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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從井中……

第07章 從井中……

(不是剪掉頭髮……也許是因為砍了頭,連帶著頭髮也被切斷……)
溜吉晃晃悠悠站起身,又向兵堂報告了情況。
鈴江狠狠拋出了這些話。她的眼神讓斧高害怕。他不禁感到鈴江倒是有點精神失常。
和溜吉視線相接的宅造,看來也發憷了。不過,也許是因為兵堂在旁不便吵嚷吧,宅造繼續問道:「那……那麼繩子有沒有綁到兩個腳踝……」
鈴江情緒激昂地開始了一場熱烈的演說,正符合她的好強性格。這在別的傭人身上是不可想象而又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模模糊糊漆黑一片的什麼,在斧高心中滋生、逐漸壯大,幾乎蓋過了慶幸的心情。
「所以長壽郎少爺將來也會當上一守家戶主,然後成為秘守一族之長——你大概是這麼想的吧。可到了那時,也許會在秘守三家內突然發生意想不到的大事喲。」
她用責備的目光瞪著斧高。不過,也許是立刻意識到有什麼異常吧,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大聲呵斥斧高,命令他回一守家,而此刻的她卻只是目不轉睛地觀察著斧高的樣子。
「呀呀呀!」溜吉發出女人一樣的尖叫聲,雙手胡亂地敲打、摩擦、揮舞起來。
「哇啊啊!」
被要求閉眼的明明是宅造和溜吉,但僅僅由於命令出自兵堂之口,就讓斧高情不自禁地感到自己也必須遵從了。也許這是僱工心理在作怪,因為他年紀雖小,但自幼就替人打雜幹活。
兵堂傲慢地下達命令后,動動身子示意兩人拉繩。
「看來在順利完成十三夜參禮前,發生了一直讓人擔心的事呢。」只有郁子以不含任何情感的口吻,淡然接受了長壽郎傳來的信息。
「喂,阿溜,你怎麼啦?不要緊嗎?」
那是在十三夜參禮的前一天,吃完午飯,斧高被鈴江叫到宅后的別棟倉庫(又名不啟倉)。名副其實,那只是一個孤零零的舊倉庫,家裡人包括傭人,一般不會有人去。
翌日,十三夜參禮中妃女子墜井而死……
斧高的心理活動鈴江當然不可能知道。
(但她剛才的話和以前說的有些不同……)
斧高甚至還預感到,妃女子之死其實正是今後將會發生的真正災難的開端,不久,他最喜歡的長壽郎也會捲入其中,一場彌天大禍,將會籠罩整個秘守家。
不一會兒,只見從井沿伸出了一隻手,隨即溜吉只靠腕力就爬了出來。連爬帶滾似地趴倒在地,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這一幕令人心驚肉跳,斧高甚至感到噁心。
「掉……掉井裡了……還、還是妃女子……」緊接著,兵堂臉色蒼白,嘴唇也顫抖不已。
(那……那是什麼玩意兒……)
不久之後,郁子平靜地提出了建議,看不出說話的對象是兵堂還是甲子婆。
神態和聲音的變化讓斧高有點吃驚,但他還是柔順地點了點頭。
遺憾的是,斧高理解不了。不過或許是出於本能吧,他多少可以悟到這是極為可怕的事。
「怎麼了,嗯?出什麼事了?」
宅造連聲呼問,但對方只是脫力似地搖著頭,說不出話。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起身,就在雙手撐地上半身坐起的一瞬間——
這一夜,斧高走在了夢中的媛首山參道上。婚舍里應該有長壽郎在等他。所以雖說是在暗夜的深山中行進,他的步履依然輕快。忽覺身後似有異動,他打了個寒戰,與此同時,那玩意兒踢噠踢噠踢噠地……逼近九_九_藏_書前來。他猛一回頭,只見一個渾身長滿黑髮的無頭裸女,雙手探在身前,正向他衝過來。遍體濕漉漉的她好像剛剛澆過水。斧高自然是慌慌張張地飛奔起來,但不管跑了有多久,就是跑不到媛神堂。眼前只有連綿不絕的石板路。右側不時閃過井的影子,然而前方沒有第二鳥居,也望不見滿是玉砂利的境內。只有石板鋪就的參道一望無際地延伸開去。而且,斧高不知為何總覺得那口井絕對不能靠近,因此無數次視若無睹。但持續的奔跑讓他漸漸疲倦,不一會兒就覺得口乾舌燥,越來越支持不住了。於是最後,當又一口井出現時,他忍不住跑了過去,向井中探望——
斧高遵從甲子婆的指示一一照辦,最後,溜吉和宅造兩人帶著燈、繩和水桶等物趕到祭祀堂。一行人向媛首山的水井進發。
鈴江死盯著他眼睛的行為,還有問出「你說是不是很反常啊?」的時候,語聲里透出的異樣,讓他的上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當然長壽郎少爺平安無事,實在是太好了,可……)
「喂,喂喂,阿溜……這究竟是……」
「你還……還是快走的好。要是甲子婆找你就糟了。我過些時候再回去。啊,這是護身符,送給你。剛才的話,你就算不懂意思也要記住哦。等到你長大以後,自然就會明白。好了,那就多保重啦。」
然而十三夜參禮的怪事發生后,斧高親眼看到了甲子婆不知何故悄悄送飯菜到不啟倉的可疑舉動。不,不僅如此,他竟然還看到了那個可怕的玩意兒……
鈴江的身子顫抖著,看來是想起了那一刻的情景。
是因為鈴江那滿不在乎的語氣吧,讓斧高過了好久才理解話里的意思。然後他漸漸驚訝起來,問她是否要回八王子的老家。
(可為什麼是妃女子小姐……)
幸運的是他的憂慮並未馬上成真。
「怎、怎、怎麼了呀……喂,阿溜!快給我振作起來!」
一念及此,斧高的顫慄就平息了下來。在眾人走上參道前,他敏捷地離開石碑,躡手躡腳地回到石板路上。就這樣壓著腳步聲,直到拉開了一定的距離,確信沒問題以後,才脫兔一般撒腿飛奔而去。
「啊,把我拉上去!快、快把我拉上去!」
(妃女子落井。我讓小斧兒給你們傳話。這不是撒謊也不是玩笑。長壽郎)
「嗯?長壽郎……」就像第一次聽到一守家繼承人的名字似的,兵堂的反應有氣無力。不過一轉眼他就一躍而起了,「對、對啊,長壽郎沒事。好、好吧,總之必須先把妃女子從井裡撈出來。就讓溜吉和宅造準備一下吧。」
鈴江把裝有護身符的小袋子遞給斧高,匆匆說完一番話后,推攘著催他回主屋。
(不先一步趕回家,就真要受到甲子婆的責罰了!)
「呆在這裏我都煩透了!」鈴江皺起眉頭,對斧高的臉注視片刻,然後說道,「你是男孩,所以大概不要緊,這家的老爺……兵堂啊……」
一瞬間,斧高差點這樣喊出了口。同時他又很疑惑,如果不是,那麼自己對長壽郎的這份感情究竟是什麼……斧高捫心自問,卻無法作答。
之後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似乎有什麼玩意兒從井底冒了出來……似乎他被那玩意兒拖入了井……不,身體確實還殘留著類似的感觸,但他強迫自己別去回想。
「嗯,你是在那種情況下九_九_藏_書進了這個家,又是在甲子婆那種幹練的老婆子那裡做牛做馬,難怪會仰慕長壽郎少爺那樣的人……」
真是一段意味深長的開場白。緊接著,鈴江開始述說一件更令人吃驚的往事。
宅造不禁回喝了一聲。他看看手中的救生索,然後目光移向兵堂,搖搖頭,像是在說能感覺到繩那頭確實有人。
「是不是帶幾個年輕人去井那邊比較好啊?想想長壽郎少爺還一個人留在山裡——」
駭人聽聞的爆炸性消息。但對斧高來說,鈴江的表述有點委婉過度,某些地方他還不能馬上領會。即便如此,他也明白有些話是自己不該聽到的。
在祭祀堂中冷靜如常的郁子,和他有著相同的感受吧,中途就把臉背過去了。兵堂似乎也不想看到屍體,姿態僵硬地要從井邊離開。直面現實的只有用雙手鋪席的甲子婆。
「我啊,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再怎麼看,都覺得兵堂在笑……然後長壽郎少爺出生了,甲子婆剛一通知是男孩,他的笑容唰地一下就沒了。我呀,正在思量自己是否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頓時就打了個寒顫。後來我想可別被兵堂逮著,才慌慌張張逃走了。」
「長壽郎少爺——?」
鈴江突然直呼老爺的名字,讓斧高大為震驚。因為以前她就算在背地裡說人壞話,也未曾直呼過秘守家的人名,除了妃女子和紘弍。
「你臉紅什麼啊?我話里又沒什麼奇怪的意思——好了好了,不管怎麼說,這種事說給你聽還嫌太早。」
雖然同伴不同尋常的反應讓宅造吃驚,但他也感到了事態不一般吧,竭盡全力拽起了繩。
(她知道啊……)
「雖說生長壽郎少爺他們的時候也是這樣,富貴夫人產下長子后,恢復得不好,所以變得體弱多病,夜裡那種事也一定是……」說到這裏鈴江的話語突然含糊起來,大概是想到了斧高的年齡。不過她馬上又繼續道,「嘿,就算這樣也生出了長壽郎少爺他們,證明兵堂骨子裡就是一個淫棍啊。」
「什、什麼事?」
「知、知道了!馬上就拉。可、可以拉了吧!」
翌日,斧高協助甲子婆匆忙準備葬禮的時候,只有這一疑問在他的腦中盤旋。雖然從首無出現,到妃女子消失在榮螺塔又被人在井底發現,都是完全無法理解的異象,但最大的謎還是死者並非長壽郎、而是妃女子的事實吧。
如果說成自然脫落,量未免太多。但話又說回來,很難想象是她自己剪下來的。
井下傳出溜吉的叫聲,語聲中滿懷焦躁、恐懼與厭惡,似乎一心盼望儘早逃離此刻的處所。
他在石碑后直打哆嗦的時候,井那邊傳來了嘈雜的人聲。一看,原來屍體已被包入席中,搬運的準備工作正在進行。
譏諷過後鈴江又道:「你不是一直在夫人那裡受虐待么?自家老婆的性格如果變成那樣,大部分當丈夫的都會倒向外面的女人喲。」
「毛、毛髮……是頭髮……而、而且還是女人的……長、長頭髮……」
為什麼她要對自己說這些話?斧高覺得匪夷所思。這一年來,鈴江時不時就會把他拉到暗處,告訴他秘守一族或一守家的種種是非。不過斧高感到與其說這是對新人的親切,還不如說她只是個話癆罷了,何況只有斧高才會對她掌握的情報表示出坦率的驚訝。他沒有為此討厭她,雖然談不上喜歡read.99csw.com,但鈴江也算是他為數不多的自己人之一。
井底揚起了溜吉的叫聲。那叫喊在水井的細長內壁中迴響著,化為毛骨悚然的聲音傳入了斧高的耳中。
(果然鈴江說的那些怪話和這次的事……)
輕笑起來的鈴江,興緻勃勃地看著斧高的模樣。雖然沒有受欺負的感覺,但斧高屢屢會有被戲耍的想法。沒錯,就像現在這樣。
若是斧高年齡再大一點,也許就會詢問對方是哪裡人、做什麼工作了。但當時的他光是接受鈴江即將辭職離去的事實,就已經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何況——
她不過是個傭人,非但無法警告富貴,連找人商量都辦不到。不,就算找人商量也是白費工夫,搞不好還會落個引火燒身的下場吧。
從她的說話方式中斧高感到了不祥之意,不由緊張起來。
然後祭祀堂就被寂靜包圍了。甲子婆無力地癱坐著,兵堂處於茫然若失的狀態,郁子則用近乎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倆。只有斧高,依次窺探著三人的模樣。
宅造抓住溜吉的雙肩,使勁搖晃陷入狂亂的他。於是,好似附體異類被驅除一般,溜吉恢復了平靜,就地坐下。
宅造繼續發問,然而井下毫無回應。
「如果是在祓禊過程中掉下去的話,妃女子可能沒穿衣服。你們兩個,閉上眼睛!直到我說行了為止,知道嗎?」
恭聽完畢的斧高仍然一頭霧水,只能呆望著鈴江的臉。然後,雖然周圍別無他人,但鈴江還是壓低了聲音:「我告訴過你,兵堂是個色鬼對吧?那傢伙找誰不好,居然還和二守家的笛子夫人有一腿,好像很久以前就開始了。那邊年紀大些,但也就差三歲左右,所以……你看,紘弌少爺和紘弍明明是兄弟,可仔細一瞧,不覺得他們長得不像嗎?當然不光是長相,性格也是哦。紘弌少爺紳士風度十足,像二守的大當家,也就是紘達老爺。你再看紘弍……哈,小小年紀就追在女人屁股後面到處跑,你不覺得這德性和某人一模一樣嗎?」
「毛?什麼呀,這是?」
「這位一守家戶主本該一心盼望能生出繼承家業的男孩,可他倒好,一聽生下的是女孩居然笑了喲。」
斧高也怕惹怒她而被轟出去,急忙把長壽郎給他的紙片遞了上去。這張寫給父親與乳母的便條,是愛好文學的長壽郎用身邊常備的筆記本和鋼筆完成的。
斧高拿著長壽郎的字條衝進祭祀堂的一瞬間,兵堂和甲子婆張口結舌,只是一臉詫異地盯著他。就連一向冷靜、凡事無動於衷的僉鳥郁子,也微微吃驚似地瞪大了眼睛。
有關係!事到如今斧高才意識到這一點。
「毛、毛、毛……」
「啊,這件事你可不能說出啊去。我對一守家的人說我要回老家。」
「你也在想我怎麼可以反抗老爺呢,是吧?但誰都會有弱點,要說兵堂的話,當然就是富貴夫人了……表面上他是一守家戶主,這個先不提,總之他一回家就只能對夫人俯首貼耳,而且老太爺也把他管得死死的。兵堂表面恭順,其實對老太爺可是一肚子不滿。不過他絕對不能違抗老太爺,你懂了吧?老爺這人,沒啥好怕的。」
「以前我不是詳細地說過長壽郎少爺和妃女子出生那天的事么?富貴夫人和甲子婆在別棟,兵堂在外面,我一直在暗地裡張望。其實啊,當時我看到了一件很奇妙的事……不,應該說讓人心裏https://read.99csw•com發毛的事。」
「女人的頭髮?」
然後,他們讓捆綁在屍體腳踝上的繩索另一端穿過井邊的滑車,完成了打撈的準備。
似乎是察覺了斧高的疑惑,鈴江突然閉上嘴,目不轉睛地盯了他一會兒:「你喜歡長壽郎少爺對嗎?」
「唔,這個……是從長壽郎少爺那裡……」
比起兵堂厭倦富貴、和二守家的笛子通姦這些事,更讓斧高吃驚的是鈴江知道他遭受富貴的歹毒對待,卻一直袖手旁觀。
但率先恢復鎮定的畢竟還是甲子婆。
鈴江這樣一叮囑,他更不敢多問了。
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拉起救生索的宅造,請求兵堂的指示。但他的主人聽到溜吉可怕的慘叫聲后,就像撞邪似的,只顧盯著水井發愣。由此可見,誰都不想靠近水井,更不想往裡面看。
(但這也算正常吧……)
宅造給溜吉系好救生索,準備完畢后,圍在井邊的四人後退,換由他倆上前。首先是溜吉跨坐到井沿,宅造再用雙腳內側抵住井外壁和地面的交界處,擺出了著力叉腿站立的姿勢。看著進程的溜吉等宅造一點頭,就握緊繩子,雙腳探入井中。然後,隨著宅造一點一點鬆開繩索,溜吉也緩緩向井中下降。依靠這樣的反覆操作,溜吉的身影逐漸隱沒在井中。
然而,只有心不甘情不願的斧高被甲子婆喝令老實回家獃著。當然他只是佯裝聽命,其實一直悄悄跟在眾人身後。每個人都只關注在參道行進的方向,所以尾隨其後非常容易。走到水井附近時,斧高潛到了最初打算藏身的石碑后,以便偷偷窺視眾人。
「一開始妃女子出生,甲子婆通知說是女孩,但兵堂卻笑了。那滿臉的笑容真叫人不舒服……你說,是不是很反常啊?」
「哎呀……這孩子,怎麼回這裏來了?」
想到這裏,斧高腦海中浮起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啊呀呀呀……」先是甲子婆慘叫起來。
(不!才不是呢!)
「據說大家快淡忘的時候,這個家就會有狂女出生。可兵堂腦子也不正常。他要做的事,簡直和禽獸一樣啊!」
不過,唯獨此刻另當別論。斧高反而沒有閉眼。這並不是因為他有意違抗兵堂,只是出於純粹的好奇心,而且還是一種想要窺探恐怖事物的心理。然而,隨著繩索一點點地被拉上來,他又產生了膽怯。啊,不行啊,不行了不行了,不快點閉眼的話,天知道會看到什麼東西……
「在這個家生活了十三年,我也明白了不少事。當然了,迷迷糊糊過日子可不行哦,何況有些事就算當時不懂裏面的意思,後來也會想通。所以嘛,要是我覺得什麼事有古怪,就會先記著再說。」
出人意料的發言,立刻讓斧高感到自己雙頰發燙。
「老、老爺……」
「聽好啦,這些事我只跟你一個說哦。」說到這裏鈴江突然把臉湊過來,「因為你好像很看重長壽郎少爺,還有,今後你肯定要在一守家生活下去。所以呢,我才決定告訴你這些事。明白了嗎?光看表面可不行。凡事必然有另一面。特別是在這種老式家族,這種又誇張又煩人的家規代代相傳的地方,將來有一天,那些規矩突然一垮——」
才過了一小時左右,鈴江就在幾個和她要好的傭人的目送下離開了一守家。或許是斧高在胡思亂想,鈴江最後似乎朝他這邊瞧了一眼,但不知為何,斧高忽然感到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兵https://read.99csw.com堂的反應意味著什麼呢?對我來說一直是個謎。嗯……就算現在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覺得至少能肯定一點,那就是這件事對一守家的繼承問題投下了巨大陰影。我想會不會是兵堂打算暗中對抗老太爺呢?當然還連帶背叛富貴夫人。而且最近我還聽說兵堂正和老太爺商量,將來要讓妃女子嫁給紘弍。你可理解這一姻緣的恐怖之處?」
(被別人剪了?但是,會有人特意為她剪頭髮么……)
紙片記載的內容如上。長壽郎考慮到斧高突然在祭祀堂露面會有多不自然,所以才在倉促之間想出了這些話吧。為了萬無一失地讓眾人明白斧高絕對不是惡作劇,他一定絞盡腦汁地想過如何傳話為好。
鈴江採用了斧高也能理解的說話方式。
不過,鈴江隨即浮現了少有的正經表情:「一守家在秘守一族中處於什麼地位,還有繼承一守家的男子有多重要,以前我都告訴過你吧?」
「嗯……我看到井水表面黑壓壓的一片,所以就伸手、手下去,結果數、數不清的長頭髮密、密麻麻地粘住了我、我的手……」
「啊,那、那個么,已經牢牢綁好了。沒、沒問題的。不會有事。」
「那人就是個色鬼,最近我也被他多番騷攏……聽說過去有很多女僕都選擇了忍氣吞聲,我可不幹!我偏要走人給他瞧瞧。當然了,該我拿的東西我還是要拿哦!」
鈴江猛地閉上嘴。斧高抬頭一看,只見她臉色蒼白地凝視著自己的身後。他回頭,驚鴻一瞥間,似乎看到有個人影消失在倉房后。
甲子婆慌忙從斧高手中搶過筆記本的紙片,隨即打開,以便和兵堂一起看。然後郁子也在他倆身後看了起來。
斧高總覺得入耳的這些事他決不該知道。不過,鈴江話里話外透出的不可思議,斧高也能理解。甲子婆也愛嘮叨秘守家繼承人的重要性,聽得他耳朵里都快磨出繭子來了。
過了一會兒……
迎接這一行人的長壽郎,好像先是向兵堂和甲子婆說明了情況。然後包括郁子在內的四人向井裡張望了片刻。接著,甲子婆從帶來的包袱里取出線香、蠟燭和念珠,甚至還有三具足與拂塵之類的物品,當場完成了簡單的超度。
沒多久,井中出現了垂吊在繩端的腳踝。在兩旁的柱上懸挂著的油燈照耀下,腳踝呈現出令人遍體生寒的慘白色。小腿、膝蓋、大腿、臀部依次出現的時候,斧高不由自主把視線轉移了。因為屍體皮膚上密密麻麻地粘著長發,就像被無數詭異的吸血蟲吸附在身一樣。
「有個從前常常出入一守家的人邀請我,問我要不要跟他做。所以我打算去他那裡。」
「哎?啊,對、對呀老爺。長、長壽郎少爺還在呢。」
(那是從妃女子小姐頭上脫落下來的嗎?)
「怎、怎麼了?」
「我啊,今天開始就不在這裏做了。」
說是偶然也行,但斧高覺得其中存在著可怕的巧合。為什麼死的是妃女子?斧高不禁感到,鈴江的話里,不,應該說在那些話背後的背後,隱藏著令人恐懼的答案。
「明白了。小斧聽好,你現在馬上回一守家——」
等甲子婆念好經,兵堂就叫來了溜吉和宅造,像是在命令他們下井用繩子綁住妃女子的雙腿再拉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