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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個新娘候選人

第11章 三個新娘候選人

高屋敷站住了腳,向御堂凝視片刻。
(對此毬子小姐不可能沒有抵觸。)
高屋敷不禁停下腳步看向斧高。
沒多久就傳來了竹子發火的聲音,但很快又聽到甲子婆一邊勸慰一邊幫她穿上衣服的動靜。必須要同時照看三個人,所以甲子婆似乎也很辛苦。
「真是的,這種衣服,我究竟怎麼穿才會好看嘛!」
「長壽郎少爺不是那種人!」
(不不,一定是少爺對結婚本身還提不起興趣吧。)
高屋敷剛要上前問話,看到他的竹子就叫喊著跑了過來:
就算聽說過他倆和某本雜誌有關,也不可能知道那是同人志《怪誕》,而且他倆通過作品和評論進行著親密的交流。
但斧高覺得,畢竟還是她倆與生俱來的性格就有差異。
裡間頓時鴉雀無聲。
三人似乎在途中聽甲子婆說過此事,在進入八帖大的裡間時,儘可能不去看自己的左側。
「你說什、什、什麼?」
「好了,到了。這裡是祭祀堂。請你們進去準備。」
「啊……」
(那種話不該說出來。)
也想潛進去看看——斧高這樣想。他留心著不吵醒甲子婆,躡手躡腳走出了祭祀堂。
「你就在這裏待命。」
「不戴的人,決不允許踏入媛首山一步!」
「是啊。如果竹子進了一守家,今後遇到什麼事,二守婆婆肯定會橫插一杠進來。不留神的話,一守家很可能會被二守家鳩佔鵲巢。同時這也會成為北守和東守的問題。」
「好了,現在你帶三位小姐去祭祀堂。」甲子婆自然不可能知道斧高對她的關切之情,馬上開始了指示,「不能從正門出去,給我記住啊小斧,你要把三位小姐的鞋子搬到後面走廊,從那裡招呼她們出來。」
斧高面向紙門,端坐在榻榻米上。他朝屏風的方向瞅了一眼,勉強能辯認出同樣端坐著的長壽郎的右手和右腳膝蓋。看著那紋絲不動的手腳,斧高特別想知道現在他究竟在想什麼。
「哎?簡直像囚衣一樣。真土!」然後是毬子,語聲中透著樂。
「什麼意思?」
他立刻打消了在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並不是出於個人的願望,而是因為周遭沒有可能成為候選人的對象。要說有,能想到的也就是二守家的竹子或三守家的華子與桃子。至於村裡人的可能性,只消看看長壽郎的日常生活,就可以率先排除了,毫無疑問。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和誰一見鍾情之類的機會。
本來嘛,鬧成這樣毬子就該消失了。但長壽郎卻表示希望她參加。不僅如此,他還拉攏郁子說服了祖父、父親乃至甲子婆。這麼一來,就連一枝夫人也無法干涉了。最後新娘候選人和以往相同,變成了三人。
不久長壽郎的身影就消失了,或許是完成使命后的安心感催生了倦意,甲子婆在十帖間排好座墊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揚起了輕輕的鼻鼾。
「誰?為什麼會在境內?」
竹子又叫了起來。這一回,與其說她是在發怒,還不如說是驚呆了。
(不要緊吧?)
二守家的竹子和三守家的華子,以及晚來的古里家的毬子,由女傭引路在各自的房間安頓下來后,斧高向富堂翁、兵堂和富貴報告了情況。
「噢。那麼,假如你要和三人中的某一位結婚,你會選誰?」
「北守好像是華子小姐一派的。」
「什麼?」
竹子和華子走著路,對斧高不屑一顧,只有毬子回過頭饒有興緻地看著他。斧高有很多話想說,看來對方也是如此。但在婚舍集會結束之前這是不可能的。就連長壽郎和三人會面,也得在她們分別進入各自的婚舍后才行。斧高決不可能先主人一步,隨便和新娘候選人交談。
「是什麼?」
高屋敷也默默前行,似乎毫不在意身邊低著頭完全陷入沉默的斧高。
(比起她來,華子小姐看似極為溫順。不過——)
「我說……顏色只有這些了嗎?」
(果然,華子小姐不像是單純的溫順。)
「嗯,不過幾年前開始二守婆婆的身子骨就不太好了,不是嗎?」
(長壽郎少爺顯然對婚舍集會不感興趣。自從決定讓毬子小姐參加后,他就顯出了奇妙的歡愉之色。話說回來,斧高也不認為他真會決定讓素未謀面的毬子小姐做自己的新娘。這麼說,難道他倆想合力把婚舍集會弄個稀巴爛……)
斧高不知道郁子向自己問話時心裏在想什麼,但他始終以禮相待,和對待秘守族人沒什麼兩樣。
稍後她還必須伺候三人更衣。但斧高心裏明白,如果他表露出對甲子婆身體的擔憂,她就會怒喝道:「我的心態和那些老頭老太可不一樣!」
盛裝的長壽郎穿著外褂和裙褲,威風凜凜,斧高發現自己心跳如鼓。長壽郎手裡捧著一個淡紫色包袱,看起來就像一個拿著艱深的學術書籍出席開學典禮的學生。這樣的形象非常適合他,斧高甚至感到了自豪。
長壽郎默默向甲子婆施了一禮、對斧高也輕輕點了點頭,離開了祭祀堂read.99csw.com。斧高和甲子婆一起在正門口目送他穿過北鳥居登上石階,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參道盡頭。
「不、不是,唔……」
毬子和華子陸續作出反應之後,甲子婆終於高聲喝道:
最終,基本上就成了以保護長壽郎為名尾隨其後。雖然感到這是自欺欺人,但斧高別無選擇。
「是啊,我在一守家也聽到了這個傳言。」
正要去甲子婆房間請示下一步的斧高,被僉鳥郁子叫住了。年近四十的她,看起來還是那麼年輕美麗,但冰涼剔透的氣質也毫無變化,讓斧高感受到了和富貴截然不同的寒意。
斧高對那三個原本決不可能讓他抱有好感的姑娘,也產生了同情心。
「是,我明白了。」
「是的。會不會發生需要我們參与的事姑且不論,族內紛爭恐怕不可避免。」
終於迎來了這一天。
甲子婆一邊拉上裡間的拉門,一邊指著面前的榻榻米說道。大概是因為斧高不能在年輕姑娘更衣時和她們同處一室,也不能和長壽郎說話,所以甲子婆才發出了這樣的命令。
「對了,聽說毬子的熟人,一位也和長壽郎君進行過交流的作家要來。」
斧高也曾聽傳言說,從很久以前開始,郁子就悄悄地頻繁前往媛神堂參拜了。他起先還納悶這是為什麼,現在看來,準是為了祈禱長壽郎平安長大吧。
「一樣的話,也能按在那三個姑娘身上。」
竹子激烈地點頭。
莫非是在影射長壽郎的事?斧高心裏動搖起來。但是,他完全沒有過被郁子看穿心意的印象。因為除非對方心血來潮主動前來接觸,否則他和她之間就極少有聯繫。
(不,也許是我故意把她倆想得太壞了。)
「各位候選人都到齊了。」
「用不了多久,斧高也會開始寫小說吧?」
但疑惑也只持續了片刻,很快斧高就發現屏風後面坐著長壽郎。
但這種激昂情緒沒能長久持續下去。因為他馬上想到長壽郎和三位姑娘在裝束上的差異如此懸殊,心中隱隱生起了莫名的寒意。也許直到此刻,這扭曲得匪夷所思的相親景象才讓斧高感到害怕了吧。
「那長壽郎少爺……」
(因為村裡人不太清楚長壽郎少爺和毬子小姐的關係。)
「讓各位久等了,請這邊走——」
經常陪伴長壽郎的斧高,總有這樣的感覺。
然而面對高屋敷的反覆追問,竹子只是一個勁地搖頭。
(長壽郎少爺對毬子如此執著,不會是出於他對婚舍集會的反抗心理吧?)
(好啦,如果情況有變,御堂裏面——)
(該不該跟在後面呢?)
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陰險的感覺。用「清麗的良家女子」形容華子明明是很合適的,斧高卻總覺得那是她的假面具。
「是,首先是二守的竹子小姐,接著是三守的華子小姐,最後是古里的毬子小姐——對吧?」
(啊,也許她真有此意。)
「不過嘛,在參道上來回巡邏之類的,沒問題。」
不知不覺就對毬子的事想得太入神,以至於腳步遲緩下來,落到了所有人後面。被甲子婆斥責后,他慌忙小跑起來。
甲子婆繼續以不悅的語氣催促。
「所有人按理都在婚舍里,我們快去看看吧。」
甲子婆氣喘吁吁地說道。看來她幫忙打理之後,又立刻趕回了本家這裏。
斧高並不認為高屋敷憑那句話就能覺察他對長壽郎的心意,但還是後悔不該把一時的感想那樣隨便說出口。
想想吧,郁子在學生順利成人後,就算被辭退也不奇怪啊。至今還把她留在家中,想必也和甲子婆一樣,是獎勵她長年工作勞苦功高吧。這不是什麼壞事,但站在新娘的立場來看,豈不是變成有富貴和郁子兩個婆婆啦?
「村裡好像分成了竹子派和華子派。東守村民當然是竹子派,南守是華子派。」
「……」
不管怎麼說,這兩位能有回應已經不錯了。因為富貴一如既往地冷眼瞪視斧高,一聲不吭,一味盯著他的臉,全無表情也全無反應……
去派出所串門時,斧高會時不時地對她說一些在一守家的生活瑣事。仔細想來,大多和長壽郎的言行有關,譬如說過這些話、告訴過他這些事、持有這樣那樣的想法等等。只要妙子不提別的話題,他就會沒完沒了地說長壽郎的事。
「你擔心我能理解,但我們正在三個鳥居口巡視,所以不用擔心哪個冒失鬼會偷偷潛入這裏。不會有問題。再說婚舍集會畢竟是相親所以……嗯,也就是說,你可不能去妨礙人家哦。」
「喂,小斧,你在幹嘛?還不快點過來!」
(想想就覺得恐怖……)
「聽說那是一個孤僻而又難纏的怪人。」
他已經能和妙子無拘無束地交談,但要是對象換成了高屋敷,不管怎麼說都會變得拘謹起來。恐怕是因為警察這一職業讓他有所顧忌吧。
斧高掃視著三位姑娘的背影,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
九*九*藏*書高屋敷當即做出反應,喝問道。
(不管誰成為長壽郎少爺的新娘,似乎都會很辛苦。)
因為腳步悠哉悠哉,他倆此時還沒離境內太遠。就在高屋敷問完這句話時,身後傳來了人聲——
斧高一邊按吩咐行事,一邊回想著幾個月來持續不斷的新娘候選人選拔風波。
對方提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問題。
正因為知道這儀式對一守家對長壽郎來說有多重要,不知不覺中,不可妨礙儀式的想法壓過了守護長壽郎的念頭。而且他剛才徹底忘了,面前的境內鋪著玉砂利。和夜晚比起來,白晝的森林很吵鬧,就算髮出輕微的腳步聲多半也不要緊。當然話雖如此,誰都不能保證絕對不會暴露行藏。
甲子婆勸解的措辭里似乎含著某種挑釁的意味,就像在說「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資格」。
(竹子小姐和華子小姐,完全就是秘守族人的做派啊。)
「雖說比富堂翁大三歲,但女人通常比較長壽。當然這一點在秘守家尤其顯著。不過,一枝夫人也有比體弱多病的弟弟更早去世的可能性。」
「那麼,你是不是又在守護長壽郎君?」
「我在走廊等候三位小姐。」
(既然十三夜參禮時有過危險,那麼婚舍集會也……)
(和村裡人的評價,完全相反呢。)
「如果穿上漂亮和服去媛神堂參拜,淡首大人立刻就會降災。」
(難道長壽郎少爺有喜歡的人……)
「那麼,就在這裏折回吧。」他一邊說,一邊邁步從參道原路返回。兩人自然而然地再度交談起來。斧高有意識地試圖避開長壽郎的話題,但他的擔心毫無必要,因為高層敷對毬子和蘭子進而又對《怪誕》的內容顯示了興趣。妻子當了作家,他畢竟還是不能不關心吧。況且不管怎麼說,蘭子和妙子都是在《寶石》雜誌出道的。
不久之後,轉過了蜿蜒參道的一個彎,前方豁然開朗起來。一抬頭就能看到媛神堂坐鎮在鋪滿玉砂利的境內正中央。
為了逃避富貴令人遍體生寒的冰冷視線,斧高行過一禮后急忙離開了她的房間。
「啊啊,原來如此。這是在說淡媛和阿淡的作祟故事吧。」又是毬子興緻勃勃地回應甲子婆的解說。
「為此,竹子必須嫁入一守家。」
無法了解情況的高屋敷似乎有點焦躁,他徑直向媛神堂走去。但竹子摟著他似地糾纏不放:
「聽好了小斧,現在打開拉門。」
「……啊,沒錯,是江川蘭子老師,和毬子小姐一起辦同人志《怪誕》的那位。長壽郎少爺也加入了他們的同人圈。」
站在三和土上時,可以看到十帖大的外間左側有一座屏風,和牆壁隔開了一段距離,放置得很不自然。
凝視著默默行走的兩人的背部,斧高又一次產生了這種念頭。對她倆來說傭人的言行無關緊要,需要差遣時能在身邊聽命、迅速完成任務即可,然後就準會把傭人直接當空氣無視了。此時此刻,兩人的態度一模一樣即為明證。當然這不是說她倆性格也相同。她倆的性格其實可以說正相反。
「你是說毬子被殺了?」
二守家的竹子和三守家的華子,早就已經決定了。有爭議的無非是要不要把三守家的桃子也列入候選。當然,這被二守婆婆即一枝夫人阻止了。理由是二守家一人、三守家二人這種不平等的對待她絕對不能容忍。料想三守家也準是勉強順從。如果就這樣沒有意外,新娘選拔就是二守家和三守家的一對一競爭。
也許是甲子婆有點激動吧,話至中途她竟用起了關西方言。
「啊?是說蘭子老師?」
高屋敷爽快地回應道。就在這時,參道右側出現了一座小型的馬頭觀音像。馬頭觀音像大致位於參道的中間地帶。
「總而言之會有風波發生,是這樣嗎?」
然而高屋敷說著「來吧,我們走」,就以極為舒緩的步伐率先走上了參道,因此局面也就自然而然演變成了斧高跟在他後面。
「哎……是說我、我嗎?」
「那麼他、長壽郎君在哪裡?」
對斧高的稟告『嗯』了一聲大方點頭的是秘守家之長,而說著「噢,啊」跑去偷窺三人樣貌的,則是年過半百依然好色的一守家戶主。一般來說,在長壽郎挑選新娘期間,一守家的人不會和姑娘們見面。這是出於一守家read.99csw.com特有的傲慢,也就是說,只有實際娶進門的姑娘才值得重視,別的候選人壓根不屑一顧。
搬完三人的鞋子后,斧高從竹子開始,依次把她們引到甲子婆囑咐的後走廊。
「嗯,就是問你。你也到了會對女人十足有興趣的年紀了吧。」
從石階上來的高屋敷這麼一問,斧高就支吾著低下了頭,儘管對方口吻中絕對沒有咄咄逼人的質問之意。
「婚、婚舍……中婚舍……里、裡間……」
「啊,是竹子小姐和華子小姐……還有……」
「對。」
當然,斧高對她沒有直接的了解。但通過長壽郎和《怪誕》雜誌的活動,他總覺得自己多少有點明白毬子的性情。
斧高小心地應對著,試圖平安躲過她的刁難,然而郁子卻拋下了出人意料的話后拂袖而去。
「他早就在祭祀堂更衣完畢了,正在等三位小姐。」
甲子婆揚聲道。她的氣息還是有點紊亂。
但現在要去也不會有任何障礙。問題在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目送長壽郎到媛神堂為止好呢,還是也去婚舍看一眼內部比較好?
「我也不知道……少爺說她具體內容一點也沒寫。」
(我想無論長壽郎少爺和誰結婚,夫人也不會對媳婦滿意。而且,來通知新娘候選人到齊的偏偏又是我,她哪裡樂得起來。)
「我說,這不是顏色的問題吧。確實儘是些老土的顏色,但……」
被帶往後院已是意外,還要接受一個怪婆子的銳利目光的審視。或許是吃驚不小吧,三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嚇了一跳的表情。不過,竹子當即用鄙夷的眼神還以顏色,華子害羞似地迅速低下了頭,而毬子反倒顯得興緻勃勃,屢屢打量著甲子婆。正可謂三人三態。
看著長壽郎的背影,甲子婆深有感慨地低語道。從昔日當產婆接生長壽郎直到今天,發生過的種種事情此刻正在她的腦海中迴旋吧。
「我想富堂翁健在的時候不會有問題。」
「好了,希望你們快一點。」
雖然斧高認為高屋敷的話里沒有那種意思,但還是覺得自己想要窺探婚舍的念頭已被看穿,不禁漲紅了臉。還好他是臉朝下,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不愧是長壽郎的新娘候選人,三個容貌都很美,不過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竹子是一個剛毅性格溢於言表的漂亮女孩,華子身上散發著溫婉的美,而毬子則具有女明星似的靚麗風采。
這回她則是大搖其頭。
和僉鳥郁子說話似乎耗費了太多時間。
「喂,斧高!」
(婚舍集會……)
「所以二守婆婆會採取某些強橫手段么?」
誰最有可能被選為新娘?村裡預測的順序依次是華子、竹子和毬子。不過預測中不僅包含著村民的願望,同時也能看出華子和竹子地位相差無幾。換言之,人們認為長壽郎會選擇華子,但竹子也許會憑藉天生的強悍奪走新娘之位。至於毬子,似乎從一開始就被排除在討論對象之外。
「老、老師,別逗我了。那幾位小姐可是長壽郎少爺的相親對象,我這種人怎麼可能配得上她們。」
「長壽郎君呢?難道他也……」
「啊……?噢,沒錯。灰色、藏青色、黑色、茶色、紫色……就是這些。」
斧高生怕受到阻攔,立刻轉身全力向境內跑去。但高屋敷不僅沒讓他停下,反而迅速緊隨其後。
(畢竟還是很奇怪吧?)
(不單單是富貴夫人,郁子老師也對長壽郎少爺的婚事十分不悅……)
「什麼叫可以上身?你——」
「不、不知道。」
「現在就請各位按照藏青、灰色和茶色的順序,一個一個走向媛神堂。」
「唔,這位怪作家其實是個大美女啦,本以為是成年人其實是個早熟的美少女啦,什麼的?」高屋敷似乎正在腦海中自說自話地描繪著江川蘭子的形象,「但這樣一來,預料之外的進展也不是沒可能噢。」
一守家的自備車剛從滑萬尾車站把毬子接來。為了迴避村裡人的好奇目光,車子垂著窗帘。
「沒什麼,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你不用道歉。」
「那個,在長壽郎少爺面前也要一直……」
「巡……巡警大人!出、出大事了!毬、毬子姑娘被、被殺了!」
「說不定風波的種子會來自外部啊。」
(可能已經被妙子阿姨發覺了。)
「帶去的順序千萬別弄錯喲。」
「聽說新娘們總算都到齊了。」
「那甲子婆婆您呢?」
按照規矩,婚舍集會開始前,男方不許和身為新娘候選人的姑娘見面。動身去婚舍也得在三人出發之後。所以到姑娘們更衣完畢離開祭祀堂為止,他會一直如此藏身。
「是的,就在剛才,古里家的毬子小姐到了。」
「都已經到這裏啦?看來步子一快,就會像你一樣來回跑上好幾次呢。」
「啊,我是說如果是大美女,搞不好長壽郎君的注意力會從三位新娘候選人身上轉移到她那裡去——」
第一位全身藏青,第二位灰色,最後一位則是茶色。雖然顏色不https://read.99csw.com同,但每個人都穿著土得掉渣的和服。正如毬子所言,她們簡直就像即將被帶走的囚犯。而且,由於各自披著只能窺到雙眼的奇怪頭巾,所以一瞬間判斷不出哪個顏色是哪個人。從現身的順序看,恐怕藏青色的是竹子、灰色是華子、茶色是毬子吧。想是這麼想,但究竟如何其實並不清楚。
「哎呀呀,這樣一來更像囚犯啦。」
入間是今年春天二見巡查長的繼任調離后,新來東守派出所任職的巡警。佐伯和高屋敷一樣,戰後也在南守派出所工作。當警察調職是難免的事,但斧高好幾次聽妙子說,他倆每次照面都會嘆息一句「看來我們是要長眠於此了」。
「怎麼樣,在斧高看來誰會奪魁?三個人里,哪個看起來適合做新娘?」
「你都幹什麼去了!」剛進甲子婆的房間,就是劈頭蓋臉的責備聲,「給老太爺們傳話,要傳到幾時才算完?」
(如果華子小姐和長壽郎少爺結婚後,突然某一天她脫掉了假面具——)
媛神堂前站著三個人,除了身穿藏青色粗陋和服的竹子與穿著灰色同款和服的華子,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人。
「巡、巡警先生……」從石碑后現出了高屋敷的身影。巧的是,那裡正是十年前斧高藏身的地方,「您是在巡視嗎?」
甲子婆逐漸回復了標準日本語,持續向三人做著說明,最後語氣沉穩地結束了發言。
甲子婆近來明顯衰老了,不過也許是自覺婚舍集會中的種種慣例,必須由她妥善處理吧,今天顯出了少有的好精神。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穿這種……」竹子似乎還是不能接受遞到眼前的衣服。
緊接著甲子婆的指令又傳了出來。斧高慌忙拿右手扳住把手,將拉門橫向一開——
「什、什、什麼啊,這是?」
不過,這畢竟不像和服與洋裝的差異那麼明顯,總之三個人還是分成了二對一。況且毬子的洋裝有著艷麗的顏色和花紋,可想而知,當她走下滑萬尾終點站時,就已經脫離大眾了。不僅僅是衣著,對女孩來說太短的頭髮、舞台演員似的異於竹子的濃妝、熠熠生輝的兩個碩大耳環,想必都讓她格外醒目吧。不管是誰都會感到,她這套裝束,強烈地散發著挑釁村人的意味。
會不會露出令人意外的真面目呢?斧高甚至展開了想象。
「你們——」
「嗯,是啊……對了,長壽郎少爺說——」
然而有人輕鬆躲過了甲子婆的譏諷。令人意外的是,問話的人好像是華子。
一驚之下猛回神的斧高,慌忙跑到四個人身前打開了祭祀堂的正門。甲子婆率先進門,目送竹子、華子和毬子進入之後,斧高也跟了進去。
然而,誰都沒想到古里家發話了。還說要推舉毬子為候選人,這立刻引起了秘守家族的騷動。第一個反對的就是二守婆婆,富堂翁和兵堂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們惱火的是,古里家固然是遠親,但畢竟還是門不當戶不對。
在參道終點和媛神堂的中間地帶,在境內,竹子幾乎抱住了高屋敷:
就像村裡人竊竊私語的那樣,她準會騎到丈夫頭上作威作福吧。
「因為我們終究要穿這身衣服和長壽郎少爺見面啊。」
因為是長壽郎的相親對象,所以難免會戴有色眼鏡看待吧。但斧高倒是覺得,公認為素行不端的毬子是三人中最靠譜的一個。往好里說也可以視為表裡如一的竹子位居第二,華子則排在末席。
祭祀堂的掛鐘指向三點十五分時,第一個人率先動身前往媛神堂,五分鐘后第二個,又過了五分鐘第三個人也出發了。從這裏到御堂大約需要十五分鐘路程。到了最後一位姑娘按理會抵達媛神堂的三點四十分左右,長壽郎終於從屏風后現了身。
終於明白過來的斧高打斷了高屋敷的話,語氣非常強硬,以至於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立刻吃了一驚,「對、對不起……」
高屋敷輕輕嘀咕了一句,把步伐放得更慢了些。此後,在餘下的參道上步行時,他特別留意前方的情況,。
妃女子亡故后,郁子的學生就只有長壽郎了。所以她把身為教師的所有感情傾向了長壽郎一人。其實她把自己的學生引以為榮,對他非常慈愛,這一點就連斧高也知道。據說從雙胞胎幼年時起富貴就對他倆不聞不問,相較而言郁子倒更像母親,又像年長的姐姐,有時簡直還像戀人似地,始終照料著長壽郎。
恐怕毬子自幼就在古里家聽過無數以一守家為首的媛首村秘守一族的事吧。而且也可以想象到,所有親戚匯聚一堂時,古里家在族中所處的地位讓她不得不感到面上無光。由於還是個孩子,那些情緒會化作難以忘懷的芥蒂,永遠殘留在心裏。毬子的祖母、嫁入古里家的三枝,究竟是否也像一枝夫人那樣對富堂翁及一守家惡言相向呢?這一點雖然不得而知,但也無法想象她會說出讚美之辭。但是,她顯然至少抱有野心——那就是有機會就要把自家的姑娘嫁給九九藏書一守家的繼承人。毬子來參加這次的婚舍集會,就是最好的證明。
(放的地方好奇怪啊。)
「我覺得要看顏色怎麼搭配了,搭配得好還是可以上身的。」
「啊……」
短暫的猶疑后甲子婆如實做了回答。緊接著,怒氣依然衝天的竹子,拿華子開起刀來:
就在這時,從裡間傳出了竹子怒喝似的聲音:「竟然要我換上這樣的衣服?」
華子的回答讓竹子啞口無言。淡然接受囚衣似的服裝已經讓她夠吃驚了,但更讓她吃驚的是,她發現華子竟還在思考如何妥善著裝,以便給長壽郎留下好印象。
(雖是女性卻富有行動力,固執己見,熱衷於怪奇與幻想類的事物和偵探小說,尤其鍾愛耽美系。)
十年前十三夜參禮之夜發生的事,突然在斧高腦海中浮現。順帶說一句,長壽郎吩咐過不必擔心二十三夜參禮,所以他也就留在了祭祀堂。況且當時還有富堂翁、兵堂和甲子婆等人的睽睽眾目,根本不可能跟過去。
這個想法讓斧高心潮澎湃。但他也明白,即使起了那樣的風波,也只能讓婚事暫緩。只要長壽郎還是一守家的繼承人,就決不會容許他輕慢婚舍集會。
(一個在媛首村,一個在東京;一個是派駐巡警的妻子,一個是離家出走的姑娘。居住環境和身份也有差異……)
「所以,我剛才把這事稟告了老太爺、老爺和夫人——」
隔著拉門聽到兩人對話的斧高,心中一動。
也就是說,長壽郎從一開始就毫無請毬子做新娘候選人的念頭,只是托她前來擾亂儀式……斧高甚至有這樣的想法。
然而如果只關注外表,就又會形成二對一的態勢。「二」是竹子和華子,「一」是指毬子。因為毬子身著洋裝,其餘二人卻穿著和服。但比起略施薄粉的華子來,濃妝艷抹的竹子身上甚至有香水味,手上還塗著指甲油——這玩意兒斧高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對女性的化妝一竅不通,但即便如此,也不認為竹子的打扮與這身和服般配。或許是她對來自都市的毬子燃起的對抗心,以濃妝的形式表露了出來。因此,雖說都穿著和服,但在容貌的差異之外,竹子和華子給人的印象也完全不同。
「竟然能走到這一步……」
(也許是繼承了二守婆婆的血統吧,竹子小姐極為爭強好勝,村裡無人不知。現在她畢竟還會裝裝樣子,但要是和長壽郎少爺結了婚——)
「不、不,可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毬子小姐在信上說,蘭子老師的到訪也許會引發種種驚奇。」
「毬、毬、毬、毬子姑娘的……腦、腦、腦袋沒了……」
斧高剛吃驚地抬起頭,高屋敷就笑著催促起他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與警察同行,斧高多少還是有點遲疑。
「今天請忍耐一下。誰要是被長壽郎少爺看中,就能穿上華麗的新娘禮服……對吧。」
「……」
然而在鳥居前行過一禮、登上石階,步入參道……斧高來到境內時,突然止步不前了。他的視線從眼前的媛神堂移到榮螺塔,再游移到婚舍,腳卻一步也向前不得。
斧高無可奈何地轉身,開始在參道上往回走。但他走到石階頂端重見鳥居的時候,又向境內奔去。不過他決不嘗試踏上玉砂利。於是之後,他一次又一次地做著同樣的事。如此往複多次,就在他又一次回到石階時……
「怎麼回事?人不見了嗎?」
看到了從裡間出來的三個人的模樣,斧高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就這個意義上而言,也許她和高屋敷妙子比較像。在斧高約定絕不外傳后,妙子把自己正用媛之森妙元這個筆名寫小說的事告訴了他。想來作家的風格會有所不同,但自主女性的形象卻是共通之處。只是妙子小心地藏於心底,毬子則幾乎是故意鋒芒畢露。
十帖間里側的拉門到玄關,擱著一列座墊,三個姑娘坐在上面。甲子婆則在長壽郎的反側坐了下來,面向她們發出了指示,「期間,一句話也不能說。當然也不能把頭巾取下來。到了井邊,請洗手然後參拜祓戶神。接著進御堂,禮拜祭壇,用你們各自的方式就可以。不過別忘了,要抱有謙虛心態,決不能對淡首大人做出失禮之舉。只有這一點必須格外小心。如果輕視這個儀式就會遭到意想不到的報應。從前就有那樣的說法喲,淡首大人最討厭一守家繼承人的新娘。」
「是啊,和二十三夜參禮的時候一樣,入間巡警正在東鳥居口、佐伯巡警正在南鳥居口巡邏。」
突然被人喊了一聲名字,他吃了一驚。聲音從下方傳來,所以他低頭看去。
「呵……」大概她自己也注意到了,呼出一口長氣,又續道,「參拜完媛神堂,請你們上榮螺塔再下去,進入婚舍。那時請摘下頭巾,懸挂在自己即將進入的婚舍門前。各位出發后長壽郎少爺也會動身,所以進入婚舍后請靜靜等候。」
然而,就在八帖間也總算安靜下來,一時之間只有衣物摩擦的響聲微微透出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