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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精靈

聖誕精靈

那個身影轉向我們,是個懷抱嬰兒的女人。女人推了推帽子。她的面孔美麗又堅強,沒有一絲皺紋並且輪廓清晰。她微笑著,嬰兒也微笑著。那是一個嬰兒,但他的眼睛並不是嬰兒的眼睛。
1磅(450克)中筋麵粉——我使用有機的,溫特森太太使用家豪牌。
那個紅色身影快活地走過來,跺著腳,搓著手。
聖誕老人朝我們笑了笑,並揮揮手。那個小孩也向他揮手,然後爬出車外。鎖似乎對她不起任何作用。毛毛跳出去跟著她。
答案是,百果餡餅可以追溯到伊麗莎白一世統治時期(一五五八至一六〇三年),那時的迷你百果餡餅的確是用肉餡、水果和果皮蜜餞做的。
為什麼?
「這是個陷阱嗎?就像《威尼斯疑魂》?我們要被殺了嗎?」你害怕了。我不害怕,因為我相信這些。
我聽得一清二楚。她說得一清二楚。
「就像是什麼?」
聖誕老人拍了拍手。整幢房子都處於黑暗中,但是一樓的一扇垂直推拉窗被屋內某隻看不見的手向上推開了。三個鼓鼓囊囊的大口袋砰的一聲被扔到地上。聖誕老人輕鬆地把它們扛在肩上然後裝到雪橇上。
這時你捏了捏我的手,我看見你下頜的肌肉微微鬆弛了些。
「毛毛。」你說。
我們的單坡頂廚房中的兩樣核心物品都帶手柄:一台軋布機,用於在洗衣日里將衣物擰乾,以及一台斯邦牌食物攪碎機。這是市場上可以買到的最大的斯邦牌食物攪碎機,而它被緊緊地夾在我們的福米加塑料貼面餐桌的邊緣處。它的眾多用途之一是製作百果餡餅的百果肉餡。溫特森太太在秋天做百果肉餡,因為我們有足夠多的被風吹落的蘋果。
「天哪,對啊,那時候凍死了,因為你住在那個可怕的船屋裡,又不願來我家和我一起,因為你討厭我母親。」
「怎麼了?」你輕柔地說。
現在——這是我的小小習慣不是她的——給自己倒杯紅酒,去寫聖誕賀卡或包裝幾個禮物,做些節日里該做的趣事。不要熨衣服。
「野鵝。」
食物儲備多得像是一個戰備警告;炸彈大小的布丁在貨架上呼之欲出,子彈般的大棗一發一發地疊放在硬紙盒裡,一排松雞像玩具戰機一樣掛在後門上,栗子已在待命,隨時準備加熱開火,而那隻散養的有機火雞——再好的獸醫也救不活了——蜷縮在鋁箔紙堆成的小山旁邊。
「我們到底都做了什麼,」你說,「除了丟掉一半我們需要的東西,還撿了一個走丟的小孩?」
1磅(450克)細切的板油(是的,板油……想辦法弄到)
「至少這很應景。」
「從前我們總是留下禮物,因為人們擁有的不多。如今每個人都擁有太多,他們寫信過來讓我們把東西拿走。你無法想象在聖誕節早晨,一覺醒來發現所有東西都不見了的感覺有多美好。」
「我們會被逮捕的,」你說,「盜竊商店內的陳列品。在公共道路上丟棄物品。綁架。也祝你聖誕快樂,警察先生。」
不過,如果你想要自制無肉版本的百果肉餡,有沒有斯邦都行——下面給出了食譜。是的,你可以使用電動攪拌機,但帶手柄的機械裝置可以帶來一種更令人滿足的粗樸質地。如果你不想自製,那就買一些高品質的半成品(記得閱讀成分表——不要太多糖,不要有該死的棕櫚油之類的),然後,在使用之前,把罐子里裝的東西倒進一隻大碗,加入更多的白蘭地並攪拌。市售的百果肉餡總是太幹了。
「想到什麼了?」
「我是聖誕精靈。」
你害羞了。你一貫強硬,但我記得這種羞怯。嗯。是的。熟睡或是醒來。嗯,是的。
聖誕老人在其中一個袋子里翻找著。「看,捲髮棒,夠用一年的浴鹽,誰也穿不完的襪子,橄欖油浸的烤大蒜,一個埃菲爾鐵塔形狀的刺繡工具箱,兩隻小瓷豬。」
「這就是你不想要小孩的原因嗎?」
當馴鹿們吃著飼料袋裡的苔蘚時,聖誕老人和聖誕精靈向房子走去並打開了前門。
1小勺食鹽
我曾經竭盡全力克服睡意,眯著一隻睡眼,看著這個靜默的、轉動著的世界。
1小勺肉桂粉
聖誕精靈現在走出了房子,手上抱著毛毛。它也發出綠光。我從來沒見過綠色的貓。
「我感覺你不想要我。我不想強迫你,但我想念你的身體。我們的親吻和親密,當然,還有其他那些。」
霜凍照亮了地面,也讓星星的輪廓變得清晰。干砌石牆的另一面,羊群擠在田野里。一對獵馬沿著柵欄奔跑。它們的鼻息像巨龍一樣冒著熱氣。
小孩對你說:「把你害怕的交給他。」
我們一眼便看盡了一切——結了果實的常春藤上積的露水,深色枝條的橡樹上的槲寄生,瓦片上停著一隻貓頭鷹的穀倉,像信號一樣盤旋上升的林間煙霧,時間蒼老久遠,而我們身處其中。
哦,天哪。我們把貓咪給忘了。
房子里堆滿了禮物:方形的系著蝴蝶結,長條形的綁著絲帶,鼓鼓囊囊的裹著聖誕老人包裝紙。至於又細又長的那些,究竟是誘人的鑽石項鏈,還是只是令人失望透頂的筷子呢?
車繼續在夜路上平穩read.99csw.com地行駛,我把手伸出座位握住你的手。
我看見你通過後視鏡觀察著那個小孩。

「她不是,」你說,「走吧,我會在開車的時候報警。」
「晚點吧,」你說,「我想先和你夢遊回床上。」
「近年來沒有太多人會留東西了,」他說著,把威士忌一飲而盡,「但是我認識這家而且他們也認識我。痛苦和匱乏必須在今晚消失。一年一次,這是我所擁有的全部權力。」
我想對你訴說愛情,說我愛你多深,說我愛你如同太陽會每天升起,說愛你讓我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快樂。我知道這會讓你覺得尷尬,所以我什麼都沒有說。
我說:「也許今晚我們遇上了特別的事情。」
「你還愛我嗎?」
把烤箱預熱到200°C,或把燃氣烤箱調到6檔。你了解自己的烤箱,所以在麵糰靜置的這個小時里提前預熱烤箱。我用的是一個雅佳爐所以我對烤箱一竅不通——而溫特森太太用的是一個溫度駭人的燃氣烤箱。它就像一個被閹割的暴脾氣大火爐,咆哮著以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矮胖。四方。短腿。鑄鐵。打開燃氣閥門。嘶嘶作響。把火柴丟進去。靠後站。轟隆隆。咆哮。滋出的藍色火苗漸漸穩定成一行被壓制住的橙色。烤箱內部就像是一個擁擠的球場,裏面有會自己反彈發射的火焰。現在開烤。
「是什麼?」
我會在篝火之夜——十一月五日——做百果肉餡。你當然可以選擇在萬聖夜製作,畢竟這也是同樣無意義的混亂的歡慶夜晚,當你去敲鄰居門要糖果,或是點燃篝火再喝得爛醉的時候,為什麼不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呢?
「她不見了。聖誕精靈。」
「毛毛不過聖誕節。」我說。
從後座上傳來聲音:「請在這裏右轉!」
「我們在做夢嗎?」你對我說,「她是怎麼做到的?」
一個巨大的聲響,那口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聖誕老人點了點頭,有點吃力地拎起口袋把它扔上了雪橇。
「什麼權力?」你說,「那小孩去哪兒了?你把我的貓怎麼了?」
雪橇降落在地面上。幾分鐘后,我們趕上了。
現在你要做個選擇。
現在往檯面或擀麵板上撒些麵粉,取出混合好的麵糰,用擀麵杖擀開——這對你的三頭肌有好處——稍微拍打麵糰,如果你像溫特森太太一樣的話,就想想你的敵人,直到你對麵糰的質地滿意為止;要達到可以把它丟到某人(你的敵人)身上並造成傷害的程度。把這個聖誕節導彈放回碗里,用一塊帶著知更鳥圖案的茶巾蓋好(知更鳥是可替換選項),把它放進冰箱里冷藏一個小時,如果天氣夠冷或者在下雪或者和這節令相符合,也可以直接放到窗台上,但不能是下雨。
「如果你指那隻藤編的馴鹿……」
剛過午夜。帶著貓咪、綵帶、裝著彩燈的樹、馴鹿、禮物、食物,還有我因為沒地方放而伸在窗外的一隻胳膊,你我驅車前往我們為了慶祝聖誕而租下的郊外小屋。
我們一起吃了剩下的幾塊巧克力,我對你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我們什麼都沒有——我們都要還助學貸款,我打著兩份工,我們在聖誕節那天吃香腸和火雞填餡,但是沒有火雞,因為哪怕一隻我們都買不起。你給我織了一件套頭毛衣。」
「是啊。我們把它搞得一團亂。」
那條狗正要抬頭吠叫,聖誕老人從空中扔過去一根閃閃發亮的骨頭。老狗滿足地接住了。
「我們做了正確的事。」我說。
「你在裏面做什麼?」我問。
「你沒有全給我。」他說。
你的表情變了。你把手放在光滑的玻璃上,它就像夢境一樣清晰,一樣觸手可及。
「兩個都是。兩個都不是。怪不得每個人都要去買買買。移情活動。」你笑了笑,想要使氣氛輕鬆起來。
「前座後面有一袋吃的,還有這個……」你摸了摸衣兜,拿出一個用鋁箔紙包的巧克力雪人。
「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小孩在路上追野鵝?」
我們回到車上沿著車轍往回走。
「如果一切真有安排,」你說,「我們現在應該要看到聖誕老人和一支馴鹿隊伍了。你說呢,聖誕精靈?」
你說:「我希望我可以為她做得更多,對她說得更多,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你現在已經把九*九*藏*書車開到了路邊。你把手肘撐在方向盤上,手扶著腦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呢?」
這樣會熟得更快,所以別把它們烤煳了。
我們開車經過了一群節日醉漢,他們舉著條幅合唱《紅鼻子馴鹿魯道夫》。你說這麼晚了直接從鎮中心穿過去會更快。你開著車慢慢駛離交通指示燈,我覺得我看見了什麼東西在動。
把百果肉餡、水和雞蛋以外的所有材料都扔進一隻大碗,並用雙手揉。溫特森太太在我大約七歲時教我做這個,她遞給我一隻碗,讓我揉勻碗里的混合物,但是我完全無法領會怎麼把雙膝跪到碗里去。
「去把這個綵帶纏在它的籃子上,把它帶上來吧。」
回到冰箱。
你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瞥了一眼你在詭異綠光下的側臉,我可以看到你的下頜發緊。我愛你的臉。我正準備說出來,但你開口了:「別在意。大概是因為到了每年的這個時間吧。闔家團聚的時間,我猜。」
「我愛你,但我說得不夠多,是不是?」
「讓我出去!」當你轉身向車邊走去時,那個小孩說。
那個女人和小孩現在在我們前面了,走著,走著,繼續往前。
聖誕老人趁這個機會裝滿了他的煙斗。他吹出星星形狀的煙圈,藍色的煙圈飄入白色的空氣中。
1小勺泡打粉
但願你擁有這個野生噴火箱的馴化家養版。
有頂蓋的餡餅烘烤20分鐘,沒有頂蓋的15分鐘。用雅佳爐大約是這樣。用溫特森太太的地獄熔爐就是20分鐘,再久就只能吃焦黑的了。
製作百果餡餅你需要
「那現在怎麼著?」你說,半是惱怒半是困擾,「辦個新年汽車跳蚤市場嗎?」
「也許她就是她所說的那個誰呢?」
「我還用市政府砍倒的那棵白蠟樹給你做了一隻小板凳。他們扔了一半樹榦在街上。你還記得嗎?」
「那可不是葡萄酒,是火雞。它太新鮮了,我得用膠帶捆住它,免得它像愛倫·坡的驚悚故事里寫的那樣費勁爬出來。」
「她沒說過她是誰。」
路邊有個戴著大衣帽子的身影。你把車靠邊停下,搖下車窗。「請問你需要搭車嗎?」你說。
「全給他。」我說。
此外,還有一個身影在耶穌誕生場景前輕快地移動,鼻子貼在玻璃窗上,是個小女孩。
然後你就可以準備在接下來的十二月翻滾起來了。
或者——對於那些想用更少麵糰做出更多餡餅的人,可以只在百果肉餡上擺上兩條交叉的面片。我不這麼做。
「我不討厭你母親!是你討厭你母親。」
「你是誰?」我問道。
「我和你們一塊兒走,」小孩說,「你們去哪兒?」
製作方法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那麼多的家長和孩子總是不能好好相處?」
「不!不。工作……我們一直說會考慮一下……但是……好吧,也許……為什麼要有個孩子然後讓孩子恨我呢?難道這個世界上的仇恨還不夠多嗎?」
「我也是。還有巧克力嗎?」

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拿出麵糰,把它切分成兩半,在已經撒上麵粉的檯面上擀開其中的一半。不要太厚。用一個杯子或一個切模在麵糰上切出好看的圓形,再把這些圓餅用力按壓到已經塗過油的烤盤裡。
「你有沒有覺得她渾身發著光,就像是……」你說。
小孩打斷了你。「你們得把我弄出去。你們能不能把你們的禮物和食物留一些放在門口,就在那兒。」
我們跳上車儘力跟上雪橇,就算雪撬直線前行穿過了田地。
2個檸檬的檸檬皮屑和檸檬汁(要用沒有上蠟的有機檸檬,畢竟這檸檬最後也會進到你的肚子)

溫特森太太的百果餡餅

先把水果乾用斯邦食物攪碎機過一遍,再把水果和其他所有原料扔進一隻大碗。全部混合均勻。如果你對黏稠程度不滿意,就多加一些白蘭地或朗姆酒。不能太濕,但也不要幹得跟石板一樣。裝入罐子壓實,在涼爽的櫥櫃背陰處放置至少一個月。
系好圍裙。這份食譜非常凌亂。溫特森太太把她的圍裙叫作佩妮——女士帶護胸圍裙的簡稱——因為我們家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就和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一樣。
「天就要亮了。」我說。
1小勺磨碎的肉豆蔻籽
聖誕節前夜,整棟房子沒有一絲動靜,就連老鼠都已經筋疲力盡了。
你把沉甸甸的口袋遞給那紅色身影,他正專註地看著你。
我跑過去咬你的脖子。我喜歡你的脖子。你玩鬧似的把我推開,但最近我似乎也曾想象過你真的把我推開的畫面?
「好吧,」你說,「如果這是讓九九藏書我們重新上路的代價——把這些都拿去。夠了嗎?這個還有這個。」你把它們猛摔在門口。你因為疲憊和惱怒漲紅了臉。我懂那個表情。
「好消息是,主顯節要吃的豬還在肯特郡的某個小花園裡啃著被風吹落的蘋果呢。」你邊說邊試著從廚房的桌旁擠過來。
我回到車前,輕輕敲了敲你的車窗。
我們來到了一個黑黢黢的、破敗的小屋外面。屋頂的瓦片滑落了,屋檐掛著冰柱,就像人們買來做裝飾品用的電冰柱,只不過這些冰柱既不用電更不是裝飾品。繞著房子的柵欄樁子用電線捆成一排,而大門則用一塊石頭頂著勉強關上了。一條老狗睡在一輛廢棄的活動房車敞開的門口。
為什麼真實的、重要的事物,如此輕易地被那些無足輕重的事物隨意掩蓋了?

他沒有說話,而是把空口袋遞給你並朝車指了指。我覺得,他想讓你填滿它。請照著做吧,做吧。
聖誕老人笑著,把口袋倒在雪橇上。倒出來的東西散發著霉味,老舊不堪,支離破碎。他撿起一個盤子的碎片、一件撕破了的夾克、一個沒有頭的娃娃。現在口袋空了。
現在給每個格子都填上百果肉餡,用量要慷慨,但別太過頭了。
小貼士:做雙倍分量的麵糰,麵糰可以包在鋁箔紙里放入冰箱保存五天。然後你就可以多快好省地做更多百果餡餅了。
當混合物看起來像是麵包屑時,倒入足夠的冷水把它和成麵糰。
我說:「我以為你喜歡樹下的禮物?」
「他在搶劫!」你說著,打開車門下了車,「嘿,你!」
我們同時環顧四周。我意識到車裡的綠光並非來自儀錶盤。是她。她在發光。
我們都笑出了聲。這太傻了。你掰下一塊巧克力要給車後座上的小孩,但她睡著了。
「別噁心人了。這隻火雞度過了快樂的一生。」
你轉過身來。「這簡直是瘋了。」
你拿出手機的時候,那個小孩笑著搖了搖頭。她的微笑帶著某種意味,但我不太確定。
「奇怪。我想起了我母親。」
「哪門子服務?」
「我完全想不明白,」你說,「你呢?」
「你們總是不能好好相處。」
「我喜歡,但我們其實需要多少呢?」
你猶豫著,然後打開全部車門,把禮物和食物往口袋裡裝。那只是個小口袋,但無論你放進去多少東西都裝不滿。我看見你望著剩下的東西。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我是聖誕精靈。」
「這事每年都會發生,」小孩說,「在不同的地點,以不同的方式。如果我在聖誕節早晨還沒有被放出來,世界就會變得更沉重一點。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沉重。」
聖誕蛋糕壓得我步履蹣跚——這分量放在中世紀是會被石匠拿去做大教堂的奠基石的。你從我手上接過去放進車裡。所有東西都得放進車裡,因為我們今晚要去郊外。東西越裝越多,感覺只能讓那隻火雞來開車了。車上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而我和一隻藤編馴鹿擠在一個座位上。
「哦,得了,」你說,「這是宣傳搞的噱頭。」
你很安靜。然後你說:「當他,聖誕老人,隨他是什麼吧,讓我把我所害怕的交給他,我想到,如果東西全都在車上,而你不見了,會怎麼樣呢?如果我們的房子、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所有我擁有的東西都原封不動,而你不見了,會怎麼樣呢?於是我想——那就是我害怕的。我害怕到甚至都不敢去想一下,但它就在那兒,一直都在,就像一場正在逼近的戰爭。」
我試了試我的手機,沒電了。我們仔細打量著這條奇怪的空無一人的街道,我開始慌了。我把商場的大門又推又拉。門鎖著。沒有清潔工。沒有看門人。這是平安夜。
你俯下身子向前鑽,開始從後座上拿東西了。車上現在幾乎全空了,除了藤編的馴鹿,看起來把它送給誰都會顯得滑稽。
在我們頭頂的天空有一顆下墜的星星,東方有一道逐漸變強的光束。
「拜託。」我說,「如果我們睡著了,那就一起夢遊到那個小屋吧。我們沒有什麼需要帶的東西了。」
水果和香料是為了掩蓋肉類在沒有冷藏保存技術時不可避免的變質味道。這極有可能是直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英格蘭烹飪中都一直十分流行使用水果的原因。這裏不是美國,電冰箱在那時還很貴。我們家直到七十年代我上中學時才有了一台。還是我爸爸有一次抽獎抽中的。小小的台下式冰箱,大多數時候都是空的。我們不知道該拿它做什麼。送奶工每天送牛奶過來,蔬菜從租種的田地上摘或者每兩周從市場上買一次,我們自己養母雞下蛋,而且因為生活拮据,我們每周只買一大塊肉——沒有別的了。剩菜經過斯邦的處理,然後以餡餅和肉醬的形式重新出現。如果食物沒有被我們吃掉,那麼它就在烹飪中,如果不在烹飪中,那麼它就是新鮮的。要冰箱做什麼呢?
他的母親馬利亞得到了一個蒸汽熨斗。
我們下了車。你牽住我的手。
那個世界是失重的,懸在空中,沒有支撐,是重力學無法解釋的謎,太陽使之溫暖,大氣使之冷卻。我們的禮物。
你微微一笑,又去繼續收拾行李。
「好吧,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就過來看看,」聖誕老人九-九-藏-書說,「跟我走。」
1大勺過篩的砂糖或細砂糖
「我們難道沒剩點什麼?」
但這個小孩把我催眠了。
我正準備提醒你,不到一個小時前你還在沖我大喊大叫,這時一個聲音從後座傳來:「如果這個世界可以少掉哪怕一點分量就好了。」
聖誕精靈看起來挺心滿意足。
你向後退,雙手攥拳,甚至都沒想那個孩子。
「現在該走了。」聖誕精靈說。
你跟著唱起來。「地上平安人蒙恩……」
「不,她說過,她是……」
「葡萄酒在餅乾盒下面。」
溫特森太太用不著這麼做,因為過去我們沒有中央供暖,只有一處用煤生的火,而我們的房子永遠很凍人。現代家居環境太暖和了,反而不好做糕點。人們曾說冷手做得好糕點。如果你想要全套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體驗,譬如豬油等等,還要在前一天晚上關掉暖氣,在你的佩妮圍裙下面穿上兩件套頭毛衣。
但我沒聽你的,我盯著櫥窗里的面孔,這張面孔看起來瞬息萬變,似乎光線在這張臉上做遊戲,把臉上的表情隱藏又展示。那雙眼睛不是孩子的眼睛。
「她是我們的責任。」我悄聲說道,但並非對你說。
1/4品脫白蘭地——如果你喜歡也可以用朗姆酒
「有個小孩被留在商場里了——我們得把她弄出來。」
「還一隻袖子長一隻袖子短。」
我們回到車上慢慢向前行駛,走完到達村莊前的最後幾英里路,在逐漸隱去的月亮下方,可以看到參差不齊的屋頂。馬上要天亮了。
憑著直覺我轉過頭朝後座看。貓蜷縮在籃子里,但小孩不見了。
1/2磅(225克)無鹽黃油——我用有機的,她用豬油。
在我還是小孩時,父親給了我一個布滿星星的地球雪景玻璃球。我常躺在床上,把它翻過來翻過去,然後慢慢睡著,滿眼都是閃爍著的星星,感到溫暖、光亮、安全。
「我手機沒信號,」你對我說,「試試你的。」
傳統做法是,擀開另外一半麵糰,給餡餅做頂蓋,用打散的雞蛋液將邊緣粘好,並在頂蓋刷滿蛋液。用一個插肉的扦子在頂蓋上戳出小洞讓蒸汽可以逸出來。
過了一會兒,你停下來走下車。我跟著你。我用雙臂摟住你。我可以聽見你的心跳。
「不,不是電視真人秀,這是真人真事,」我說,我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這不是我們知道的事情,而是我們所不知道的——但這是真的。我告訴你,這是真的。」

無核金棕小葡萄乾、醋栗干、提子乾和金黃砂糖各1磅(450克)。如果你喜歡果皮蜜餞,可以加一些。不過我不喜歡。
「我們是現在就開始聖誕節的爭吵,還是等會兒上路后發現你把葡萄酒給忘了的時候再開始?」
對於那些聖誕節傳統中沒有百果餡餅的人來說,很難弄清楚為什麼餡料不用肉而是用水果。
拿出百果肉餡——自製的或是商店買的。倒進一隻大碗,看看是否需要加些白蘭地或朗姆酒。混合物會不會偏干?這很重要。
存放在你用不著又捨不得扔的舊餅乾盒裡。
「就像是……嗯,像,好吧,我不知道,就像是……」
你還需要一個有若干獨立淺底餡餅凹槽的烤盤。用黃油包裝紙上殘留的黃油擦拭這些凹槽。如果你想夢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也可以使用豬油包裝紙上的豬油。
「我們會找人過來,我保證。我們會去找個電話——」
6盎司(170克)大杏仁,去掉棕色外皮,用研缽和杵搗碎
現在我們偏離了小路,衝到了一條簡直要毀了轎車減震器的小路上。你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
「困住了。」小孩回答。
「所有東西都給出去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你說。
「是的……」你緩緩地說,「憎惡這種情緒真是浪費生命。」
「那是某種噴氣式氣墊飛船,」你說,「我們是怎麼攪和進來的?」
我們開著車沉默地繼續行駛。天空漆黑,繁星點點。我想象著自己在這條路的高空,回望我們的星球地球,漆黑中的藍,帶著白色鑲邊,極地扣著帽子。這是生命和家園。
「我知道你能感覺到。但有的時候……我……」
「好的,」你說,「好的。」
「你也過得很快樂,但我可沒想過要吃你。」
我長大了。父親去世了。雪景球在他的房子里,在我以前的卧室。打掃的時候,我把它掉到了地上,小球摔落在地,流盡沉甸甸的、閃著星光的液體。那時我哭了。我不知道為什麼。
「他們住在門口,」小孩像是讀到了我的想法,「他們什麼也沒有。」
你捏了捏我的手。我看到你戴著戒指的無名指在昏暗的綠色儀錶照明燈下閃閃發亮。我記得那枚戒指以及我給你戴上它的那個時刻。我對它習以為常,但今天我注意到了它。
我下了車。「美聯寶貝」的正面櫥窗已經布置成了耶穌誕生的場景,馬利亞和約瑟穿著滑雪服,動物們則披著花格呢料寵物狗服禦寒。但沒有黃金、乳香和沒藥——因為三王的禮物是在「美聯寶九九藏書貝」買的。耶穌得到了一隻Xbox遊戲機、一輛自行車,以及一套公寓樓適用的架子鼓。
但我不敢把這話大聲說出來。這是為了你。關於你。
聖誕老人從小屋裡走出來,一個蟲蛀過的布袋壓彎了他的腰。他拿著一塊餡餅和一杯威士忌。
那女人仍在走著,懷抱未來,手握奇迹,那奇迹使世界重生,也給予我們第二次機會。
「我們一年只提供一次這樣的服務。」他告訴你。
溫特森太太從未拋棄過她的「戰備櫥櫃」。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五年期間,她通過腌雞蛋和洋蔥、自製水果罐頭、晒乾或用鹽腌漬豆類、交易黑市上一罐罐的粗鹽腌牛肉,為勝利出了一份力。她喜歡可以儲藏起來的東西,在等待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核戰爭,或隨時可能到來的世界末日時,她仍照常按壓著牛肉並用水果乾製作食物。
聖誕老人向後指了指小屋,小屋的窗戶被小孩身上奇異的綠光照亮了。雖然隔得有點遠,但我們可以清晰地看見,桌上鋪著乾淨的桌布,那小孩正在擺放火腿、餡餅、乳酪,而我們的貓,毛毛,發出了滿足的呼嚕聲,尾巴向上豎起。
你走過來看了一眼。小孩招了招手。你看起來心存疑慮。「她可能是保安的孩子。」你說。
冷水(提前備好,否則你會讓水龍頭沾上麵糰糊)
播放一些聖誕頌歌,賓·克羅斯比、朱迪·嘉蘭或亨德爾的《彌撒亞》(這本來是為復活節所作,但很快就成了和百果餡餅一樣的聖誕節固定內容)。
「我是聖誕精靈。」小孩說道。
透過屋外大霧瀰漫的田野,我聽見了聖誕節的鐘聲響起。
「我來生火。」我說。
那一刻時間靜止了,完全靜止。我移開視線,就像我向你求婚時那樣,不知道你會說出什麼。
1磅(450克)烹飪用蘋果,去核去皮——然後擦細絲
有什麼東西降落在一幢漂亮的喬治亞風格的房子前,房子的藍色前門上掛著冬青花環,停在門前的是一架由六頭長著角的馴鹿拉著的雪橇。
百果肉餡——自製的或商店買的
街道現在完全空了,你載著我們後退,不堪重負的發動機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響,直到我們開到「美聯寶貝」門前。這家世界上最大的百貨商店,終於不情不願地從平安夜午夜起歇業整整二十四小時(依然可以網購,網站不歇業)。
「好。」我恍惚著答應了,走到車邊,翻開後備箱,開始把包裝好的各種形狀的禮物和一包包食物拖向百貨商場門口。我每放下一件東西,你就撿起來再放回車上。
「我們是在做夢嗎?我們是不是還在家睡著,等著醒過來?」
他把煙斗塞進兜里向雪橇走去。聖誕精靈跟著他過去了,還有毛毛。
你在黑暗中轉彎,向前加速,然後停住了車。
1枚雞蛋,在杯子里充分打散攪勻備用
製作百果肉餡你需要
就這樣,凌晨一點多,我們重新上路,現在我的胳膊在車裡了,那個小孩在後面挨著毛毛坐,毛毛從它的籃子里爬了出來,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我們離開時,我看了看後視鏡,發現我們的食物和禮物被一些黑影一個個地搬走了。
「嘿,那是我們的貓!」你在雪橇下面嚷嚷著,因為現在雪橇已經飛到空中了。
你照做了。你猶豫,但你還是照做了,因為她就是那種孩子。
「什麼?」
突然間,商場櫥窗里的燈全都熄滅了。而那個小孩出現在了街上,就站在我們倆中間。

「我在一點一點地把你推開。」
「你瘋了,」你說,「這是個聖誕噱頭——我們被拍下來了,我知道。這是電視真人秀。」
「她說她被困住了!報警吧!」
「愛。」
「我想起我父親了。」
「什麼?」
「你想把我推開嗎?」
你把我的身子轉過來面向你。你安靜又嚴肅。
你吻了我——就像我們曾經親吻彼此那樣——我能夠感覺到我的眼淚,然後我發現那是你的。
「把什麼搞得一團亂?我們的家庭,還是聖誕節?」
「停車!」我說,「你能往後倒嗎?」
既然每天的時光就是我們擁有的全部,為什麼我們反倒學會了將其匆匆打發?

你打開了收音機。「聽啊!天使高聲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