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窺福原家
「抱歉！抱歉！我這邊最近太忙了。對了，這周五有時間嗎？有個外資企業人士的聚會，可奈要是能來的話，我就太榮幸了！」
「總之，即便跟媒體行業的單身男士結了婚，他們也會花心和劈腿的。在那些人看來搞外遇就跟漱口一樣。」
儘管從明天開始才進入7月，陽光卻已經如盛夏般強烈，宛如金色的射線照在胳膊上。可奈意識到這也許是因為剛買的這條希爾瑞的白色褲子映襯的結果。
喝光了四瓶紅酒時，聚會尚未盡興便草草結束了。一般接下來自然會去二次會，但川口和西渕出了公寓便很快坐上計程車離開了。時間剛剛過9點。
兩個人走下坡，朝著東洋英和女學院的方向走去。國際文化會館就坐落在附近，這一帶還矗立著一些豪華的宅邸，都是些壯觀的低層公寓。
「外婆，您之前不是說過嗎？手頭有1000萬日元，讓我去國外留學。我不要1000萬日元，一半500萬日元就好了，希望您能夠借給我。」
「那個女孩兒跟翔從根本上是不一樣的。你是因為有這樣的修養才能做到！」
滿津枝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語調，盡量讓它聽上去不帶諷刺和嘲笑。
不知不覺，她說話的口氣隨意了很多。
久保田一如既往的準時如約而至。他手裡拿著裝有香檳的愛諾特卡的紙袋。
「是嗎？但是我問過周圍打工的朋友，大家都沒有。畢竟用不到車嘛！找停車位挺麻煩的，況且走幾步就到地鐵站了。有車就是麻煩，還費錢。」
「我不知道我母親跟您說了多少。但是，珠緒之所以下定決心要考取醫學部，就是因為我母親說的那一席話。當時確實發生了一些糾葛，但是，即便如此那些話也太過分了。說什麼你沒有家教、跟我們家孩子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之類的話，珠緒怎麼能不生氣？珠緒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她發泄憤怒的方法跟一般人不一樣。她只是激動地說了：『伯母，您這樣趾高氣揚，就因為是醫生的女兒么？那我也要成為一名醫生！』然後開始複習考試。我看了之後也曾勸她如果太勉強的話還是放棄。但是珠緒卻咬牙堅持下去了！」
「怎麼可能，哪有的事兒！IT企業里，要說有錢又帥氣的就只有創建企業的社長一個人！我最近才醒悟這一點。所以大家才想要馬上獨立自己開公司。」
「真的嗎？」
這是可奈沒有直接說出來的想法，由美子也從心底里認同。
翔臉上浮現出輕蔑和悲哀。那完全是一副屬於成年男子的表情，這讓滿津枝十分震驚，甚至感到些許恐懼。
「可是這筆錢不是要用在那個女孩身上嗎？外婆真的很擔心，所以想提一個條件。」
翔默不做聲。滿津枝估計他會厭煩地說自己啰嗦，於是稍稍收斂。今天的翔意外地沉默。
「俊輔叫起來太麻煩，在那邊大家都叫我托尼。」
「都是男人，真是抱歉！」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由美子總會捫心自問，自家的女兒不會也這樣吧？什麼自立、有價值的工作，女兒絲毫不感興趣。嫁給高收入的男人，過上安逸的生活，尋找自己喜歡的活法才是女兒的人生目標。她擁有想要擠進上流社會的強烈慾望，也會利用自己年輕的資本想出各種策略。這樣的女兒是自己一心想要培養出來的樣子嗎？由美子感覺似乎不是，可面對現實卻又無言以對。只是慢慢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正在不知不覺地支持著可奈。
「哪裡哪裡。」
「那你就去銀行重新辦一個！」
「人家是派遣員工！有今天沒明天的，每個月都給家裡交錢肯定辦不到。」
「哦！所以大家才住在六本木和麻布一帶。我一直以為是收入很多才住在那種地方呢！」
「啊！這樣啊！」
「唔……那是……」
「翔？！你怎麼會在這兒？！」
「派遣了4個人，4個人都成了正式員工，而且在職場中找到了另一半。我們公司的社長應邀參加了4次婚宴，在宴席上還發表演講，感嘆我們為那家企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是的。」
「我說過，她真的非常努力！」
川口說道。
可奈在派遣公司報自己希望從事的職業時，接待的工作根本就沒有在考慮範圍內。這種堪稱企業之花的職位，對容貌的要求過於露骨。可奈周圍的人也時常揶揄那些跟前台接待結婚的男士，當然也夾雜著感嘆其真是喜歡美女的意思在內。
「福原，你的首選行業確定是商業公司，對吧？」
「說真的！可奈這種高素質的女孩子很難得。光是過來露個面，大家就能夠很開心了。」
「這位是福原可奈。」
「開什麼玩笑呢！我是覺得可奈剛剛進入社會肯定很忙，才沒敢打擾你！」
「如今這世道，能成為正式員工就應該慶幸了。」父親認為。可是正式員工就有那麼大的魅力嗎？
略帶醉意的高崎喊道。
他舉了一個在日本具有代表性的大企業。
「我給你叫『阿龜屋』的烏冬面吧！現在這個時間很快就能送過來。我們點你最喜歡的天婦羅烏冬面！」
「也許真是因為這世道經濟不景氣了……」
「電視、報紙上都報道過，像我這種年紀的人，很容易遇到什麼匯款詐騙，所以現在銀行已經不允許10萬日元以上的匯款了。似乎也有別的方法能匯，但是手續特別麻煩。」
「商業公司里的正式女員工個個高傲，像福原這樣年輕漂亮的派遣員工過去，肯定會遭到很多人的白眼。」
「哦。」可奈也跟著附和道。慶應紐約校區是慶應高中的分校，幾乎所有的畢業生都能升入慶應大學。當然學費和其他費用相當昂貴。有不少家長瞄準了這條出路，送孩子到這所學校學習。
「當然啦！可奈更漂亮啦！在公司肯定特別受歡迎吧？」
「今天總覺九*九*藏*書得還是有些遺憾，是吧？」
「所以呢，還是外資證券、金融行業更強一些！」
「唔……可那樣做是不是太勉強了？」
當然，可奈原本就沒打算把這家公司里的男性作為結婚對象的候選人。IT企業的工資沒有社會上瘋傳的那麼豐厚，能夠獲得高額收入的事實上就只有這個公司的創始人，也就是社長。這一點可奈在工作之初便清楚地了解了。
可奈在想久保田聽到這席話會是怎樣一番心情。精英階層也有嚴密的等級劃分。久保田「東大研究生畢業」的學歷可以說是非常璀璨耀眼，但有人卻說「那不算是真正的東大畢業」。
「嗯……」
最近大街上那些點一杯咖啡就能待很長時間的咖啡館一下子少了很多，尤其是在六本木這個地方更難找到了。所以大家都集中到了星巴克來，二樓的座位基本上也都被敲電腦、打瞌睡消磨時光的客人佔去了。可奈好不容易才在衛生間旁邊找到兩個座位。
可奈的一個同學就說：「那些人明明已經結婚了，還肆無忌憚地來參加聯誼，真是不知廉恥。」
「像翔這樣的年輕人不想要車，肯定是因為賺不到錢的緣故。」
「那就拜託了！」
「是的。不過之前在第二輪面試被刷下來了。據說去年進商業公司就跟中彩票似的。」
「外資企業一般都很早上班。尤其是操盤手。」久保田說道。
「這位是高崎俊輔，還可以叫他……」
「真是，好久不見啦！我畢業之後就再也不邀請我了！我可生氣了！」
滿津枝終於重新恢復了氣勢。
可奈的工作是協助製作相關網頁和新聞廣告，接待媒體的採訪等，並沒有特別困難的內容。這家公司的社長作為「下一個時代IT行業的領軍人物」，最近在雜誌上的出鏡率很高。他自己本人似乎也很喜歡拋頭露面，最近還做過電視節目的評論員。有時還會跟再婚的漂亮混血妻子一起為女性雜誌拍攝寫|真。
就這樣，可奈被介紹到一家創建社會關係網站的服務公司。38歲的社長從大型IT企業獨立出來個人創業，很快就發展成一家擁有200名員工的企業。目前公司租用的是六本木中心城附近的一幢三層寫字樓，預計近期就會搬遷。聽說是要在中心城裡自建一幢辦公樓，可奈高興得都要跳起來了。
那位同學和可奈一樣，都是在大二時開始全力參加聯誼活動的，對很多事情都頗有了解。她似乎通曉東京範圍內所有職業的男性。周圍的人都推測，她是不是曾經跟媒體行業的男士交往過。
「啊，歡迎歡迎！」
「啊？不會吧！」
「我叫福原可奈，初次見面，大家好！」
「托尼！」
「打扮成那種土裡土氣的樣子，工資也不高，沒什麼吸引人的地方！」
「從前你即便是剛吃完飯，也會叫著喊著要吃烏冬面的，怎麼……你好好吃飯了嗎？外婆看著你太瘦了！不會是每天凈吃些泡麵、麵包之類的吧？就是因為光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現在的年輕人空長個子，一點精氣神都沒有的！」
「翔，你是來我這裏借錢的？太讓我吃驚了！而且是500萬日元的巨款！」
「你說500萬日元……」
「可是，作為一個年輕人，你就不想載著女孩到處兜兜風嗎？」
「500萬日元我可以借給你。但是，這筆錢對於外婆來說真的是一大筆非常重要的錢，如果就這麼因為你們的一時心血來潮消失殆盡了，未免有些接受不了。」
「我跟富士電視台的主持人是大學同學。就是早上那個節目里的主持人。」
於是，滿津枝和翔又做了一系列詳細的約定，而且說不能夠將這500萬日元一次性全部給他匯過去。
「久保田之前就說要邀請一位超級漂亮的女孩過來，我們都特別期待！快請進吧，地方不大，別客氣。」
「並不是。他們當中很多人會覺得只要長相可愛就可以。令人吃驚的是，跟前台接待結婚的人非常多。」
滿津枝大笑起來，她覺得外孫那認真的表情很可笑。這孩子真是不了解無知是多麼恐怖的事情呀！完全不了解！
今天可奈穿了一條粉色連衣裙，胸前垂下一條心形項鏈，明顯是一副去參加聯誼的打扮。今天朋友來不了，就只剩下可奈一個女孩了，更是容不得半點疏忽。
可奈的名片上只有公司名稱和廣宣部。當然對於派遣的身份沒有寫半個字，可奈自己也沒有提。
「哈哈……那倒有可能！」
「怎麼可能。翔上小學的時候，我就給了你一個存有3萬日元禮金的賬戶，還說要你把每年的壓歲錢存到裏面……」
「不了，我肚子還不餓呢！」
「這個……」
「可是，我沒有自己的賬戶呀！」
這家派遣公司規模不大，但研修、培訓都搞得非常正規，派遣員工的素質也得到了一定的認可。是女子大學的學姐向可奈介紹的，說是這裏比大公司做得還要細緻周到。
「那樣的話，我會一直打工慢慢還的！我保證……」
「翔，歡迎歡迎！肚子餓嗎？」
「女兒都40多了還在家晃蕩。福原吶！我已經放棄抱外孫的想法了，你說我養女兒的方法是不是不對呀？」
隨後，西渕咕咚咕咚地往杯子里倒入了紅酒。大家都很能喝。
「哦？那個人長得帥嗎？」
早上，可奈沖洗完頭髮，細緻地用吹風機吹乾，隨後又把頭髮在肩膀後面甩了甩，再次確認效果。黑色棉麻夾克下左右擺動的ID卡，是令人羡慕的職業女性的憑證。
「是啊！好久不見！可奈開始工作了，還開心嗎？怎麼說也是被譽為『Mixi第二』的IT企業呀！」
這一帶是烏冬面的著名產地，即便是外賣也能吃到上好的味道。翔從小就非常喜歡附近店鋪里的天婦羅烏冬面，每次來玩兒的時候都會點來吃。
也許是因為有什麼痛苦的回憶，那個同學總是極力咒罵這類人。
於是他們約好在六本rｅａｄ.９9ｃsｗ•com木的星巴克見面。一樓很嘈雜，可奈登上二樓，還是略微感覺有些煩躁。
可奈說了幾家商業公司的名字，不過對方卻都不推薦。
以前六本木的辦公樓很受人追捧，如今中心城給人的印象更繁華。那樣的話，還得多買些漂亮衣服才行！
「好久不見，還好嗎？」
「當醫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樓上的拓也上從上中學起就非常努力，好不容易考上了國立大學的附屬中學，在那兒也得繼續拚命，就這樣還不一定能考上呢。像這種……」
由美子無言以對。在健身中心和文化館里，她經常聽一些年長的朋友抱怨兒子、女兒沒結婚的話題。尤其是女兒，簡直感同身受。
「那個珠緒高中畢業已經有好幾年了吧？那樣的話是肯定不可能的，現在再怎麼努力也沒用了！而且，你不覺得這樣做很荒唐嗎？」
儘管在這一帶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孩，但像可奈這樣氣質高貴的還是很醒目，不時會有男性投來關注的目光。
「不過，說他是慶應畢業的，其實是紐約慶應分校，還是跟真正的慶應大學學生不一樣……」
「現在是最初的入門任務階段，開始的時候一度挺失落的，不過第二天就恢復幹勁兒繼續努力了。好像還給沖繩老家打電話，讓家人把弟弟們用的教科書都寄過來了。」
西渕在一家銀行工作，總部在南半球的某個國家。他是從慶應大學畢業的，當初曾有一位著名政治家的兒子和他在同一個研討小組。
「媒體把製造行業的派遣和我們這種高規格的派遣混為一談，一味地強調派遣不好。派遣不好？簡直是開玩笑！與其去那些不怎麼樣的企業里做正式員工，還不如作為派遣員工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工作呢！這也是必然的發展趨勢。」
「中心城裡的辦公樓！」
「如果那個女孩考不上醫科大學的話，這筆錢就打水漂了，對吧！」
哪裡是地方不大！30疊大小的寬敞客廳，擺放著一套進口的大組合沙發，上面坐著兩個男人。兩個人都是中等身材，確切地說是沒什麼特點。桌上放著紅酒和樓下餐廳送上來的菜。
「能做到的又應該是什麼樣的人呢？」
她自言自語道。
「今天開派對的人住在這麼高級的地方？」
「那麼，我有一個條件。」
「我已經聽你母親說了，那姑娘說什麼要努力學習，考取醫科大學。高中畢業都好幾年的人了，怎麼可能做到！要是為了這事需要這筆錢的話，我不借。我不想把錢浪費在這種愚蠢的行為上，這就跟匯款詐騙一樣。」
雖然說是廣宣部門，其實就只有3個員工。助理只有可奈一個人。3位男士都很年輕，但其中兩個都已經結婚了，剩下的一個戴著眼鏡、身材矮小，典型的宅男。
「500萬日元就夠了？！你怎麼能輕輕鬆鬆地說出這樣的話！」
「你們？珠緒不知道我今天來借錢的事。」
「真的！每年我們都向○○鋼鐵公司派遣員工。」
翔還是平常那身夾克衫配牛仔褲的打扮。也許是為了趕時髦，牛仔褲上戳了很多破洞。翔的手臂和大腿修長，看上去很帥氣。從外表看，滿津枝不禁感慨同住的外孫根本比不上翔。這樣的容貌，再稍微加上個正規的學歷，會擁有怎樣的人生呢？！滿津枝不禁感到惋惜不已。不過，這些都已經過去了。當滿津枝把自己為了養老存下的那些錢拿出來，讓他重新再來時，他非常明確地拒絕了。
「這樣說來，最近隨隨便便就能繞開大學入學考試的途徑也太多了！」
「就算同為外資企業的人，其實類型也很多。今天這些人稍微有些死板，不過說話還算風趣，為人也算周到。下次繼續邀請你呀！」
滿津枝無語了。
「海外證券市場已經開市。他們基本上都是7點之前就到公司，早的人甚至6點就去。」
滿津枝張大嘴巴。她完全沒有想到翔是過來借錢的。
「我還經常聽說，單身男士一旦跟派遣女員工結了婚，在公司里就成了萬人嫌。總之，商業公司里的女性，門路多，很多都是有錢有勢的大小姐，相當強勢。我呢，反倒建議你去IT行業。」
對於父親的說法，可奈總覺得過於陳腐，不屑一顧。發來offer的公司確實有它堅實穩定的一面，即便在這樣不景氣的經濟環境下，還能慢慢實現業績增長。只不過這家經營機器螺絲的企業位於人形町，每天早上必須穿過甘酒橫町去上班。最讓可奈無法忍受的是那裡女員工的制服。藍色馬甲搭配短裙，據說從昭和五十年代起就一直沒變過。
「我呢，真的從來沒有為了買車玩命打工的想法。」
「真希望能夠將通過AO、歸國子女、推薦入學的人，跟那些拚命認真學習通過考試進來的學生區別對待。水平低一點的學校就把他們都混在一起了。總說AO和推薦存在問題，卻始終沒見學校和文部省拿出什麼對策。最近還有些人，專門為了提高最終學歷的含金量，報考名校的研究生！」
「哪裡！最近一直過著普通職業女性的生活，感覺好久沒像今天這樣見到這麼多精英男士了！」
可奈剛開始工作時，母親由美子還曾經說過，每個月至少向家裡交一點飯費，3萬日元也行。不過，可奈總是用一句話就回絕了。
滿津枝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不想。我肯定做不到像珠緒那樣，我跟她的精神狀態不同。不過我還是很願意去鼓勵這麼努力的珠緒的，真心的。這也算是一種『幹勁兒』吧？」
「我叫西渕！」
「當然！快進來！」
西渕似乎很了解IT行業，對可奈工作的公司輕描淡寫地做了幾句評價。
「所以才拜託您，請務必要借給我。」
「您也想想！說是正式員工，穿著那種土裡土氣的制服，估計周圍也看不到什麼年輕男士。媽媽，您難道想要讓我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就當一個普通女員工了此一生嗎？」
正在這時，翔本人竟然出現在了滿津枝面前。
「之前是我做的不妥，不該拿出錢來直接讓你去國外，那樣太嬌縱你了，讓你變得這麼任性。500萬日元，不ｒｅａd•99ｃｓｗ.com拚命幹活是存不下來的！外婆還是醫生的妻子時，也曾經被周圍的人羡慕不已，可突然間就不得不搬到簡陋的公寓里生活，然後開始賣內衣，拼了命才存下這筆錢。錢就是這麼個東西。借錢的時候你也要想清楚，這是需要獻出自己人生的！」
滿津枝聽到了世間最恐怖的話。跟自己有著直接血緣關係的人竟然如此沒有鬥志，滿津枝感到絕望至極。那之後已經過去一年時間了，滿津枝才剛剛回過氣力。
「不是吧！」滿津枝說道，「看到別人做事，想要去鼓勵、為他加油，就跟馬拉松賽場兩邊搖旗吶喊的人一樣。自己不跑跑看就沒有任何價值。不過，下次沒準就真的輪到你自己去跑了！你明白嗎？！兩年之後，那姑娘要是失敗了的話，你就得好好努力學習了！」
滿津枝決定每個月給他20萬日元，分兩次匯到翔的賬戶里。
「既不想去國外，也不想再回到學校。一直現在這樣就很滿足。」
可奈很吃驚。世間的女人為什麼都有著同樣的想法呢？而且為什麼都會輕而易舉地就被看穿呢？！
「現在不是有所謂的大學入學考試嗎？好好地複習複習，肯定能行。翔你上的不也是很好的中學嘛！已經具備了很好的學習基礎了！」
「哦！真是拿出幹勁兒了！」
「女性的衣著是最受人關注的。我想要個新包，那種大人用的，正式一點的。」可奈每次提出要求，由美子都會打開錢包拿出一些零用錢給她。鄰居們經常說，可奈畢業后越來越漂亮了。這一點也讓由美子感到很自豪。
「歐洲的證券公司最近實力有所恢復，外資企業工作的那幫傢伙收入也跟著驚人起來。為了避稅，會提前從工資里扣除房租。大家都住在非常豪華的地方。30多歲住在房租五六十萬日元的地方都是一般的。」
對對！就是珠緒這個名字！滿津枝彷彿想起了什麼。翔有所不知，40年前滿津枝曾經養過的一隻混色雜種貓也叫珠緒。那是一隻不會抓老鼠的沒用的貓，最後被摩托車碾死了。是一隻蠢貓。所以叫珠緒的人也肯定不會多了不起。就像由美子說的那樣，肯定是一個沒品位沒修養的女孩！
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給可奈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可奈絲毫沒有感覺到他的魅力。她直接回複信息道：
一個星期四的下午，滿津枝正在院子里曬玻璃瓶。此時的光線已經很強，肯定能給各種形狀的玻璃瓶好好地殺殺菌。隨後再用開水一燙，滿津枝就可以開始做她的果醬了。這一次她要做橘子味的、草莓加桃子味的，還有藍莓味的。從春天開始滿津枝的果醬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說是像鮮果之蜜一樣。
翔嘟囔著嘴。扭曲的嘴唇還能夠明顯地看到小時候的影子，但滿津枝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這一切與500萬日元聯繫到一起。
「可是新開戶頭肯定需要印章和身份證明之類的，這些我都沒帶呀！」
「今晚沒能好好招待您，真是抱歉！以後歡迎再來。我經常約朋友到家裡來喝酒。」
「我想你母親肯定也說過同樣的話……」
「嗯……」
翔再次猶如怒吼一般喊出聲來。
也許是因為只有可奈一個女孩，久保田今天晚上處處力挺可奈。
可奈在六本木中心城簡單地吃過午飯後，又穿過公園回到公司。
因此，這個部門出入的大多是媒體人士。可奈也曾收到過其中幾個人的邀請，但都拒絕了。學生時代參加的聯誼活動中，時常會有一些媒體男士參与。和在大型代理店工作的男士相比，那些人似乎更通曉人情世故。很多都是雜誌的編輯或電視台的編導。
男子似乎是剛剛解下領帶，白色襯衣下露出些許胸毛。與之相比，頭髮顯得有些稀疏。可奈估計對方的年齡在三十四五歲左右，也許就是房子的主人，那個叫高崎的男人。久保田介紹說，高崎由於父親工作的原因一直生活在海外，回到日本後上的也是美國學校。畢業后直接考到美國東部的一所大學。可眼前這個男子長相併不清秀，還略顯老成。也許是因為白色襯衣搭配灰色褲子的緣故，看上去就像是一位鄉下的公務員一樣。
「哦，你在這家公司呀！最近可是一路走高。你們公司的社長最近經常在媒體上露面。」
細緻入微的久保田到最後還不忘哄可奈開心。他之後還有個聚會要露個面，便和可奈在交叉路口道了別。可奈獨自走向地鐵站。正要過馬路時，手機的信息鈴聲響了起來。打開一看，是剛剛聚會上認識的高崎發來的。
「啊！太幸福啦！」
「那不是要在東證一部上市的公司嗎？像你這種嬌生慣養的人就應該到那種正規的職場學習學習才好！」
「從前大家都有很多很多想要的東西，為此所有人都在拚命努力工作，而這個世界運轉得也很順利。可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真讓人搞不明白。」
「可奈，好久不見啦！」
這一點也正是可奈所期望的。與其作為正式員工到一個非常普通的地方去，不如作為派遣員工到一個華麗的職場，這才是明智之選。
「哦？但是，經濟危機之後，外資企業里的很多人都被解僱了啊。很多書上都寫了，那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一樣。」
「沒錯，就是那個！」
「珠緒很努力的！」
所以當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久保田的名字時，可奈從心底里感到興奮。
「前台接待！」
「這太愚蠢了！」
滿津枝開口說道。這些話她沒法忍住不說。
「啊，抱歉！抱歉！我手頭正好有些工作，見面的時間就定在了7點。」
久保田經常會露出奇怪的笑容。這一點又顯得厚道，女孩們即便講一些很無聊的話題，他也會笑出聲來。可奈儘管清楚這是他的處事方法，但心裏還是很高興，彷彿在被對方稱讚不光有姿色，還是read.99csw.com一個機智有品位的女孩似的。今天說是聯誼，其實就是幾個朋友在一起聚聚，可以找個合適的時間先撤。當然如果能夠一起好好玩玩，大家肯定很高興。
「是，公司經營狀況不景氣，落伍的人必然會被淘汰。但是真正的精英還是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的。我認識一個東大法學部畢業的人，每次換工作條件都很豐厚。那種認為外資企業的人都很沒落的想法簡直大錯特錯。能夠賺到1億日元的人，到現在照樣還是穩穩噹噹地拿1億日元。只能說畢竟是東大畢業的人，實力就是強！」
「我是川口！」
「最近跟這些外資企業的人交往了才知道，他們真的是喜歡美女。」「難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歡美女嗎？」
滿津枝嘆氣。
「就是福原你說得對！伯父說的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價值觀了！」研修中熟絡起來的派遣公司培訓講師說道。
久保田下意識地想要討可奈開心似的問道。
「那可是我拚命工作，以備卧床不起和葬禮的時候攢下的錢哪！即便是500萬日元也是相當大的一筆錢了！」
「今天晚上很愉快，非常感謝！很高興能夠有機會了解到一個未知的世界。很榮幸你能夠邀請我繼續參加日後的活動。」
「我有一個表弟就是從公立高中考試上的大學，進校之後大吃一驚。周圍的人全都是通過AO和推薦進來的學生。」
所謂的「性伴」是「性|愛伴侶」的簡稱，不過，可奈她們這個年代的人已經基本不用這個詞了。
也許這就是現在年輕人的生活方式。既然這樣，滿津枝也不想再伸出援助之手了。要說遺憾確實有些遺憾，但如今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在看到這個外孫的將來之前自己就先閉上眼。可是今天，這個外孫又是為何而來呢？
「算了算了，這也沒辦法。也許是現在就變成這麼個時代了。話說回來，那女孩複習還順利嗎？」
「真的嗎？」
「遲到啦！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我不幹！這實在……這簡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嗯，跟他父親長的既像又不像。政治家的妻子長得都很漂亮，如果像母親的話肯定也不錯。不過怎麼都沒有小泉的兒子們帥氣。」
滿津枝謹慎地選擇著合適的措辭：「在沖繩的離島長大的一個普通人，連大學都沒上過，怎麼可能考上醫學部？！」
談到大學入學考試的話題，大家都變得很亢奮。
「不會是為了那個女人吧！」
川口插話進來。那個主持人是東大畢業的，以才貌雙全著稱。這個男人是東大畢業的呀！可奈在心裏給他的打分一下子升高不少。
「即便幹上幾十年，我也會還的……」
「另外，出版社的書最近也是賣不出去，哪裡都很困難。這世道，連有名的大出版社都是在赤字經營。」
「說什麼傻話！」
「今天打工的地方休息。您方便嗎？」
滿津枝急忙招呼，又是沏茶，又是剝柿子。滿津枝對這個外孫再怎麼失望，也還是覺得他可愛。也許是因為自己沒有兒子，作為長外孫，翔出生時滿津枝感到非常高興。鼻子、嘴巴都長得非常好看，很像自己去世的丈夫。滿津枝確信他肯定是個頭腦聰明的孩子。即便現在也還沒有完全拋棄這種想法。
滿津枝第一次放開了嗓音。
「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派遣員工，派遣來的。倒是久保田，我畢業了不是大學生了就徹底不邀請我了！」
「所以他們要在有限的時間里使勁地喝高級紅酒，看中了哪個女孩直接就表達愛意。完全是股票行業的作風。」
「我對AO入學考試表示懷疑。最近這種形式倒是在不斷推廣，可是真的就能招進來好學生嗎？善於推銷自己的學生早早地就拿到了入學通知，還在拚命複習考試的同學們眼瞅著這些人從秋天開始就一直在玩兒！」
「可是，珠緒真的幹勁十足。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每天都很辛苦。她總是通宵做題，搞得迷迷糊糊地去打工。我在想如果有這500萬日元的話，肯定能讓她好好地學上2年，不！3年！」
翔像在誇獎自己一般自豪地挺起胸膛。
可奈經常在想，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真正心胸豁達，對自己不加粉飾，對他人不說三道四的精英男士呢？
開始工作后可奈認識到，社會上的人們一聽到「派遣」，多多少少還是會帶有蔑視的傾向。儘管派遣員工不斷增加，企業的運營方式也在不斷改變，可人們還是更喜歡「正式員工」，尤其是男人們。
「我也考慮了很多，可是單靠我自己打工賺的錢肯定不行。函授教育要花錢，接下來好像還要請老師進行一對一輔導。我這才過來向外婆求助的。之前您說讓我去國外留學是為我著想。現在同樣也是為了我，您會借錢給我的吧！」
「要是我的話，打工回來肯定不會再去看一遍高中課本。但她卻真的在認真地從第一頁開始一道題一道題的重新去學。」
偏巧在這個談話結束之後，可奈接到了久保田打來的電話。久保田是東大研究生院畢業，現在在廣告代理店工作，經常會邀請可奈參加他組織的聯誼活動。很多人都在背地裡議論久保田通過召集漂亮女大學生，從男士那兒賺錢。可奈倒並不討厭久保田這個人，說他輕浮確實有些輕浮，不過對女孩子們的確照顧得很周到。
「福原，你是應屆生。作為派遣公司不該這樣說，不過你長得漂亮，有很強的優勢，肯定是想去哪兒都成！」
可奈回想起剛才去過的高崎的公寓。房間真是漂亮。不僅地處東京一等地段，還有著寬敞的客廳和兩個卧室。廚房裡的器具都是最新的。可奈想象著自己作為主婦站在那裡的樣子。不過，旁邊站著httｐｓ://reaｄ.９9ｃｓｗ•com的那位男士要是能再帥氣一些就好了，換成川口的話還算不錯。可奈像是玩人偶遊戲似的隨意地替換著其中的人物。
「外婆說的倒是和我母親說的完全一樣。」
「真的！我一直覺得可奈其實很適合當主持人。」
「現在又說珠緒到如今再去努力也沒有用。這難道不可笑嗎？」
「但是，那個存摺在母親那兒。這幾年我見都沒見過。」
按照慣例，可奈和3個男子都相互交換了聯繫方式，沒想到最先發來信息的竟然是略顯普通的高崎。
「翔，你看到這些有什麼想法呢？難道不想自己也一起努力去干點什麼嗎？」
男人們紛紛把名片遞給可奈。川口的名片上印有一家著名的美國證券公司，而西渕的名片上則是一個很長的公司名，可奈從未聽過。
「外婆，您不是常跟我這樣說嗎？上次討論那1000萬日元要不要給我的那次也說過。您說人生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重新來過。即使從現在開始也還來得及，所以一定要好好努力！這確實是您說的，對吧？」
「從來沒想過。」
男人們非常周到地給可奈讓出了位置。
翔開口說道：
即便是沒有興趣，也不能斷了這條人脈。在那個男人的周圍肯定聚集了很多條件優越的男性。
「這樣的話，豈不是沒有休息娛樂的時間了？即便賺的錢再多……」
「當然了！有一陣子，到商業公司工作的女性派遣員工一下子增加，當時真是不得了！我就經常聽她們抱怨，說正式女員工都認為這些派遣來的女孩是瞄準結婚對象進到公司來的，對這些女孩懷著強烈的敵意。」
眾人便談論了一會兒有關同學的話題。
「他其實是早稻田畢業的，只是研究生考上的東大。這世道只問最終學歷，才得以讓他以東大畢業的身份賣弄！」
「簡直……」
「誰讓你自己把正式的工作給踹了，選擇派遣公司的！」
「你這傢伙……」
「初次見面，打擾了！」
「那樣的話，想想看我都多大歲數了！而你過了40歲之後，也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生活了。所以呢，咱們按照我說的辦。如果那個女孩花了兩年時間沒考上醫科大學的話，也不用還我這筆錢，但作為交換條件，你得努力學習給我考所大學！」
「這樣說來，小時候過年好像確實跟母親一起去過銀行，櫃檯的人還誇我真了不起。我記得當時還領了一包紙巾。」
「可奈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在我的朋友里相當受歡迎！」
「您能借給我些錢嗎？500萬日元左右。」
「你去世的外公是受到眾人尊敬的優秀醫生！你母親從小就是一名優等生，長大以後從地方上的國立大學畢業！你父親也是早稻田理工科畢業的。世上有一種東西叫遺傳基因。所以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
「跟那種人交往可沒什麼好事。他們是說話風趣、懂得玩樂，但終究都是一場不倫之戀。我認識的一個電視台的製片人，都50歲的大爺了，還吹牛說自己有20歲、30歲的性伴呢！」
「什麼條件……」
「是呀！不過，我們這裡在商業公司和廣告代理店方面非常強。考一流企業正式員工沒成功的，作為派遣員工照樣能進去。而且我們這裏的女孩都能得到職場上的認可，很多人三四個月下來就成了正式員工。」
久保田在一家義大利餐廳前停下，獨自點了點頭。「就是這啦！」旁邊就是入口，久保田按響門禁，乘上電梯，來到了三樓。上了三樓走向右側，一個身穿白色襯衣的男子正半掩著門等候在那裡。
做好后的果醬還會貼上「滿津枝果醬工坊」的可愛標籤，這是住在一起的外孫用電腦給她做的。滿津枝會把貼好標籤的果醬給住在東京的另外一個外孫寄去。和一起住的外孫不同，那個孩子雖然學習不好，但性格溫柔。「我很了解他！」滿津枝一邊嘆著氣一邊感慨道：「他只是被一個壞女人纏住了而已。」
這裏本應直接呵斥道「簡直是在開玩笑」，但滿津枝還是選擇了和藹的口吻，像是在和小孩子說話一樣。她堅信這樣的方式更加有效。
「嗯。」
「那我倒要高看她一眼了！」
「怎麼會！能增長的企業還是在增長的。有些地方大部分年輕員工都是派遣的，工作起來也輕鬆很多。有幾家公司從創業之初就跟我們公司合作，之前也派遣過幾位女性。」
「駕照也沒有嗎？即便是退了學，像這種證件大家一般不都會去考嗎？！」
翔直勾勾地盯著外祖母，像是要壓倒對方一般。滿津枝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外孫像現在這樣直接盯著別人的眼睛。
「哦？IT行業？最近不是聽說在走下坡路嗎？」
不過，從那樣一個水平開始，真的能夠考上醫學專業嗎？滿津枝對此仍舊充滿懷疑，但是她似乎已經開始考慮慢慢地去認可那個叫珠緒的姑娘所付出的努力。
可奈的職務是宣傳助理，時薪1500日元。由於是派遣形式，所以還需要扣除保險等費用，這樣下來可奈每個月的工資大概在22萬～23萬日元。從自家上下班的可奈，這些錢幾乎都作為零花錢了。
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公司上班，偶爾在中心城吃個午飯，沐浴著男人的目光漫步在這條時尚的街道上。若是在人形町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你覺得像你這樣的打工仔，得工作多少年才能還得上500萬日元的巨款？」
現在滿津枝已經不再期待他20歲時會有所改變了，但仍然覺得沒準他在30歲時會突然拿出幹勁兒。這個孩子只是「晚熟」而已。要不是那個壞女孩，要是他周圍能有一些認真面對人生的人，肯定能教他很多東西，他也肯定會有所改變。我相信這一點——滿津枝始終在自己心裏這樣念叨著。
「我要在我最美的年華，好好地打扮自己，把頭髮、指甲修剪得非常閃亮。必須要在這段時間之內找到一個出色的男人！」
今年年初，可奈拒絕了給她發出offer的企業，決定到派遣公司登記找工作。
「我也是沒辦法，確實需要這筆錢才來的。」
「真是的！可以請這位小姐先過來嘛！」
滿津枝憤怒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