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借空兒看了一眼羅立忠，羅立忠那張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是目光敏銳地盯著對面的飯館。

這樣的事情，相必落在自己那個哥哥手裡，定是吃不了兜著走的，難怪他費勁心機也要拉攏自己。

那人，是李向輝。

聰明人大都自負過了頭。

這時候，歪著脖頸的沈放目光已經瞧見樓下的一輛黃包車停了下來，從黃包車上下來的人也正是郭連生。

車子在那報童身邊停下，沈放從車窗探出頭去，報童忙陪笑臉：「先生，買報紙嗎？」

曼麗臉上無笑，朝著那邊白了一眼：「他們要換種酒喝。還不是有要緊的事兒把我支開，這我還看不出來？」

「你覺得攔路的人是我？」

舞池裡，兩個人身子盡情痴纏在一起，無比地親熱，可沈放的目光卻依舊暗暗打量羅立忠。

羅立忠問吳隊長道：「消息可靠嗎？」

沈放一笑：「這下熱鬧了，連我哥的秘書都出現了。」

「是么？你跟蹤吳隊長，這可讓我看不透了。」

掛了電話，沈放陷入沉思。他腦海里閃現出郭連生那張臉。

這個郭連生居然跟軍統的人在做走私，難不成這是組織上刻意安排的掩護？

「羅兄，你答應讓我入股不是陰我吧？」

沒本的好買賣，賺錢的路子果真好尋。

沈放拍了拍方向盤，抬手捏了捏眉心，頭似乎又痛了。

羅立忠低眉沉思，想了好一陣子后突然抬手一拍：「好啊，那就把這個共黨分子抓起來。」

其他兩人都沒反應，而鴻達旅社對應的正是郭連生。

「那得看你。」

思來想去，這事情還是要從羅立忠這邊入手才好。

沈放那話勉強算表態，不過羅立忠臉上的堅決沒有散去，依舊保持者警惕。

內容是有特殊情況，需要他們幫忙預訂個酒店房間，有組織上的人需要利用房間活動，只是時間和酒店的名字是三個不同的版本。

尋常時候他熱絡些，沈放自然跟著樂呵，今兒這一張哭臉拉著，叫他怎麼笑都覺得尷尬。

羅立忠不愁反冷笑著：「先把人抓了再說，只要他在我們手裡而不是中統那兒，他怎麼說就是我們說了算。」

「江副官，來我辦公室一下。」

說罷轉頭要走，沈放卻忽然悶著笑了出來，忙將副官一攔：「不必了，大伙兒難得找點樂子，跟他們說，都別猜了，今天晚上我請客。」

屋裡靜悄悄的，沈放黯然在紙上記下了一組一組的數字，分成了三份。

目前來說，他最要緊的事情便是調查郭連生的身份。

沈放微微一笑：「也許。」

沈放瞧著這場面正要樂，江副官跟他身邊一湊：「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

「那我就把這個當做你入股的見面禮。」

那種一命換一命的事兒沒什麼意義。

「要跟你合作當然要知道這生意安全不安全，那個吳隊長可有點太大意了。」

沈放明知故問，眼神疑惑。羅立忠若是一早就明白郭連生的身份，怕是也不敢這樣堂而皇之用人。

「抓他？這不太合適吧。他已經是中統的線人了，我們這樣行動說不過去。」

這廂正說著，行動隊吳隊長也回來了，跟著推門直接走進來。

接著便是碰杯痛飲。

「外面是怎麼回事，吵個沒完？」

沈放還解釋著：「當然。我們出身不一樣，但個共同點就是都知道錢的好，而且我跟我那總是板著臉的大哥沈林不一樣。」

那兩個人看起來倒不像是頭一次接觸了。吳隊長熟練地掀開貨車的苫布，先是看了看，隨後點頭，並從包內拿出一疊錢來遞給郭連生。

等他再回神時候可真是好戲開場了，有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飯館門口，同樣的姿態，同樣的目的。

「這不可能吧，你怎麼知道的？」

沈放忙應和著：「我也查了，前些日子，郭連生經手的一些貨物去向不明，這個人估計在和我們做生意，同時還在和其他人做生意，如果這傢伙通共，那我們可就更麻煩了。」

沈放如今該是表現出對羅立忠的質疑才是，所以面上並不客客氣氣，連瞧著羅立忠的眼光都是斜睨。

江副官應下，不一會兒便帶著幾個舞|女走了出來，與軍官們互動起來。

「什麼意思？你的生意一直躲著我，可我一來，中統的人聞著味就來了，你讓我入股，不會是想著生意露餡了，讓我當替罪羊吧？」

「你聽到他們說什麼了？」

還沒開口問話，沈放闔上門后直接將身子往他面前一撐，彎下腰去，兩個人四目相對，相隔咫尺。

這一切沈放都瞧得仔仔細細的，明明白白給出來的是錢，可卸下去的貨又是什麼呢？

他笑裡藏刀：「老弟心機夠深的，扮豬吃老虎，難不成是想找我的麻煩？」

這一切都是問題，沈放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解。

那頭沈副處長聲音傳來：「是我，小江。」

這事情可非同一般，羅立忠沒有擅自打草驚蛇，他帶著沈放回到了軍統大樓，留下吳隊長繼續調查這究竟是個怎麼回事。

有甜頭吃還問東https://read.99csw.com問西，沈放有些不想回答，但咽了口唾沫還是十分耐心：「你知道我大哥是中統的吧？」

隔天晚上，喜樂門，沈放主動約了羅立忠。

「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今日他一旦說出拒絕的話，恐怕自己非要橫屍在這裏才是，這一點他進來時候倒沒想過。

隨即羅立忠若有所思，還想說別的，沈放卻直接將他打斷：「我知道你還在擔心什麼，挑明了說吧，第一，我認同你的話，現在的民國，不管在哪兒，只要有錢了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其次，我知道我哥這幾年樹敵太多，我也想給他找條退路。」

沈放即刻將腳放了下來，心裏暗暗預感到了什麼，表情即刻嚴肅了：「什麼事？」

只是羅立忠這會兒根本沒空注意他，那張臉上麵皮鐵青，被這消息嚇了一跳。

「你有好辦法？」

沒來由的興師問罪，這叫人越發莫名其妙。

如今雖說大功告成，不過更難的還在後頭。

除掉叛徒卻不是開一槍打一顆子彈那麼簡單，任何事情都不能讓自己暴露。

開玩笑一樣，如果他選擇揭發，那這會兒自己不會安然坐在這裏，眼下雖然不敢肯定他成了自己的幫手，可一定不是自己的敵人。

羅立忠笑了：「我想也是。」

沈放點了點頭，給江副官倒了一杯酒遞了過去，兩人碰杯。

遞過酒杯。曼麗給沈放倒酒。沈放斜著身子笑著，目光依舊掃描著坐在卡座里的羅立忠和吳隊長，不過他這會兒反倒對這個吳隊長更加好奇。

羅立忠人精一般的人物，做事情必然是由他的考量。本還以為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可聽他所提及的事情后，便已經篤定他是捕風捉影，所以一臉的淡然。

沈放乍一看到時候有些不太確定，等著眼皮兒仔細瞧一瞧后不由地吃了一驚，那人居然是浦口碼頭的經理郭連生。

「好，繼續監視，有情況及時向我彙報。」

但是看著這樣的東西，他已經是心跳加快了，可好奇心驅使他找到一根撬棍，隨機地打開幾個木箱，定睛瞧著，裏面全都是都是鹽、大米、奶粉、布匹、罐頭等物品。

沈放辦公室里，他悠然地將腳架在桌子上，看著當天的報紙。

沈放帶著手套的手拿出一張錢遞給了報童，報童正要回幾張報紙，沈放繼而又將那三封信遞了來。

兩人喝起了杯中酒，音樂依舊繼續著，這時候那些軍官已經摟著舞|女們跳起舞來。

羅立忠笑嘻嘻地看著沈放，那神色叫人猜不透，沈放面不改色但是心裏卻有些打鼓。

對面飯館的二樓坐著一個便衣的軍統特務，吳隊長撩開邊上的窗帘拓寬視野，見著那邊對他做了一個手勢。

沈放沒說話，似乎在揣摩他的意思。

沈放方才一本正經，說到錢，忽然氣氛就她了下來：「老跟你借錢怎麼行，我得是股東。」

孩子像是嚇著了，獃獃地站在車前。有一個中年婦人忙奔了過來，臉色焦急地將孩子抱走了。

沈放這會兒才將身子放鬆了下來，直起腰身，抄手在懷，語氣悠悠：「我哥是幹嘛的？他們中統黨政調查處一直在做黨內調查，不盯著他我心裏也不踏實，就是中統的人一直在暗中接觸郭連生。」

「那咱們就商量一下，具體的運貨方式。這些設備體積都很大，你應該有辦法在船運的時候不讓別人起疑心。」

「這郭連生夠鬼的，居然兩頭瞞。」

「合作？」

車內獨他一人，四周又因為寬敞所以顯得異常安靜。沒過一會兒，貨場里突然跑出一個人來。

不過這由頭卻是爛透了，沈放不屑：「吃苦的事兒誰都經歷過，在日本人手底下的那幾年難道我是玩么？」

回去的路上思慮深重，雖然有所得，不過相比這一件事情，他更在意那個意外收貨，郭連生。

「你那邊多少人我不管，以後這樣的生意我要一成，不過分吧？」

那張臉上表情猙獰，恨不得此刻就用手搭在羅立忠脖頸上，兩句話不如意就使上勁叫他一命嗚呼。

「哎，沈老弟約我喝酒怎麼跑到包廂里了，外面多熱鬧，今天也不找姑娘跳舞了。」

雖說這兒最忌諱討論客人的私事，不過羅立忠依舊小心翼翼。

沈放說的話基本已經被證實，羅立忠沒有說話，只是能瞧出來額角出了些汗珠子，有些后怕，忙將桌上的茶杯端了起來，喝了口茶水壓驚。

這時候好處自然少不了。

「這幾天晚上吳隊長可都沒有睡好覺啊，睿星商行、榮盛貿易、興發公司幾個地方輪流地跑，怎麼？羅兄，這幾筆生意是賺了不少吧。」

羅立忠這樣的生意，最怕的就是沈放的那位親哥哥，所以這話就跟踩了雷線一樣。

「監獄系統大多都是日偽時期的老人，這裏面的關節我能想辦法。」

沈放抬手示意羅立忠坐下，就算是事到臨頭了，急也是沒啥用的，可卻沒得到回應。見他固執地站立著便也不堅持，只回答他的問題：「現在read.99csw.com看中統應該還知道的不多，否則以我哥的性子不可能完全沒有動作。」

屋外哄鬧的聲音仍在繼續。

裏面是什麼，是槍嗎？

「剛剛從南京站行動隊那邊來的消息，中統有人在白下區鴻達旅社進行了一次搜捕行動，但結果是消息錯誤，據說並沒有抓到人。」

何止不過分，這簡直給他一個大大的面子，分毫都沒有為難他。

一名夥計夜起，從碼頭倉庫的值班室走了出來，兀自對著江水撒尿，半睡半醒的模樣。畢了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去，昏黃的燈從窗戶透過出來，能瞧見他在偷懶打盹。。

卡座上，曼麗在陪羅立忠喝酒，忽然間沈放在他邊上發現了吳隊長的身影，他傾身跟羅立忠耳語著什麼，羅立忠臉色微變，又對曼麗揮了揮手。

這話想來好說，到了嘴邊卻還是有些費勁，不過也叫他神色更加自然些。

既然不求樂子，正經的事情，辦公室似乎更加合適。

知道了卻不捅出去，這裏頭不知道憋著什麼壞，可羅立忠明白，沈放找自己商量，定是想要威脅自己，得到什麼好處。

「是，是，這事我來辦。」

疑問尚且是疑問，那邊行動繼續在進行。郭連生行跡鬼祟，看了看四周無人，繼而向貨場邊的員工招了招手。貨場大門隨即打開，一輛貨車從裏面開了出來最後，在吳隊長面前停了下來。

這也是最大的信任。

江副官笑了：「好好，聽您的。」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等了，叛徒一天不除就會多一天危險。而且他的身子，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吳隊長得了意思點頭，繼而說到：「中統那邊的消息是說郭連生是共黨的線人，中統控制他是要挖出潛伏在南京的中共地下情報網。」

說著沈放眼中漏出一股堅定，目光清楚瞧著羅立忠一愣，接著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地笑著，端起酒杯自顧自地倒了一點酒喝了起來。

「你跟軍統局南京站行動隊的人熟不熟？」沈放問道。

在距離碼頭不遠處的街角里，沈放將車子緩緩地停下。

心裏的石頭撲騰一聲狠狠砸了下去。

有理有據而且他說的本也就是實話，羅立忠忽然間才嚴肅了起來，顯得有些慌張：「這事兒多久了？」

「你的條件呢？」

吳隊長卻並沒有急著開口，而是好像心懷疑慮，若有深意看了眼低坐的沈放。

沈放看著開心：「這酒不錯，先給我來一杯。」

他似乎是勢在必得，可羅立忠卻是一臉的淡然，突然跟他打起了感情牌：「沈老弟，你來這些日子，我對你怎麼樣？」

沈放此刻的心裏有太多的疑問，但他知道，不能再拖了，要獲得更多信息就必須取得羅立忠的信任。

「他這人好賭，在賭場里輸了不少錢，還欠了高利貸，要不是我他早被人扔江里餵魚了，這有什麼問題么？」

幹這一行，最得心應手的便是開門撬鎖。這樣的設備對沈放來說小意思。

魚餌灑了出去，現在該輪到鋪網了。

「這事兒漏了，小則官位不保，說大了，被判了幾年都是輕的。蔣委員長還都之後最大的動作就要整肅官場，如果鬧出這事兒來，恐怕誰也兜不住吧。」

說完，羅立忠看了看沈放。

這氣氛到底微微有些奇怪，在舞廳卻又求安靜，而且面前那張正經模樣，叫羅立忠微微有些不自在。他只能用這樣的語氣來稍加緩和。

沈放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卻見他接著掏出來一沓紙片。

著倉庫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有的木箱子上甚至還貼著國防部軍需處的封條。

「不想跟你一起做生意和你說這麼多幹嘛，我大可以去國防部軍法處。」

人走進包廂時候沈放已經等了許久，桌上一瓶酒已經灌倒了底兒。

話還未說完，羅立忠忽然舉手示意他作罷，再往後的事情已經沒必要知道。

常日里只能在遠處看著，今日離得這麼近，而且是另一種意義上與他重新並肩，沈放對這個人印象並不是很好。

沈放自然認得，那都是他自己立下的借條。

羅立忠急切的地望向他：「怎麼樣，查到什麼了？」

「這話說過了吧，什麼中統的人？你到底想說什麼？」

羅立忠想了想，點頭：「這招我還真沒想到。」

衝進羅立忠辦公室的時候，沈放神情憤怒而不滿。屋裡頭羅立忠正在喝茶，見他這般姿態，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一言出，終於能在羅立忠臉上看見些不可思議。

真是狡猾的老狐狸。

羅立忠與他挨著坐下，輕輕將手搭在他後背，故作親密：「怎麼不在局裡說？」

四個字，簡單明了。

原來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合適的理由，要說不害怕也是假的。

吳隊長目光瞧著沈放舉動有些奇怪，不過羅立忠也沒說什麼在，自己也不便多言語，於是只點了點頭：「可靠，郭連生對自己的行蹤口風很緊，他貨場的下屬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見重要人物，絕對不會如此慎重，還是我通過他常去的幾家飯店，九*九*藏*書查找訂座的消息，才知道他今晚的約會在這兒……」

真令人好奇。

事情很快便有了消息。

為了不惹人注意，沈放有意地在原地等了一會，候著一切重新歸於平靜才又重新發動汽車，遠遠地跟在了那輛貨車後面。

想到這裏，沈放決定跟羅立忠攤牌。

「你想讓我知道什麼？」

說好的請客就在第二天晚上。

凝眉作愁，他發動車自后又瞟了一眼後視鏡，在自己汽車後面不遠的地方，那輛跟蹤的汽車已然停在路邊。

回答果然是這樣，看來這交易並非是一兩天。他是老手，這些經驗不在話下。

另一邊暗暗的拐角里，沈放探查好四周走出來，徑直到了倉庫另一邊的小門前。

沈林是直接負責內部人員調查的，連他的秘書都摻和進來了，這算是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

「你不是陰我？」沈放將頭低著，卻抬眼瞧他。

「你真的要合作？」

煽風點火這活計做來尚且順手的很。

夜總會裡，沈放坐在吧台邊喝著酒，面無表情，可眼睛在屋子裡頭來回掃著，不知道尋找著些什麼。

羅立忠瞧著沈放的表情與他預設相同，也不再露著，簡單整理好衣服，語氣里還若有不甘：「我沒關係，沒後台，熬了十年才是個處長。而你不一樣，你的出身、背景，你日後的路會比我走得順，比我爬得高。既然我沒有厲害的出身，就得自己製造更好的環境，在黨國的官場里，官位越大，錢就越容易撈，有了權力就有了一切。」

羅立忠語氣冷冷接話：「我這種自己一步步熬出來的人有個毛病，就是好不容易擁有的就不會輕易失去，不管是誰在擋路。」

「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星期，我說羅兄怎麼好心讓能讓我入夥呢，原來全是貓膩啊。」

俱樂部里的唱機播放著爵士樂，優雅而有腔調。

方才被壓了過去，沈放表情有些不自然。

郭連生哈巴狗一般奉承著，接著吳隊長上了車離開，那輛貨車隨即跟在後面。

江副官沉眉想了想，才忽然記了起來：「對了我有個老鄉，同期入伍也是同年進軍統的。」

郭連生對應的是鴻達旅社，周達元對應的是盛元賓館，錢必良對應的是吉祥旅館。

沈放一直等著他回答，得到無所謂的這一句話后，佯裝漏出兇惡面目。

「關懷備至。」

這時候屋外有人在說話，聲音噪雜，似乎一群人在不時哄鬧著。

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彼時郭連生正坐在辦公桌後面對著貨運單，敲門聲叫他抬起頭來，半透著的門扇輕易地便打量了一番來人，見道沈放，郭連生有些意外：「你是？」

手裡捏著一根小鐵片，提起門上的小鎖將貼片插了進去，他才稍稍一用力，鎖便已經開了。

這一切便已經水落石出了，原來羅立忠在做著走私的勾當，而這個浦口碼頭的倉庫便是羅立忠的中轉站。

茶樓二樓的包間里，他安排好了一切，接著招了沈放前來，加上吳隊長三個人就坐在靠窗戶的位置上，目光下移便能夠清楚看著樓下的街道。

「記住，十分鐘后，幫我把這三封信寄出去，就在前面路口有信箱。」

沈放聞話暗暗一笑，事情發展十分順利，這套魚的網已經撒的越來越開了。

他走的慢，加上天色越來越黑，幾乎為他的車很完美地做了一個掩蓋。只是等他跟著在睿星商行附近停下時，貨車已經被打了開來，有幾名工人正從車上卸貨，而立在一旁的吳隊長正和負責人做對接。

寫完后他徑直出門，沒走多久便瞧見有一個報童正在賣報。

羅立忠嘆了一口氣，像是多少得到了些安慰，不再來回徘徊，卻還是揉了揉眼角，模樣憂心忡忡：「是，沈林現在還不知道，但如果他知道了，要真調查咱們，那你我都很難脫身。」

沈放伸手過去：「你好，我是沈放，機械廠設備的船運，我來跟你對接。」

沈放這邊還要為他如今的身份考慮，這樣的話，是他該說的。

這是汪洪濤留下的密碼方式，在規定版本的《紅樓夢》里找出需要的字，將頁碼和對應的行列數字寫在紙上，這樣對方可以通過這些數字翻譯出情報內容，外人無從知曉。

眉頭緊鎖，一籌莫展。

事情都說成這樣了，他難不成還不相信自己？

沈放面色不改，心上暗笑，他要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這是叛徒出現了。

羅立忠停步，望著他問道：「你覺得中統那邊對我們的生意了解多少？」

一邊說著，一邊抽出鈔票，這時服務生拿來了那瓶蘇格蘭威士忌出來。

沒想著沈放神色不松更緊：「我有些話想跟羅兄單獨聊聊。」

江副官臉上喜不自勝：「這敢情好，我那同鄉正想著怎麼能多立點功從南京站回局裡呢。您這是哪兒來的情報？」

曼麗走到吧台前，悠然自得：「拿一瓶蘇格蘭威士忌，記羅先生的賬上。」

沒有繼續跟下去，沈放原路返回，打算去碼頭倉庫一探究竟。

羅立忠沒有停下來的打算：「read.99csw.com其實我很羡慕你，官宦人家從小衣食無憂，不用怎麼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可我們不一樣，我從小過的太苦了，母親當年為了養活我，省下自己口糧，她卻活活餓死了，我是這樣活過來的。」

他刻意接近沈放，為的就是拉他入夥，如今他主動提出來，倒也省了自己揪著一顆心擔著風險。

回到軍統大樓，沈放坐在辦公桌後面，拿出紙筆在紙上寫下潦草的三個大字，周、錢、郭。

沈放忙應下，一副有錢不要誰傻子的模樣。這樣的手段，實在高明。

「就聽到他們說什麼浦口碼頭，那姓羅的就不讓說下去了，還打發我過來給他們換瓶酒。」

「我可以讓你看到。」

羅立忠不解：「哎呦，沈老弟，你這什麼意思？」

羅立忠點了點頭：「在湖南那邊找好了買家，這邊拆了，然後通過浦口碼頭船運過去，到手的就是白花花的大洋。這些無頭賬目根本沒有辦法查。」

「中統那邊如果有行動，跟著他們應該沒錯吧。」

同樣的，他又走了兩家公司。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有人卸貨，有人給吳隊長錢，而且絕非少數。

「有些話不太方便。」說著他暗暗出了一口氣。

羅立忠欣慰一笑：「我知道你的出身，你的經歷，但你對我的過去可能了解的並沒有那麼多。」

兩個人互相試探，沈放這會兒才終於有些輕鬆的表情：「可幹嘛不想我跟你是一條路上的？」

緊接著他回頭低聲告訴羅立忠與沈放：「李向輝進了郭連生的包間。」

這樣的活計常見，那報童也沒有多問，將報紙又收了回來，信誓旦旦道：「哎，好嘞。」

有意思，難不成他打算今天在這將自己解決了不成？

沈放揮手打招呼寒暄：「今晚誰都不要客氣，儘管吃喝全部算在我的賬上，江副官你去安排一下，給幾位同仁找幾個姑娘陪著跳舞。」

免不得左右張望有否被發現，他動作很快，迅速推門擠進去，將門從裏面又重新虛掩上，只是才剛回頭，他便被身後的東西嚇了一跳。

心上暗笑，沈放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就在這時候這時，江副官和幾個軍統的軍官走進了俱樂部。

只是打確定了這樣一個消息之後，羅立忠一路上就一直陰著一張臉。直到進了辦公室以後他也如坐針氈，慌張得很，只來回在屋子裡有緩慢地踱著步子，緩解他的緊張。

「你不知道？」

「那接下來，咱們就合作一筆生意。」

「要多少？」羅立忠也喜歡乾脆利落。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半路上忽然一個急剎車，前面是一個孩子橫穿馬路，差點撞上。

這話倒是沒錯，沈林那個性子誰不知道。

秘密行動自然要背人，所以自然而然是在晚上。他來得早，透過車窗瞧得認真，好一陣子才瞧見吳隊長的車駛了進來，就停在碼貨場門口。

說著，他便掏出幾張鈔票來塞到曼麗的旗袍里。

曼麗沒有騙他，不過吳隊長來這兒究竟是要做什麼，可就不得而知了。

這一齣戲演到這兒半場就要收尾了，只要羅立忠肯配合著他抓了郭連生，沈放就有辦法把消息弄大，這樣組織上的人就會警覺，起碼郭連生就不會再繼續披著偽裝。

沈放見他似乎妥協，於是忙往他跟前湊了湊：「還記得老虎橋監獄吧？」

他接話接的輕鬆自在，像是一早就想好的，羅立忠顯然有些意外，不過蹙著的眉眼到底鬆了些。

等他出去，沈放似乎來了心思。他戴上了手套，從一邊抽屜里拿出幾張紙來，又從一邊抽屜里拿出一本《紅樓夢》。

「來了。」沈放冷言，兩個人跟著望下去，見郭連生張望四下之後，昂揚闊步走進了對面的一個飯館。

沈放大概揣摩著，不敢肯定：「羅兄是想把廠子私下給處理了？」

曼麗忽然來了精神，感情沈放是為了這個，於是試探地：「怎麼？聽到了你能有好處？」

這些日子沈放有多麼缺錢，羅立忠心裏比誰都明白，這樣的舉動想來倒也對符合邏輯。他欠了自己那麼多，未來還會需要更多，走著一條路無可厚非。

羅立忠目光審視著沈放，沈放知道他還半信半疑，那麼最好的解釋便是立即加入，於是又補充道：「你們原來的做法疏漏太多，真的把憲兵司令部、警察廳、軍紀調查處的人當吃乾飯的么？更別說中統那幫人了。」

不知道為何，突然間氣氛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比較，羅立忠解開衣領，露出肩頭上一塊深深彈痕，對他作出回應：「你是英雄，我扛的槍也不是擺設，我也上過前線，打過仗，身上也有彈片沒取出來，受的傷不比你輕，每逢陰天下雨我半邊身子疼的像有無數條蟲子再啃我的骨頭，可又怎麼樣？」

為了證實這一切，羅立忠很快便打探了郭連生的行蹤。

沈放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把車開走了，那跟蹤的車也繼續跟著。

羅立忠卻全然沒有顧慮，如今像是已經無路可走了，眯了眯眼睛咬牙狠九*九*藏*書口：「沒什麼說不過去的，抓捕共黨分子是軍統的職責。」

「那麼大的設備我正愁沒地方存放，你老弟就來出高招兒了，老虎橋監獄還真能幫上忙，看你的了，搞定了監獄做中轉站，你也別只要一成，我給你兩成，二八分。」

服務生應下，回頭去找酒時候，沈放從後面靠了過來，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夜應經更深了些，翻湧的熱意已經褪去，微風拂面更覺得舒服。

「哦……是，羅處長已經跟我說了。」面前的人顯然沒有一丁點老實模樣，說話時候眼珠子在眼眶裡提溜轉著，時刻都在揣著壞心思。

到了這種地步了，他若是再還想瞞著沈放什麼，那可真是不想要脖子上那顆腦袋了。

他倒是早有打算，沒少做準備，誠意擺在那了。

沈放徑直出門，屋裡頭杜金平繼續埋頭吃著早點，卻並沒有跟上去。

包廂里燈光不亮，五色斑斕的，卻又沉悶。沈放沉默了片刻，低著的眉頭忽然一抬。

他語速很急，帶著質問，惡狠狠的模樣一直在喘氣。

見羅立忠點頭，他繼續說：「審查期間我在那兒被關過，幹嘛不利用老虎橋監獄的倉庫，所有貨從浦口碼頭出來直接進老虎橋監獄，而跟其他洋行商行的交易都可以在監獄里完成，這樣沒人能想得到。」

浦口碼頭白日，沈放開車到達附近。十分意外，他穿了一身便衣，左右張望，小心翼翼朝碼頭走去，立在碼頭的值班室外叩門。

這是最好的結果，也是最好的答案。

這是他獨特的思考方式，而且模樣上確實有些疲憊。

眼中瞧不出半分的疑惑，而且沈放也沒覺得羅立忠對自己所說有多大的好奇。反倒是被他這反應給逗笑了。

沈放來了點精神，眼神盼望地瞧著羅立忠，見他張望了一番這屋子，像是吳隊長的事情讓他后怕，接著故意小聲：「在南京有一家機械廠，日本人建的，找了本地的幾個商人合股，現在被咱們一處扣下來，還沒報給日偽資產分配委員會。那幾個股東來吵鬧過幾次，我想了點辦法招待了招待那幾個傢伙，他們怕了，同意這廠子完全充公。」

可郭連生是那個叛徒嗎？他和汪洪濤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

「浦口碼頭郭連生的底細，你知道多少？為什麼他願意跟你做生意？」

「討厭。」

戲演的多了，演技越發精湛，瞧上去都可以頂著柳如煙登台唱戲了。

透過車前玻璃，沈放一面將手套褪下，抬起頭時候卻瞧見那報童走到路口的信箱前，直接將信丟了進去。

沈放環住曼麗，兩人親密地抱在了一起，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清楚。

這樣的話，言外之意是在威脅么？

沈放有些煩躁，把寫著三個字的紙燒掉了，接著撥通電話。

第二天的目標自然而然地鎖定了浦口碼頭。

清脆一聲，說完便離開。

沈放依舊喝酒，說的輕易十分。

沈放吃完早飯後從一邊早茶店往出走，門口位置上，杜金平目光悄然尾隨他。四目相對之時，見沈放朝自己使了一個顏色，杜金平點了點頭會意。

曼麗被嚇得一跳，隨後轉頭瞧見那張臉才反應過來，嬌憨的捶了一下沈放胸口。

「都是自己人，有什麼儘管說。」

郭連生居然跟吳隊長認識，那麼他是叛徒么？可為什麼所有的行動都是中統在主導，那軍統跟郭連生接觸是在做什麼？

沈放坐在一邊看著他，腦袋被晃得有些暈，將他緩緩一扯。

就在他還擔心的時候，羅立忠緩緩將手伸進了懷裡。

「那讓你那兄弟明天注意下，白下區的酒店和旅社，特別是鴻達旅社、盛元賓館、吉祥旅館這幾家，也許能有收穫。」

合作愉快，沈放很快便加入了羅立忠的計劃。

這一幕突如其來，沈放看著羅立忠的傷不免有些意外，他一直都覺得，像這樣的人，都不過是軍統里的殘腐的渣滓罷了，卻沒有想到，能到如今的地位，豈會是那麼簡單就能得來的。

江副官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笑，微微聳著肩膀：「哦，大伙兒在鬧著玩，猜猜誰年底獎金更多點。誰多，讓誰在夜總會請喝酒。我這就讓他們小聲點。」

「可是如果中統那邊要人怎麼辦？」吳隊長合時宜地插了一句嘴。

江副官點頭。

說著羅立忠掏出火機當著沈放的面把借條燒掉了。

「有什麼問題？問題大了，這郭連生跟中統的人有聯繫。」

他很想要看看，丟下去這個石子究竟能反起多大的浪。

這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巧合，他還抱著一絲希望，不過到底沒有什麼用處。

沈放語氣輕佻：「怎麼不陪羅處長了？」

羅立忠繼而凝眉，看出了不大對勁：「今天你說話有些反常啊。」

為了儘快找到叛變的人，他的那三封信，是三份假的情報，分別送給周達元、錢必良和郭連生。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走進來。

羅立忠臉色沉了下來，顯然一副不知情，而且被冤枉的樣子：「你錯了，我這個人在生意上一向講信用，讓你進來就是大家同進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