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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探向暗黑深處

第14章 探向暗黑深處

換言之,結果不過是回到了最初的謎——赤黑在只能認為是從斷崖向半空邁步的狀況下,消失不見了。
「怎麼講?」
(這線,果然是從碼頭通到洞穴來的那道痕的延續。)
(也許那些積石塔是鵺敷神社的代代巫女出於某些事由秘密埋葬的嬰兒之冢,為了祭祀她們的嬰兒……)
他覺得自己的判斷不會錯,但這裏還是必須慎重對待。
右側的岩壁上,有一道細小的線呈一字形打橫畫過,高度約在岩壁中部。
剛剛確認了這一點,言耶就差點「啊」一聲叫出聲來。
但他還是平安地過了難關,然後馬不停蹄地攀登石階,精疲力竭地回到了集會所附近。
言耶嘴裏自然而然地吐出了這樣的感想。
「嗯……出入神社、從鵺婆大人處打聽各種事,我總覺得她的舉動中透著不自然——昨晚關於八岐大蛇的事也是如此。」
慌忙走進右側的支路確認,果然裏面延伸著同樣的線。謹慎起見又回到有陷阱的左路看了看,果然那裡什麼也沒有。
不過,也許是感到什麼都不答不好吧,行道開了口:
(這是獸類吧……從大小來看,應該是狗或者貓……)
不過,搜索廢村並不那麼困難。因為只要攀登斜坡時留點神,然後看看各間小屋就行了。而且絕大多數人家都只是一室戶,所以連特意進去調查的必要都沒有。
「因為上島以來,這樣的機會基本沒有。」
(這裏本是有過鳥翼風俗的地區,因此巫女們以這種形式祭奠自己的嬰兒絕非不自然,然而……)
(話說回來,這地方究竟是……)
「代替間蠣先生,試著在拜殿點一下狼煙吧,你們意下如何?」言耶懷著給眾人鼓勁的念頭,依次掃視四人的臉。
解開系著的細帶攤開來,裏面一絲不苟地收納著各種工具——從鋼筆形的小手電筒、蠟燭、硫黃、火柴等採光用具,到小刀、銼刀、鉗子以及細麻繩、鋼絲、磁石等細小之物,甚至還有細長的緊急食用巧克力。和他關係親密的編輯們,用「怪奇小說家的偵探七道具」這一多少有點矛盾的名字來稱呼這個布卷。
雖有路標指引,言耶仍小心翼翼地向左穴前進。一直比較直的隧道漸漸彎曲起來,近乎蛇行。他勉強把握著前進的方位,但還是漸漸迷糊起來。沒多久,隨著新的二岔路、然後是三岔路的逐一出現,他已經全然不知自己正走向島的何處了,雖然有那細線指引,沒有選錯該走的路。
(那個有斜格子蓋兒的香資箱似的箱子,原來是用來關貓的籠子啊!)
(恐怕十八年前環境並非如此嚴酷。因為當時離村裡無人居住還不到一年呢。)
「赤黑先生好像也有同樣的疑惑呢。」
(好了,問題在於這穴是個什麼玩意兒……)
也許是託了這份謹慎的福,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掉落在地的奇妙物品。戰戰兢兢撿起來,湊向亮光一看……
(不,正是因此,再也沒有比這裏更適合藏身的場所了吧。)
但是,往常一定會來輔佐言耶的正聲一直垂著頭,愛嘲諷但按理會接茬的欽藏又變成了原先的面無表情,行道和瑞子則只是浮現著疑惑的神情。
心裏想著也許不合時宜,但言耶還是特意用明朗的語聲搭了話。然而三人都只是陰著臉搖頭。
(那裡面明明已經徹底調查過了嘛。)
最初是手搭上那種從地面生出來的石筍狀岩石時,產生的輕微突兀感。是不是摸到了蟲?一看卻什麼也沒有。而且,感觸也不那麼清晰。想著奇怪啊,正要繼續前進,手撐到另一塊岩石上,又有了奇怪的感覺。而且這次還有麻麻的感覺殘留在指尖上。他戰戰兢兢湊到手電筒光下一看,是四五根看起來屬於女性的長頭髮……貼在指尖上。
(不是什麼受到特別祭祀的神聖場所吧。)
很快,他就被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感包圍了。自己究竟在向何方前進?前方會有什麼?就算到了那裡,究竟能否成功轉回——這樣的恐懼和疑慮,接二連三地在腦海中浮現。
其實他想回身就走,但還是勉強留了下來。雖然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戰慄之中,然而同時,他那天生的好奇心又湧上了心頭。
托鞋的福,他終於轉到那個岩場的側面,兩隻腳已全部站在了細痕上。
言耶瘋了似的猛甩手指,把頭髮抖落。然而從指尖直躥到背脊的震顫感卻無法止息。
即便如此,不走一圈看看,言耶還是不放心。結果,他走進了所有的小屋,盡心儘力地調查各個角落。然而,這番辛勞卻一無所獲。
不過,全賴了這份躊躇,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把最重要的問題給忽略了。
一時間,言耶忘記了籠罩此地的異樣氣氛,竟露出興奮之色,充滿幹勁地對四周開始了進一步探索。然而,這也沒持續多久。因為沒多久,一種全新的恐怖就在那裡擺開架勢等著他啦。
他小心翼翼地留意著腳下,開始順時九九藏書針行走。這是為了避免絆倒,更是因為擔心把冢毀損。經歷了悠長歲月如今依然健在,偏偏還是嬰兒冢,他由衷地希望它們不要被自己不小心弄倒。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
他作了判斷,重新用鋼筆形小手電筒向頂部照射。但光線被黑暗完全吞噬,果然是根本投射不到那裡去。
(為什麼這種東西會……)
把震顫不止的右腳收回的言耶,在這雖處夏季卻寒冷徹骨的地穴中冷汗直流。
「也許我們無法送出設定的信號,但只要焚燒起狼煙,不就會有人發現島上發生怪事了嗎?」
「你注意到了嗎……」
(如果這地方只是用來祭奠巫女們的孩子,未免有點小題大做……)
他長舒一口氣步出洞外時,來路上種種棘手的難關已經擺開架勢等在那裡了。只有這個問題,似乎不能倚仗往返的差異感來解決。明說了吧,他都想召喚船隻來接自己啦。不過,他呵斥自己若在這裏泄氣就會功虧一簣,向那道痕邁出步子,開始小心翼翼地返回碼頭。
(危、危險……啊……)
途中,為謹慎起見,他去看了搭建在集會所西側的工具小屋,過了橋順路上了個廁所,然後又一次調查了辰之助足跡消失的地點,接著,走下了通往沖鳥村的岩石斜面。因為造有石階——顧名思義,就是大致上鑿了鑿岩石造出來的階梯。兩側還有窄窄的坡道,所以雖說是岩場,往下走卻並不覺得辛苦。斜度和北方的岩場比起來,也較為平緩。這樣的話,在這裏和集會所之間來回按理也不會太難走。
果然和隧道里的時候不同,已經無法再讓自己陷入回程比來路短的錯覺中。還不如說正好相反。回程時既缺乏精神上的集中力,肉體方面又很疲憊,沿岸壁而行,只覺前方連綿不絕,簡直就像永遠到不了盡頭。
應該已經進入鳥坯島拜殿的下宮欽藏,和朱音巫女一樣不知去向、消失無蹤了。
「就算有人看見了島上的狼煙,恐怕也只會認為是儀式的煙吧。」
(如果把線看丟了,光源也耗盡了……)
(果然還是太輕率啦。)
「沖鳥村完全成了廢墟,就住幾天的話,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我們沒找到那樣的痕迹。」
(調查一下湖水周圍看看嗎?)
(這穴究竟通往何處……)
然而,新的隧道才走進幾步,就有一股強烈的惡寒,從向前探出的右腳底直躥到頸部,頓時全身都哆嗦了起來。腳下沒有地面。隧道明明像模像樣地延伸著,但此地往前四尺左右,是一個通向地獄底部似的深洞,開著黑幽幽的口。
(要查個明白,就只能沿著線再往前走一點。)
如果就那樣走進右路掉入陷阱,恐怕一定會追悔莫及。
赤黑曾在碼頭上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瑞子。言耶說出此事後,正聲總算浮現了理解的表情。
看來只有進去才能明白。
(討厭歸討厭,那些頭髮總要再好好調查一次才行吧。)
昏暗的空洞中,地底湖盛滿著翻卷的海水。積石塔猶如將湖圍住一般,奇形怪狀地聳立著。這樣的組合讓人光看一眼就會覺得雙臂直起雞皮疙瘩、背部似有冷水流淌。景象實在太恐怖了。尤其是那嬰兒冢,彷彿經歷了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肅然建造而成、累纍堆積而起,使得此間瀰漫的氣氛著實非比尋常。在未諳世事的時候就夭折的大量幼兒的鬼魂,圍繞在地底湖水的周圍兜兜轉轉,無休止地嬉戲著。一時之間,他甚至產生了這樣的幻視。
(剛才的頭髮難道也是朱音小姐的……)
(之所以做這種事,當然是因為返魂術要用。無論如何都需要血來塗那副人骨,還得是新鮮的血——)
他冷靜地想著,把手電筒光照向周圍的石筍狀岩石,卻又焦躁不安地懷疑,自己隨時都會發現她那新鮮落地的人頭滾在石塔與冢之間。他的腦海里儘是浮現這樣的光景,可恥地兩腿發軟,直不起腰。
向隧道前方進一步延伸開去的穴是頸,再往前的盡頭之處那橢圓形空間是頭。向左右展開的兩個閉合銳角相當於雙翼。他之前走過的穴,則是長而又長的尾巴。
(為什麼向拜殿……)
他心感詫異,但還是決定去拜殿。同時,又有某種匪夷所思的不祥預感……
他拚命安撫著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呢,不是嗎?他這樣勸誡自己。
不要緊嗎——言耶忍住了差點脫門而出的詢問。因為他總算醒悟到,問這種答案明顯的問題有多傻。
無論真相多麼富有悲劇性,也要查清楚——他想。
他回到分岔點環顧四周,心想越是這種時候就越需要保持鎮靜。於是,僥倖——不,應該說是後知後覺吧——他看到了奇妙的東西。
(如果那圓溜溜的黑傢伙靠近我……)
然而,恐怕不曾有過一個前例,能令他像這次一般感謝自己穿著登山鞋。雖說雙手吸盤似的貼在岩石表面上,但支撐身體九_九_藏_書的卻只有腳下那道狹細的痕。如果鞋底的一部分不好好踩在痕上,就會墜入波濤洶湧的海。
(難不成這是……人用手一個個堆積起來的……)
只是想想,就覺得朱音也好赤黑也罷,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潛身在這村莊廢墟中吧。
(咦?剛才那是下宮先生?)
就算洞窟和空洞是天然的產物,但還是能看出來,有一定程度的人工介入其中。所以裏面必定有什麼原委。
昨天上島時映入眼帘、讓他一直心懷芥蒂的景象,在腦海中浮現了。
「我們這邊也差不多。」
「不,不是。」
刀城言耶和下宮欽藏走進集會所大門時,正聲等三人已在外間等候他倆歸來。
(鎮、鎮、鎮靜——)
言耶補充的后話,讓正聲顯出了突然脫力的樣子,然後他臉色嚴峻起來,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選定右路走了幾步,就又有岔道出現了。確認了線的有無後,發現這次是在左路繼續延伸。留神窺探了一下右側的穴,在燭光照射的範圍內,看不到任何異狀。
那時在祭壇和正聲說過,要準備不會凝結的血液,和甘油混合一下就行。其實就算不花那個工夫,預備一兩隻活貓也足夠了。
因為之後也如此右左右左繼續的話,返程時就可以倒著走出去。
通過這一發現,或曰理解吧,言耶又一次對頭上就是大鳥神之嘴的思路,有了自信——
(不用說,我發現的正是十八年前朱名巫女在儀式上用過的那隻貓的屍骸所化的白骨吧。朱音小姐用過的貓,說不定在湖水裡——不對,等一下……)
如果真是這樣,只有腳底臟、別的部分都比較乾淨的狀態也就能理解了。
他茫然失措地環視著四周的黑暗,又一次回到當初發現頭髮的地方,辛辛苦苦地收集了四根,夾到懷紙里。足袋和頭巾當然早就深深收進了懷中。
(拜殿里,祭壇是唯一有血跡的場所,而且集中在看似進行過返魂術的布上。雖說如此,也不能認為祭壇上混雜著朱音小姐和貓的血。再怎麼下雨,也不見得會沖走如此大量的血液。那麼,那究竟是怎麼……)
此外肯定還有類似的陷阱——是的,這玩意兒應該視為陷阱吧——毫無疑問。關於岔道的選擇,雖然麻煩,但要是從分岔處向前走幾步,勞神調查一下其間的狀況,也許就夠了。問題在於是否記得住自己走過的路。現在只是二岔路,想象一下三條或以上的岔路出現的情形,就知道太難了。也考慮過使用細麻繩,但因為長度有限,早晚會用完。想刻點標記,可在岩面上刻好像也不容易。
「那好,一小時左右我就會回來。對了,正聲君,麻煩你來一下——」
首先,朝刻著那道痕的岩場窺探,確認痕的位置。然後在眼前的岩壁上攀登到和那道痕一致的高度,再向岩壁另一側伸出左腳,用腳尖試探那道痕。
(這地方,不能胡亂往前走啊。)
感覺走了很長的一段距離后,眼前突然開闊起來。不過,因為只有蠟燭照明,所以頃刻之間也不知自己到了何處。勉強能辨識出的是,至少左右兩側的岩壁不復存在了。
本以為一定會同行的欽藏說累了,想留在集會所里,對他孤身前往表示擔心的行道也似乎不想再去廢村和森林。正聲用一種難以言喻的憂慮眼神看看他,卻並未阻止。瑞子還是一副牽挂正聲的樣子,不過似乎是考慮到了當事人的感受,看得出她特意和他保持著距離。
想到這裏,那道痕抵達此穴時高度恰好在隧道的半腰處,以及眼前的線在相同位置畫過這一巧合,也就能理解了。
「也就是說,對她有一種模糊的疑惑感?」
言耶吹熄蠟燭,把它收入布筒,拿出鋼筆形小手電筒,打開,照亮了四周。
「說不定她是為探察十八年前的事件才來浦的吧?為此才想來參加鳥人之儀吧?我忍不住就會這麼想啊!」
言耶只覺腦中一片混亂。人骨上的血到底是朱音的還是貓的——結論不同,據此推進思路的推理方向也會徹底改變。
(啊,好不容易找到了線路標,所以還是應該向左走吧。)
「他……」
「原來如此。八岐大蛇的傳說、帶有鳥字的地名、八人這一人數、劍這一兇器……她企圖通過指出這些共通點,把這次的事和十八年前的那次聯繫起來,把話題引到過去的事件上去——你是這麼想的嗎?」
即便如此,他仍在向前邁步,這是出於對一切怪異事物所抱有的天生好奇心。好奇心常常差點殺死這位並不是貓的怪奇幻想作家,不過從他本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吸取教訓的跡象,所以已是病入膏肓了。
「刀城先read.99csw.com生,這種事如果不是小辰做,可就有點難。即使我們做了,也不會順利傳達到浦上吧?」
首先,隧道分成了兩條岔道。左與右,是「Y」形的分岔。兩條路都進去少許,看了看,無法確認有什麼大差異。毫無根據地選擇了右路再次前進,又遭遇了岔道。於是這次決定選左。
為謹慎起見,他檢查了洞穴周圍的岩面和內部視線所及的區域。但並沒有發現什麼。既沒有掛注連繩也沒有雕刻著鳥的神像。如果有那樣的東西在,要進去畢竟還是會猶豫吧。
光是這樣想想,就感到那玩意兒其實已經輕飄飄地浮在背後了,只覺惶恐不安。他情不自禁就要回頭,又慌忙抓緊岩石表面。
(這……難不成……)
產生這個疑問的瞬間,他也知道了答案。
唯一殘留了可能性的東方,昨夜在黑暗中看到的岩縫確實存在。但要是事先知道它的存在,好像也跳得過去。不過,從赤黑站著的地點望出去,可以非常清晰地望見階梯廊下的出入口。換言之,他一不小心就有被言耶等人發現的危險。要避免這一點就必須熄滅燈火。然而,不管事先進行怎樣的探察,沒有光亮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岩場上走動的。欽藏也同意這一見解。
不過,也許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刺|激了,幾乎就在同時,言耶悟到了這個空洞的原形是什麼。
為了鼓舞自己,言耶特意揚聲——不過,立足點狀況險惡——所以他的聲量很小。然後,他像蟹一樣以橫行狀態向島的內側邁開了步。
(這裏就是大鳥神的體內啊!)
「興許不知何時便會腳一滑墜海」這種充滿現實意義的懼怕,與「沒準有不明正身的玩意兒浮在海里」這種基於想象的畏怯,讓言耶切身體會到了壓倒性的恐怖。
拜殿里沒有欽藏的身影。當然,自從他走進階梯廊下端的門之後,言耶就沒見他出來過。
聽到了這種「全都交給我」似的回答后,言耶就讓正聲回集會所,隨即奔赴島的南側。
幸運的是,他平時就愛穿登山鞋。因為常常在日本各地轉悠,所以在山、谷和崖的斜面,還有河灘等難以下腳的地方行走是家常便飯。
在島細腰處的橋上,看不到這個位於崖下內凹處的小|穴。當然了,在與碼頭相連的石階途中也看不到。也就是說,如果不沿著這道痕邁步,或不乘船進入島東部的凹陷處,誰也不會看到。從穴的大小來考慮,如果只是乘船通過島的東部,多半也很難注意到它的存在吧。
「這氛圍,還真像深山裡的鄉土溫泉療養場,而且還夠偏僻……」
後悔的念頭無數次從腦海掠過。掌心在濡濕的岩面上每前移一次,腳在細痕上每邁出一步,都會陷入渴望折回的思緒。然而回過神來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深入島的內側,走到了彎曲的岸壁中部。而且左方的視野中,有個洞窟入口處似的小|穴,突兀地張著漆黑的口。
想到這裏的時候,言耶已經向碼頭邁步了。
結果,他明白了以下事實——地面上林立著鐘乳洞中常見的那種石筍似的塔狀岩,由於不得不在其間穿行,落腳處極其糟糕。左右的開闊空間就像等腰三角形的同角,很快就封閉成了一個銳角。他一路走來的那條隧道的前方,寬闊至極的穴還在延伸,就在穴逐漸狹窄下來的時候,最終卻到了一個橢圓形的空間。亮光只能照射到頂部和左右岩壁交界處的上方少許,包括中心在內幾乎都陷在黑暗之中。而最讓他吃驚的是,廣場的中央地帶有一個可謂天然蓄水池的地底湖,海水在其中翻卷——這一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映人了他的眼帘。而且,湖水周圍更有匪夷所思的——
「是。正所謂不多事就不招災嘛!」
「那麼,怎麼辦?」
然後,為謹慎起見,他又去地底湖搜索了一圈,確定不會再有什麼發現后,就在來時的地穴里往回走。為了不看丟左側岩壁上的線,他一路追尋,快速行進。在自覺只走了來路一半左右的距離時,出口處的光線就躍入了眼帘。來路和歸程的感覺很不相同。
(如果那副人骨上是貓的血,那朱音小姐就沒有被殺。不,有必要這樣想,即使她被殺害了,也沒有被大卸八塊。的確,肢解屍體的話也許不會出那麼多血。但想把這個事實完全掩藏起來,不可能吧。)
但如今呈現在言耶眼前的卻是人跡不至的秘境似的地方。
言耶在這裏提起了昨晚的事。
(對啊!這空洞上方是拜殿,而地底湖上方一定就是大鳥神的嘴!)
沿著崖上穿鑿而過的石階往下走,寸比攀登危險得多。
也就是說,眼前的湖水是大鳥神的胃。當然,大鳥神的嘴不會筆直地通到地底湖。考慮到https://read.99csw.com大鳥神之居是在斷崖附近,也就明白這食道一定是大幅傾斜而下的。
(朱音小姐說過,大鳥神一共有兩張嘴,而且第二張嘴就長在背上。)
自說自話地去調查之前,至少應該對正聲說一聲。但他瞬間就斷定這並非上策。恐怕正聲也一定是一無所知吧。但他在目前的精神狀態下,多半會否決對神域之島進行進一步調查的行動。況且顯而易見,迷信程度很深的行道也會反對,會當正聲的幫手。
欽藏說著,把拜殿門的封條完好無損、調查了所有能掀開的榻榻米、降下人籠觀察、重新查探了拜殿內的各處——樁樁件件,條理分明地向三人作了陳述。不過鴆毒,以及關於十八年前的事件自己所作的解釋,他並沒有說出口,所以在他之後繼續彙報的言耶也暫時不說,想看一下情況再作定奪。
(對了……碼頭那裡的,那奇妙的細痕——)
(不知有沒有別的物品散落下來,只好去湖水周圍搜搜看了。)
他竭力想要冷靜思索,不巧的是,眼前的光景給人的感覺,卻只有可怕與不詳。
然而,如果是這樣,動物的骨頭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空洞里?不管怎麼想,都該把這理解成是從大鳥神的嘴扔進來的東西,而不是動物在這裏迷了路。而且還是在遙遠的過去,遙遠到屍骸都已白骨化?……那麼,究竟有什麼必要對狗或者貓做這種事?
再次眺望了森林和村莊的言耶,心想只能就此回集會所了嗎?就在這時——
「我還是同行比較好嗎?」也許是誤解了被喚出門的原因吧,正聲跟在言耶身後,無精打采地問。
他對如此這般逆向思考的自己嘆一口氣,隨即走進了村莊。
「下宮先生——」開口呼喚的一瞬間,他僵住了。
過了一會兒,果然又是行道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讓我再稍微想一想,可以嗎?我想我遲早會直接去問她本人——」
徹底陷入沉思的言耶,這時,腦海中突然迴響起下宮德朗的聲音——
走過游廊登上階梯廊,言耶打開了拜殿的門。
大概是赤黑在浦上抓到后,放入那個箱子的吧。後來言耶檢查箱子內部時看到的棉絮似的東西,不就是纏在一起的貓毛嗎?
想到此處,這回,他全身立刻起了雞皮疙瘩。
「嗯……只是,這三天,我想浦上的人,恐怕誰也不會朝鳥坯島的方向看。」
雖然腳底已經弄髒,但看得出它本是白色足袋,是左腳用的那隻。
「好——這就出發吧。」
言耶裝出沒事人的樣子,只向正聲招招手,走到集會所外。
「怎麼樣?有什麼收穫嗎?」
「什麼,這裡是……」
言耶感覺很不好,但心裏已有覺悟,不能就這樣逃回去吧。
「不過,我並不知道你和北代小姐之間有什麼糾葛。」
(現在的話,所有人都在集會所。)
(如果還有點別的什麼——)
言耶取出蠟燭和火柴,進入穴中,直到風雨不至的地點,才點起了火。鋼筆形小手電筒比較亮,而且能照到遠處,但在這種大小僅供一個成年人勉強通行的洞穴里,蠟燭正合適。何況為了調查空氣的氣流和有害程度,他判斷這裏需要自然的火焰。
在隧道的黑暗中彷徨的自己一定會發狂吧,言耶被自己的想象嚇得一哆嗦。
「森林那邊,我感覺本來就幾乎沒人進去過。所以就算調查也無從著手——」
但片刻之後,讓如此天性的刀城言耶都感到困惑的狀況,接二連三地出現了。
他又一次回想起他們踏入拜殿內部時的情形。
言耶心裏嘀咕著,從懷中取出了無比奇妙的捲軸式布筒,樣子近似工匠的工具袋。就是把錘之類的工具,插|進展開的布上所附的袋子里、收好,再整個兒捲起來收納的那種工具袋。
「因為在舉行鳥人之儀?」
(而且,還很新!)
沒多久,抱著「快到了、快到了」的念頭,言耶抵達了小|穴附近,感覺已然精疲力竭。沿途而來的那道痕,高度在穴的半腰處,所以需走到其下的岩場,言耶為此付出了最後的辛勞。他好歹在穴前站住了腳。然而由於落腳處極為狹窄,半個身體已經入了穴。
想起赤黑的這個外號,他終於覺得自己明白了拜殿左側的和室里那個謎一樣的箱子的用途。
正聲臉上顯現出極為震驚又近乎狼狽的表情。
(怎麼辦好?)
互相彙報完畢后,眾人自然而然地閉上了嘴。沒有一個人,對島上發生的事嘗試新的解釋,對今後的行動提出建議,抑或挑起一個不痛不癢的話題。
言耶說的是對斷崖進行再調查的結果——在拜殿回集會所的途中,他順路拐到了赤黑足跡消失的西端斷崖邊,雖是雨天但光線還挺亮。然而他的彙報轉眼就結束了。因為他登上岩石后,所了解的所有事實無非是以下幾點:從北側的崖,可以走到飛翔岩旁,但到了那裡就進退維谷了;東北方的拜殿則完全無法接近;而東方的階梯廊下端的read•99csw.com出入口,似乎能走過去卻毫無意義。
正要直接走進集會所的言耶又猛地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一個人影從游廊的盡頭進了階梯廊下端的門,消失不見了。由於有一定的距離,所以無法確定,但看起來像是欽藏。
走過岩場,在一小段雜草叢生的土道上步行片刻,就到了鳥坯島唯一的海濱。沿著怒濤拍擊的海岸線前進,很快,對沖鳥村這一稱呼而言過分粗陋的小屋群緊貼于斜坡上的光景,就出現在了左側。
他判斷廢村已經沒有要查看的東西了,接下去想要挑戰從村子上方延伸到島東側的廣袤森林。但正如瑞子所言,不能順利進入。如今還是草木十分繁茂的季節,平常又無人出入,所以完全處於人類無法接近的狀態。那感覺固然是令人難以投足,而事實上則根本就是無法踏入一步。
略早開始的午餐像守夜一樣沉悶,剛吃完,言耶就決定去查看島的南側。他並不認為自己會發現行道等人看漏的東西,但看看無精打採的正聲和別的人,這些人意想不到地看漏什麼的可能性,在他的腦海中不時閃現。
位於鳥坯島地下深處的空曠之所、充斥著黑暗的世界,正向四面八方擴展而去。空間很遼闊,以至於小手電筒的光無法充分照亮每個角落。
接話的瑞子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行道也立刻用力點頭。只有正聲一人,精疲力竭似的垂著頭。
「這道痕是指向那穴的路標嗎……」
只憑足袋和幾根頭髮實在不夠當物證。可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毫無疑問絕大部分是被地底湖吞沒了,所以再怎樣也無濟於事啦。
要不要去問此刻按理正留在集會所里的三人?雖然這麼想過,但言耶迷惘片刻之後,還是斷定問本人比較好。
發愣的他獃獃佇立了片刻,但沒多久就用鋼筆形小手電筒對洞穴開始了觀察和調查。
(有人做伴又另當別論,可要一個人在這裏過夜——)
是不是來這裏祭祀嬰兒的巫女之物?雖然他心裏這麼想,卻很難相信巫女會在這種場所脫下足袋。而且還只脫一隻。
他忍耐著屢屢升起的畏縮之念,一步一步走下來。總算下到底時,他安心地鬆了一口氣,但真正的恐怖其實現在才幵始。
(是返魂術使用的人骨掉到這裏了嗎?)
一直以來的壓迫感消失了,因此產生了這種想法。
是的,那裡簡直就像冥河河灘一樣,建立著無數個高低不一的積石塔。
手電筒再次照向地面。言耶在石筍狀的物體和嬰兒冢之間走動起來,繞著大鳥神的胃走了半圈,拾到一條頭巾,可以明確判斷是朱音戴過的。幸好那裡面空無一物……
此時,言耶又意識到了非常重要的事,驚呆了。
「不過,浦上的孩子都管他叫貓男。」
在搖曳的火苗中浮現的穴,內部著實可怖。周圍全是岩盤,略走幾步,被拂入的海水打濕的岩面也漸漸乾燥起來,但潮濕的感覺並未消失。隨著步伐的前進,背後的潮聲退向遠方,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腳步激起的回聲,帶著詭異的恐怖感鑽人耳中。
(好像不要緊。)
雖然害怕不久就會真的看到遺體的一部分,但他還是把剩下的半圈走完了。就在快回到出發點時,亮光中浮現了一個有點臟但依然呈白色的物體。他靠近仔細一看,發現是骨頭的一部分。
(朱音小姐出了什麼事?赤黑先生和辰之助先生去了何處?要幫他,就必須徹底查清這些事,此外別無他途吧。)
雖然不是旱鴨子,但游泳也稱不上拿手。而且他最厭憎的,就是讓自己的身體墜人漁夫們都忌憚的盂蘭盆節期間的大海。
會產生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石塔中既有塌了的,又有倒著的,也有徹底損壞的。也不知是亘古歲月造成的自然風化所致,還是由於島上的地震頻頻?抑或還有別的理由……總而言之,那混沌無序的情形,讓言耶恐懼不堪。
最初他這樣判斷,但很快又察覺到了奇怪之處。要說是成年人的骨頭,也未免太小了。難道是埋在嬰兒冢里的骨頭……想到這,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但還是忍耐著恐懼仔細觀察了一番,怎麼看都不像人類的骨頭。
想到這裏的一瞬間,言耶的脊背上躥過一股惡寒。
欽藏插入他倆的對話,於是點狼煙的方案就此退場。
(但是,這樣一來就意味著朱音小姐被殺害,屍體被大卸八塊,還和衣服一起被扔進了大鳥神之嘴……)
(等一下,足袋和頭髮就算是朱音小姐的,又為什麼會在這裏?)
(難、難不成,是朱音小姐之物……)
他嚇得失聲驚呼。
(說不定是到了一個小廣場似的空間。)
(也不可能潛伏在這裏吧。)
(這不是足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