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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窺福原家

第五章 三窺福原家

時隔5年,翔再一次來到外婆家。上次見外婆還是一年前的事了。當時是外婆來東京觀看歌舞伎演出,住在家裡。那時候,外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跟母親由美子小聲嘀咕了兩句,說外賣叫的壽司很高級太浪費了之類的。
「……我母親那個人很了不起。她是一個特別能幹的人……」
「他說:『考慮考慮。』我高興地笑了。那時候要是提前引導引導……」
沒辦法,翔只能默默地拿起啤酒罐和外婆碰杯。本以為會倒進酒杯里喝,沒想到滿津枝拿起啤酒罐就開始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哦。」
「翔,你看看這個。」
「我們那個年代好像有人會背地裡嘀咕說:『那兩個人同居呢。』現在的人倒好,滿不在乎了。」
正如所料,妙子也和其他人表現出的反應一樣,佯裝毫不關心。
「咦?翔不是說過外婆去世了么?」
「您可別這樣說了。」
「姐姐,最近還好嗎?」
「我的父親堅信稍稍工作或見習一段時間之後馬上嫁人,對於女孩來說是最幸福的……上大學、當演員都是些無稽之談。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喜歡上美國電影的。我甚至撒謊和女性朋友一起,其實一個人跑去了電影院的事。」
「外婆,您別那麼傷心。」翔很想說一些安慰的話。「現在我已經讓父母很傷心了。連外婆也跟著傷心的話,我會很難受的。一切總會有辦法的。有朝一日我真需要這筆錢的時候,也許會過來找您的。我真的還沒死呢。」
「已經20歲了,應該可以喝了。陪外婆喝一杯吧!外婆雖然上年紀了,但還是挺能喝的。」
「翔還是老樣子,沒上學,在打工。」
「哪裡。」
知道外婆已經無意再說什麼了,翔終於放下心來。
「我因為這個,曾經還想過要當女演員呢!」
「現在不是在一旁說風涼話的時候。他們說不定已經準備明天就去提交結婚申請了。勸說什麼的,我已經儘力了。我想盡所有的辦法,想讓他重新回到學校,讓他參加大學入學考試。但是他根本就聽不進去。」
「那所高中一個年級只有120人,其中醫生的孩子竟然有40人之多。40人哪!可以說是彙集了縣裡所有醫生的孩子,實在是不容易。大家的目標都是醫大,感覺考醫大是理所應當的。最近地方大學的醫學部也有很多來自東京大阪的考生,所以附屬高中的孩子們更是拼了命了。」
「啊?!」
「霸氣就是霸氣!就是熱情、幹勁!對很多事物的好奇心!是作為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東西。翔,你是一個20歲的男孩,不應該沒有一點霸氣呀?!」
「其實還是挺有意思的。」
當然,以前由美子也沒有羡慕過妹妹的生活。因為由美子認為即便是醫生,像妹夫那樣的醜男也還是一點魅力都沒有,而且居住的地方是一個小城市,基本上也不可能過上奢侈自由的生活。妹妹說是醫生的夫人,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更何況妙子的丈夫並不是自己開診所的醫生,只是一個在醫院工作的醫生而已,頂多偶爾會去東京購購物。與之相比,還是在大城市跟一個身份差距不大的公司職員結婚,生活過得更充滿變化,也更有樂趣。
這些也都始終堅持著。翔上中學時,由美子每天都會為他精心準備可口的便當。但是,到底為什麼自己的孩子就跟妹妹的孩子差距這麼大呢?
「這首曲子叫《月亮河》。你聽過奧黛麗·赫本吧?她是我特別喜歡的女演員。《羅馬假日》很不錯的,不過我更喜歡《蒂凡尼的早餐》,電影里赫本頭上圍著毛巾,哼著這首曲子……月亮河,寬廣的河……我當時已經結婚了,也有了孩子,看到這部電影時卻忍不住哭了。在這個世上還是有自由世界的,當初我如果有勇氣的話,肯定也能夠前往那個世界。那一刻我一時間感覺內心很憋悶……」
「由美去上大學的時候,其實是家裡最困難的時期。但是我當時是這樣想的,60歲、70歲的時候照樣能蓋房子。但是教育就不一樣,10年之後即便有了錢,再想讓孩子去上大學也不可能了。所以我就想一定要咬緊牙關,即便犧牲所有也要讓由美去上大學。」
之後,她對上高中的由美子說:
「1600萬日元全部花在翔身上……」
「妙子就那麼一說。」
「也許吧……」
「真的不要這筆錢?……這可是1000萬日元呀!這麼大一筆錢!這是20歲的翔看了有可能頭暈眼花的那麼多錢!有了這筆錢就能夠改變你的人生!即便如此你也不要?……」
光入學時應該就需要幾千萬日元。
「那是一位相當漂亮優雅的女演員。應該是一位出身很好的女孩,為了培養自己的禮貌舉止還去什麼地方當過秘書,那時候可受歡迎了。我本來就很喜歡看電影,當時就想一定要去東京,一定要當上演員。」
「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在紐約生活,我既不會說英語,也覺得那兒很可怕。對巴黎也沒什麼興趣,只是看看明信片而已。首爾太冷了,不喜歡。總之我不想到國外去生活。」
外婆忽然換了溫柔和善的口吻。這語氣跟母親由美子完全一樣,翔瞬間感到心裏一驚。
「那是父親這邊的祖母。母親那面的外婆現在70多歲了,還很健康呢!」
滿津枝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以前她每次鼓勵由美子的時候都會這樣。啊,受不了了,48歲的自己正在母親面前撒嬌,由美子強忍著,可眼淚還是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
有人說:「父母關係融洽,父親工作勤奮的家庭絕對不會培養出不好的孩子。」
「啊!私立大學?那學費可不是一星半點!」
「一年級的時候,成績一下子下滑了好多,我還想這可怎麼辦呢。」
「嗯,我外婆可好啦!她是我們家的老祖宗。連我媽媽在外婆面前都很老實,經常被嘮叨一番。」
「原來是這樣啊……」
由美子望著妹妹的背影。土裡土氣半長不短的裙子,一如既往地不修邊幅。
翔終於把話說出口。
「知道了。有時間的話,我會去的。」
「可是,翔……」
「太讓人失望了……」
翔覺得珠緒這一點非常招人喜歡,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總能把人逗得開心起來。翔穿上運動鞋后,轉身對珠緒說:
「啤酒……」
「連外婆您也用這樣的方式教訓我,太讓我失望了!什麼做出改變,拿出行動!你們總是用這種責備人的方式說話,就是你們的這種方式最讓人氣憤!」
由美子每次和丈夫吵架時都會避開孩子們,不讓他們看到,也從來沒有說過看不起丈夫的話。當然,丈夫健治本身就是一個九九藏書很認真的男人,加班加點也毫無怨言地勤奮工作,由此取得了一定的業績。
「嗯。」
「原本是衣食無憂的醫生妻子,可突然一天外公去世了。就算這樣,外婆也沒有認輸,憑藉自己的力量供媽媽和姨母上了大學,還蓋了自己的房子。只靠她自己一個人,一個女人的力量。你們覺得還有人比她更了不起嗎?她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紐約很可怕?太冤了。在那之後不是再沒發生什麼嗎?美國的反恐政策還是很嚴密的。國務卿也是賭上國家的威信在做這方面的工作。」
「那兒的話,去一次也可以……」
滿津枝突然一隻手握著啤酒罐,啦啦啦地哼唱起來。似乎是曾經在哪裡聽過的一首曲子,應該是在什麼地方的背景音樂里聽到過。
「嗯,您真是辛苦了。」
「這些都是外婆攢下來的。拚命努力蓋好了這幢房子后,還存下了這些錢。」
「經濟這麼不景氣,也是費了不少力氣。今年4月就要上大四了,還沒收到一個內定呢!她本人都說,也許比起找工作,找個結婚對象更好。」
「別說啦!怪不吉利的!」
「啊!真好喝!」
「那女孩,母親看一眼就會暈倒。簡直太粗野了!粗野得令人難以置信。長得還很醜。到底那女孩哪裡好,我真是不明白。」
「說不上喜不喜歡。主要是沒看過多少。DVD我也不怎麼看。」
「肯定是接他父親的班,做醫生吧?」
滿津枝突然問道。
不論是醫生還是律師,對於由美子而言都像是天方夜譚。為什麼妹妹竟然能夠把孩子們培養的那麼好呢?這讓由美子感到不可思議。
不知不覺談話變成了誇耀自己的孩子。
由美子眼眶裡湧出一股熱淚。母親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由美子一直認為母親已經完全融入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妹妹家,可事實並非如此。母親永遠是威嚴可敬的偉大母親。
翔對此大吃一驚,目不轉睛地盯著外婆的臉。母親由美子和外婆長得很像,都是高鼻樑,外婆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個大美人。
妙子以前是一個很嬌氣,而且非常糊塗的孩子。母親去上班時,兩個人一起做作業,打開作業之前就得花很長時間。她總是在擺弄布娃娃的頭髮。
翔實在忍不住叫了出來。
外孫面對1000萬日元的巨款沒有任何反應,這一點似乎給了滿津枝很大打擊。這件事似乎是顛覆她人生觀的重大事件。
「即便如此,這數額也太大了……」
「我們那個島上,琉球蕎麥麵店和雜貨鋪負責幹活的都是『阿婆』們。在那些阿婆面前,大家都不敢趾高氣揚。連市長都經常被訓斥,說從他們尿床的時候就認識,別在那裝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
儘管已經到了4月底,家鄉依舊還是春寒料峭。由美子正在自己的娘家,和母親滿津枝一起吃著烏冬面。這一帶的烏冬面要比蕎麥麵做得好吃,還有幾家店鋪能夠送外賣。由美子提出中午想吃「阿龜屋」的天婦羅烏冬面。因為「東京的湯汁太濃了,烏冬面還得說家鄉的好吃」。
「當初要是一直住在那個房子里,作為去世醫生的遺孀,接受你們父親家裡的援助苦苦度日的話,肯定不會有今天的我,恐怕也不能供你們去上大學。」
從不看新聞的翔,對此絲毫不感興趣。
「這怎麼可能?!」
翔當時很掃興,覺得他真是個討厭鬼。母親由美子卻從心底里佩服,感嘆道:
翔條件反射似的喊出了那個國家的名字「美國」這個單詞之後,緊跟著想不想去這種問題,聽上去似乎有些突兀。
翔回想起小時候曾經去過的外婆的娘家。那是一幢用土牆圍起來的大房子,在戰前好像是當地的大地主。庭院里還有一口古井,打井水喝是相當少見的。佛堂里陳列著去世祖先的遺照,那裡面就有外婆的雙親。有關去世之人的話題總是會讓人感覺無聊至極,但也許是啤酒的緣故,抑或是外婆說話的語調,卻讓人感覺聽聽也無妨。
「是的。真的不要。真拿了這1000萬日元我會很苦惱。既不知道該怎麼用這筆錢,也不喜歡改變現在的生活。真的不需要。」
「為什麼就一點霸氣也沒有呢?」
當時滿津枝將一些家庭主婦聚到一起,給大家展示穿上去顯瘦的塑身內衣和束腹短褲。在這個過程中,滿津枝展現出意想不到的才能,很快就成為金牌銷售員、鑽石級銷售員,最後擔任起分部長的職務。
滿津枝嘆了口氣,但看起來似乎是故意裝出來的。
還是像以前一樣,外婆的髮型總是像去美容院做過似的,髮際處略帶紅褐色,更顯出優雅的品位。翔幾乎沒見過像自己的外婆這樣注意妝容的老太太,即便在東京也沒幾個。上年紀的人都會有些不整潔的感覺,但是滿津枝那種遲暮之年的美卻越發光彩。即便在家裡也會戴著小耳環或者其他裝飾品,最近為了隱藏下垂的皮膚,經常在脖子上圍上一條雪紡圍巾。
自顧自地說了一通之後,妙子察覺到自己不夠體量姐姐的處境,很不自然地接了一句:
「司葉子……沒聽過。」
儘管如此,由美子還是開口說道:「拓也真厲害,一直都是優等生吧!」
「才20歲,不會結婚吧。」
滿津枝若無其事地說道。
由美子被戳到了痛點。
「說什麼呢!酒當然是太陽還高高的時候品才好喝。如果可以的話,我這還有別人送的紅酒。不過說是本地的紅酒,應該不怎麼好喝。」滿津枝一邊說著一邊從冰箱里拿出兩聽啤酒,似乎是提前已經準備好的。果仁、香腸也都擺在芝士盤裡,還有煮好的蔬菜。
「可現在才3點呀?」
「真當上就好了。」
「是么……」
「不會說外語,到了那邊再學不就可以了嗎?過去的遊學不就是在國外到處遊玩,最後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嘛?」
「翔啊,快進來吧。」
「離家出走之後,就跟那女孩搬到一起生活了。」
翔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憤怒地盯著外婆。
「翔啊,外婆想著就留下一點給自己辦喪事的錢,剩下的全部都給你。你用這些錢能夠稍稍有些轉變,外婆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吧?在這做暑假作業的時候,我就問過他:翔將來也像外公、姨夫那樣當醫生怎麼樣?」
滿津枝把目光轉向遠處。翔感到很困惑。外婆為什麼突然說起曾外婆的事呢?
「都是那會兒拚命做Prettysink賺的。」
「去不了呀!正經家庭出身的女孩如果一個人跑到電影院,肯定會被說成不學好。這都是真事……」
「太麻煩了,還得專門跑去電影院。D九_九_藏_書VD也是,又是借又是還的太煩瑣,就不怎麼看了。」
翔簡單地打了幾個字,按下發送鍵,但還是放不下心。
「我也是,很討厭這種不檢點的事。可他突然離家出走,我也是束手無策。」
「既沒有什麼慾望,也不考慮將來。還說不需要錢。這不就跟死人完全一樣嗎?!外婆很吃驚。翔,你才20歲就已經死了……」
妙子急忙擺手,小兩歲的妹妹在姐姐面前很是小心。
一時間,只聽到兩個人吃烏冬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由美子放下筷子說道:
滿津枝手裡拿著茶杯,眺望遠處。說話時下意識地使用了過去式,也許是想說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肯定不是全部了。留600萬日元將來給我辦喪事用,剩下的1000萬日元我想全都給翔。」
「他本人倒是這麼想的,但是具體怎麼樣還不知道呢。」
「最近,似乎有很多人選擇打工呢,我也聽說了很多。對了,可奈明年就工作了吧?」
「姐姐,那就回頭見吧!下次帶翔和可奈過來住上幾天。」
「我給您重新泡杯茶吧!」
「哪有。」
「我可不喜歡被嘮嘮叨叨地說很多。」
「雖說這世道同居很普遍,但連我的外孫也這樣,還是感覺心裏一驚。」
滿津枝深深地嘆了口氣。
「還好。」
「一個人去不了嗎?」
「咦,外婆不是身體不好嗎?」
由美子叫出聲來。跟母親大吼,這恐怕還是第一次。
「Prettysink的銷售體制要按現在的話來說應該是傳銷。下面的人賣得越多,我得到的回扣就越多。」
「我呢,只去過美國的夏威夷,想著臨死之前一定要去一趟紐約。洛杉磯也不錯,日本人多的地方住起來會更舒服一些。」
「等等!」
翔賭氣地說道。
由美子驚訝地喊了出來。曾經聽妹妹說過,母親把父親留下的財產都存下了,即便如此也應該很有限才對,畢竟父親的去世已經是40多年前的事情了。
外婆用塗著粉色指甲油的中指擦拭著嘴唇。
「我聽你母親說,你想結婚。不是現在流行的同居,而是打算要正式地結婚。這一點倒是像個大人,可是不要孩子,絲毫不考慮將來,這些簡直就跟小學生說出來的話一樣。結婚應該是成為一個大人的宣言才對。」
「其實考國立大學的醫科很困難,多半是想考私立大學。」
「再怎麼不理解我,也不能說我是死人呀!」
滿津枝重複道。
「您還是沒聽明白我的話!我不需要錢!」
「這個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嗎?」
「你讓翔近期來我這裏一趟,最近就行。當然,要他一個人來。理由嘛,由美你可以自己編個合理的說法。」
「我去趟外婆那兒就回來。」
「抱歉!抱歉!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翔的外婆肯定沒事兒的。一定是特別好的一個人吧!」
「這些都跟您沒關係!」
「不說什麼分手,只是分開生活一段時間,應該能做到吧?給你這1000萬日元。咱們又回到剛才那個話題。去紐約生活一段時間也行,學點什麼自己喜歡的東西也行。總之要改變一下你的人生。」
簡訊的結尾說:「那麼疼愛你的外婆生病了,說是想要見你一面。這點事你應該能辦到吧?」翔覺得這種說話方式依舊那麼讓人厭惡。離家出走以來,翔幾乎沒有跟母親通過電話。有什麼事都是發簡訊。翔並沒有告訴母親自己的簡訊地址,估計是從姐姐可奈那問到的。
母親剛要說些什麼,通向過道的門突然打開,妹妹妙子走了進來。
「3年……」
「當時的社會沒有現在這麼複雜,為了賺錢也是不擇手段了。我每年都是營業額優秀員工,還被邀請去巴黎、香港。賣不出去的人,光完成銷售指標就費很大勁。當然,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由美子突然回想起翔年少時的樣子。他曾經跟著姐姐可奈的鋼琴老師學過一段時間,儘管時間很短,只參加過一次表演會,但當時穿著法蘭絨的短褲,打著領結的翔非常可愛,就像個小王子一樣。養得那麼帥氣那麼好的兒子,為什麼就偏要跟那麼粗野的一個女人結婚呢!
「今天碰巧在家。我在打工。」
「是360萬日元。」
「這……」
玄關的門打開了,滿津枝露出慈祥的微笑。
「拓也肯定能考上醫科大學。那孩子,從小就聰明。」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海老藏呢!真是帥氣。那樣的男人肯定很受歡迎。」她在那兒不停地念叨。
「之後怎麼樣了?」
「現如今,這種事情不是很普遍嘛。」
「中午飯已經吃了?我還想一塊兒吃個飯呢,才急急忙忙地趕回來的。」
18年前,妙子在決定結婚時大哭了一場。那樁婚事是作為遺孀的母親滿津枝與關係不和的伯母之間和解的標誌。男方是伯父在醫大同學的兒子,一位婦產科醫生。按理說一切都很圓滿,但是妙子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抱怨。因為對方雖然是個婦產科醫生,但是是個長相醜陋的男人,身材矮體型胖,頭髮稀疏,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很多。
「我呢,現在也不缺錢。我跟女朋友打工的錢加在一起,兩個人每月也有30多萬日元了。這些錢就足夠了,我們不需要更多的。」
「凡事都沒那麼簡單。」
妙子的成績自然也比由美子要差很多,是從地方上的女子大學畢業的。當時,家裡沒有條件讓她也去東京,她本人當然也沒有那個勇氣,所以就選了一所只為拿文憑的女孩們去上的學校。在那兒有很多鄰近的農家女孩,說是女子大學,有人竟然還穿著運動衣去上學。
「哈哈……」
「翔,也就是說你從來沒有想去美國生活一段時間的想法?」
從這一問一答中,翔完全能夠了解姨母是怎麼想象自己的。
「早睡、早起、吃早飯。」
「這件事,還得靠母愛的力量。」
翔忍不住發怒了。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翔絲毫不明白外婆為什麼要給自己看這些。
翔慌忙合上存摺。數字雖然消失了,但是這些定期存摺上那些陳舊的紋樣和數字,光放在那裡似乎都能製造出不同尋常的氣氛。
滿津枝淡定地說:「現在只能靠由美苦口婆心地去勸了。這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由美子仰望著母親,那表情在幾十年前曾經見過。父親去世兩個月後,滿津枝就高聲決定:「總是這樣哭哭啼啼的也無濟於事,總之先搬家。這房子對於我們來說太大了,現在住公寓就行。在那兒咱們再重新開始!」
「太過分了……」
儘管省去了主語,但說的什麼事情,由美子心裏自然明了。母親是在挂念外孫翔的事情。
Prettysiread•99csw•comnk是滿津枝銷售的塑身內衣。
「太感謝您了!」
由美子拿起櫻花木的茶葉罐時,母親說話了,似乎從剛才就一直在找機會開口。
「正是因為數額巨大才有用。有了這筆錢,也許就可以改變那孩子的人生。」
「翔,來跟外婆干一杯吧!」
「沒怎麼樣。」
「哦!太厲害了!」
「你說你不要錢?」
由美子把兩個茶杯放到桌上。
「嗯,好的。」
「可是……」翔說道,「我沒想過要改變我的人生。我也想象不出來會是個什麼樣子。即便做出改變,也不需要錢。」
「所謂的霸氣是什麼?」
如翔所料,果真談到了年輕時候的事了。不過還好是關於興趣娛樂的,翔決定再陪著外婆聊一會兒。
「那倒是,沒有比『阿婆』更厲害的人物了!」
那所女子大學在當地的排名相當低。在由美子讀的那所國立大學的學生看來,根本沒有與他們聯誼的興趣。誰要是跟那所學校的女孩談戀愛,甚至還會被周圍的同學取笑。有的人甚至說縣立女子短期大學的學生都比她們有頭腦有品位。
早上出門時翔跟珠緒說。
翔打開一看,是定期存款,上面排列著很多數字。第一本和第二本都是300萬日元,第三本上有500萬日元。
「回來啦!」
此外,在培養孩子這方面,妙子也並不讓人覺得是一個很出色的母親。她沒有像由美子那樣每天都給孩子們讀書,更不可能養成每天晚上和孩子一起看NHK新聞的習慣。
「畢竟是附屬高中,肯定沒那麼輕鬆。」
「剛才我們兩個人吃了阿龜屋的烏冬面,要知道你早回來的話就多叫一份了。不然現在打電話再叫?」
「沒有比你們的外婆更厲害的人了。」
「肯定是盯准了我的錢了。」
「我年輕的時候,要說興趣就屬看電影了。我們那時候經常去看……」
「紐約我好像沒什麼興趣。感覺挺可怕的。」
「哦,算了吧!那家店只點一份不給送的……一會兒我在家隨便吃點什麼就好了。」妙子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拉出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外婆露出像是取勝一般的微笑。
「不,他已經提出來了。」
「總之,我就沒想過要出國,更沒想過要學外語。」
「誰都沒有在怪你。」
由美子雖然不清楚73歲的母親的經濟狀況,但是想來應該不是單純靠社保生活。聽住在二樓的妹妹說,好像是手裡拿著一些價格穩定的股票。母親和妹妹一家一起居住在母親一手蓋起來的房子里。當醫生的父親去世后不久,母親下定決心把以前的房子賣掉,暫時搬到公寓,然後自謀生路。滿津枝至今還經常會提起這些。
翔突然轉過臉去。肯定是和母親合計好了想做些什麼,這次輪到外婆出場了。大家肯定認為,外婆說的話他一定會聽。
他按響了外婆的門鈴,心想絕對不要見到姨母。見到的話,肯定會被刨根問底地問上一通。翔也不想跟什麼上國立附屬中學的表弟碰面。在他們看來,不去學校然後退學,再後來打工的人都是稀有動物。翔覺得在鄉下這樣的人應該很多,但姨母確實獨獨對翔的情況感興趣。說起她是怎麼得知這一點的,那是因為翔有時會誤接起姨母來的電話。告訴對方母親不在家之後,姨母總是小聲問:
「你母親小的時候,我還沒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就一直在做兼職。當時很辛苦,一個人幾乎崩潰,時常會有自暴自棄的想法。但是,我總想著不能讓孩子們看到我這副樣子,就在回家的路上在自動售貨機上買一瓶啤酒,邊走邊喝。酒喝光了就又有精神了,感覺任何事情都會有辦法解決。」
「都說了不要了!」
說起來,前幾年經常在媒體上看到Prettysink的女社長。好像是出了什麼事,被迫下台了。
翔本想老套地回應一句,想了想還是作罷了。一旦這麼說了的話,肯定就開啟了外婆的奮鬥史、人生教育,接著就是對自己的說教了。上年紀的人說話都是這個套路。雖然之前沒碰到過,但是想想也能猜到。自己活了這20年,從來沒有因為別人說什麼而動搖過。只要好好地活著就可以了。
「不要錢?!」
「別這樣,翔。你的樣子很可怕。喝點啤酒嗎?」
可是現在,由美子卻非常羡慕妹妹。一方面妙子中年之後變得更加漂亮了,另一方面就是孩子們都培養得很好,這讓由美子羡慕不已。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強烈的嫉妒。
「我既沒想過要孩子,也沒想要住在多好的地方,所以沒什麼問題。」「你這樣想就有問題了。」
「啊!您存了這麼多錢嗎?」
「這樣啊……」
「大白天的,你一個人都幹什麼呢……」
「太了不起了!拓也不愧是將來能當醫生的料!」
滿津枝打開餐桌下面的抽屜,取出了什麼東西。翔一看就知道那是存摺。總共有三本。
「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你想不想到那邊生活一段時間?」
「下次一定帶你一起去外婆那兒,她肯定會喜歡珠緒的。這點我保證!」
「真的。那是從新制高中畢業后剛剛工作不久,鄰居家的兒子在東寶公司當副導演。大家好像把我的照片給他看了。隨後輾轉了幾個人之後,一位了不起的導演也看到了。之後,他們在物色新人時,那位副導演曾經來找過我,說是想把我打造成第二個『司葉子』。」
「那麼多……」
「不喜歡紐約的話,巴黎怎麼樣?翔小時候不是很喜歡畫畫嗎?到巴黎去,到處走走看看再回來。」
翔小時候經常聽母親這樣說。
由美子煩躁地拿起熱水壺倒水沏茶,滾燙的水滴飛濺到手背上兩三滴。
是外婆去旅行時要他跟著嗎?不,好像不是。
「一定要考上大學。學費會有辦法的。現在不上的話,由美你會後悔一輩子!」當時她那斬釘截鐵的表情跟現在一模一樣。自那以後隨著歲月的流逝,母親衰老了很多,臉上也出現了深深的皺紋,但那種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哦,不過現在情況可能稍微有點不妙。」翔補充道,「目前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說不定需要住院。說是住院之前想見我一面,我去去就回。」
「母親,我該怎麼辦?今天來,我就是想跟您商量商量這件事的。除了您,我實在沒有人能依靠了。」
「當然沒問題。」珠緒點點頭,「我曾經就收到過母親說外婆突然生病的消息。當時覺得還健康著呢,也就沒怎麼去探望。那會兒我還在福岡。結果外婆忽然就去世了,當時真是吃了一驚……」
「沖繩人對吧?」
翔小聲地嘀咕著:「這、這不是多管閑事嗎?!為什麼https://read.99csw.com我就必須得改變呢?」
「姐姐倒好,早早地就去了東京,跟自己喜歡的男人戀愛結婚。我算什麼,跟那麼一個醜男結婚,一輩子束縛在這鄉下了。」
兩個人繼續吃著烏冬面,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大蝦天婦羅在湯里泡得漲起來,感覺很好。天婦羅的面衣泡得開始碎裂成小塊兒,就像是油炸的面屑一樣,配著用高湯熬制的湯汁一飲而盡。那一刻,由美子真正地體會到了回到家鄉的感覺。
「過去,鄉下的姑娘被很多事物束縛著。那簡直就跟電視劇里演的一樣。我高中畢業的時候,時代已經發生了改變,女孩中也有好多人能去上大學了。我也想去東京的女子大學學習英文,可是家裡人就是不同意。我的父母都是些思想古板的人。」
即便是姐妹之間,也還是會講面子好虛榮。進入中年之後,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就很明顯了。妙子的丈夫在市民醫院工作,兩個孩子分別在當地的國立大學附屬高中和初中上學。在這個鄉下小鎮,堪稱超精英家庭。由美子假裝揉眼睛來擦拭眼淚。還好,似乎沒留淚痕。
阿龜屋的天婦羅烏冬面里有兩隻大蝦,一碗要花1200日元。在鄉下,這個價格算是相當昂貴了。由美子當然是打算自己掏腰包,不過被滿津枝攔下了:「沒關係,我來吧!」
妙子也有一個女兒,所以對可奈也很感興趣。
已經開始了!翔從心底里後悔跑來這一趟。自己怎麼會認為外婆和母親不一樣呢?她們完全一樣。用這種溫柔的語調,喋喋不休地說些大道理,步步緊逼。這一點兩個人相似極了。
翔知道,外婆強忍住了沉重的嘆息,戰戰兢兢地又確認了一次:
然而歲月流逝,由美子的丈夫健治也開始脫髮,體重也增加了10公斤。從外表看上去,跟妙子的丈夫沒什麼兩樣。甚至當上了產科部長、成為地方名士的妹夫反倒更有風度了。
「班主任老師說,我們拓也就能考上理Ⅱ。但是他自己還是想上醫大,定下的目標是本地大學的醫學部,不過也不容易。」
「跟他爸爸說的一樣。所以母親您就不要也來責備我了。不上學了怪我,變成打零工的了也怪我,跟那樣一個奇怪的女人同居了也怪我。大家都在怪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那時,每到春假、暑假,翔肯定會去外婆家。到了小學高年級之後就幾乎不去了,因為比自己小3歲的表弟是個優等生,搞得母親由美子總是不停地感嘆。
「為什麼?」
「我問的不是夏威夷,而是美國,你想不想去?」
「哦……」
外婆慢慢轉向外孫的視線突然停住。
「明明沒有錢,卻說自己不想要錢。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呢……」滿津枝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這都沒什麼區別。現在這個收入可以,可你想過到40歲、50歲的時候依舊年收入300多萬日元會是什麼樣子嗎?你可以想象一下!」
外婆的眼睛里突然閃爍著光芒,像是要把翔的身體看穿一般凝視著他。翔能夠理解,那是人們在講出某種非常重大的提議時所特有的目光。
「請不要再這樣說了!」
「妙子好像認為比這還要多。存款都加在一起也就這個數了。當然這些不光是賣塑身衣賺的,裏面還有你父親留下的,那會兒搬到公寓住的時候也捨不得動,一直存下來的。我想把這筆錢用在翔的身上。」
「翔,你到底想變成什麼樣?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既不想過優越的生活,也不想要錢的人,到底會怎麼生活下去,我真的想象不出來。」
「今天就住下吧!」
外婆為了確認再次發問:「你說,你不要錢……」
「孩子不會總像父母期待的那樣,連我都明白這個道理。」
「美國?」
對於「死」這個詞的不祥之感,翔還是感到有些畏懼。
吧台式的廚房是為了方便上年紀的人一個人生活而設計的。餐廳兼做起居室,空間特意設計得狹窄了一些,也是為了不用移動太長距離。滿津枝表示再在這裏生活10年,自己就搬到養老院去。當時蓋房子設計布局時,也是考慮到住在樓上的妹妹一家日後改造起來方便。
「有孩子的話,肯定得讓他上學吧?!你還必須得有個穩定的地方居住吧?只有300多萬日元的話,你打算怎麼生活呢?」
由美子迅速地將信里沒有說出口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尤其著重講了一下兒子想要與之結婚的那個女孩。
妙子穿著駝色的夾克,似乎剛剛從外面回來。
「傳出去多難聽呀!結婚之前就同居了。」
母親奮鬥的故事是由美子的驕傲。由美子認為母親雖然是市井之人,但通過自己的實際經驗總結出來的這些富有深意的道理不亞於任何學者和評論家。
在她看來,中途退學的人不可能過普通人的生活。即便能打工,也不可能正常地參与社會生活。翔打算今天就見一見外婆,然後馬上回去。因此門禁的應答也是用很小聲回答的。
翔從以前就很喜歡外婆滿津枝。愛說教這一點和母親一模一樣,可他似乎並不在意。從母親嘴裏說出來一聽就讓人怒上心頭的那些訓斥,緩衝一下從外婆口中道出,就成了莊重的箴言。外婆很擅長烹飪,經常自己做烏冬面。麵粉里倒上水和成圓圓的麵餅,再用擀麵杖擀開,用菜刀一切,然後放進放足了蔬菜和雞肉的大鍋煮。小時候,翔非常喜歡吃這種烏冬面。
「你現在還年輕,每個月有30萬日元,也許就覺得是很大的數目了。但是這樣下去,一年最多也就300萬日元。」
「你不會覺得一直持續現在這種狀態也挺好的吧?退了學,不找工作,成天地晃來晃去也可以?人嘛,有時候是會走一些彎路,沒有人能夠直奔目標,這是肯定的。但是在某個時候必須得做出改變。你不可以一直這樣,也不可能一直這樣。總之,必須得採取些行動了。為此,你可以用這筆錢。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翔,你好好考慮考慮。」
「您……」
不是說外婆身體不好馬上就要住院嗎?可眼前的外婆穿著駝色的兩件套,還化著淡淡的妝。這是翔所了解的健康的外婆呀!
「沒事沒事,這件事情比這些錢的意義重大。我一直在想必須找個時機給那孩子鼓鼓勁兒才行。」
「母親!」
由美子注視著母親,眼淚馬上就要奪眶而出了。
「去玩一圈還行,要在那兒長住這種事我根本沒想過。」
也正因為如此,翔每次站在外婆面前都會感到些許緊張。這種緊張絕對不會讓人厭惡,而像一下子感受到大山裡的空氣時的那種清冽。
「啊!真的?!」
「我沒有。」
「不要!為了錢必https://read.99csw.com須做出什麼的話,我寧可不要。」
「啊,太遺憾了。要是住下,我還打算一起吃個晚飯呢!可奈和翔都還好吧?」
「其實,蓋好這幢房子之後,還有1600萬日元的結餘。」
「用這些錢,紐約也好、巴黎也好、首爾也好,去一個你喜歡的地方。1100萬日元……不,給你1000萬日元。有了這些錢,在紐約或巴黎應該也能生活3年了吧?翔,你用這些錢去學習、去發現些什麼吧!」
「他父母離婚了,母親經營一家酒館。就憑這些,就能想象是什麼樣的家庭。」
那樣的話,由美子的丈夫也是早稻田大學理工科畢業的,跟妙子的丈夫相比,按理說也差不到哪兒去。培養孩子到底都取決於哪些因素,如何才能成功,怎樣又會失敗呢?由美子也讀過一些教育評論家寫的書,但始終也沒有搞明白。
「文科,他想做什麼呢?」
「你想不想去美國生活兩三年呢?外婆要是年輕的話,一定會去紐約。紐約怎麼樣?先到那邊的學校學習一下英語。在找到自己的興趣之前,可以先放鬆放鬆。光在那裡生活,好像也能夠吸收很多東西。」
「我在家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情。可是現在我覺得很幸福。珠緒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我本來想把她介紹給您。她很踏實也很聰明。我跟她商量過了,決定要辦入籍手續的。但是珠緒很懂事,說是在沒有得到我父母應允之前,不能隨便辦入籍手續。所以兩個人商量著要一起去努力面對。在您看來可能很不靠譜,但是我們還是打算好好地去處理這一切。」
「無所謂,我一點也不在乎。」
確認大門關好了之後,滿津枝開始說起來。
小時候在電視上看到過「9·11」恐怖襲擊的畫面,所以翔對紐約並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不知哪天就又會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滿津枝問道。
「這個道理我也明白。但是也應該有個限度吧!現在事情已經發展到最壞的地步了。沒有工作,還說要跟那種最差勁的女孩結婚!」
「她總是在太陽出來的時候就起床,然後活動活動身體。她女兒我就特別不喜歡早起,經常睡懶覺。於是,我經常在枕邊挨訓:睡覺就跟死了一樣!她總說,難道你就一直死在那兒嗎?在我看來呀,翔,你也跟死了一樣。」
「我得回去了。剛剛突然想起來今天有個必須得做的練習題。每天不做上3頁的話,就特別不舒服,睡不著覺!」
「其實是打算住院檢查的,結果說沒什麼問題。難得翔過來看我,我也想好好地跟你聊聊。」
「翔喜歡看電影嗎?」
「可奈長得那麼漂亮,結婚對象要多少有多少。多好啊!有夢想的年輕人。」
「這些錢給你用吧!」
「翔真的很喜歡珠緒那個女孩的話,作為一個男人就更應該加倍努力。一直是年收入150萬日元的話未免也太可悲了。你就給外婆3年的時間。珠緒肯定也能夠等你3年左右的時間。」
翔歪著頭。
這一切宛如昨日,由美子還記憶猶新。即便如此,妙子的兩個孩子都在小學高年級開始嶄露頭角,還考上了重點國立大學的附屬中學。由美子認為這絕非妙子一個人的能力所能及的。
「可是,你真的太讓外婆吃驚了。雖然也聽你母親說過,但萬萬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害你跑這麼老遠,真過意不去。快,快進來。」
曾經有一個夏天,他們和表弟一家去附近看煙花大會。中途,表弟突然說:
由美子每年暑假都會帶孩子們去看四季劇團的音樂劇,而妙子每每都會說:「還得跑到東京,太折騰了,算了吧!」
「你生氣也沒關係。外婆到最後也是個遭人恨的角色。你要是真的很氣憤,就把那種心情轉化成動力。那樣你也就能夠改變現在的生活了。那樣的話,這些錢還是都給你,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隨便支配。」
翔轉乘新幹線后在第四站下了車,然後在車站前坐上了公交車。翔和母親一起去的時候,總是會打計程車,現在換作自己一個人連想都沒想過。
翔來到外婆家門口。門前掛著兩個門牌,一樓住著外婆,二樓住著姨母一家。
珠緒在說「阿婆」這個詞時帶著濃郁的沖繩腔。
「不了,傍晚我就回去了。」
「翔小時候是個聰明伶俐又乖巧的好孩子,可現在……」
「翔怎麼說呢?」
原來如此,翔之前就覺得突然說想要見面有些可疑。只是因為至今為止,不論是退學也好,不找工作也好,外婆都沒有說什麼責備的話,他這次才會信任外婆的。
「說是想當律師。那樣一個不愛說話的孩子,肯定不適合嘛!就是心血來潮那麼一說。」
「啊,這麼誇張?」
「打開看看?」
翔收到了母親的簡訊:「外婆身體不好,沒準需要住院治療。」
妙子的長子拓也在國立大學附屬高中上學,那所學校集中了縣裡最優秀的學生。
說到這些時,由美子沒有感到自卑,只是坦率地說出來。她也沒有表現出很發愁的樣子,只是明顯地感到惋惜。這也是每次被問及有關兒子的情況時,由美子練就的本領。
「現在醫大可不是那麼好進。據說進地方大學醫學部也凈是能考上東大的學生。」
「也許是丈夫的遺傳基因好……」
滿津枝說道:
翔心想,我再也不會去你家玩兒了!最後一次去是上高中前的春假,當時翔還是一個所謂的普通正常孩子。
「沒有。」
「不過,孩子嘛,還不知道中途會怎麼樣呢!成天讓人提心弔膽的。那孩子之前突然說要選文科,父子倆還爭執起來了。說什麼自己的路要自己決定,家長指手畫腳的,太專制了!不過還好,他自己又重新考慮了一下。總之,那個年紀的男孩就像顆炸彈一樣。」
「紐約、巴黎之類的跟我到底有什麼關係!」
「等會兒!翔才20歲!1000萬日元這麼大的一筆……」
「用這1000萬日元,到國外去留學也行,去哪兒上個專科學校也可以。即便不去留學,暫時在國外遊學一段時間也行。那孩子現在肯定是在自暴自棄,才會把時間浪費在那種粗野的女孩身上。有了錢,明白了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那孩子的想法肯定也會改變。」
「哦?還能打工呀?哦,是嘛……」
「翔,你有沒有想過去美國?」
為什麼我就非得接受這種不合理的婚姻!妙子曾經無意間說走了嘴,認為伯母根本沒有要和母親和解的意思,就是為了讓她不幸,才介紹那樣的男人。
滿津枝的語調突然變了。
妹妹誇張地搖著身體,一看便知道並不是在謙虛。
滿津枝輕輕地嘆了口氣。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20幾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