記得好像是詹姆斯·瑟伯寫的。
或許容貌會變得可怕一些,但這種事情我不在乎。大概會為自己的強壯深感自豪。只有相當勇敢的人才敢靠近我。
到了現在,有兩個已經定下了。那便是工作一生,以及在相愛的男人臂彎里死去。簡單得很。問題在於第三個。
首先,形狀必須是能深深地戴在頭上的,必須是柔軟敦厚的布質。這是全世界僅此一頂、只屬於我的帽子。
從小我的牙齒便很脆弱。
三個願望、井、鯊魚的牙齒、帽子、天生的歌喉、驢子、柳腰、駕駛能力、早餐室、長伴身畔的男人、像海蒂那樣善良的心……我已經寫下了種種願望,但是最後,我盼望擁有勇氣。為了讓勇氣不必吝惜、取之不盡,就必須穿過許許多多幸福的瞬間生活。
所以,倘若具備辛蒂·羅波的歌喉(和精神),不論是否進行職業性的演唱,我想我始終都是一位歌手。
當摩托車從一旁飛馳而過,把我甩在後面時——是呀是呀,誰都會忍不住想超車吧,我開得實在是太慢啦,內心一陣驚慌,神經和方向盤都搖擺不停。
而且勇氣還是消耗品(雖然尚未得到證明),會不斷地需求,所以必須不斷地供給。
關於三個願望,我從孩提時代起一直考慮至今。也就是說,我「時刻準備著」。
水井永遠在那裡。我會覺得它在佑護著我,彷彿童年時代一樣。做兌水威士忌時,用的也是井水。煌煌白晝,我在後院里喝著它,站著健康地喝。
以「想要的東西」為主題的最後一篇文章中,最希望擁有的是什麼?想來想去,我覺得應該是勇氣。
吃完早餐便匆匆出門,直至傍晚,麵包屑始終散落在桌上,咖啡杯依然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這也別有一番情趣。
在永瀨清子女士的詩中,有一首非常美麗的詩,起句是這樣的:
再把家改建一下,請工匠造一個驢子用的廁所。
我還喜歡海蒂這個名字。簡短,與眾不同,非常可愛。一個年僅五歲的少女,簡樸的裝束配上短髮,從不膽怯,用清澈的雙眼觀察著一切事物。
我希望如辛蒂·羅波那樣,高歌充滿愛的歌曲,抑或如卡莉·西蒙那樣,唱出柔潤恬靜的歌曲。
這樣的話,我就不再想吃蛋糕呀軟薄餅呀這類柔弱的玩意兒了。我要大口生嚼土當歸、牛蒡這類硬質蔬菜,如此這般,精神也會變得堅強起來。
於是已有將近十年,我不曾開過車了。拜託,你一輩子都別再開車啦。周圍的人當然也十分嚴厲地勸阻過我。
早餐是屬於家人的,與摻雜了客人、有酒有很多話題、悠然享用的晚餐不同。所以,若是有一間與晚餐用的餐廳不同的早餐室該有多好。一個只有家人、只有夫婦兩人,抑或只有自己一人,一如平素地享用一如平素的飲食的處所。一間非常私密、小巧、明亮、舒適的早餐室。
我非常喜歡快樂,就像《愛麗絲漫遊奇境記》中的帽店主人那樣,或者像《姆明一家》中的史力奇那樣,自行其是、隨心所欲地戴帽子,那有多好啊。無論是奇妙還是癲狂都毫不在意。
大概她們知道,既然生活于社會中,如此期盼終歸也是無望,所以才裝出一副一無冀盼的姿態。
那是六七年前的事情,聽完辛蒂·羅波的音樂會後,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我思忖著:如果有來生,我要做一名歌手。辛蒂·羅波是位天生的歌手,她的歌聲彷彿是噴涌的泉水。從她的心底噴涌而出的歌聲,與其說是傳入耳廓,不如說是沁入了一個個細胞里。
「哪怕只是一個星期,我也討厭九-九-藏-書一個人睡。我希望時時刻刻都感受到愛。」
而且,她父母雙亡,其境遇簡直是孤苦伶仃的典型例子。我痛切地感受到她是何等善良,何等堅強。
有朝一日,當三人都如願以償時,我希望帶著獅子、長頸鹿和驢子一起去野餐。晴空萬里的秋日便很好。心情愉快時,三人都會興高采烈。而興高采烈時,哪怕是因為一點無聊的瑣事,母親和妹妹都會放聲大笑。
我還是希望擁有一口井,因為最後我還可以縱身躍入其中。
我對勇敢一詞情有獨鍾。比如「皎天勇」「勇天達」等,但凡馬的名字中有勇字,我便堅決支持。
我能描繪出的具體形象只有一個,就是迪士尼動畫片《一〇一隻斑點狗》中出現的庫伊拉。長煙管也罷長裙也罷,令人目瞪口呆的銀色頭髮也罷,正因為那柳腰,方才光彩照人。在那部動畫片中雖然是個惡女形象,但若是她出版自傳,我一定要讀一讀。我被這個叫庫伊拉的女人的華麗悲哀之處打動了。
電影《野生的艾爾莎》公映時,母親說想要一頭獅子,妹妹也不知為何想飼養長頸鹿。
在芭芭拉·派克題為《嫌疑》的小說中,有這樣一句台詞:「為了幸福,男人沒有太多必需的東西,有的話反而會被束縛。」讓我印象深刻。哦,是嗎,男人原來是很節約的生命體。

驢子

然而。
附近響起喇叭聲時,也是如此。
看到小孩和小狗,哪怕他們是走在人行道上,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象他們衝過來該如何是好,於是方向盤又晃個不停。
林恩·S·海特瓦的小說《切斷點》中,有一段描寫爺爺去接小孫女的場面。爺爺看到小孫女的雙肩背包那麼小,大為吃驚:「來吧,再拿點書呀衣服什麼的,把你喜歡的東西統統帶上。女人的行李就該又大又沉。爺爺的克萊斯勒大得很,什麼都能裝下。」
我早晨時分肚子最餓。即便不能有一間由管家服侍的早餐室,但我希望有一天,能夠創造出一個小巧的早餐專用的空間。
若能那樣藉助自己的身體讓聽眾的身心都得到滿足,心情一定極為舒暢。我會拎上一個提包,唱著歌週遊世界。在不同的土地上,學習當地那些自古流傳下來的歌謠,讓心中歌曲的源泉不斷得到豐富。
我喜歡輕裝上陣,旅行時雖然帶的行李很少,但還是需要各種各樣的東西。想要的東西有很多很多。關於想要的東西,打算接下來寫上一年。
如果問我嚮往海蒂的什麼美德,那便是在自己和他人之間從不設防,一視同仁。
有了狗,要買的東西也增多了。狗糧、寵物用的墊子,既佔地方還重得要命。明知五公斤一袋的狗糧便宜,卻只能買兩公斤一袋的。
希望擁有一顆像海蒂那樣善良的心。
日常買東西時,我在驢身上搭上一個籃子,拉著它去。西瓜、啤酒、狗糧等等,買了重的東西也不成問題。
一想到我現在就算開車,也並不違背法律,我便大為驚訝。
海明威稱巴黎是「移動的節日」,我想我的帽子也正是這樣一種狀態,是個人的移動節日。
戴上它外出,就彷彿自己的整個房間在移動,連同幸福的記憶,連同整個世界。
而且,開車時我的神經處於「一觸即潰」的狀態,每隔五秒鐘,便心慌意亂。
我日常需要的便是這種勇氣。(不過,孩提時代讀過的書,可真影響人格的形成啊。)
話雖如此,我其實是一竅不通,如果覺得馬的名字不錯,或是在賽前展示區看到可愛的馬匹(我似乎偏愛淺咖啡色、小巧玲瓏的馬),便會買這些馬的賽馬券,熱情地支持它們一番。
還有,我原本就喜歡柳樹。每年春天一到,柳枝的新綠遠比盛開的櫻花奪目。柳條的新綠是無比美麗的嫩綠,它們披著陽光在風中搖曳的姿態到了絢麗眩目的地步,而且又堅韌。「如柳隨風」「柳枝雖軟雪壓不斷」等與柳相關的諺語,恰到好處地傳達出了這個特性。

天生的歌喉

讓你實現三個願望,這是童話中經常出現的套路。比如被漁夫救下的金魚,作為謝禮,便怯生生地說出這一番話。
比如說,具有彈奏任何樂器的能力。作為第三個願望,我想這也不賴。或者是哪怕吃得再多,也不會增加一克體重的身材,這也不錯。我還想,要是有一棵每天早晨能長出好幾種水果的又小又美麗的樹,那該多好啊。
更有甚者——這最糟糕——對自己正在開車的事實突然感到恐懼,心慌意亂。
所謂牙齒很脆弱,也就是說很https://read.99csw.com容易蛀牙。
有一個詞叫柳腰,手頭的辭典釋作「比喻女子纖柔的腰身」。我對此無限嚮往。
這恰恰是與膽量的不同之處。膽量發揮之後不會縮減,反過來說,也無從補充。
因為母親喜歡動物,所以一直以來,我不是和狗便是和貓,要不就是和兩者同時在一起生活。現在,我和小狗同住一個屋檐下。有動物的生活真是美好。
我最喜歡奢侈。
若是戀人來訪,我會滿心喜悅地邁著輕快的步履來到後院,為他舀一杯清澄的井水。戀人咕咚咕咚地喝得津津有味,喉結上上下下,我會看得心蕩神馳。
三隻動物寬宏大度地注視著各自的主人。父親如果在世,見狀一定呆若木雞|吧,而丈夫只怕會驚恐萬狀。成了未亡人的母親,仍然是單身的妹妹,和丈夫各自過日子的我,盼望著總有一天能這樣,三個人一起去野餐。
後院的土地一定很潮濕。井是用石頭砌成的,下方有少許青苔。井石在盛夏里一定涼冰冰的,而在隆冬會冰冷徹骨。小蜥蜴也許在悄悄地休息著,或許還可以看到小小的青蛙。我和它們共同擁有這口井。
如此一來,車子便忽左忽右,猶如蛇行。
既然身為女人,我又想:希望自己千萬不要吝惜憧憬的能量。

鯊魚的牙齒

帽子

一般而言是會區別對待的。比起他人,還是更相信自己一點,因此對他人會和藹可親些。而海蒂不一樣,她相信別人。不管是嘮嘮叨叨的羅登邁爾、有點任性的克拉拉小姐、沒學問的彼得,還是「做敵人的話太可怕,但也不願做朋友」的被村民們畏懼的老爺爺。
我不會開車,但倘若有一頭驢子,不管去哪兒我都騎著它。驢子就是我的車。下雨的日子,我就撐著傘騎它。
我希望擁有駕駛能力。
「是呀,我願意永遠十二歲,我不想長大嘛。我不想活得太嚴肅。」
在湯米·狄波拉繪製的聖誕繪本中,出現了一頭「shaggy and brown」(有硬硬的毛的褐色)的驢子,名叫「I」(我),是專門負責接送耶穌的。我喜歡這頭矜持寡言思慮周密的驢子,反覆閱讀了好幾遍。
假如是我,該如何回答呢。

早餐室

如此認真地刷牙,牙齒卻照樣會蛀,究竟是為什麼?牙齒同樣不好的父親生前就詭辯道:「像你那樣整天刷還是照樣蛀牙,不刷不也一樣嘛。」所以他不太愛刷牙。
現實生活中,因為一心渴望擁有月亮而困惑的不是周圍的人,而是我本人。渴望得不到的東西是何等痛苦。
我常常想:要是有開車的能力該多好。那樣的話,帶狗去看獸醫時,就不用非走上一小時不可了。
減肥后,體重固然下降了,卻變不成柳腰。柳腰是需要特殊資質的,類似嬌弱,類似心骨堅強。
繼經濟上的穩定(工作)和精神上的安定(男人)之後的東西,是某種意義上的「多餘」,是本質上的「奢侈」。
那種心情,恐怕跟在皎潔的月光下獨自一人劈波斬浪暢遊在蒼茫大海中十分相似吧。優哉游哉,自由自在。
說這話的是伊莎貝兒·安恬娜。她還這麼說:
既缺乏方向感,又缺乏運動神經,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極易慌亂。開車是如實反映駕駛者心境的行為。心慌意亂,則車子也搖擺不定。
突然想起開車時必須時刻留神後視鏡,可自己根本不曾看過,心裏便一陣哆嗦,可是既不敢將視線從前方移開,又得注意後視鏡,於是焦慮不安,心慌意亂。
不用說,喜歡的人肯定是永遠相伴身畔最好。
有朝一日,我希望能和驢子住在一起。小小的、灰色的、摸上去厚墩墩暖乎乎的驢子。驢子眼睛滾圓,黑眼珠偏多,性子溫柔,毛短而密,比馬樸素,可憐可愛。
然而。
在我一直憧憬的東西之中,有一樣是早餐室。早餐室顧名思義,是專門用來吃早餐的房間。狹小點也沒有關係,有陽光射進來最好。牆上貼著明亮的淺藍色牆紙,窗帘上則是黃色和白色相間的條紋。
意為花街柳巷、煙花巷陌的「花柳街」一詞中也有個柳字。此外——這不過是胡亂猜測而已:英語中的寡婦一詞widow,和意為柳樹的單詞willow非常相似。我之所以記住這個詞,是通過電影《風流寡婦》。將柳與女性聯結時,總是產生窈窕而剛強、悲哀又明朗,而且又嫵媚嬌艷這一複雜的印象。
考慮到日本的住宅情況,一個供早餐專用的場所似乎異常奢侈,然而奢侈恰是應該在日常生活中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