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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間道歉收隊,王興從門外一步跨進來,問:「是這裏?」
五小時,嫌疑人一定是打了余量的。他可能要一定的時間作逃亡準備,也可能有一件必須優先處理的事情。真實所需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小時,也許兩個半小時,然後他就遠走高飛了。現在,自己最多還有兩小時。
老闆把老馮拉到馬路上,往前指指:「他騎車走的時候,我在後面看著的,他在前面那個路口往右拐了。」
「去哪裡?」
六月三十日下午,老馮接到了便利店貴州老闆的電話。
老馮不貪功,一點五公里的扇形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靠他一個人是沒辦法在兩小時里細細梳理一遍的。他當即上報王興,王興下令上街組的所有刑警,以最快的速度,著便衣進入該區域,同時給區域內所有交警協警分發嫌疑人照片。
「如果今天能夠抓到人,而且抓對了人,你肯定有功,我給你申請獎金。」
六月二十四日上午,老馮打電話給王興報告突破性線索的半小時后,一把與監控錄像中男子所購買的同品牌同規格的鋸子就被送到了「六一三」碎屍案專案組。經鑒定,這款鋸子的鋸齒形態和齒間距,可以形成與屍塊相符的傷口。王興召開專案組會議,確定錄像上的不明男子,為本案頭號嫌犯。
少女遲疑著點頭。
老闆說,那個顧客又回店裡,挑了兩根冰棍結賬,其間他們聊了幾句,老闆確認這不是警察在找的人。老馮反覆模擬這一系列動作,不是說五十一秒里絕對完不成,但是非常非常緊。
王興把其他人派完,最後問老馮願意去哪個組。老馮說上街。
「您是說我爸爸可能一直不回來嗎?那現在可以報告失蹤嗎?」李怡諾焦急地問。
老闆長舒一口氣,放鬆下來。這就不怪我咯,他用貴州話咕噥了一句。老馮聽不懂,問他說了啥,老闆眼睛往店門外一溜,忽地又緊張起來,說警官你先等我一下,急急忙忙跑出店去,趕在拾荒者前面把塑料袋從垃圾筒里撈出來。
「我是被逼的,你們一定要保護我的安全啊。」他一邊給手機安裝電板,一邊對老馮說。
老馮從大路拐進去,仿如踏足一片蟲蛀斑斑的老葉,而主脈不過尋常上海弄堂的寬度。順著主脈走五十米,九_九_藏_書跛了左腳的目擊老人坐在自家門口搖著蒲扇,從他身後的細徑往裡走就是嫌疑人居住的破樓。時間緊急,又怕打草驚蛇,現在還沒能鎖定嫌疑人確切的住處,只知道他和老母親及一對兒女住在三樓。
「李家你還是要再去幾次。」王興拍拍老馮的肩膀,「老馮,已經很近了,這回爭取立個二等功!」
少女還是搖頭。
老馮走進便利店的時候,離他接到第二個電話,只過去了二十分鐘。
「是這樣?」老馮一愣。
半個多小時后,即下午四點二十三分,一組刑警報告了收穫。有人認出了照片上的嫌疑人——剛搬到該區兩三個月的一家新住客的一員,下午早些時候,嫌疑人被目擊者看見騎車回家。
「老馮你這麼多年怎麼幹活的,大家都看著,現在是綠葉熬成紅花。這個案子要是能破,你這個大功逃不了,而且我個人特別希望最後老馮你是首功。我在這裏說一個事,接下來要是110平台接了線索,優先分給老馮,有沒有意見?」王興大聲說。
「我們需要向他了解一些情況。」老馮對少女說。
李家通常在六點之前吃晚飯,儘管早有預感,老馮還是一直等到了六點半。其間李怡諾也多次撥打過李善斌的手機。
老馮點頭,心裏卻想到另一件事。李善斌十幾年前就離了婚,那今天看到的最多不過五六歲的小男孩,是哪兒來的?
老馮有點傻,不知道在這樣轟然沸騰的場面里該做何反應。要立個功,他咧著嘴在一群刑警中間想,臨老了,有一個可以和馮小瑤說的案子,將會是……自己破的嗎?
少女驚魂甫定面頰酡紅,給不了老馮什麼反應,老馮把桌子椅子扶正,回身掩上大開的房門,為剛才的衝撞道了歉,然後問:「你叫什麼名字?」
老闆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不是我拔的。」
「如果有你爸爸的消息,請務必立刻通知警方。」老馮在離開前說。
「我爸爸他犯法了嗎?」少女追問。
少女搖頭。
「你說這個李善斌,逃跑之前還惦記著把給孩子的東西放回家去,就真的一句話都不和女兒交待?」王興琢磨著說。
「這是你爸剛買回來的?」老馮指著桌上的東西問。
「什麼時候回來?https://read.99csw.com
「五小時已經過了一半多。」老馮念叨了一句。
「確定嫌疑人身份已經是很大進展了,老馮你加把力,一旦發現直接證據,我就去申請通緝令。」
老闆看到他有點懵,老馮說你剛才一直在打電話啊,老闆搖搖頭說沒有啊,你打我電話啦,老馮說你店裡的座機和你手機都打了,全都打不通,稍微有點擔心,過來看一眼,問問清楚。說到這個時候,老馮終於發現,老闆的表情有點不尋常,再仔細一打量,老闆的手緊緊按著櫃檯上的電話座機。老馮對物件的觀察力要勝過對人的觀察力,當下就覺得電話機有哪裡不尋常,琢磨了一下,便意識到電話線沒了。
老馮一拍他肩膀,說有你的啊。
老馮點頭,王興留他繼續了解情況,帶著其他人退到樓下。
「你把電話線拔了?」
四點二十六分,老馮進入已被便衣刑警包圍的目標區域。
五十一秒。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這裏算是鎮上比較中心的地方,那些五層高的住宅樓在半個世紀前非常顯眼。周圍的農田在最近幾十年的城市化里變成馬路和樓房,一輪又一輪的侵蝕讓這兒發炎流膿長成惡瘤。這裏的每一幢樓至少被加蓋了一層半到兩層,樓與樓之間是高低起伏的鐵皮頂簡易房,形成了以每兩三幢樓為中心的一個又一個街區。其實根本稱不上街,只是在野蠻生長的過程中,擠壓出了各種曲里拐彎緊貼房子的小徑。幾年之內這裏一定會被平整掉,但現在,老馮見到的還是一派魚龍混雜的渾濁場面。
身後那扇門先開了,另一組大喊著「警察」一擁而入。老馮向後急退兩步,合身往前撞。門一下子開了,老馮的肩膀卻沒有碰到想象中的阻力,只聽見一聲少女的驚叫。
老馮撥回去,想再問問清楚,但是店裡的電話一直不通。他從工作本里翻出老闆手機號碼打過去,手機處於關機狀態。老馮離便利店並不太遠,他決定騎過去看看情況。
「警官,我這個線索是不是很關鍵,抓到了人,我這裡會有獎勵嗎?我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我看那個人,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小女孩沒說實話?」老馮皺著眉說。他可是啥疑點都沒看出來。
老馮領著其中https://read.99csw•com一組,踮著腳小跑到三樓,出樓道左手盡頭門口站定,掏槍。另一組從他們後面蹭過去,堵住側對門另一家,六個便衣擠得滿滿當當。兩家都是一撞就開的破門板,也都沒有門鈴,老馮回頭看看,接到信號后同時敲門。
「我爸爸他……有什麼麻煩嗎?」
「我們會努力找到你爸爸的。」老馮勉強這樣回答,然後退出了李家。
老馮問李怡諾,李善斌為什麼請假,李怡諾說她以為爸爸一直在上班,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問李善斌經常手機關機嗎,李怡諾搖頭。問家庭情況,李怡諾說父母好多年前就離婚了,爺爺死得更早,這麼些年一直是爸爸在支撐這個家。
「還有,警官,那個人最後出店時看了眼冰櫃,他可能真是為了買冷飲才回來的。要是那樣的話,他絕對住得不遠。」
上街指的是拿著照片去做細緻的走訪。因為現在只是從邏輯上判斷不明男子有重大嫌疑,尚沒有直接的線索把他和碎屍案聯繫起來,所以不能把他的照片貼得滿大街都是。老馮那麼多年的走訪工作做下來,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有耐心,每個點都做得很細緻,壞處是速度慢,好處是確保把足夠多的信息傳遞給工作對象,並且通過充分交流建立信任感。他會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一旦對方發現情況,往往會直接打老馮的電話,而不是110。
「真是……不好意思。」老馮尷尬地說。
四點三十四分,王興趕到,主持行動。此時通過對一樓二樓居民的走訪,已把目標縮小到三樓的兩戶人家,再多給一點時間,應該可以鎖定。王興決定不等了,兩戶人家同時敲門,在一戶開門的時候,另一戶如果沒動靜就強行破門。
「我爸爸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李怡諾。」少女怯怯回答。
王興沒回答,把現場交給了老馮。
「好像沒看見他出來。」目擊者——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對刑警說。
老馮亮了警官證,問:「你爸呢?」
少女已經爬起來,縮在桌角牆邊尖聲喊:「你們是誰,你們要幹嘛?」
刑警們笑鬧一陣,舒緩了連日的壓力,摩拳擦掌領了新任務幹活去了。反倒是留在原本組裡的人頗有些吃味。現在偵破形勢已經倒轉,本來不算方向的方https://read•99csw.com向上居然有了突破,連嫌疑人的相貌都有了,可他們這條查被害人身份的線,卻還是看不到一點兒曙光。最初步的篩查剛剛過半,後面真要做下去,還有巨大的工作量,留著他們,不過是備著萬一罷了。
「你爸爸叫什麼名字?」王興離開前問。
上街的每個刑警都會劃分區域,王興還是讓老馮先挑。如果把發現屍袋的地點連一個圈,雖然專案組判斷兇手對該區域相當熟悉,但這個圈應該不是他的日常生活區。廣安超市離這個圈有一定的距離,老馮選擇廣安超市和拋屍圈的中間區域作為自己走訪區的時候,王興沖他挑了個拇指,認同這是最可能發現不明男子蹤跡的地方。
「一定要抓住啊,否則我怕我有麻煩,我在這裏開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老馮愣怔著,慢慢站起來。
李怡諾抬頭叫了聲奶奶,劉桂蘭便把李立拉到裡屋,關上了房門。
不明男子只有一個像素不太清晰的側面。王興把原來的五個組壓縮,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人手去跟原有的線索,抽調出來的大部人馬另分兩組:一組去比對公安系統全國資料庫里所有符合基本年齡性別特徵的有案底的人,因為圖像不夠清晰,這工作基本要靠人眼分辨;另一組上街。
警方由此得到了「六一三」案頭號嫌疑人的身份信息。
「外圍保持警惕,嫌疑人隨時可能翻窗跳樓。但是看見可疑目標別一擁而上,這裏不良分子聚集,會逃跑的不一定是我們的目標,摟完草竄出來的是兔子是蛇得看準了。」王興強調完行動要點,揮手讓兩組人進樓。
李立回頭去看姐姐,發現姐姐在小聲抽噎,立刻放聲大哭起來。李怡諾把弟弟緊緊抱住,李立在姐姐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對公安來說,這是最難抓人的地方,地形複雜且四通八達,天然的治安窪地。老馮一進來就明白,目擊者所謂「沒見他出來」根本不能代表什麼,嫌疑人可以走的路太多了。現下調集過來的十多個警察,遠無法形成真正的包圍態勢,拿來圍住目標那幢樓還勉勉強強。
「和叔叔說說爸爸好嗎?」
「對的,五小時,現在才剛過不到半個小時。」
「李善斌。」
老馮心裏更有譜了,嫌疑人電話里脫口說的買兩根冰棍,應該就是他原九_九_藏_書本的想法。這麼熱的天,不是路程五分鐘之內,不會想著帶冷飲回去。前方十字路口右轉,自行車程五分鐘,也就是大約一點五公里的扇形區域,住宅優先。
據李怡諾說,李善斌在下午三點左右回到家裡,放下給她和弟弟買的東西,就又出門去了,並沒做特別交待,這意味著他應該是要回來吃晚飯的。老馮問了李善斌的手機號碼,傳給王興,打過去是關機狀態。問了李善斌的工作,王興聯繫了印刷公司,得知李善斌已經請了一段時間假。
王興留了一組人保持監控,收隊。
五點零三分,門鎖轉動,一位老人領著個小男孩走進來,是奶奶劉桂蘭和弟弟李立。老馮再次出示了警官證,劉桂蘭表示既不知道兒子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兒子什麼時候回來。同李怡諾一樣,劉桂蘭也有些畏懼,老馮不禁想,如果說小姑娘是因為警方粗暴闖入而受了驚嚇,那老太太又是在怕什麼呢?
王興看著他嘿嘿直笑,忽然大吼一聲:「老馮!」
老馮精神一振:「哦?說說看。」
老馮看了一下兩通電話的間隔時間。
小男孩李立倒是睜大了雙眼瞪著他,老馮蹲下來,對他笑笑。
「出門了。」
李怡諾一直很害怕,話少,老馮問個兩三句,她才答一句。老馮不擅長聊天,又不能拿小姑娘當犯人審,常常冷場。
第一個電話的掛斷頗有些倉促,老馮理解這是老闆發現一個極度危險的嫌疑人時的慌亂反應。但是很快又來了第二通電話。第二通電話里,老闆沒有先前那麼慌張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搞錯了。
「別想什麼五小時了,他隨口一說穩住便利店老闆而已,回家放完東西就跑了。」王興說。
「他說的是五小時?」
老馮答不上來。人證物證口供現在一樣都沒有,他要怎麼對李怡諾說,她爸爸可能殺了個人?
「警察!」老馮一邊喊一邊踉蹌站定,兩名同事分頭搶進裡屋。穿著牛仔熱褲的少女坐倒在地,長發散亂紅唇微張,小鹿般驚慌失措。老馮的視線沒有在少女憐弱的美態上停留,他注意到女孩的膝畔散著兩塊紅白包裝的長條巧克力,然後在桌上看見了其他幾塊和開心果。他高喊「就是這家」,持槍閃進廁所,迴轉出來的時候碰上先前衝進房間的刑警,三人各自搖頭,誰都沒發現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