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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的聖誕節

紐約的聖誕節

如果香檳不對你的胃口,找一款你喜歡的葡萄酒作為替代。

「你一個人嗎?」露西爾說。
我搖搖頭。「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山姆?你還好嗎?」
「我省下了我的零花錢。」
「你在逗我嗎?」
「謝謝你,山姆。」
「我嗎,哦,我到市中心跑個腿。」
然後他親了親露西爾的額頭就走回了隔間。我認出了他的後腦勺。「明天見,親愛的。」隔間的門在顯然活著的門房身後關上了。
「地球上最美麗的地方。來,我給你看幾張照片。我手機里。山羊、老鷹、我父親工作的市場——那些袋子里裝的是大米。他七十歲了,現在還扛得動這些。非常強壯。他以為我是計程車司機。他一直希望自己當一名計程車司機。」
當然——如果你買不起上面提到的這些,也有其他替代品。我自己就一直用。
「好吧,我一直希望我可以有一個平底雪橇,一個真正的木製雪橇,有皮革韁繩和鋼製滑板的那種。」
我走進我住的樓里。
兄弟,給你的哥們兒打電話,說聲謝謝,然後說晚安。節日快樂,晚安。
打開公寓門鎖的時候,我既害怕又興奮。現在該是什麼了?
夥計,你今晚喝酒了?

我跑回樓下使勁敲打小隔間,裏面的門房按理說還好好活著的,應該樂於幫助樓里的住戶。
他重新整了整帽子。然後他說:「你的女朋友——很好的女孩,笑容燦爛;她今天晚上在哪兒?」
現在雪下得更大了,路上車更少了。該回家了。我在哪裡讀到過,在曼哈頓超過半數的人獨居。
她點了點頭並低下頭去看菜單。我猶豫了一下。我是個笨蛋。但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我沒有說我希望自己可以說的話。我離開了。
「不是。只是不高興過節。」
「在早上九點半?」
衣櫃頂上有一個盒子裝在另一個盒子里。那個大點的盒子里還有其他東西,但我要拿的是裏面那個盒子,一個用廚房線系著的硬紙盒。
有什麼大不了的?雪只是冷天里落下來的雨而已。
「難道你都沒有給聖誕老人列過清單?」
到中午,我已經淋浴完、刮好臉、換好衣服了,再沒有其他事可做。我想我得出去走走。不管怎麼樣買點什麼給法魯克。他喜歡棒球帽。
「我覺得四(是)的,」她說,「診(怎)么了?」
「這破碎的世界。」我說。
由深褐色的麵包襯托著,煙熏三文魚和粉紅香檳搭在一起看上去太漂亮了。
她聳聳肩,打開了電視。我對她的伏特加表示了感謝,然後下樓去了。
我正和他坐在樓背面銹跡斑斑的消防梯台階上。室內現在太熱了——全紐約的阿富汗人都來參加這個聚會了。現場演奏的音樂加上滿堂的笑聲。法魯克一定是看見了我溜到外面的消防梯上。他拿著一瓶啤酒跟著我出來。於是我拿出帶給他的帽子。
露西爾點了點頭。眼神如此溫柔。我愛她微笑的樣子。
就在我的正前方,房間的正中央,好像它就長在那裡似的,有一棵聖誕樹。
一個巨大的裝飾著紅色蝴蝶結的銀色鈴鐺出現在死人門房的隔間外面。我大聲地敲打玻璃但我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還有安吉拉·蘭斯伯里在《女作家與謀殺案》里跑來跑去。

但格子衣男人已經走了,我站在那裡,一個人,很尷尬。我不是一個人。露西爾還在那兒。
儀式是從時間長河中截取出一段時間,順利的話它會產生深遠的心理效應。
盒子裏面是那隻貝殼形狀的鋁合金黃油碟。

她沒有。
接著她就繼續爬下一段樓梯了,我在後面拎著大包小包,聽她說俄國的聖誕節和她祖母的秘制伏特加,任何人喝了它之後都會變成可以預見未來的先知。
「我待在家。」我回答道。
整場禮拜時長九十分鐘。禮拜宣讀不同時間段的聖經選段(從《舊約》和《新約》中選取出預示和履行了彌撒亞預言的經文)。在經課與經課之間穿插以唱詩班和禮拜會眾所唱的新老頌歌,其中也會有特別委託當代作曲家創作的歌曲。禮拜由一名手持蠟燭的唱詩班高音男童開啟。他唱著《昔日在大衛王城中》進入禮拜堂。
「山姆?」是露西爾。「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沒注意到一輛車開了過來——直到那輛復古大眾甲殼蟲汽車鋥亮的輪胎蓋把陽光反射過來,閃到了我的眼睛。
一個身穿格子抓絨衣的男人端著兩杯薑汁摩卡從桌邊擠過去。他俯下身子對露西爾說話,並慷慨地讓我也聽見,「找個好點兒的約會對象,寶貝。」
「你是說你從來沒有收到過聖誕節禮物嗎?」
我開了門——鐵面無私、毫無裝飾的長方形鋼板上有三道鎖——然後開了燈。我的公寓就像我的衣服一樣——我並不關心穿著但總得穿點什麼。我租的這個地方配了傢具。我從未搬進來任何我自己的東西。
「你好啊。」露西爾說。
我們太過忙碌又太容易分心。每個人都知道時間就像一輛貼了加速彩條的車在飛速前進,而我們在一旁奔跑追趕試圖跟上節奏。聖誕節是所有時間中最忙碌的——簡直是瘋狂。抓緊時間四處走親訪友是很好,但留出只屬於你自己的一個半小時怎麼樣呢?
「他是我的爺爺。」露西爾說。
「不,不。當然不是。聽著——祝你今天過得愉快,露西爾。我得……」
我拂掉下巴上的雪,將雙手插|進大衣口袋,就沿著街區往下走了。大概走到一半的時候,我轉過身。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轉身。露西爾已九-九-藏-書經走了。她當然已經走了。女孩子不會在雪中站在街道的轉角。
「因為它是免費的,而在紐約沒有什麼免費,而且它很美。看看人們多麼放鬆啊——帶著他們的小孩——那邊那個老太太就好像夢見了什麼好東西。」
回到樓里,我讓露西爾留在大堂,自己跨著台階奔上了樓,換了乾爽的衣服,裝好了漬三文魚。我猶豫了一下,然後多拿了件T恤衫、短褲和電動牙刷。還拿了一件別的東西——我在買的時候就知道是買給露西爾的。
我朝著正在對我微笑的她微笑。我起身去拿大衣。「節日快樂,露西爾。新年後辦公室見。」
「我們剛才討論聖誕節的時候你什麼都沒說,你不喜歡聖誕節嗎?」

「太晚了。」

儀式是一種改變時間的方式。我的意思是,這種方式可以給忙碌生活中永無休止的攪擾按下暫停。
「他是虛構出來的。」我說。
「我已經在這裏住了兩年了,但他從來沒跟我說過話。」
「你確定嗎?」
每個人都會堆雪人,用胡蘿蔔做鼻子,還給它在脖子上圍一條圍巾,哼唱《冬季仙境》。
盒子里是一個高度拋光的木製雪橇,配有紅色皮革韁繩和藍色鋼製滑板。但這個雪橇在擱腳板上有鉸接介面,所以可以通過這個來控制方向。把一切都拋在腦後,我坐上它,試用這個轉向裝置。太棒了。
物件並不意味快樂。但這一件意味著快樂。
當然,你可以和家人朋友一起做,如果他們也能全心投入。而且沒錯,你也可以在包裝禮物的同時做,但這樣就不會那麼有感染力。
她正在一張桌位上喝咖啡。「過來和我一起嗎?」
法魯克看起來很惋惜。「那樣的女孩,你應該加把勁兒。」
還有一種歸屬感,對某種比購物和聚會更加必要的事物的歸屬感。這是一種心靈的體驗,無論你是否信仰上帝。
露西爾仍然微笑著——她一直在微笑嗎?如果是這樣,又為什麼呢?她說:「我喜歡過來看那棵樹。它讓我高興。」
於是我們坐下了——露西爾仍然在微笑,而我仍然沒有微笑,她聊著關於節日的事情,然後突然間我說:「昨天晚上,在我的公寓里,冒出了一棵聖誕樹。它就這麼出現了。」

我從未能憶起
我走上樓梯回到自己的公寓——是間一居室,樓下的門房是個留著做樣子的死人,這總歸比找個活人便宜,我猜是這樣。他坐在他的隔間里,電視開著。我已經在這裏住了兩年,只見過他的後腦勺,從來沒見過他動一下。
「你因為公寓里有一棵聖誕樹報了警?」
然後我去睡了。

我的平安夜煙熏三文魚配香檳

我們上了她的大眾汽車。我們去了她住的地方,那地方像信封一樣袖珍。我們吃了東西。我們聊了天。我差點要親上她了,但我把哈特·克蘭送給了她,於是她親了我。主動權在她手上,我想。我說:「我還欠你咖啡和早餐。」
回到公寓,那棵樹就在那兒。發光的樹。不管出自誰之手,那人對彩色飾燈很有品位,但這不是重點。我吃了雞肉、米飯和腰果,留下了杏。我可以把樹上的燈關掉,但我坐在那裡盯著它們看。這時我已經喝下四杯諾布羅夫斯基太太的先知伏特加,我幾乎喜歡上了那棵樹。我可以看到自己明年聖誕節的時候買回類似的東西。
沒有。有。但是不多。我的意思是,有人闖進了我的公寓並且留下了一棵聖誕樹。
我走進店裡,買了些熟雞肉,還有米飯、腰果和杏,然後就轉過拐角朝我住的那幢樓走去。我的公寓在四層,客廳的窗戶臨街。
「合適嗎?戴上試試?」
「什麼?」她說。
還是一定要用最好的麵包,但可以換希臘紅魚籽泥試試,最好是家庭自製的,也可以用些高品質的沙丁魚罐頭。
我穿著拳擊短褲和T恤衫打著哈欠走進客廳。樹還在。燈也還在。樹下有一個長長的系了條銀絲帶的硬紙盒。
「你現在可以買一個。」
我猛地把窗戶推開,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仍然有音樂聲從聚會那邊傳過來。我應該睡一會兒。在沙發上和衣躺一個晚上就夠了。
看,你可以配一壺茶和一片吐司。
以下是我的平安夜儀式。
平安夜是寒冷的。天空晴朗。星星像鈴鐺一樣。白晝短暫,爐火生起。這一天滿是安寧和期待。
那一天,冬日的太陽閃爍著光芒,照得這座城市熠熠生輝。電藍色的天空像霓虹燈一樣閃閃發亮。大百貨商場的櫥窗就像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魔鏡。
「當我紫(只)優(有)三歲的時候,奶奶對我說,『阿加塔,你槍(將)來會在米(美)國生活。』然後我現在就在這裏。」

「來吧,夥計們!這一杯算我的。」

母親拆開了禮物包裝,是一個貝殼形狀的鋁合金黃油碟。「這是銀的,我覺得。」我說。
「那棵樹。你喜歡那棵樹嗎?」
「我報警了。」
聖誕節前的那個星期,我和同事們通常喜歡去喝點雞尾酒,再來幾碟下酒小菜。第十二街有家叫「壁花」的店我們比較熟,那裡的天花板是錫制的,而長軟座包成了一片橙色。這裏供應法式餐點和美https://read.99csw.com式雞尾酒。
消防梯這邊放著一個壞掉的冰櫃,冰櫃的玻璃門支在梯架上。法魯克盯著這扇臨時替代鏡子的玻璃門,用手機做光源,把戴在腦袋上的棒球帽壓低,這樣帽舌正好在他炭黑的深色眼睛上方。「我從來沒見過豹紋的棒球帽。」
於是我跟進了一些工作郵件。收到的回信全是假期的自動回復。美國沒有工作至上的精神。這才剛到平安夜上午十一點。
「是的。我需要一些自己的時間。明白嗎?」
雪雁?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擺好滿滿一盤。
也可以提前一天製作一份雞肝醬——如果自己做,那就物美價廉。
「你們家是猶太家庭嗎?」
我的手在抖。我走向窗戶,身體向後仰然後使儘力氣把碟子擲出去,它越過空調機組和碟形衛星接收器,穿過夜晚的星星后消失了。不知道消失在什麼地方。我沒有聽見墜落的聲音。

於是我們出發了,穿過安靜的雪泛出的白光和它溫柔的屏障。街道上很喧鬧,但並不顯得如此。雪讓這座城市安靜下來,平息了這個地方的脈搏。而且晚上的空氣聞起來很乾凈。
我們走到了熟食店旁的那個轉角——熟食店的塑料門面前擺了一排聖誕樹盆景。我聞到了冰冷的松樹和洗滌劑的味道。
起床出去轉轉,買點需要的東西。今天是平安夜。
「我帶你去我那裡吧,」露西爾說,「地方小,我和別人合住,但其他人都回家過節了。有夠我們兩個人吃的晚餐。但我們先去你那兒歇個腳。我要放點東西。」
是露西爾,擠在我的身旁,穿著她那件有白領子的小灰裙。她在製圖室工作,我在設計室。我告訴她我挺好的。
我想報告一個意外事件。

「當然,我可以帶些什麼?」
「如果你是想成為一個神童,是的,太晚了。但如果是想要一副雪橇——不,不算晚。」
檸檬。
事實是:我不喜歡聖誕節。除了積攢一堆你付不起的賬單以及和親戚們做鬥爭,我不知道如今這個節日的意義是什麼。我一個人住,得以輕鬆度過這段時間。我一個人住。這樣很好。
我在沙發上睡著了。
「你不用帶什麼,你是我的客人。」
「她很可能要獨自過聖誕節。」我說。
我正經過麥克納利的書店。有一本哈特·克蘭的書擺在櫥窗里。我站定看著那本書,並且聽見自己大聲說:
「我有點分神。」我說。
露西爾點頭的樣子像是在搖頭,然後她說:「那給我講一個你以前過聖誕節的故事吧。就一個。」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這裏四(是)有一樣秘密成分。家族秘密。拿著吧。你是個好小夥子。」
她說的有道理。我們吃了冰激凌;我要了姜味,她要了草莓味。「明天你會去你朋友那裡嗎,」她說,「還是他們來找你?」
「我猜這是冬季應季品。」
烤一些真正好的黑麵包——一個黑麥麵包或者一個酸麵包。當然,你可以買到這種麵包,但製作麵包也是這段個人專屬時間中的一部分樂趣。


「沒有什麼——沒啥,我說過了。沒有裝飾,沒有樹,沒有禮物,沒有家庭聚餐。我的父親跑卡車去加拿大——他總是挑在聖誕節輪班——三倍工資,他說。但為什麼要付他三倍,他把這三倍花在哪兒了,我都不知道。」
在辦公室,我對露西爾說:「你覺得樹會微笑嗎?」她回我一個微笑,一個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的開朗、善意的微笑。
買能力範圍內最好的煙熏三文魚。
「你想不想去河濱公園,在那兒試試?」
「為什麼?」
電話掛了。我給樓下的死人門房打電話。他沒有接。

「我們不過聖誕節,山姆。」
答案:什麼也沒有。失望是我生活的默認狀態。樹還在。燈還在,但沒有新東西。
「我給你買了這個,媽媽。這是一件聖誕禮物。」
「沒錯,他一年中的其他日子都待在戒療所里。」
克蘭寫出這詩句時二十六歲。他三十二歲離世。我的臉被雨水或雪花打濕了。我走進店裡買下了這本書。
如果選擇了上述替代方案,食材中所含的油脂意味著不再需要黃油。
如今你也可以在電視上收看這場禮拜,但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有人闖進了我的公寓!混蛋!」
「土豆是先知嗎?」
我們還有哪些地方沒去?中央公園的朝聖山,濱江公園的河馬遊樂場,貓頭鷹公園。而我駕著雪橇滑過時間,或者根本沒有時間,因為聖誕節一年只有一次。
「這會比早上九點鐘的馬提尼更糟糕嗎?」
「但你是怎麼進來的?」
「是嗎?一棵樹怎麼能讓你高興?」
「哦……」
法魯克搖了搖頭。「什麼是家?哪裡是家?家是一個夢。家是一個童話。這個阿富汗國家並不存在。對我來說不存在。家在你構築它的地方,我的朋友。我把這個向後戴你覺得怎麼樣?」
早上了。的確早上了。
「你喜歡這棵樹嗎?想要的話可以拿去。我可以幫你搬上樓。」
在我的心目中,九_九_藏_書這就是它應有的樣子。它實際上是什麼樣並不重要。通常來說,平安夜那天是陰雨綿綿的,要麼整座城市被堵得水泄不通,要麼聖誕晚餐什麼都沒準備,要麼禮物沒有包裝好,並且你再一次準備了浴鹽給你的阿姨做禮物。
我的窗戶透著光,從屋內某個地方透出來的光。好像是一盞低矮的燈。我沒有低矮的燈。我喜歡主燈。
沒有回應。我發誓他調高了電視的音量。
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獨自一人,想著她說過的話。我全部的三十二年人生中第一次有一棵聖誕樹在自己家裡,我喜歡嗎?

白天的清冷光線。垃圾車把我吵醒了。我走向窗戶。街區仍然一片漆黑。夜間下了更多雪就像我們保守的秘密。卡車開走了,留下髒兮兮的輪胎印,輪胎印又很快被天空中雪雁的潔白羽毛掩蓋了。
每年,這座城市都會迎來一棵七十英尺高的聖誕樹,給它掛上長達五英里的燈飾,並在樹頂放一顆巨大的施華洛世奇水晶星星。
如果我在家,我會生起爐火併點燃蠟燭。我要保證廚房是整潔的,並且我每年都會準備好相同的食物,因為這是一個儀式。儀式的重點在於它會始終保持一致,然後凈化心靈。這也是猶太人,包括不遵守戒律的那些,要在星期五晚上點燃安息日蠟燭的原因。
「你的鬍子是白色的,」她說,「節日的顏色。」
露西爾探出身子加入其中,而我猜耶誕節審訊到此為止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又去了一趟洗手間,併當即決定從那裡開溜步行回家。
而到了平安夜,你會拚命不睡過去要看一看那個乘著雪橇、一身紅色的老夥計——而你永遠不會看到他,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會來,並且喝掉廚房檯面上的威士忌。
我從衣帽架上取下大衣,回頭看了看那群人。祝你們玩得開心吧。
「我當然知道這是山姆,」那個有些眼熟的男人說,「總是想要點什麼,所以我總是忽略他。」
我搖搖頭。「我不準備禮物。這不是我的傳統。」
若干年前,我意識到我想以自己的方式過聖誕節。
諾布羅夫斯基太太從櫥櫃里拿給我一個瓶子。「伏特加,」她說,把瓶子塞到了我手裡,「先知。我家老奶奶的配方。我在布魯克林的兄弟用土豆做的。」
親手製作屬於你自己的時間之舟。你自己的通往聖誕節的門。
死人門房正在隔間里看電視。我站在外面揮舞著雙手好引起他的注意,但我只聽到電視機的音量被調高了。他遲早會把電視機搞爆炸的。
對此沒有什麼可爭辯的。她打開了公寓門,然後我把她的大包小包卸在門廳里。她的住處比我的寬敞。我以前沒見過裏面的樣子。
有何不可?我心想。見鬼了,不管去哪兒都有這同一個女人在,而公寓里還有一棵亮著燈的聖誕樹和一瓶先知伏特加。
「我該在這裏轉彎了。」我說。
「大約二十年前他跟我說過話。我家裡煤季(氣)泄露了。為森(什)么你希望他跟你說話?你家裡優(有)煤季(氣)泄漏了?」
我打開了它,就像我現在打開它這樣。她給了我什麼讓我想起家?
那些夷平沼地的沸騰、持續勞作
「你喜歡嗎?」
我要被神秘的聖誕樹仙女殺害了嗎?我罪有應得。
走進客廳這件事如今像是在屋裡養了只野生動物一樣難以預測。我現在應該做點什麼?我泡了咖啡,檢查了手機,沒有信息。我沒喝醉。沒錯,樹下的東西確確實實還在那兒。
我衝進樓里。
「真是個好小夥子。善良的小夥子。不了,歇歇(謝謝)你。我明天宙(就)要去菲層(費城)我女兒那裡。你一定四(是)要在這裏過升(聖)誕吧,優(有)這麼漂亮的一棵樹。」
現在時間更晚了,晚得多了,我已經回到公寓,一邊盯著那棵樹看,一邊把諾布羅夫斯基太太的先知伏特加喝完。我可以看到未來,就像今天一樣。那樣的未來算什麼未來?
然後你需要粉紅香檳。平安夜我更喜歡凱歌香檳或是沙龍帝皇香檳,因為這兩種酒都有一種醇厚和熱情洋溢的感覺,而無任何厚重之感。下午喝堡林爵對我來說有點太強勁了。
露西爾笑出了聲,但我沒看出來這有什麼好笑。我朝著他背影大聲喊道:「她不是我的約會對象!」
我從廚房裡拿了一把刀,用來劃開硬紙板。那隻盒子沉甸甸的,很笨重。在大堂里我看見死人門房的隔間窗帘拉下來了。拉上去。拉下來。那又怎麼樣?死了就是死了。
他們搖了搖頭,然後給了我一些熱鍋里拿出來的栗子。我節日期間會回家嗎?不回?他們希望可以回家。其中一個人把錢包拿出來給我看了一張皺巴巴的照片,照片上是他父母住的房子——一棟混凝土砌的一層小樓,倚著一座陡峭的大山,山頂上覆蓋著積雪。他沒有說話,只是拿著照片,就像那是一盞燈或一面鏡子,或是一個問題的答案。然後一個女人進店想買橙子。
我們繼續走;走過了酒吧、小餐館和那些開到很晚的小商店。一個小夥子在柏油帆布下兜售包袋,還有一個破衣爛衫的人在門口直直坐著,手裡https://read.99csw.com拿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大家聖誕快樂」。他旁邊的通風口噴出乾洗店的蒸汽,發出化學物質的噼啪聲。露西爾給了他五美元。
「這不像你,山姆。幾乎可以說浪漫了。」
諾布羅夫斯基太太氣喘吁吁地在我的公寓外面停下來。她透過門看見了平靜地發著光的聖誕樹,感嘆了一聲:「真漂亮,山姆。我自己的四(是)豎(塑)料的。」
我一直喜愛並堅持收聽廣播四台播放的名為「聖誕九段經課吟唱禮」的節日禮拜節目。這場節日禮拜在劍橋國王學院禮拜堂進行,平安夜下午三點開始直播——直播傳統始自一九二八年。
我可以聽到外面樓梯上有人喘著粗氣。我留在門口的過道,躊躇著,全身緊繃,等著發生什麼事情。然而那是五樓的諾布羅夫斯基太太拉著東西吃力地經過,她拖著差不多能組成一個船隊的花哨的大包小包,或者說是她被拖著走。我都快看不見她了。「我來搭把手。」我說,因為我不得不這麼說。
那不是真的,但他們正在那麼做,我的同事們,相互碰杯還互相喂著大蝦。
沒有。
「所以你的聖誕節往事是什麼?」
「我愛下雪的時候。」露西爾說,她突然間站在我的身旁,身上穿著她的日瓦戈醫生軍大衣,戴著俄羅斯裘皮帽。露西爾人挺好的,但有點怪。她會帶花去辦公室。她說:「你想不想走一會兒?」
在大堂里,露西爾正和一位老人站在一起,那位老人有和她一樣的明亮笑容。他看上去有些眼熟。當她看到我的時候她對他說:「這是山姆。」
我想去看看那棵樹,媽媽。他們從森林裡帶回的那棵樹!
格子衣男人轉過身。「所以你是個傻瓜。我明白了。節日快樂。」
儀式不能一心多用。
「有沒有什麼東西你特別想要,讓你給聖誕老人寫了信?」
你可以配一杯誘人的咖啡和一盤巧克力餅乾——咖啡和餅乾要親自動手做。
我離開家上大學的時候母親給了我這個。我微笑著,親吻了她,把盒子留到火車上再打開。
買能力範圍內最好的黃油。
一棵聖誕樹出現在我的公寓里。
但我還想先做點什麼。
我開始向洛克菲勒中心走去,我不知道為什麼。人們很瘋狂,每個人都拎著六個袋子但沒人能打到車。
我對她說了這些。沒說關於她的部分只說了其他。她通情達理地點了點頭。「我們來點冰激凌吧?」
一隻用狗帶拴著的小狗在雪地上蹦著,咬著,就好像這樣可以抓住雪似的。
你聽見我說什麼了。現在進屋,否則就沒有晚飯吃。

「不是!我是一個成年男人。我有過女朋友。我有朋友。他們當然送過我禮物!但聖誕節本身對我來說沒什麼意味。」
外面的人行道上,人們大聲笑著,手挽著手,抬起頭望著下落的雪。

「我感覺自己像興都庫什山上的山貓。你去過阿富汗嗎?」
第二天是最後一個工作日。我早早地起了床,這很容易,因為我沒怎麼睡。聖誕樹依然在那兒。我得繞著它才能走到門口。我關上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看,我確定那棵樹在微笑。
「你喜歡嗎?」她說。
好的,現在我在外面了。這是一個美麗的早晨。昨晚零度以下的氣溫已經把積雪凍成了一條有整個街區那麼長的白色地毯。儘管太陽已經出來了,月亮仍然掛在空中。空氣像刀子般鋒利。我的刀沒空氣那麼鋒利,但我還是剝開了硬紙盒,裏面的物件露了出來。
我本該把它扔出火車窗外。但我把它留了下來,就好像是我已經吞下的毒藥。為什麼?
直到歲月將我帶至大海。
我繞過轉角。經營那家熟食店的阿富汗人正站在外面。我說:「昨晚你們有沒有給我的公寓派送過一棵樹?」
「是你送給我的嗎,露西爾?」
「我準備去博醇喝杯熱巧克力。要來一杯嗎?」
無論我在世界何處,我都會收聽這場禮拜。一切都被擱置一邊,這是為期一個半小時的思想放鬆和精神集中。我傾聽著經文,儘管我對它們早已瞭然于胸,我也會跟著歌唱。
當時我沒再多說什麼,因為其他人已經開始唱他們各自版本的《紐約童話》,唱得簡直比原唱棒客樂隊還糟糕。
我之所以建議你親自準備一些這樣的小餐食,是因為儀式與期待有關——我們要為之準備,既在行動上也在心理上,這正是儀式的好處之一。
我記起露西爾到現在已經買過兩次單了。https://read•99csw.com咖啡,以及早餐。今天早上我甚至沒有想過要給自己那份早餐付賬。我應該給她打電話。但我沒法給她打電話。我沒有她的手機號碼。
哦,不,我對自己說,她要麼是信奉靈修的新時代運動人士,要麼每周去看五次精神科醫生。讓我歇歇吧。
她點了點頭。「那你想一起去採購嗎?節前最後一刻買幾件禮物?」
我的意思是,這一團和氣是為了什麼呢?難道因為我們在一家所謂的法國酒吧,就應該擺出一副法式派頭,然後相互親吻就好像那一團和氣是真的?
「我聖誕節要回家,」露西爾說,「你呢?」
「聖誕節對你來說是意味著什麼的,」露西爾說,「聖誕節意味著悲傷。」
「隨便說哪個也都一樣。我們不過聖誕節。」
「你想再來一杯波旁威士忌嗎?馬提尼?星閃?」
有什麼物件損壞嗎?丟了什麼東西嗎?
剛開始這麼做需要有意識地去努力——每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都始於有意識的努力。但你也許會發現,這個儀式,或者你自己的某種類似儀式,會成為聖誕節中出乎意料的珍貴回憶。
這本哈特·克蘭的書不是送給法魯克的,那頂豹紋棒球帽才是。

敞篷車的車頂打下來,是露西爾,她戴著絨球帽子。
我們聚會的那晚,談起了關於聖誕節的往事——大多是關於童年,在我們的記憶里(雖然記憶並不總是可靠),那時聖誕節還沒有商業化,所以即使沒有人去購物,樹下也總是會有禮物。孩子們出去滑雪橇,回到家就在爐火前玩棋盤遊戲。每個人都有一條老狗和一個彈鋼琴的奶奶。大家都穿手工編織的毛衣。
那麼我只能報警了……
「謝謝你。」我出門的時候對那棵樹說。
「你呢?」露西爾問。
我回到卧室,又打了下哈欠、伸了個懶腰,然後小心翼翼地回到客廳。那件禮物仍然在那裡——那一定是件禮物,難道不是嗎?它就放在聖誕樹下。
那棵聖誕樹被點亮了。
我們還沒盡興,但太陽已經開始下落。我說:「你願意來我家吃點漬三文魚配奶油乳酪嗎?這不是聖誕晚餐不過……我有黑麵包和有趣的伏特加……實際上我沒有了,我昨晚把它給喝光了。」
「熱巧很棒,是的……謝謝。」
「關於時間這事,」露西爾說,「它總是在那裡。你過去沒有做,那就現在來做。」
我走到「羅斯和女兒們」,買了漬三文魚、奶油乳酪和五香熏牛肉。他們正在發放免費曲奇。我拿了一些。繞過拐角是堂食區,我覺得在平安夜的早上九點,來點魚子醬抹吐司再配上一杯雞尾酒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們創造我們自己的傳統。
每件東西都是棕色系的——巧克力色的地毯,焦糖色的傢具,咖啡色的天鵝絨窗帘。室內有一台紅木落地燈,上面罩著海藻褐色的流蘇燈罩,還有一台擺在高腳鑲板電視櫃里的老舊電視機。電冰箱發出了清晰的低沉轟隆聲,讓這公寓聽起來像是在進行消化作業似的。這一切讓她像是住在一頭大棕熊的身體里。
我推辭,猶豫,猶豫,推辭。然後我突然間想到了某件事。「諾布羅夫斯基太太,那個門房——樓下的那個——你覺得他是活人嗎?」
「你放的東西還不夠多嗎?那棵樹,那些燈飾……都是你送的,對不對?」
我轉身回到店裡,在吧台前坐下,拿起也被用作隔熱墊的菜單。
我向前走,我不知道為什麼。站在樹底下。它的大小讓一個成年男性重新感到像一個小孩子。
她說:「明年有一整年呢。」
什麼樣的意外事件?
在轉角的那家熟食店,法魯克正在烘烤更多的栗子。他鏟起一鏟子給我,錫制的鏟子碰到煤塊乒乓作響。「我們四點就關門了。有一個聚會。想過來嗎?」
「哈特·克蘭。」
「他是門房啊。」
「聖誕老人是個酒鬼。」
我起身去了洗手間。我重新坐下,看到了重影。
它的美寓於音樂、聲音、經文和禱告之中。還有一種傳承感——宗教正擅長此事。
「我們以前不過,以後也不過。」
進到黑乎乎的房子里。上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山姆!山姆!你趕緊回到屋裡來,現在。
「如果可以的話你會回家嗎?」
她永遠無法接納。她永遠無法給予。
好吧。深呼吸。冷靜。穿好衣服。牛仔褲。襯衫。毛衣。現在把盒子拿進門廳,然後下樓,走到外面大街上,再打開它。不管裏面裝的是什麼都得拿到外面去。
把黑麵包切成小方塊,然後好好地鋪上厚厚一層備好的配料。這可是聖誕節!
「沒有。」
我住的樓里沒有電梯,所以我兩級一步爬上樓,把雞肉盒裡的肉汁灑出來了一點。我打開門——三道門鎖都滾了下來。沒有強行闖入的跡象。屋子裡,我伸手去按燈的開關但沒有這個必要。
「晚點才會決定。」我說,心裏發慌。我的意思是,我當然有朋友,但不是在聖誕節,不過我也沒有告訴她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