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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旅行二人組

第10章 旅行二人組

有所耳聞的高屋敷,想起了十年前在東鳥居口和紘弍對峙的情形。
「那還用說?」胖男人馬上抬扛。
「計劃雖說也很重要,但隨機應變地行動起來,才是民俗採風存在的意義。」
高屋敷還以為是哪個素不相識的無禮之徒突然從旁插嘴——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是刀城言耶先生。
「不管哪裡的人,都會希望得到繼承家業的男孩,那種老式家族就更不用說了吧——」
高屋敷無視阿武隅川的存在,向刀城轉過臉。
就在這時,高屋敷發現一臉淘氣頑童相的阿武隅川正在瞪視後輩,像是嫉妒自己無法融入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眼看就要說出什麼難聽話來了。
「為了平安養大孩子而實施各種咒術,這在從前是家常便飯。那位叫藏田甲子的婆婆巧妙地——這麼說也許有點不妥——把男尊女卑結合進去了。」
「從你剛才的話來看,婚舍是用來相親的場所,所以接近第一類。不過考慮到相親對象事先已定,顯然其中也有第二類的要素。」
從他的話里得知,他倆正在進行民俗採風,尋找日本各地流傳的怪異傳承和風俗、不可思議的傳說和舊習俗等。
「啊,那麼過分……」
不過,也許是刀城棋高一著。因為他完全沒把阿武隅川的挖苦當回事,反而就山魔一事連連追問。
「給、給你……」
(已、已經吃完啦……而且是獨自一人……)
(明天可能還得去媛首山周圍巡邏。為了讓妹妹竹子當上長壽郎的新娘,紘弍未必不會對礙事的三守家華子和古里家毬子下毒手。)
「我似乎聽說過造塔人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來。」
「是啊。說到鎮宅神的特性,起守護作用的畢竟還是第一位。但另一方面,激烈作祟也是一個顯著特徵。」
至於第三位古里毬子,那是區區數月前新冒頭的候選人,這事也讓村民大吃一驚。
「但、但是啊……」
「啊?不、這……」
(搞什、什麼嘛……這兩個傢伙?)
刀城突然眼睛發亮。發現後輩產生變化的阿武隅川,臉上浮現了像是在說「喂喂,你又來了」的表情。但在高屋敷看來,刀城的表情讓人很有好感,就像面對著一張能讓自己的臉部肌肉也會不禁鬆弛下來的、孩子般的笑臉。
他對長壽郎懷柔,也可以視為麻痹一守家和高屋敷等人以便日後實施惡行的障眼法。
「一碼歸一碼。不可測的怪異就在眼前,怎麼可以就當沒聽說呢?好了,已經到站啦。啊,剛才真、真是太失禮了。」
「婚舍呢,又有什麼講究?」
於是高屋敷對紘弍展開了調查,這才知道紘弍接近長壽郎並非始於戰後,而是在哥哥紘弌出征后就開始了。只是戰時他還遮遮掩掩,戰後才似乎變得堂而皇之起來。
看來高屋敷的想法沒錯,刀城的矛頭轉向了阿武隅川。
高屋敷對眼前的青年產生了徹底的好感,見面不久就已親密起來,以至於情不自禁從口中吐出了這樣的問題。
高屋敷感覺這是一個好機會,打算探一探兩人的來歷。
「你們說到了害怕,莫非說的是淡首大人?」
也許是刀城判斷不能再任由師兄胡鬧下去,他開始講述旅行的目的。
令人無法忽視的回話內容,讓高屋敷一下就提高了警惕。
刀城言耶雖然較為年輕,但高屋敷對他不僅有好感,更有一股近乎尊敬的情緒油然而生,語氣也不由得鄭重起來。
「確實,阿淡相當於一守家的祖先……但就算人們也供了淡媛,這個村的鎮宅神作祟未免也太過分——」
「是這樣啊。」
「如果從民俗學角度來解釋作祟現象,那麼正是如此。不過由於榮螺塔和婚舍的存在,也可看成淡首大人的力量是在那裡被削弱或被吸收了。」
他深深地低頭敬了一禮,拍拍還在嘟囔著牢騷話的阿武隅川的臀部,把他攆到車門口。下車前阿武隅川回過頭,用尋求同情似的表情看過來,於是高屋敷滿臉春風地揮了揮手。
「我說,你包里還有桔子吧?」
「當然是以後再去。」
「啊,等著瞧吧。看誰會笑到最後!」
「啊,我的意思是通過不贊反貶的做法,保護嬰兒不被妖魔傷害啊。也就是宣布——這孩子不是可愛的人類嬰兒。」
心慌意亂的高屋敷,把腦海中突然閃過的念頭說出了口。
(難不成他當時看到了什麼……而且是對一守家對長壽郎不利的什麼——)
「原來如此,烏先生,所以外號是黑哥啊。」https://read•99csw•com
說起歷代繼承人的新娘,慣例是從二守家、三守家,以及秘守家的「遠親團」中各挑一名候選人。這或許是因為婚舍一共建了前、中、后三間的緣故。當然各家都會推舉合乎自家利益的姑娘,都力求把自家、或受自家蔭庇之人的女兒送往本家。偶爾一守家也會主動點名,但這種行為往往在秘守一族中播下不滿的火種,所以向來很少發生。
(要說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本人也意識到他畢竟不是當一把手的料吧。)
(二守婆婆肯定也在擔驚受怕吧。)
這時,刀城突然把臉轉向高屋敷,「我、我們要在這裏下車,所以……前面多有失禮之處,深感抱歉。謝謝您的桔子和脆餅,就此別過,祝您一路順風。」
果然在十三夜參禮那晚……高屋敷想沿著這個思路推演下去,但立刻被一個事實擋住了去路,即,那晚無論是誰都不可能進入媛首山。而更讓高屋敷不解的是,假如紘弍握有長壽郎的把柄,他的態度難道不是顛倒了?像他那種人,採取更強硬更盛氣凌人的態度才合乎情理。
(看來明天村裡會聚集一堆怪人。)
「你們是在旅行?這一帶的話,只能爬爬山,或是到小溪那裡去釣魚吧。」
「啊,啊呀……太感謝了。」
「以媛神堂為首的這些設施果然很特別啊。」
早早入圍候選陣容的第一個人是二守家的竹子。她是紘達和笛子所生的長女,紘弌和紘弍的妹妹。竹子比長壽郎年長一歲,也是當地普遍看好的年紀差。村裡已流言四起,說這位姑娘傳承了二守婆婆的血統,也許很快就會騎到丈夫頭上作威作福。
「啊,原來如此……竟然還有這種意義……」
胖男人插嘴打斷後輩的話,同時桔子已經離開高屋敷的手,到了對方嘴裏。高屋敷錯愕不已地懷疑他是否連皮也一塊吃了下去,但一看,桔皮倒還在胖子手上留著,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剝下來的。
「是啊,這可能是一種若宮信仰吧。啊,所謂若宮是指把那些會帶來災禍的凶暴怨靈,置於更高級龐大的神格之下進行祭祀,以平息怒火。不過,媛神堂是否具備這至關緊要的高級神格,我是不太清楚……」
沒多久,火車就緩緩啟動了。
(假如二十三夜參禮平安結束,也是安撫人心的手段……假如真正的目標是在這場婚舍集會……說、說不定,這都是二守婆婆的陰謀——)
「啊啊,真是難為情!」見同伴這副模樣,身材修長的青年無地自容地感嘆著。緊接著,那張看起來教養良好的白皙臉龐轉向高屋敷,低頭道,「對、對不起。這人眼前一有食物就會起這種異常反應……不,不,怎麼說呢,別看他那樣,也不是什麼危險的壞傢伙——」
(啊,刀城總算比阿武隅川強點,毫無疑問。不過畢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
「那個,被叫做什麼來著……」
「你是說,就算不存在淡首大人這種特別令人忌諱的對象,也免不了要對孩子施行咒術?」
(嗯……那位婆婆很有可能這麼做。)
「那種事別管了黑哥!究竟哪裡有山魔的傳說啊?」
高屋敷常常想,針對秘守家繼承人的種種習俗,怎麼說也太反常了。但這也是因為此地有淡首大人而別處沒有,這是他個人的理解。
「考慮到婚舍的特性,大致可以分成三類吧。一是為選擇配偶而提供的相親場地。二是在得到村子的青年團等同輩青年認可和家長允准后,兩人用來生活起居的地方。第三類則是正式入贅或正式出嫁后使用的場所。」
前面的座位上坐著兩個男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談論著艱深的話題。其中一個肥胖魁梧,外表好似探險隊員;另一個則身段修長,稱得上是俊美青年——不過,他穿著一條奇怪的褲子,就像西部片里牛仔常穿的那種。起初高屋敷還以為是專事坑蒙拐騙的小商販,後來根據對話的內容,轉念認為他倆應該是大學相關機構的研究人員。然而他倆的交談內容說可疑也好、說可怕也好……總之就是不同尋常。
「還是個寫怪奇小說的呢,真沒出息,你說是吧?」
「以後……這樣計劃不就亂套了嗎?小言,你這麼任性可不行哦。」
「我說,鳥杯島我們不是還沒去嗎?你還說過以後也想去神神櫛村,對九九藏書吧?總之啊,別的還有很多——」
「我想請古里毬子小姐正式參加婚舍集會。」
「好像是。我總覺得這恐怕和媛神堂的選址有關係。」
「當然,這也是一種迷惑對方,讓對方來迴繞圈子的機關吧。不管怎麼說,做得很出色。」
這樣思量的高屋敷不知還有什麼可以信賴。
雖說是自己燃起的火種,但後果很嚴重,阿武隅川臉上流露了些許後悔之色,拿出地圖開始說明。
高屋敷警覺起來,不過觀察片刻之後,他判斷這兩人清白無害,就繼續思考起明天的事情來。
然而阿武隅川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的警惕心煙消雲散。
(不過,這份候選名單可謂問題多多啊。)
身材修長的青年與其說驚詫,還不如說是在嫌棄對方。
且看這次的長壽郎,據說關於新娘問題,一守家早已有所作為。似有跡象表明,一守家知道會起風波但仍打算親自物色繼承人的新娘。或許是因為他們想在長壽郎這一代,和二守家與三守家劃清界限吧。
雖然陷入了強烈的不祥預感,但出於阿武隅川那特有的、和刀城言耶截然不同的吸引力,高屋敷隨即回應道:「『那個』是指……什麼?」
「嗯,那是一座很奇妙的塔。」
「噢,很敏銳嘛。莫非是警界人士?」
高屋敷煩惱的是,身為北守派出所巡警的自己對此事應介入到何種程度。至少對二十三夜參禮那晚的巡邏,富堂翁和兵堂都表示很高興。鑒於十年前的「意外」,這種態度也是理所當然的,但說實話他自己也覺得很愉快。
二十三夜參禮結束后心境一寬的高屋敷,此時霍然一驚。
側耳傾聽的刀城,等高屋敷的講述告一段落後,慢慢開了口:「聽了你的指教,我覺得這位淡首大人也可以說是秘守家的鎮宅神。」
「知道了知道了。見鬼,哎……」
「啊,前輩!山魔的事你竟然瞞著我!」
過於急劇的態度轉變,把高屋敷嚇了一跳,一時吶吶不成語。而刀城蹭地探出了身:
雖說不是當面的譏諷和輕視,但程度極甚。然而即便如此紘弍也似乎無動於衷。要是從前的他,馬上就會和人吵起來吧。不過,據說他和村人聚眾喝酒時,有一次,只有一次,在醉后說過一句奇妙的話:
「我說前輩……你別這樣啊!」
(這傢伙可不是尋常人物……)
「也許可以這麼說,一切都是為了繼承一守家的男孩而存在。」
當然這立刻遭到了一枝夫人的干涉。結果,從二守和三守兩家最終鎖定候選人的可能性日益增大。慣例應推出第三名候選人的眾遠親,並沒有遣人參與。這大概是二守婆婆為了減少競爭對手,哪怕減少一個也好,在暗中做了手腳吧。村民之間流傳著這樣的說法。
「那媛神堂的婚舍呢?」
被稱為黑哥的男人一身打扮倒像是來登山的。同行青年的穿著也可視為釣魚之用。不過高屋敷的警察本能告訴他,從兩人散發的氣質來看,旅遊不會是此行的目的。既然如此,他們到關東郊外來幹什麼?他要拐彎抹角刺探虛實。
高屋敷反射式地答道。就在這時——
兩天前長壽郎舉行二十三夜參禮時,他也委託了東守和南守派出所,從儀式開始的三小時前就在媛首山的三個出入口展開了巡邏。結果讓高屋敷頗為自得,沒有任何引起問題的異狀發生,一守家的繼承人圓滿完成了二十三夜參禮。
「是你說『一個人害怕,拜託你啦,陪我一起去吧』,不是嗎?」
「是,雖然都叫『鎮宅神』,但還是分成好幾種的。一種是在村落中,只有特定的老式家族或本家進行祭祀。以媛首村為例,如今即為一守家。第二種是同一家族祭祀一個鎮宅神,以貴村為例的話,就是由一守家、二守家、三守家組成的秘守一族來祭祀。而第三種情況則是村裡的家家戶戶都祭祀著各自的鎮宅神。」
從終下市警署返回的火車中,高屋敷元思緒萬千地想著明天就要舉行的一守家婚舍集會。
「難道他現在就想討好秘守族的未來族長?」
「啊啊,所以我才討厭和黑哥一起旅行。」
奇怪的是,對淡首大人作祟一事從未放在心上、也從不相信的高屋敷,聽刀城這麼一說后竟不安起來。
「山、山、山、山魔!那是什、什、什麼?」
「啊啊,煩死人啦。難道你不知道,我正在為你的無禮行為向人家道歉嗎?」
「啊啊,是山魔嗎?」
(嘿,這就叫自作自受啊!)
「啊,原來如此。不過,即便如此九_九_藏_書這也——」
「哦?就算不是在宅邸里祭祀?」
懾于刀城猶如怒濤一般湧來的迫力,高屋敷做出了判斷:要從這奇特的攻擊中逃脫,首先要做的是,趕緊讓對方明白自己沒有山魔方面的知識。
他不由得視線下移,看向桔子。可剝了一半皮的桔子並無異樣。
話語內容雖然彆扭,倒也乾脆利落地進行了自我介紹。
「話說,淡媛的頭為什麼會被砍下來呢?」
他猶豫片刻,還是無奈地從包里取出裝著脆餅的袋子。這本來是買給妻子的土特產。他把袋子遞給對方后,又和刀城回到了前面的話題。脆餅似乎威力巨大,阿武隅川從此一言不發,只顧一個勁地吃脆餅,發出「咯吱咯吱」、「咔嗤咔嗤」的聲音。
「但不管怎麼說,淡首大人是淡媛和阿淡的——」
「生孩子也辛苦。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一轉眼就死了,為人父母者,畢竟忍受不了吧。所以,人們就會向剛出生的嬰兒破口大罵,比如『生了這麼一堆糞』、『這個狗娘養的孩子』、『生了個討人厭的娃喲』等等。擔心孩子從來到人世的一瞬間,就被邪惡的東西纏住——」
「因為孩子的死亡率歷來就高居不下。」
「由於出沒山林,這種妖怪才會寫成『山之魔』,讀作『YAMANMA』吧。話說山這一存在,自古就是人類信仰的對象。譬如祖靈信仰認為人死後會回歸於山;還有,春季來臨時神下山入村,化為田神,秋收結束后再回山化為山神,等等,類似的傳說全國都有。而在那些信仰中,人們認為川神河童會以春秋分的前後七日為界化為山神,抑或山神原本就是天狗的別稱,和妖怪也有深厚的聯繫。這跟狼、猿、蛇等動物被視為山神的使者或山神自身,是一樣的道理。當然這也和山姥、山地乳、山爺、山童、山兔、山男、山女、黑坊等棲息山林的妖魔鬼怪有關,然而山魔這一稱呼,我今天是第一次聽到。剛才你的話里,一次也沒出現過山魔吧。這是為什麼?那麼稀罕的東西你為什麼不提呢?嗯,我沒法理解啊。不、等一下,也許對於這一帶的人來說,山魔實在太普通了吧——」
「原來如此。媛首村裡第二種的意味最濃厚,但換個角度看,又屬於第一種。甚至還能這樣看,村裡人也都有這樣的信仰。」
旁邊的美男子用勸誡的口吻小聲數落著胖子。然而胖子充耳不聞,照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桔子。
換言之,雖然登上秘守家之長的權力寶座對紘弍有著十足的吸引力,但由此自然產生的種種義務、責任和重壓,他又實在懶得打理。想必這就是紘弍的心態。就這層意義而言,他一定夢想過那樣的生活,那就是戰死的哥哥紘弌如願當上族長,他作為二把手,只管撈好處佔便宜。
「對了,請別見笑,你對淡首大人有什麼看法?」
(好奇怪的兩個人。)
話音未落,胖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桔子,一把塞進了嘴。
「祭祀怨靈,原本是將激烈作祟的憤怒導向外部,期待內部反受恩惠。向外引導的力量是防禦,指望通過鄭重的祭祀讓內部得到幸運。我也感到媛神堂似乎不曾有效發揮機能……」
「哦?這是全國性的傾向?」
「本來是宗教性質的建築啊。」
然而安心也只限於一時之間,明天就將迎來婚舍集會了。當然和代代延續的秘守家繼承人之爭相比,婚舍集會不過是為了讓三個爭奪新娘之位的女性與長壽郎相親,所以高屋敷預計不會發生多大的事。很難想象幾個女人會扭成一團大吵大鬧。
「我記錄下來可以嗎?」
(嗯……怎麼了?是在看桔子?)
一枝夫人無疑也懷有野心,那就是想靠孫女牢牢制住長壽郎,而她自己置身二守家同時又掌控一守家。寄予厚望的紘弌戰死,紘弍則品行日益不端,對二守婆婆來說,對抗富堂翁的最後一個棋子就是竹子了。
受到笑容的感召,高屋敷一反常態,從淡首大人的傳承,直講到村民們至今仍相信淡首大人還在繼續對秘守家作祟。當然他只是把這些當作刀城喜聞樂見的怪談故事來講,至於某些事,譬如十年前的十三夜參禮事件他認為有刑事案的可能性,就一字未提。
(莫非那傢伙預見到紘弌可能戰死,保險起見才接近長壽郎——)
「不、不是……沒有這回事……而且關於山、山魔,我也沒什、什麼了解,那、那個,只知道是一種棲息在山裡的妖怪——」
「原型多半可以追溯到榮https://read.99csw.com螺堂吧。所謂榮螺堂是指,把觀音聖地的本尊的複製品彙集一處的御堂,只要在堂內繞一周就可以一舉完成所有的參拜,說起來,就是用作巡禮的設施。」
「唉,對不起啊。這傢伙有個怪癖很叫人傷腦筋,只要聞所未聞的怪談一入耳,他就不顧身邊的情況,立刻狂飆突進一般沖向發話者。哎呀,所以我才討厭和你一起旅行啊。丟人!」
刀城突然站起身,隨即動手從行李架上往下取行李。
「當然實際上不會真干,而且畢竟是少數特定地區流傳的兒歌。」
就在這時,阿武隅川突然插了一句話。高屋敷的視線不禁從刀城身上移開。只見阿武隅川正盯著他看。繼續下移的視線前方,是一個空蕩蕩的脆餅袋子。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第三個新娘候選人登場亮相了,還是秘守家遠親古里家的姑娘,所以出身無可挑剔。不過問題在於毬子的品行,聽說一枝夫人請東京的偵探做了調查,並率先提出反對,說毬子不配當一守家的媳婦。但這番異議所招致的後果讓她始料不及,而且竟然還是出自長壽郎之口:
「祭祀鎮宅神的場所,可以是宅邸內的一角、和宅基相連的一片土地、宅基的後山、離宅基稍遠的自留山或自留田附近。雖不能一概而論,但離宅基近,往往就只有這一家或這一族祭祀,離宅基越遠則可能出現全村人祭祀的趨勢。從這一點來看,媛首山的媛神堂在村裡所處的位置可謂絕妙之極。」
雖然阿武隅川向他尋求支持,但高屋敷不想就這樣點頭。因為怎麼看,也是刀城言耶更像個正經人,毫無疑問。
(哎呀……不把這位哄住可不行。)
「可不是嗎,對了,我有點感興趣的是——」
就在這時,他察覺了來自前方的視線。
簡而言之,紘弍接近長壽郎也好,一枝夫人對此事震怒也好,全都是惺惺作態吧。為了讓竹子嫁給長壽郎,為了讓二守婆婆代掌秘守一族,他們布下了宏大的計劃,而每一齣戲也許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誰、誰、誰說害怕了——」
說雖如此,他卻絲毫沒有難為情的樣子。從那露骨的表情里看得出來,眼前的風波讓他樂不可支。
「正、正是!」
「是啊,想想母親的心情,我也覺得不太好。但流行這種風俗的地方自古就有,不罵一下反倒心裡不安呢。」
「不、不行,這怎麼可以。這麼一來你就沒得吃——」
然而在站台上目送火車的刀城言耶,突然奔向高屋敷的座位窗邊。
「嗯,人們認為就算沒有特別的邪惡對象,從剛出生到懂事前後為止,孩子都很容易成為妖魔的餌食。有些地方是到七、八歲,也有到十幾歲為止的,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阿武隅川發出了令人反胃的肉麻聲音,以至於高屋敷的雙臂都起了雞皮疙瘩。
「我們對民俗學非常感興趣——」
「從各地傳唱的拍球歌里也能看出,生下來的是男還是女,往往會有巨大差異。在滋賀的歌詞里,如果是男孩,就是『讓他上京去求學』,女孩則是『丟去河邊吧』;在愛知,男孩就唱『放在地上也不行』,女孩則唱『乞丐的一路貨』;在富山男孩甚至成了『玉之子』,女孩卻要『往死里踩』。」
(不管怎麼說,那傢伙的樣子實在是叫人心裏發毛……)
「看來你也略有所知,所謂淡首大人——」
戰戰兢兢地偷眼看著兩人,高屋敷考慮是不是要換個座位。就在這時火車開始減速,看來是快到下一站了。
(二十三夜參禮平安結束,姑且讓人安了心,但是……)
順帶說一下,長壽郎的第二個新娘候選人是三守家次女華子。戰死的克棋和綾子生下了鈴子、華子和桃子,都是女兒。其中鈴子已嫁到村外,而桃子又剛滿十九歲,所以才選中小長壽郎一歲的華子吧。也許三守家自有打算,即使這次婚舍集會不順利,至少手裡還有桃子這張牌。從這一點來看,沒有男孩的三守家,在這次婚舍集會中的形勢可謂優於二守家,還真是有趣。
「啊……啊,你也來一點如何?」
「另外,根據婚舍所在地,可以分為女方婚舍、男方婚舍和寢宿婚舍。因為入贅時要利用女方婚舍,出嫁時利用男方婚舍。至於寢宿婚舍,大多為村裡公有,無論哪種情況都可使用。換言之,媛神堂的婚舍是典型的男方婚舍。不過在特殊情況下,譬如與異類附體家族的人結婚時,誰都可以使用,從這一特性看,也能算寢宿婚舍。」
「但就算和那些例子比,九九藏書一守家的情況也太誇張了吧。而且男尊女卑,可以說比別的家庭更嚴重。」
「哎呀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
「嗯?請、請等一下。『所以』後面的那段話——我不太明白……」
也許是刀城想答謝從對方那聽到了怪談故事,對高屋敷元的提問沒有露出絲毫嫌惡之色。
戰後,時常可見二守家的紘弍對一守家長壽郎親熱有加。一枝夫人自是怒火中燒,而紘弍本人卻只是嘿嘿傻笑,臉露輕薄之色。他對長壽郎的諂媚態度始終如一,也不管目睹此情此景的村民如何暗笑他這個二守家的次子。
(但是在喜慶的相親場所周圍,有個警察轉來轉去,這真的好嗎?)
村裡人口耳相傳的流言,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不久傳入一枝夫人耳中,導致她徹底放棄了紘弍。也就是說戰後的二守家,陷入了只能將未來寄望于竹子的窘境。
高屋敷後悔地想,果然最初的印象才正確。
看著對方那難以言喻的眼神,高屋敷下意識地把桔子掰成兩半,將剝好皮的那一半遞了出去。
猛一抬頭,就看到那個肥胖魁梧的男人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的手。就像在看一種聞所未聞的食物……
「平時我們幾乎是各走各的啦,但這次師兄提出同行——」
「嗯,這些事還真是挺有趣挺深奧的呢。」
「哎?沒到終點吧?」
「大多數情況下,鎮宅神祭祀的是祖先或歷代已故者等和家族息息相關的人。當然,祭祀自然神和一般神的地方也不少,不過我認為在思考鎮宅神的形成時,祖靈信仰仍是其中的關鍵。」
「啊啊……因為從三家的方位來看,媛首山的御堂正位於中央嗎?」
「所謂巡禮並非只做一次,反覆進行才有意義。所以榮螺堂的雙重螺旋可以說最理想不過了。而且同時,那裡也有模擬體驗胎內回歸和輪迴轉世的意味。即返璞歸真和永生不息。對含恨而終的人來說,可能是最好的安魂形式。」
「就是大家都說的,在這一帶的山裡出沒的妖怪,笑聲讓人毛骨悚然的——」
「從這裏下車,離山魔傳說中心地的山好像會更近一點。」
舉棋不定的高屋敷,想起包里還有出門時妻子讓他帶上路的桔子,於是取出來開始剝皮。他打算排空頭腦中的種種思緒,休息片刻。
想象著她的那副模樣,高屋敷嘴角的線條微微鬆弛了下來。
(話說,紘弍為什麼開始接近長壽郎了?)
「什麼!喂喂,媛首村怎麼辦啊?」
「道歉的話,待會兒要我道幾次歉都行。先別管這種事——」
但阿武隅川本人卻顯得滿不在乎,完全無視後輩的責難。他的臉上浮現了可憎的淺笑,看向高屋敷:
一瞬間,高屋敷的腦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這個令人不快的設想。但他一想到紘弍的為人,就覺得未必沒有可能。這讓他懼怕而又難以忍受。
「這傢伙叫刀城言耶,怪人一個,盡寫些怪奇小說和變格偵探小說,一副出不了頭的窮酸樣。而我呢,名叫阿武隅川烏,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是京都某神社前途似錦的重要繼承人。我家的神社就算在京都也稱得上歷史悠久,不管是誰聽了名號,都會『喔喔』地表示敬仰噢。」
「所以會有災禍,你是這個意思?」
據斧高所言,長壽郎會不會選毬子做新娘,似乎還存在著相當大的不確定因素。或許他只是打算以同人志《怪誕》合伙人的身份邀請毬子,新娘候選人云雲,說白了就是一種掩飾。聽說那個叫江川蘭子的怪作家也會來,不知這能否作為這種判斷的依據。
然而,胖子滿臉堆笑地說道:
他追著火車一邊跑,一邊叫,叫完之後,又向目瞪口呆的高屋敷揮手道別。
「前輩,我要下車。」
雖說一切準備都是身邊的人負責,但實際挑選新娘時還是由新郎做主。當然,屆時富堂翁和戶主兵堂會詳加囑咐,做孫子做兒子的自會洗耳恭聽,但不管怎麼說決定權還是在本人手中。因此,形勢出現意外的逆轉也不是沒可能。
奇妙的進展讓高屋敷向青年遞去了剩下的那一半。
「是。不過還有人把它作為截斷作祟的裝置做了改良——那個人可不簡單。」
「是,祭祀方法不良或有所怠慢自不必說,也有改建宅基、砍伐周圍樹木等雜事引發的厄運。總之在日常生活中,不得不小心注意的要點很多。」
刀城得到許可后,著手把高屋敷所說的種種故事記了下來。模樣看起來就像一個用功讀書的學生,讓人不禁會心一笑。
「好啦,師兄你的行李——請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