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父能說這樣的話，一面是無奈，但更多是真心覺得，這或許是姚碧君最好的歸宿。

白日里姚碧君要工作所以並不在，這一點他清清楚楚，所以他才肯回來。

姚碧君也沒有別的態度，只不忘叮囑：「那你少喝點。」

沈林目光轉向沈放。

姚碧君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把那木盒打開了，只見裏面放著沈放少年時期用的舊彈弓，還有他和沈林、姚碧君兄妹在沈家老宅的合影。

一個微笑，接著在他身邊停步，姚碧君放下手裡的菜。

沈林對上羅立忠的視線，兩個人互相瞧了一會，是要一決高低的架勢。

「我只是想收拾一下屋子。」

旁邊放著一張字條，依舊是老法子。

常日里一個人待慣了，猛然黑天的時候屋裡有個人到底覺得不大對勁。氣氛僵僵的，兩個人相顧無言。

老謀神算，變化莫測，羅立忠那張臉上的詭譎，叫人猜不透。

「好像就在客廳里。」

「進來吧，你到家了。」

羅立忠淡淡一笑，臉上和藹可親，語氣徐緩，將腰身往下微微彎著：「你是共產黨，你可沒說。」

可應下的婚事，這會兒也沒有旁的辦法可以推掉。

說著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恩。」

那一晚他去了賭場，且是一待便是天明，清晨時候才從門口走了出來。

「郭連生是我們中統控制的線人，你們軍統突然拘捕他，還把人打死了？我需要一個解釋。」

「我知道你不愛我，甚至可能更喜歡我哥，幹嘛就這樣聽了家裡的安排，這樣對你自己好么？」

先是副官的聲音：「你們怎麼能亂闖。」

姚碧君沒有回話，看著沈放出門離去，隨後她走到窗口掀起窗帘，等著沈放的汽車開走了之後又再次進入了沈放的房間。

因為這一切他並不意外，他早想到了自己處在時刻被監視的環境里。從沈林對他了如指掌的行蹤里就能窺得一斑，但他如今他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局面。

「你在我房裡幹什麼？」那語氣算是質問，面無表情。

他心情不好，亂亂的像是雜草橫生，也沒有心思說一句話。

這樣的安排，是那日羅立忠跟一眾人串了口供的，沈放不過是講了出來罷了。可他心裏其實多少有些底兒，這種話說出來沈林自然不會信，但深究起來卻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紕漏。

沈放模樣篤然：「如果你是我，你怎麼想？」

沈放注意著後視鏡里，有車跟了過來，接著他收回目光，依舊面無表情的向前開著。

「以後你這間房睡，我去客房睡。」

郭連生這才放心了，轉過身，向倉庫門口走去。

他心裏明白，方才姚碧君明顯在檢查自己東西。原來他的這張婚姻並沒有那麼單純。

沈放接過帽子戴上了，模樣怪異，話裡有話：「這次我真走了，這屋裡，你可以好好收拾。」

沈放放下字條，漫不經心翻開一隻扣著的碗，碗里是一道精緻的小菜。

郭連生一死，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沈放心裏揪著的一根弦總算鬆了下來。

沈伯年一愣，想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緩緩說道：「這個由你。」

兩句話像是兩片刀刃子割到了膝蓋上，羅立忠還沒繼續說下去，郭連生忽然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羅處長，這不怪我，是，是中統的人查賭把我抓到了，可咱們生意的事兒我一個字都沒說。」

可他自己又和那些個被殺掉的人有什麼共同之處呢？

沈放苦笑，繼而發動汽車。

而且這事情又似乎跟沈放扯上了關係，這究竟是意外？還是沈放搞的借刀殺人的把戲？

打從他同意了和姚碧君的婚事之後，這個聲音便開始溫柔了下來，幾度叫他產生一些錯覺。

「我需要你們詳細的行動報告。」

這樣的一天，怎麼快樂？

而這個聯繫的渠道，在汪洪濤知道自己要出事的時候曾經與他說過。

院子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動靜搞得一片混亂，沈林和羅立忠都帶人沖了出去，直奔對面洋樓而去。

這樣立功的好機會，叫他猶豫得很。

「喲，二少爺回來了，這大家都在為你大喜的事兒，籌備著呢，看看，看看，滿意不滿意。」

候了一晚上，還真是兢兢業業。

婚禮現場傷了他的那枚子彈經過檢驗最終出了結果，彈頭和在賓館被殺的董騰，包括南京近期的幾起殺人事件現場留下的彈頭，都是出自一把改裝狙擊步槍。

可沈放低眉若有所思之後，下一個動作卻並不是去處理掉竊聽器，而是翹著嘴角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來，繼而將新的鏡子又放了上去。

公寓裡頭，沈放離開之後，姚碧君進入了沈放的房間，開始小心翼翼地四處翻找著什麼，衣櫃和抽屜全都被拉了開來。

「你和我之間沒什麼感情，也許曾經有過，那也是在我沒有離開南京之前，不過年少時的事兒，總不是愛情。」

店裡人跡稀少，沈放推門進去對服務生說道，視線掃了一圈環境，接著邁步朝著一邊走過去。

拿起來翻了翻，一斜眼rｅａｄ.9９cｓｗ•ｃoｍ又看到書桌角落放著一隻箱子。

羅立忠瞧他一眼，卻並非是向他一個人說，而是面對著在場的軍統特務們說：「我們發現了郭連生是共產黨，對他進行盤查拘捕，郭連生拘捕反抗，被當場擊斃，明白么？」

沈放獃獃地看著一院子的人忙碌著，又和胡半丁對視了一陣子，最後深深嘆了一口氣，總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只是行兇者到底沒能抓住。

姚碧君對這地方陌生，沈放也絲毫沒有理會她的意思，於是她先是四周打量了一番，最後瞧見沈放一個人動作有些艱難，忙湊上前去接過手來。

婚禮的前一天，他提了畫回沈宅又走了一趟。

聲音落下，羅立忠拍了拍沈放的肩膀，看著他有些呆愣的不自然神色說道：「騙我的人只有這一個下場。好了，咱們回去休息吧，今天太折騰了。」

那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雖然突兀，但好過往日的冰冷沉寂，似乎突然間有了過日子的味道，叫他有些不大習慣。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沈林知道今日討不到甜頭，便乾脆直接回身打算離開。

那張跟他有幾分相似的臉上依舊是桀驁的神色，不過這到底是軍統大樓，沈放常日的那股不屑倒是稍微有所收斂。

他將手抄在口袋裡沒有拿出來，也不多說別的，直接打算回身進屋。走了兩步覺得身後沒人跟上來，又回頭一瞧，發現姚碧君立在原地沒動，目光正和沈林對視。

一句話后，眾人紛紛打招呼四散離去。沈放湊近車子，上車前眼角餘光瞄了下四周，發現了一輛黑色的轎車離得並不遠。

「我去上班了，怕你回來餓，特意給你做了早點，如果涼了，就熱一下再吃。」

這種有安排的謀殺必然是做好的逃跑的計劃的，等趕到現場時候，人早已經逃之夭夭了。

他下了車，關車門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看到那輛跟蹤的車也剛剛停下，就停在不遠處的路邊。可他依舊裝作毫不在意，朝咖啡店走了過去。

出門上了車，沈放心裏空落落的。

姚碧君為沈放的手臂塗著藥水，不由自住開口打破沉寂：「還好不是很嚴重，只是擦傷了皮肉。」

觀察完畢，沈放嘴角微微翹起，心思很快便湧現了出來。

羅立忠卻十分釋懷：「走吧，你不已經答應做我的線人了么？而且我還得讓你接著幫我掙錢呢。」

不知道這樣子已經有多久了，沈林對他還真是足夠看重，竊聽跟蹤都還不夠，還安排了個人時時刻刻盯著自己。

眾人回神繼續起手裡的動作，說完他朝著屋內走去，蘇靜婉上前扶他也被他甩開了。

目標十分明確，她徑直從書桌下拿起那隻箱子放到書桌上。

他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不喜歡整天偽裝戴著面具去周旋，然而他別無選擇，如今為了自己的安全他似乎已經必須要弄清監聽者的位置了，這些人一定就在附近。

只是如今立在沈宅里，姚碧君恍如隔世。當年她傾慕于眼前的這個人，可如今竟帶著別樣的目的重新靠近。

沈放依舊在享用他的咖啡，而透過窗戶，那輛跟蹤的車依然停在不遠的路邊。

他也知道羅立忠最後的話是說給他聽的。

這是在眾人面前將他當猴耍。

看清楚來人是沈林，羅立忠像是一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表情從容不迫，放下杯子畢恭畢敬，還帶著奉承：「這不是中統的沈處長么？是哪陣風把你給吹過來了。」

「趁我走的時候收拾？」

原來這麼多年他是這樣覺得，從前的他們，也不算愛情。

「走？」

姚碧君解下身上的圍裙，將長椅扯開，接著要回神去拿飯。

可咖啡廳人很少，似乎也沒人注意這個像是被遺落下來的煙盒。

他面色冷峻，咽了一口唾沫：「我忘了拿帽子了，你看見了么？」

兩個人這樣一唱一和，叫沈林的臉色越發難看。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跟沈放到底有沒有干係，他都無從得知。

胡半丁過來攙扶沈柏年，沈柏年卻搖頭示意他並無大礙，並且揮了揮手示意院里的人。

「一家人不用說這些客氣話。」

只是才說一半，沈柏年沒領情，舉手將她的話打斷，臉色由紅轉白，看得出來是自己強壓著化解了心中怒氣。

長街中央，沈放半路將車停在路邊，車頭不遠處有一間咖啡館，招牌標明，偌大的「夜色」兩個字。

邊上的沈柏年輕微嘆了一口氣，和蘇靜婉相視一笑。

沈林看準了羅立忠的心思，沒有做什麼反應，邊上的李向輝總算是再也忍不住了，步子往前邁了一步，像是要動手一般。

沈放十分輕易就瞧見了郭連生的額頭冒汗了。

羅立忠證據在握，步步緊逼。

姚碧君說著走出了房間，到客廳的衣帽架上給沈放取下帽子遞了過去。

眼下的沈放就像是一團散不開的迷霧，任他怎麼瞧也都瞧不清楚。

沈林越發疑惑，羅立忠忙抬手示意他打住：「唉，沈處長，您這話說的嚴重了，中統從沒跟軍統說過你們有這樣一九*九*藏*書個線人，而軍統拘捕共產黨何錯之有？」

李向輝得了信甩了個臉色跟出門去，目送兩個身影在廊間越行越遠，羅立忠和沈放對視一笑，臉上燦然。

裏面才正謝著，外頭的不速之客剛好到來。

「我，我也可以做你們軍統的線人，幫你們抓共產黨。」

氣氛微妙，有些尷尬，也有些暗暗的火苗燃燒著，趁著沈柏年還未做出反應來，蘇靜婉語氣略帶責備地說著：「二少爺，這也是老爺子的一份心啊……」

「這些字畫是你的，我買回來還給你，雖然你逼我結婚，但結婚是我自己的事兒，不沾沈家一分一毫。」

到這份上了，還不主動交代，這是想往槍口上撞，還是指望著中統給他撐腰？

「回來了？」

初聞消息時候沈林氣上了頭這才無所顧忌打上門來了，可到了這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就算他親自前來質問也都到底沒有什麼用處。羅立忠不管是為了什麼要了郭連生的命，都定會考慮到他會前來興師問罪，那麼準備幾句一絲不苟的回答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尋不出分毫端倪。

一邊是上司，一邊是兄長，這是個顯忠心的好機會。

回來是為了陪你，這話本該這樣說，只是眼下這局面叫沈放的出現看起來像是一個笑話。

他將椅子挪了過去，又加了一隻板凳，然後拿起電筒輕手輕腳地打開那個蓋子，將腦袋伸進了進去。

前院子里，眾人正在籌備著一些零碎的事情，沈柏年在院子里來回瞧著，模樣欣喜。

他滿眼疑惑的看向羅立忠，只見羅立忠淡淡一笑：「你以為我會放走他？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做到守口如瓶，我需要萬無一失。」

「你回來了？」

隔了一陣子，沈放那種冰冷的質問柔和了下來，聽起來並不想追究下去。

郭連生有些不可思議，沈放也更是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出，瞪著一雙眼睛瞧著羅立忠，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從客房走出來，沒聽見屋裡有動靜，他喊了一句。

這一點沈放想了一路都沒想出個什麼名堂來，反叫他腦袋有些痛意陣陣涌動著，到了公寓門口推開房門，裏面傳來的炒菜聲總算才叫他分了神。

「不會，真的不會，羅處長我對天發誓。」

可要想如願地去往後方，他須得先與組織取得聯繫才是。

她不抬頭，沈放對不上她的目光，但卻還是一直看著她。

郭連生聲音從頭到尾都在抖著，本以為今日是難以逃出生天了，可羅立忠卻像是為他的條件給打動了，忽然改口：「那好，你走吧。」

沈宅張燈結綵，滿院深紅，院子里擠滿了人，軍統和中統的人佔了多數。

「實話？什麼實話？我不太明白。」

這事情自然還是沒有結束，話音兒剛一傳到沈林耳朵里，那邊便已經迫不及待上門來興師問罪了。

慌亂的神色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屋子裡的人像是都沒有猜到這結果。

穿過咖啡座椅的時候，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在9號桌上擺放了一包哈德門香煙，而他自己卻選擇了角落裡靠窗的地方坐了下來。

說完話他便帶人走了，只留下沈放在原地看著郭連生的屍體，又看了看羅立忠的背影，有些迷惘。

做完這一切，就只等著陪他演戲的人上場了，一夜沒睡的他回房小憩了一陣子。

軍統大樓門口，沈林和李向輝下車直闖大門，門衛哨兵攔下他們，沈林亮出證件冷冷摔下四個字：「例行公事。」

「我們一處得到情報，郭連生是潛伏的共產黨，我們抓捕的時候並不想打死他，誰想到他不但拒捕身上還帶著槍，所以……」

第二日婚禮如期而至。

沈林沒有說話，李向輝先開了口：「羅處長，郭連生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目光一定，屋子裡那張餐桌上已經擺著飯菜，菜品不多，但是頗為精緻。

沈放眼神堅定，看著沈伯年，蘇靜婉和胡半丁都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此刻的沈柏年臉色難看。

思來想去，他發動了車子，可沒走多遠后又轉變了心思重新返了回來。

可還沒等他走出去幾步，距離一拉開，吳隊長卻突然掏出槍來，對著郭連生的后心連開幾槍。

原來自己不是那個撒網的人，這網的一頭，到底還是在別人手裡拿著。

掃興得是在前頭，等事情完了，他說什麼沈伯年都沒那麼容易答應了。

之前他發病時候打碎了那面鏡子，只剩下一小半還掛在牆上，之前懶得動，就那麼一直湊合著。

沈放轉而即刻一臉無辜模樣。

可羅立忠卻沒說話。

「碧君。」

「那你怎麼跟我沒實話呢？」

這裏可是軍統大樓，羅立忠的地盤，還由不得一個小嘍啰亂來。

他跟前的這個親生父親，和他像仇人一般度過了這麼長的光景，想一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羅立忠這麼久了平白在手下養了個白眼狼，此刻瞧著這一張面目心裏不知道有多堵得慌，但他還是故作淡定，大家一派作風，輕輕用手拍了拍郭連生的臉。

這話說完，他弓九*九*藏*書著的身子直立起來，包袱口敞著一覽無餘，裏面全是沈柏年變賣的字畫。

「那個箱子你別動，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

他一聲悶哼，姚碧君迅速揭開面前的阻礙，眼前的紅色和這院里的紅色倒是相映。

行動刻不容緩，抓捕很快就進行了起來。

事情辦成了這個樣子，不管從哪一邊的他來說，如今這結果都是最好的。

可話還沒說話，人影已經消失在了視線里。

金蟬遇險脫殼，如今無路可退也就只有談條件了，郭連生喘息粗重，咽了好幾口唾沫，沒思量幾下便做了決定：「羅處長您高抬貴手，我把知道的共產黨的事兒都說出來。」

「今天，我知足了，楓兒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我知足了，我也相信我的新姑爺會善待我家碧君的。」

郭連生的事情之後，沈放變得越發地疲憊了。

「羅兄，這……」

可他又覺得似乎這樣對姚碧君不大公平，是自己將她娶了回來，且不說夫妻之事他們兩個人一樣沒做，如今就連她做好的飯菜自己也都不願意吃了，那這一段感情連個面上的樣子都沒有了。

等了一陣子后沈放只好暫時放棄，駕車重新回到公寓。

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今天被人攪合成這樣，她好像一點也不介意。

沈放知道被跟蹤的情況下這樣做很冒險，但是他必須儘快尋找到組織，他的壓力太大了，汪洪濤死後他再次回到孤軍奮戰的狀態。

也就是說，這個人還是個神槍手。

羅立忠眼前一亮：「哎呀，恭喜恭喜，我一定到，一定到。」

「你不會再騙我？」

他能如願地離開這個環境去自己嚮往的後方么？也許這隻是個開始。

「怎麼了？這不得公事公辦么？」

瞧了一眼字條，沈放咧嘴一笑，他覺得姚碧君這角色倒是融入得頗快，拿起鏡子徑直走進洗手間。

屋裡安安靜靜的，他漫不經心地摘下牆面上的殘骸，可卻在鏡面完全挪開之後，他的動作停住了片刻。

他沒有坐下來動筷子，似乎並不感興趣，而是走到一邊去從酒櫃里倒了一杯酒，一邊品著酒一邊環顧四周。

「馬上就要結婚了，有些事情，我要先說清楚。」

蘇靜婉說著過來拉沈放，沈放卻沒有搭理，任由她將自己往裡頭拽著，直到與沈柏年立成對面。

他將吊頂開窗闔上，繼而從椅子上下來，從抽屜里找到了一根鐵絲，再次回攀到吊燈跟前，先將燈泡拿了下來，接著用那根鐵絲纏住燈泡的螺絲觸頭上，再擰上了燈泡，但是沒有擰緊。

沈放在後頭還不忘喊上一句：「大哥，有空再過來坐坐。」

而此刻羅立忠的辦公室里，羅立忠正和沈放悠閑地喝著茶。

郭連生剛進門，倉庫的門就被關上了，他回頭一望，有一個特工守在門口，氣氛明顯不大對勁，於是他忙戰戰兢兢地向羅立忠問好。

「你們繼續。」

可沈放卻將她一攔，回頭看看桌上的菜，臉上有些為難，聲音變得很柔很輕：「今天我就不在家吃了，約了一處的幾個兄弟去喝酒，我回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兒。」

突然提及這個，怕是要興師問罪，郭連生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裏清楚，眼下瞧著有些心虛搭話都有些結巴：「是，是，多謝羅處長照顧。」

隱隱一句話后，沈放勉強找到了她目光的位置，瞧了一眼，接著凝眉抬手，打算掀開頭紗。

「有些事兒得問問你。你在賭場欠的那三萬塊錢是我替你還的吧。拉著你做生意，這幾個月你也沒少分好處，我要沒記錯，怎麼也有三五萬了。」

「我會想辦法，以後有情報我先跟羅處長彙報。」

掃蕩一圈之後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立在原地打量四周，忽然間卻看到了書桌上放著一本《紅樓夢》。

這屎盆子還倒著扣過來了。

「你後悔了？」

那語氣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味道。

他說了謊，其實他沒有約任何人，只是他獨來獨往慣了，而現在他那間公寓里的那種氛圍，姚碧君帶給他的那種家的氛圍，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沈放依舊裝出憂慮：「萬一中統那邊問起來？」

「李秘書，我們走。」

折騰了不少功夫，回到公寓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果然，沈林忍得久了，脖子的青筋都爆了起來，目光如利刃一般，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髮出來的：「可你們軍統就是這麼辦案的么？那麼重要的人居然不留活口，而且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他已經被中統控制了。」

沈放擱下酒瓶，臉色忽然認真：「以後別這麼忙活了，我沒想讓你來當保姆。」

隔著面前輕柔的白紗，她看著沈放，卻發現沈放面無表情。

只是來不及顧忌這些，他們在明，對手在暗，下一發子彈指不定即刻就會穿堂而過，沈放動作迅速，拉著姚碧君躲在桌子下面，果然，緊接著幾乎是一陣橫掃，將桌子上的杯子和酒瓶擊碎了一地。

姚碧君盡量掩飾著慌亂：「你怎麼走路沒聲，嚇我一跳。」

「hｔtｐｓ://ｒeａｄ.99csw.com來杯黑咖啡。」

姚碧君漠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院子里賓客四散，心驚場面轉瞬即逝，只留下一片狼藉。

「你受傷了。」

「你做了中統的線人你也沒說。」

「我先走了。」

羅立忠喝下杯中茶水，細細品了品苦澀后的回甘，滿足地看向沈放。

這一句之後姚碧君沒有說話，只愣愣地看著沈放，像是在等他接下來的反應，屋子裡重新恢復了沉寂。

「問這幹什麼？」

姚碧君的手停了片刻，擱下藥瓶又開始幫他纏上紗布。

為了隱蔽，他把子彈的藥量減少了五分之一，所以槍聲微弱，但在那樣的射擊距離還能有這樣準頭，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那鏡子背後的牆壁上，粘著一個隱藏著的竊聽器……

「沒問題，報告就在我辦公桌上。」沈放忽然開口，沈林目光重新挪了回去，卻見他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不過你想看最好讓你們葉局長來拿，這樣轉給你恐怕不合適。」

沒得到回應，只看見桌邊有個新的鏡子，鏡子上放著一張字條。

所以他選擇暫時地逃避。

沈放見他應了下來，又將手裡的包袱擱在地上攤開，一邊說道：「還有，結婚是為了給家裡一個面子，現在面子給足了，我更不想欠家裡什麼，這個，我拿回來了。」

這是公然質問，覺得軍統的人刻意跟中統作對。

沈放悶聲，一邊倒著酒一邊接著說：「這些天你只要不加班，就回來為我做飯，辛苦你了。」

而且公寓里還裝了竊聽器，這一切難不成都是沈林安排的？

就這一點要求也算不得要求，這會兒他若是還跟沈放因為爭這個而叫他繼續反對這樁婚事，那才是最大到底錯誤。

也或許就是這樣明面和沈林作對的感覺，叫他竟還有些說不出的歡愉。

一個解釋？這麼簡單的話就不會興師動眾親自跑一趟了。

姚碧君還在失神，沈放在他注視下猛然起身，彎腰從床頭上抱起被褥，接著便離開卧房。

郭連生哼都沒哼就撲到在地，背上的傷口「汩汩」湧出了血，顫抖了兩下，緊接著氣絕身亡。

離開公寓，沈放開著車行駛在街頭，路燈投射的光芒一道道從他臉上劃過。

那一晚南京城燈火尤其絢麗，沈放前半夜喝了點酒才算勉強入睡，第二天清早一睜開眼睛，牆壁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這樣的局面，叫沈放意外不已。

「羅處長，原來是您找我。」

沉默許久，羅立忠開口卻是問下文：「是么？那中統那邊怎麼辦？」

而且技術科科長告訴他，這個兇手不一般。

不當保姆不當妻子，那她來這兒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姚碧君這才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回來是……」

「洗手間的鏡子碎了，我買了一個，麻煩你有時間把它換上。」

門口作別，沈林面色凝重，但還是笑著：「新婚快樂。」

「別別，咱們是自家人，報告沈林處長當然可以過目了。」

沈放暗暗出了一口氣，這麼多人為了這一樁婚事操心，可他卻還是覺得這事情似乎與他並無多大的干係。

「沈老弟，這次對我可以相信了吧。」

果然，跟前的三個人都有些意外，沈伯年甚至神色驟變，生怕他又有別的什麼心眼。

以他如今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再做這樣的情報工作，而且他這個親哥哥一直在懷疑和監視著他，再這樣下去，總有一日他會暴露出去。

這是王洪濤的原話。

邊上羅立忠還假模假式配合著唱反調：「沈老弟，怎麼對你大哥這樣說話。」

可與想象中一樣的，頭一次的嘗試不會有什麼結果。

姚碧君嚇了一跳，掀箱子的手縮了回去，慌亂中，手裡的《紅樓夢》落在了地上。

沈放將衣帽搭在門廳的衣架上，慢悠悠地走到餐桌前，拿起桌上放著的半瓶的威士忌晃了晃，剛打算倒一杯，姚碧君從裏面端著菜走了出來。

回身放下酒杯，他躡手躡腳地將一張椅子搬到吊燈的旁邊，將身站了上去，抬手往上一伸摸著，果然在燈頂上發現了另一隻竊聽器。

幾個軍官跟在沈放旁邊，你一句我一句說了一會，約莫是聊著輸贏，最後沈放面露疲倦道：「好了，今兒就到這兒，我是累了。」

聽見動靜，接著兩個人目光齊刷刷挪向門口。只見門被砰地一聲推了開來，從外頭躋身進來兩個身形，布滿殺氣。

雖說沒有人命案子，不過出了這樣的事情到底不算好。沈柏年也沒有了留沈放的打算，且昨日方才應了沈放，所以處理完沈宅的事情之後，他忙忙囑咐沈林將這小兩口送了回去。

那個倉庫里，羅立忠、沈放和幾個軍統特工都站在裏面，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只是沒想到門一推開來卻意外發現桌上依舊有飯菜，而且每道菜都用一隻碗倒扣著，為了保溫。

他這寶到底壓得還是對的。眼前這個人比誰都惜命。

「我之前是說氣話，羅兄可別望心裏去。」沈放忙賠笑，態度謙遜，說完又忽然記起了什麼，擱在茶ｒeaｄ.9９ｃsw.cｏm杯一臉鄭重：「對了，下周二是我的婚禮，羅兄一定得賞光。」

隔天清晨，幾個人直奔了浦口碼頭而去。

只有頃刻的反應時間，他拉著姚碧君側身閃開，隨著一聲輕微的槍聲傳來，子彈正好擦過他的手臂，鮮血濺到了姚碧君的白色紗裙上。

在南京地界兒，這三個字掛上勾可沒有啥好處，郭連生臉色徹底變了。

包紮完畢，姚碧君放手，聽了這樣的話瞧了沈放一眼。

他娶了姚碧君是帶著目的的，如今計劃成功，心上忽然覺得，這樣子是耽誤了姚碧君一輩子。

「是么？那看來我應該謝謝你了。」

舉起電筒，照了四周，漆黑的吊頂內，可以看到中間那根吊燈的電線。順著那線看過去，它在不遠處與竊聽器的電線交匯在了一起。

這個樣子也配在三方周旋。

李向輝還要說什麼，沈林一擺手示意他退下。

在和沈放一個對視之後，他像是全都安排好了一樣，悠然繼續說著：「你要的解釋，沈副處長可以回答，這次行動是他一手操作的。」

「急什麼？要怪就要怪中統老跟自家人藏著掖著。這樣不好，我們得互通有無，這樣才能把工作開展的更好，是不是啊沈大處長？」

在三個人的注目下，沈放開始說著：「婚後我不會搬回來住的，我怕拘束，還住現在的公寓里。」

這樣問話，意思明顯，姚碧君愣了愣：「怎麼？你懷疑我？」

一回頭，沈放悠然靠在門框上，眼神複雜地盯著她。

羅立忠將李向輝一把又推了回去，輕輕彈了彈他領上的沾的些灰屑，像是做一警告，此刻是有理有據，正大光明。

一個情報在兩頭保命，這倒是個人才，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進入組織的，沈放苦笑。

眾人目光一致，看著姚父表情欣慰，笑著將姚碧君的手放在了沈放的手中。

掀開箱子，發現裏面除了一些衣服之外，還放著一個非常不起眼的的小木盒。

當年沈放一走，姚家顏面盡失，加上後來姚碧君兄長的事情，這些年姚家也算是歷盡波折。

他側身站著，眼睛餘光里，突然對面的洋樓頂層方向有亮光閃過，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那是槍上的瞄準鏡反光而成。

郭連生剛從一個倉庫走出來，便被吳隊長不由分說地帶進了旁邊的一個倉庫。

白天一塊槍傷簡單做了包紮，一進門沈放便取出藥箱來準備好好處理一番。

幾天之後，沈放得到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只是聰明人善於用腦子，此刻衝動不得，最好冷靜處事。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羅立忠呵呵一笑並沒有說話，目光一直盯著沈林，像是看不到李向輝一般。

這話一說出來，沈放有片刻的心慌，這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一點。不過他面不改色，眼神瞧著羅立忠，還是壓他為了保命能夠舍了這個棋子。

沈柏年如今看起來似乎真的老了，不再是從前那個不能忍他半口氣的老頭子了，眉眼間的一股憂愁叫他看上去心上隱隱發酸。

「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飯好了，洗手吃飯吧……」

也就是說，他被那個兇手給盯上了，只是他僥倖，成了唯一失手的一回，但下次或許難保有這樣的好運。

沈放似笑非笑瞧著他回答：「謝謝。」

郭連生這個叛徒被除掉了，可他卻放鬆不下來，他見識到了羅立忠的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你。」

照片已經發黃了，這讓她很是意外。

「如果我有意外，你可以去升州路的夜色咖啡店，在九號座上擺一個煙盒，組織上就會想辦法跟你聯繫。」

就是這樣的邏輯，挑不出毛病來。

女人的眼睛泄露了一切，沈放笑了。

沈放下了椅子，抬著頭想了想，目光掃向天花板，最後在一個吊頂的檢修口停了下來。

面前眾人齊聲喝到：「是。」

姚碧君淡淡說道，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

就在她剛想要去碰那隻箱子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打了開來。

這一回沈柏年沒有暴躁與戾氣，而是徐徐緩緩說著：「也許這婚事不如你意，但你長大了以後你會知道家對一個男人意味著什麼，你怎麼想就怎麼做吧。只可惜你媽死的早，如果她能看到今天或許她會高興的。」

沈放的慌張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被這一幕嚇了一跳，卻又有一種難言的放鬆。

沈放將腦袋稍微歪了歪，看來還是她自作多情了，屋裡的這一位許是巴不得他不在。

從羅立忠處得到了足夠的錢，沈放到底還是從周達元手裡將那些字畫給重新買了回來。

沈放提著一個包袱走進來時候他沒看見，倒是蘇靜婉先注意到了。

沈放一直沉默，腦袋放空，聽她起頭，忽然又想起方才在門口的事情，低頭看著她問到：「為什麼答應嫁給我？」

目光掃過屋裡的吊燈，繼而又掃過窗外，突然間沈放似乎發現了什麼，眼皮猛地一張，然後迅速到窗前將窗帘拉上了。

不一會兒時間過去，服務生送上咖啡，沈放裝作悠閑的喝著咖啡，可目光一直留意著9號桌上面自己放下的哈德門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