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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東鳥居口

第04章 東鳥居口

順帶提一句,富堂翁除了姐姐之外,還有兩個妹妹。當然也有弟弟——無需多言了,都早夭,一個也沒活下來。
他暗自否定著轉過身,背對二守家沿參道起步走。
(荒唐……)
(我的職責就是注意不讓可疑分子從東鳥居口侵入。)
兩個妹妹,二枝嫁到了三守家,三枝嫁進了秘守家的遠親古里家。或許因為二枝只是妹妹,或許三守家沒男孩也是原因之一,總之她和一枝夫人不同,無論是對富堂翁還是對一守家,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但傳言漸起,說一枝夫人好像覺得這樣的妹妹太不中用,因此經常暗地裡找二枝煽風點火。
(南鳥居口|交給佐伯巡警應該沒問題吧。)
繞媛首村走一圈,最引人矚目的就是各種石碑和馬頭觀音像。石碑多為板碑,即人們常說的供養塔,就是在平坦如板的石頭表面,用梵文雕上阿彌陀如來等佛名,而後再刻上戒名、卒年,以及先人的事迹等。
雖然兵堂像歷代繼承人一樣,接二連三地患病、受傷,但一直沒送命。他平安長大,執行了十三夜參禮和二十三夜參禮,成功繼承了一守家。不但如此,九年前他還圓滿完成了三十三夜參禮。作為一守家的男子,兵堂繼富堂翁后,終於步入了能讓人姑且放心的人生階段。
高屋敷埋頭思索著二見的真實意圖,突然想起自己趕赴東鳥居口的初衷,https://read.99csw•com慌忙環顧起四周來。
(事以至此,三家再想和氣地平分家產已經行不通了吧。)
不過此刻的高屋敷沒有閑心抒情感慨。雖然他也覺得可疑者要是有空躲在這種地方,早就會去媛神堂啦,但仍然仔細檢查了石碑的後面——說不定可疑者看到自行車燈光會慌不擇路地躲過來,而出乎意料的伏兵事先潛藏於此的可能性也很大。
眼看又要想到巡查長的事了,高屋敷急忙甩甩頭。
(不,她那種人,恐怕一開始祈求的就是三兄弟的死……)
追本溯源,是一守家的習俗造就了這一切。作為繼承人的男子享受極為優厚的待遇,而女子完全被忽略,男尊女卑的陋習一直延續到現在的長壽郎和妃女子身上。
北鳥居口有三個一守家的人。他們都是當事者家人,不會放鬆警惕。
高屋敷得知這驚人的姐弟關係時,情不自禁地為老式家族特有的複雜糾葛而震撼了。
(而且話說回來,作祟什麼的,又不可能真的存在……)
怕只怕萬一妨礙了十三夜參禮……有鑒於此,高屋敷不能直奔入境。而且棘手的是,儀式的特殊性並非唯一難題。今晚的巡邏是他偏離本職工作、僅憑個人判斷而做的決定,一守家的人又不歡迎他。這才是他寸步難行的根本原因。
(站在一枝夫人的立場,會竭力讓自己的九_九_藏_書孫子紘弌繼承秘守家族長之位吧。她很可能為達到目的而做出有點出格的事。)
(果然還是這裡會出問題。)
(但二見巡查長他——)
莫非是一枝夫人的執念所致?據說當時,惟有當時,村民在談論淡首大人的作祟問題前,會不無惶恐地思索這一可能性。因為很多村民都親眼見過她前往媛神堂祭拜的熱情身影。人們在想,她究竟是祈求什麼……
(我也不能貿然露面,妨礙儀式舉行啊。)
(別,別,先從石碑後面查起吧——)
高屋敷走在石板參道上,打心眼兒里慶幸自己沒有生在這種老式大家族。北守派出所雖說簡陋,但他感到自己擁有這個家已經心滿意足了。
只見東守村沉浸在濃重的黑暗中。他不禁輕聲嘀咕道:「夜色還真是黑得讓人發毛呢……」
村莊內外有無數馬頭觀音,因為在當地,馬匹對人類的交通、以及大量物資的運輸來說不可或缺。事實上,還曾有過一段馬比人類更受重視的歷史。如此重要的馬要是遇難而死,會就地祭祀馬頭觀音。另外,人們也會在通行艱難的地方奉起馬頭觀音,祈禱人與馬的安全。媛首山中所見的馬頭觀音,恐怕同時含有這雙重意義。
想到這裏,高屋敷不由打了個寒顫。他甚至感到能對抗淡首大人作祟的,其實不就是一枝夫人么。聽說藏田甲子的力量終究只限於守https://read•99csw.com護,一枝夫人擁有的卻是攻擊力。假如果真如此,秘守一族只要團結起來齊心協力,也許就能斬斷歷代延續下來的首靈作祟之鏈。
直到最終,高屋敷都在為這一判斷後悔,當時自己若是趕赴現場,就……
雖然心裏這麼想,然而當他踏入媛首山的東鳥居口,從那裡眺望沉睡在暗夜中的二守家時,突然覺得只要是在媛首村,似乎就沒什麼不可能。
沒多久右側就出現了馬頭觀音的大祠堂。估計走過參道的三分之二了。慎重起見,高屋敷檢查了祠堂的外圍和內部。
事實上二守家的兄弟倆都曾行跡可疑地在鳥居附近徘徊。紘弌大概不會胡來,但紘弍不可不防。哥哥坦然承認來過,而就在這一帶接受盤問的弟弟卻存心裝傻,此乃明證。
(一枝夫人肯定很鬱悶吧。)
手電筒光的照射下,鳥居左右顯現出數枚石板。
(好了,我該巡邏到哪裡為止呢?)
(算了,這是不可能的。)
(是從媛神堂境內傳來的嗎?)
不論她是否曾在媛神堂祈求三兄弟死去,至少在國堂和強堂兩人夭折時,她一定也盼望著兵堂步上後塵……
現在不能輕舉妄動。
但他此時凝望的不是村莊的風景,而是二守家宏偉的宅邸。不管被籠罩在怎樣的黑暗中,宅邸始終具有壓倒一切的存在感。
富堂翁聽說姐姐的不軌舉動后,命令乳母藏田甲子無論如九_九_藏_書何也要讓兵堂活下來,而後者也用身家性命擔保,發誓保護嬰兒,撫養他長大成人。據熟知掌故的老人所言,她倆還上演了一場鬥法似的激烈交鋒,這決非笑談……由此可見,當時是甲子婆的守護法力佔了上風。
明白了這一點,不免就有些在意,但隨即想起這可能是長壽郎或妃女子在為儀式念誦祈禱文。然而,他依然有一種奇妙的不安感,總覺得境內有什麼異變正在發生……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有人聲入耳。停下來側首傾聽,卻什麼也沒聽見。再次邁開腳步……又覺得確實有人在說話。
走過祠堂的高屋敷猶豫起來,因為再往前就直通媛神堂了。
十三夜參禮具體是怎樣的儀式,高屋敷全然不知。他也曾考慮不靠近媛神堂,只在第二鳥居觀望,但這可能也是對儀式十分失禮的行為。
(一守家本是憎恨的對象,她卻一心要讓自己鍾愛的孫子去做這屋號的主人……真是微妙的因果循環。)
(巡邏到參道為止比較好……)
如今人稱二守婆婆的一枝夫人,是富堂翁唯一的親姐姐,也是他在村裡唯一忌憚的人。而且,這位夫人對自己的弟弟,甚至對一守家本身,都抱有極度的憎恨。
(明明是親兄妹……)
村裡現存的板碑,大都被視為關東武士之物——不是有身分的武士,只是農兵或鄉兵而已。如果連供養塔什麼的都留不下來,他們的存在就九九藏書會湮沒于歷史的暗流。總之,令人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一枝在一守家成長的歲月中,不知不覺對僅僅因為是男子就大可為所欲為的弟弟,產生了強烈的嫉妒和由衷的憎惡。而富堂迷失於得天獨厚的環境,面對年長的姐姐,言行也無所顧忌,使她怨恨更深。後來一枝嫁入了二守家,不再有顧忌,就放言總有一天會為夫家奪取一守的屋號。事實上她還親口宣稱,她是抱著這樣的人生目標才活到了現在。委實令人駭異。
再次打定主意的他,確認了黑乎乎盤踞在參道前方的媛神堂之影,決心老老實實就此折回。當然,他仍像先前一樣目光如炬地掃視著四周。
二見不起作用也就罷了,偏偏東鳥居口還正對著二守家。南鳥居口有佐伯在,更重要的是,那裡的三守家眼下沒有能當繼承人的男孩,就算企圖爭奪繼承權也無計可施。換言之,三個鳥居出入口中最需警惕的就是此地。
檢查完鳥居周遭,他登上石階……到達頂端時回頭望去。
事到如今,怎麼也無法想象他們有和好的可能。村民一定也都會這麼說。
富堂翁有三個兒子,長子國堂、次子強堂和三子兵堂。都是富堂翁取的名字,接在他的名字後面,能排成富國強兵。可以說這反映了日本當年的世風,同時又蘊含著父親期盼兒子茁壯成長的願望。然而先是國堂在七歲時病故,接著,強堂五歲時也因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