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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屋的內室

第二章 上屋的內室

「這就是傷腦筋的地方了。像我這種有法力的人,反而不能待在巫神堂,否則反而會對儀式造成干擾。」
「如果千代的狀況再惡化下去,新神屋也得蓋一間地牢了。」
「等一下!你什麼時候進了隱居小屋?該不會是大姐帶你去的吧……?不可能!她不可能讓外人進去那裡,所以你是偷溜進去的啰?」
「你白痴啊!我那時候也是有幫忙的?」
只不過,在這些人裏面,有時候也會摻雜一些招搖撞騙、為非作歹的人。尤其是戰後,有一段時間湧入一大堆人,全部只是為了騙一口飯吃而來的。最近這種人雖然已經少了很多,但偶爾還是會出現像他這樣的可疑人物。本人雖然打著「山伏膳德僧」這樣的名號,實際上也打扮得煞有介事,只是對於這麼多年來已經看過不下數十個修行僧的谺呀治家人來說,實在很難相信他說的話。令人遺憾的是,叉霧巫女居然不疑有他地收留了像他那樣的人,或許也證明叉霧巫女是真的老了。
谺呀治家有個代代相傳的規定,那就是繼承巫女和憑座之職的雙胞胎女兒或長女的名字裏面一定要有個「霧」字才行。像是在歷代的巫女中也可以稱得上是萬中選一的優秀巫女,至今仍一肩挑起整個谺呀治家重擔的叉霧;叉霧的雙胞胎妹妹——已經去世的捺霧;叉霧的女兒——因為身體多病,很早就無法勝任工作的嵯霧;嵯霧的雙胞胎姐姐——在九供儀式中得罪了山神,因此得常常被關在地牢的早霧;嵯霧所生下的雙胞胎女兒——同時也是現任憑座紗霧;以及紗霧的雙胞胎姐姐——在九供儀式中被山神選上的小霧……名字里全都有一個「霧」字。
「咦?漣三郎……」
過了一會兒,勝虎終於打破沉默:
「啊!就是啊!老夫明明準時到了,他們卻給我遲到。說到這個,你們那邊的佃農應該是由你負責召集的吧!得好好地教育他們才行呢!」
「身為地主的勢力日漸式微,也絕對不是件好事。雖然這麼多年來我們始終壓著大神屋,坐穩龍頭老大的地位,但是難保哪一天這種權力關係不會再次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
為了滿足膳德僧的要求,上屋的內室又開始一場新的密談。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有個××的存在,正在側耳傾聽他們的計劃……
「我說……」沒想到打破僵局的人居然是勇:「不知道膳德僧先生對我們家岳母大人的健康狀態有什麼想法?」
「別這麼說嘛!這種小事,只要在別棟附近散散步,自然就會知道了。」
想當然耳,這個房間也供奉著案山子大人,而勝虎就坐在背對著案山子大人和壁龕的最裡面,國治和娟子則隔著矮桌坐在比較靠外側的地方,基本上這就代表這四個人的身份地位。本來處於下屋的勇和出生於上屋的國治的立場應該顛倒才對,但是當前者入贅給上屋、後者入贅給到中屋之後,地位就整個對調了。不過這四個人的座位安排會出現問題,頂多也只有在婚喪喜慶的場合上而已,平常時也只有他們自己才會在意這種事情。附帶一提,如果從這四個人與紗霧的關係來看,勝虎是舅公、勇是父親、國治是舅舅、而娟子是阿姨。
「……感覺好像跟平常的紗霧不太一樣。舅舅你說呢?」
「嗯~~我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那就是在谺呀治家和神櫛家這兩家的親事還沒有塵埃落定之前,讓我繼續在這裏接受貴上的照顧;再來就是當一切都照諸位的心愿完成之後,能給小的一點合理的報酬。」
那極為少數的一些人包括御師、山伏、行者、巫女、勸請坊主、座頭、瞽女等等,但基本上還是居無定所,全國走透透的修行者們。在他們之間,一提到神神櫛村的谺呀治家,就會想到有名的魔物附身之說,尤其是這個家族的巫女和憑座,在祈禱和依憑上的本事都令他們大感佩服。很多人都想要一睹巫女和憑座的風采,因此這一類的客人自古以來就多得幾乎要踏平谺呀治家的門檻,小佐野膳德便是其中之一。
「沒辦法,巫女也真的是上了年紀,恕我直言,我覺得她比實際年齡還要老呢!當然,肯定是艱巨的工作把她折磨成這個樣子的,如今就連那項艱巨的工作本身,我想他也已經快要不能勝任了。」
「我走遍了日本很多地方,就連一些被視為附身魔物出沒的地方,我也去過好幾次。但是和那些地方比起來,這裏真的特別奇怪。當然,把村子一分為二,像是把從上屋到下屋的三個谺呀治家和村子里其他具有附身魔物血統的人家統統稱為黑之家,而把兩個神櫛家和村子里剩下的人統稱為白之家,這種壁壘分明的情況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就算是擁有可以驅使魔物的能力,只要像這樣在村子里佔有一定的人數比例,同時又具有地主身份的話,對日常生活應該不會造成什麼不良的影響。但是像有些地方,具有附身魔物血統的家族在村子里只有一戶或兩戶的話,那可真是悲劇了。」
一聽到勝虎這麼回答,直到剛才都滿臉不安的國治和娟子也像是下定了決心,同時點頭。只有勇一個人沒有跟上大家的反應,不過好像誰也沒有注意到。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雖然不能參觀儀式的確是令人遺憾的事,但是比起在座的四位,我畢竟還是比較能夠親近叉霧巫女的人。」
「雖說是地牢,不過大姐平常還是過著跟一般人沒兩樣的生活。」
「您未免也太謙虛了把!」勝虎半是諷刺、半是驚訝地說道。
https://read.99csw•com「就說啦!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光是要解決附身魔物血統的問題就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時間了,所以要從現在開始準備啊!簡單地說,就是先把種子種下去,等到發芽的時候,漣三郎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在那之前,我們要先把周圍的土地整頓好,好讓種子可以長出芽來。舉我自己的外甥女早霧當例子雖然有點於心不忍,但是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紗霧步上她的後塵吧!」
「是嗎?我還以為愈是這種時候,你愈應該待在她身邊學一點東西才對。」
從他臉上那抹胸有成竹的笑容來看,那絕對不是為了和勝虎相對抗而故意虛張的聲勢。
「什麼妙計?」
「不用擔心,就算這門親事真的談不攏,我也還有別的辦法。」勝虎話中有話地喃喃自語道。
「姐夫,舅舅說的一點也沒錯。戰後因為農地改革的緣故,以前那種地主與佃農的關係早就變得愈來愈淡了,雖然不可能一下子說廢除就廢除,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再加上現在到處都流傳著大規模的市町合併的消息,我們村子也不能再這麼無關緊要地下去。現在什麼時代了,還在那邊說什麼附身魔物啊門戶啊業障的,未免也太落伍了!」
「這個嘛~~別人的家務事,當然輪不到我這個外人來多管閑事,但是如果事情跟我尊敬的叉霧巫女有關,那我自然也有點興趣。再說了,大家都是為巫女著想,要她從從此退休享清福,這麼感人的事,當然要趕快讓巫女知道啰!我想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當然不可能在進行驅魔儀式的當下這麼做啦!只是平常散步的時候,不知不覺就走到那兒去了。」
「這一家子都是霧字輩的,誰是誰都快搞不清楚了。」
聽完勝虎的話,國治和娟子無言地點了點頭,三個人同時把臉轉向勇的方向。
「嗯,如果是跟附身魔物或祈禱有關的事情,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你以為我大姐退休了,你就可以當上谺呀治家的巫師的話……」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大概是最近這一年左右吧……紗霧好像很疲倦的樣子,總是在發獃。」
「目的?這句話問得可真是奇怪……」
為了不干擾低頭沉思的勇,勝虎閉上了嘴巴,國治和娟子也配合他沉默不語,於是室內好一陣子都呈現出勇低頭沉思、其他三個人不時偷看他的狀態。
勇馬上接著發問,似乎對這句話特別在意的樣子。
勝虎輕輕地敲了敲矮桌,藉以喚起外甥的注意力,國治看了看舅舅的臉之後,用力地搖頭。看樣子,似乎一個在用眼神命令另一個去把門打開,而另一個卻抵死不從吧!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娟子開始採取行動了。國治趕緊手忙腳亂地阻止她,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再次拚命地搖頭。這時為了制止國治的阻撓,勝虎也把身體從矮桌上探出去。正當兩甥舅忙於無言的對峙時,娟子倏地站了起來,走到紙門前,把手放在門把上,一口氣把紙門打開。
膳德僧故意大著嗓門把大家嘲笑一番之後,伸手去拿杯子,把飲料送到嘴邊:「嗯!真好喝!請吧!大家不用客氣……」
「就是因為有可能,我們才會聚在這裏討論不是嗎?」勝虎一邊說著,一邊把身體探到矮桌的中央,伸手叫大家把頭湊過去:「依老夫看,就算我大姐再怎麼精明能幹,最近也真的是一口氣老了許多。」
勇的臉上浮現出擔心的樣子。他是個好人,只可惜個性懦弱了一點,不過在座的其他三個人都對他十分客氣。
「我想,在你從下屋被選為上屋的贅婿時,應該就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話說回來,你難道不會覺得奇怪,為什麼非有這樣的覺悟不可嗎?」
「類似家族會議的東西啦!而且我們才剛討論到一半,所以你這個不相干的人是不是應該……」
「沒有啦!只是叉霧巫女有交代,在進行祛除魔物的儀式時,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巫神堂。」
「那麼,就請你們從頭到尾再跟我解釋一遍神櫛家的家族成員,和他們與谺呀治家的關係,尤其是每一個人的關係,以及兩家目前在村子里的勢力狀態等等。」
國治試圖用輕鬆的態度來解釋這一切,可惜沒有半個人附和他的說法。更別提就連這麼說的國治本人,也沒辦法把視線從通往前室的紙門上移開。
「就算漣三郎真的有這個想法,但是控制整個神櫛家的……」
「那麼,我們就各自把這最後的絕招留到『萬一』的場合再來用吧!既然已經達成共識,應該要來舉杯慶祝才是。話說回來……沒有酒耶!那就用這個好了,這是我在巫神堂發現的一種特殊飲料的粉末。」
「我想起來了,他好像是因為身子骨弱的關係,從小就在**市的市立醫院進進出出,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立志想要當醫生吧!」
膳德僧親自示範一遍,告訴大家要怎麼泡才會是最好喝的方法,可是當他泡好之後,還是沒有人願意伸手去拿。
明明是入贅到地位比較低的中屋,可是國治在妻子面前卻總是抬不起頭來,只要一有空就會回上屋,而且每次都扯一堆有的沒有的理由,雖然毫無意義,但也沒有人會去戳破他。
看樣子,要比演技,對方似乎技高一籌,他們這次秘密會議中最重要的部分似乎被他躲在前室、隔著紙門時全部偷聽了去。
「是啊!是這樣沒錯……不過,當我知道生下來的是雙胞胎女兒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所覺悟了。」
九*九*藏*書「千代到這裏來倒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但是連千壽子都一起來,事情就有些蹊蹺了。大哥,千代的情況真的那麼糟嗎?」
見大家全都沉默不語,膳德僧再次發出尖銳的笑聲說道:
「她應該有警告過你,不可以靠近大石階和小石階吧!」
兩人一搭一唱地講得口沫橫飛,說穿了只不過是害怕谺呀治家跟不上時代的變化,另一方面又擔心無法對上屋做出任何貢獻的自己不知道要靠什麼活下去,才驅使這對甥舅做出這麼熱烈的演出吧!
「當然,每個人的狀況都不一樣,有人是直接死在九供儀式的產屋裡,有人是過了好幾年才出現後遺症,但是紗霧畢竟也喝了那個叫作宇迦之魂的怪東西,所以始終不能高枕無憂。再說,早霧是從快要滿二十歲的時候開始變得愈來愈奇怪,而二十五歲時才整個人瘋掉的,從這一點來看,很有可能是巫女或憑座的工作害她變成這個樣子的。」
「哦~~原來如此,是在討論要怎麼讓叉霧巫女退居幕後嗎?」
勝虎誠惶誠恐地用下巴指了指供奉在自己身後的案山子大人。諷刺的是,雖然他擺出桀驁不馴的態度,但是當他說到「那個」二字的時候,卻還是不敢直視「那個」的本尊,足見他的心裏有多麼害怕。
這幾個都是平常沒在做什麼事情,只會成天晃來晃去的人,但是最近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麼,勝虎、國治、娟子這三個人天天都到這間上屋的內室集合,今天甚至還拉勇來參一腳。
「當然不是讓漣三郎入贅谺呀治家,而是把紗霧給嫁進神櫛家。換句話說,當大姐退居幕後,紗霧也嫁出去之後,這個家就再也沒有巫女和憑座了。至於上屋的繼承人,只要從中屋或下屋認領一個養子就行了,或者是讓娟子招個贅婿、生下小孩也可以,反正總是會有辦法的。重點在於,如此一來便可以切斷所有與谺呀治家的附身魔物血統有關的要素了。」
「雖然我大姐說小霧變成山神了,還因此高興得不得了,但是對你而言,其實是突然失去一個心愛的女兒吧!」
「是、是誰……」
國治馬上丟出請他離開的台詞,沒想到……
在上一代的巫女曾經拿來當作茶室使用的上屋內室,在這一天的黃昏聚集了四個人。對於谺呀治家而言,說是吃閑飯也不為過的四個人。
「就是說啊!那不就跟上屋一樣了嗎?這麼一來,那邊的房子也會變小嘍!」
簡而言之,這妖僧最少還要賴在谺呀治家四、五年,然後狠敲一筆竹杠之後,再區別的地方找新的獵物。
「癥狀肯定很嚴重,才會特地跑來拜託岳母大人吧!真是可憐。」
「你的意思是說,你願意幫助我們嗎?」
「話說回來,各位這麼一團和氣地是在討論什麼事情呀?」
「錯了,當然不是只有我們而已,對吧,國治?大神屋的三少爺也是這麼想的不是嗎?」
「這該不是在九供儀式上喝的……」
「哎呀呀!各位怎麼全都聚集在這個地方啊?」
首先坐在最裡面的是和叉霧巫女年齡相差甚遠的第三個弟弟勝虎(上面兩個都已經死掉了)、坐在他右邊的是從下屋入贅給嵯霧當丈夫的勇、坐在勝虎前面的則是叉霧巫女的長男國治,也是從上屋入贅到中屋的贅婿、他的右邊則是曾經嫁到**地方的舊家,後來被發現其具有附身魔物血統,便被休回娘家的三女娟子,也是國治的妹妹。
原本從戰前到戰後的這段時間,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隸屬於蛇骨連山蒼龍鄉的神神櫛村,只有極為少數的一群人,知道這個村子的存在。說得更正確一點,只有極為少數的一群人知道神神櫛村的谺呀治家這個具有附身魔物血統的家族。
「這個嘛……有時候時會看到那孩子臉上出現不像她的表情。不過,如果再這樣放著不管的話,我想那些癥狀一定會愈來愈常出現的,所以我說勇啊……」
國治似乎是發現了那道光線的變化,停止和妹妹拌嘴,站了起來,一面開燈一面說道:
「那是因為……像叉霧巫女這麼厲害的人,只要能從日常生活中向她學習,我就已經獲益良多了。」
「就是讓你女兒紗霧跟漣三郎結婚。」
勝虎一面回答外甥的問題,一面繼續朝著勇的方向說道:
四個人口中同時發出近似於悲鳴的叫聲。
「這傢伙,根本就是來我們這邊當間諜的嘛!」
「莫非跟您所說的『這裏真的特別奇怪』有什麼關係嗎?」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
雖然國治是竊竊私語地附在妹妹的耳邊說道,但是在場的人幾乎全聽見了,只是誰也沒開口,就連膳德僧也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屋子裡充滿的異樣的氣氛,那是彷彿第一個開口說話、或者是第一個動的人就會受到什麼懲罰似的氣氛。
「我說姐夫啊~~你來上屋也有一段時日了,應該很清楚我大姐一旦瘋起來的破壞力有多強吧!就連我們這些家人也拿她沒辦法,所以才費了千辛萬苦把她關在地牢里。」
「喂……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話說回來,為什麼谺呀治家會被認為是附身魔物的大本營呢?如果說我們是因為蛇神的庇佑才變成有錢人的話,那麼原本就是大地主的神櫛家也應該留著操控附身魔物的血液不是嗎?為什麼要說得好像只有我們家是因為蛇神的庇佑才得以興盛的呢……?什麼邪魔歪道?什麼不乾不淨?什麼嫁過去會給他們家帶衰!實在是太過分了!」
「那、那只是我那次剛好不在罷了,哪有像你說的那樣躲得不見人九_九_藏_書影……」
由於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經驗,所以不用點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紙門的另一邊正散發出異樣的氣息。
就算勇是真的擔心千代的身體,老婆的弟妹——也就是娟子和國治——也只是把這件事當成取笑的話題而已。
「舅舅口中的小霧,可是指紗霧死掉的姐姐?」
最後這句話是衝著勇說的,擺明就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利用的說詞,根本不是在真心稱讚漣三郎,然而,勇似乎沒辦法讀懂他這麼深沉的心思。
「啊……」
「是嗎?我怎麼記得就算差人去叫你,你也還是躲得不見人影……」
國治回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說道。勝虎也用力地點頭表示贊同。
「那個婆娘也跟我們家的大姐一樣,身子骨不可能永遠都那麼硬朗的。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一個妙計。」
相較於勝虎的一字一句仔細解釋給他聽的口吻,勇連忙慌張地說道:
「你、你在這裏做什麼……」
「嗯,我也覺得老媽最近好像真的變衰弱了。」
勝虎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充滿了壓迫性。
「老實告訴你好了,姐夫,其實不只是漣三郎,聽他說,就連他父親須佐男心裏其實也對這個村子被冠上『附身魔物村』的名號一事感覺很苦惱。」
「我完全可以體會娟子的不平……」勇先把臉轉向小姨子,安撫她一下,然後望著國治和勝虎身上說:「不管是勝虎舅舅說的,還是國治老弟的分析,我都了解,但是這個村子自古以來的信仰,再加上因為這個信仰而引發的頻繁騷動,早已形成一個環環相扣的狀態,如今才想要來改變,實在是有點困難……更何況還是要由谺呀治家,而且是上屋的人來推動的話……」
「姑且不提我外甥女的事,老夫之前也說過了,你女兒紗霧不知道哪一天也會變成那樣。畢竟眼前就有一個小霧……已經變成那個了。」
「當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改朝換代,我的意思是說,為了迎接那一天的來臨,必須開始進行一些檯面下的準備工作。以谺呀治家的內部來說,上屋就由我負責、中屋由國治負責、而下屋當然是由勇,你來負責了。娟子到時候就做我們的後援部隊,用這種方法一面從內部進行改革,再利用——呃……我說是藉助——藉助大神屋漣三郎的力量,把神櫛家推上火線,展開破除附身魔物信仰的運動。大家都知道的,這種附身魔物信仰在村子里可以說是根深蒂固,所以無論如何都得藉助神櫛家的力量,才能讓局面煥然一新。」
「所以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哦~~看來是有什麼誤會的樣子,像早霧小姐那麼可憐的女人,從以前就讓人覺得不能丟下她不管……不過,大家要誤會便誤會吧!我先告退了,得趕快把大家的心意傳達給巫女才行呢!聽說巫神堂隔壁的那間別棟還有個廚房可以下廚,用來隱居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你是說你要幫忙監視我大姐的動向嗎?」
可能是說著說著就想起自己被休的事,娟子的情緒愈來愈激動。
在谺呀治家的屋子裡,只要突然意識到周圍陷入寂靜,就常常會聽到奇怪的聲音。有時候是一種氣息,並不完全是東西的響聲,有時候則是竊竊私語的聲音。雖然這四個人都不具備可以實際看到的能力,但是對他們來說,看見有人轉進走廊的轉角,跟上去一看卻發現那裡沒有半個人影,只有昏暗的走廊長長地往前延伸;或者是明明聽見有人在說話的聲音,一打開門,房間里卻沒有半個人影,然後又從隔壁房間里傳來同樣的聲音;或者是想上廁所的時候,敲門發現有人反應,可是等了半天裡頭的人也不出來,正覺得不太對勁的時候,慢慢地把廁所門打開,這才發現裡頭半個人影也沒有……諸如此類的經驗可以說是一點也不少。
娟子順著兄長的話鋒往下說:
從頭到尾,勝虎說的都是一些自私自利,只顧自己好,不管他人死活的內容,但是在場居然沒有人提出反對的意見。只有勇,在想到自己的利益之前,先想到這樣的事情基本是不可能成功的。
雖然對這個家的迷信有許多不滿,但是在座的人也絕對不是不相信附身魔物的存在。從朱雀到蛇骨依代,自古以來就充滿各式各樣的靈異傳說,在素有<神隐村>或<附身魔物村>之稱的神神櫛村,尤其是在谺呀治家出生長大的人來說,無論是多麼講求理性的人,也無法完全地無視,或者徹底否定附身有關的諸多現象及其成因。
好不容易三魂七魄全歸了位,勝虎正打算好好盤問對方一番的時候……
「少給我裝蒜了!你明明就想方設法地要刺探我們家的內幕不是嗎?這麼會刺探的話,不會去那個腦筋有問題的女人的胯|下刺探嗎?」
「啊!我也有這種感覺,常常都要去拍她的肩膀,她才會發現你就在她身邊。偶爾在昏暗的走廊上遇到,也會頓時……」
「非也非也,問題可沒有那麼簡單。」
「就是這麼回事,姐夫。漣三郎似乎也覺得不教育這些村民不行了呢!雖然他們家的老二蓮次郎早就已經拋棄村子去了**地,是說考上了醫學系,但其實是眼睛長在頭頂上了吧!那小子從小就像個娘們似的,與其說是大神屋的第二個兒子,跟我們家紗霧那對雙胞胎在一起反而更像三姐妹呢!總之是個沒出息的傢伙!再加上他小時候好像是在**市長大的,所以對村子就更沒有感情了……」
曾經為了念大學和工作離開村子好些年的勇,操著一口標準的日語九_九_藏_書說道。
「那種家庭的小孩要怎麼結婚啊?」
「沒錯,就是那個小霧啦!明明是姐姐卻取名為小霧,這種事也只有我大姐做得出來吧!」
「你不覺得比起家人,我更容易知道些什麼嗎?」
「大概是吧!祛除魔物之後的狀態都糟成那樣了,被附身的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嚴重呢!要是再嚴重一點的話,可能就要被關進地牢里了吧!」
「您也是這麼想的嗎?」
正當大家都成了這種飲料的俘虜,開始發出「好好喝!」「真好喝!」的讚歎時——
先是國治把手伸了出去,看見兄長的樣子,娟子也拿起了杯子,然後是勝虎催勇先喝,自己最後才把杯子放到嘴邊。只不過,第一個再來一杯的卻是勝虎。
「當然,舅舅所謂的龍頭老大,並不是指像戰前那樣單純只有土地的問題,而是指在這個村子里的權力結構。」
只見膳德僧也緊接著神秘兮兮地說:「是嗎?這麼說來,我似乎也還有一個錦囊妙計可以用,只是我目前還沒想好要怎麼用就是了。」
勝虎用力地吞了一大口口水之後,用略微顫抖的聲音問道。然而,前室沒有傳來任何反應,只有寂靜盈滿了兩間和室。
「……你到底有什麼事?」
若以神櫛的本家為例,勇的地位就跟須佐男一樣,相當於一家之主的地位。儘管年紀已經坐四望五了,卻依舊擺脫不了公子哥兒的氣息,有人說那是因為他只是被招贅的,實權都掌握在叉霧巫女手裡,問題是大神屋也是由荼夜掌權,但是須佐男依舊具備了一家之主的氣勢,這麼一來就可以知道主要的問題還是出在他本人身上。
「對呀!要是沒有那些事情的話,說不定早霧就不會變成那樣了。」
膳德僧一面說明,一面慢條斯理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布袋,公然地把自己偷出來的東西打開給大家看。
「這樣啊……如果神櫛家的人願意率先跳出來表態的話,可行性的確是大多了。問題是,神櫛家的荼夜奶奶有可能讓他這麼做嗎……?不對,先別管別人家,尤其是白之家的家務事,光是我那岳母大人,就不可能會同意這種事……」
「話、話是這樣說沒錯啦……」
「可、可能只是地鳴吧!一定是的……」
覺得頭皮發麻——國治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了,一想到是當著人家父親的面,又趕緊把話給吞了回去。
「哦~~可是從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眼中看來,實地參觀、實地演練、實地修行才是比什麼都要來得有幫助不是嗎?」
突然,前室傳出奇怪的聲音。雖然不知道什麼聲音,但是大家似乎都聽見了,不約而同地看著彼此的臉,然後四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慢慢地把視線望向通往前室的紙門上。
「就我看來,叉霧巫女恐怕是對擔任憑座一職的外孫女感到不放心才會這樣吧!我是從一個很了解巫女的座頭那裡聽來的,過去當她女兒擔任憑座一職的時候,從來不會不準別人靠近巫神堂。」
「當然不是那個啦!這個喝了只會精神百倍,跟酒有點像,沒有任何副作用。不要露出那麼害怕的表情嘛!我已經試喝過了,沒問題的。」
「或許我真的是個冒牌山伏也說不定,但我在這方面的直覺可是很準的喔!」
事到如今,再來討論這個地方是不是受到詛咒也已經沒有意義了,因此勝虎又把話題轉回現實的問題上。
面對妹妹的疑問,國治加油添醋地把只有自己看到的千代的病情又誇大了幾分。
膳德僧發出的尖銳笑聲,讓在座的人都嚇了一跳,不光是天生膽子就小的勇、就連另外三個人也都是一副三魂嚇掉兩魂半的樣子。
凡是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擁有某種程度的感應能力,那是無法用理論來解釋的,因為在這塊土地上,的確存在著一種雖然沒有實體,但卻能實際感受到的東西……
「我也這麼覺得,因為我媽最近這一整年幾乎都沒有親自進行過祛除魔物的儀式了。表面上是說那種程度的業障交給神神櫛神社去處理便綽綽有餘,或者說是為了讓在我們家出入的術士們有修行的機會,但我想那是因為她也知道自己沒辦法負荷了。」
「……」
勇繞了個彎來為老婆的姐姐說話,不過卻被早霧的親姐姐和親妹妹——也就是娟子跟國治——當作耳邊風,尤其是國治,反而露出更卑劣的笑容。
「如果這麼關鍵的時候你不能陪在我大姐身邊,那還有必要留在這個家嗎……」
「那是我們谺呀治家的事,跟閣下一點關係也沒有。不好意思,可以請您離開嗎?」
「諸位不是從剛才一再地強調,具有附身魔物血統的家族對於從此以後的世界已經發揮不了任何作用了嗎?」
紙門的另一頭的前室里,站著一個男人。外表乍看之下還以為是棲息在山中的魔物,很明顯正在偷窺這個房間里的動靜。
「可是,荼夜奶奶她……」
「哈!哈!哈!各位的戒心未免也太重了吧!」
「也就是說,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而你也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你就會離開了?」
雖然他講得信誓旦旦,但勝虎還是狐疑地歪著頭,不過娟子倒是馬上就拿了茶壺和杯子過來。
娟子的語氣與其說是擔心,更明顯的其實是厭惡。
「舅舅,昨天在雜貨店的集會真是辛苦您了。」
「大哥你最好了,自己跑去中屋當贅婿,我們可是還住在一起呢!」
膳德僧假裝完全聽不懂勝虎的諷刺,厚著臉皮把頭轉向剩下的三個人問道。
「如果你真的有那麼高的法力,不就可以反過來幫我大姐了嗎?」
https://read.99csw•com那是因為舅舅您去得太早了啦!話說回來,剛才新神屋的千壽子好像來過了……」為了躲避明明已經五十好幾,卻一點威嚴也沒有的勝虎的責備,國治連忙把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去:「我到院子的時候,剛好看到千壽子和梅子兩個人抱著千代,正要從上屋回去,所以我也就慌忙地趕過來了。」
「畢竟巫女或祛除魔物這種工作是很耗損體力的。除此之外,我想那些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的恐怖東西可能都累積在她的身體裏面,這麼多年來累積了那麼多的恐怖東西,再加上一再耗損自己的真氣,我想肯定在大姐身體里產生相乘的負面能量。」
「更可怕的東西……是什麼?」
以上已經完全是兩隻老狐狸在那裡高來高去的對話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水火不容,但是以目前各自的立場來說,又不能挑明了說討厭對方,只好在每次不小心遇到對方的時候,都來上這麼一段毫無意義的唇槍舌戰。
國治才剛坐下來,馬上就對勝虎投以慰勞的言語。
如果一直這麼拐彎抹角,可能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因此勝虎語氣強硬地說。
看來,此人的演技可不只是比他們技高一籌而已,而且技高二籌、三籌呢!就連勝虎也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和他們比起來,娟子就顯得情緒化多了:
「誰知道呢?不過話說回來,舅舅應該也沒什麼機會可以看到蓮次郎吧!因為他幾乎都住在**市,就算回到村子里來,也還是那副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對於村子里的人,有時候還會擺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臉,可是偏偏會對像黑子那樣來歷不明的人感興趣,啊~可能因為彼此都是怪胎,所以才更合得來也說不定……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我要說的是,漣三郎雖然是老么,但是和他那沒出息的二哥比起來,可以說是前途無量的青年,而且那小子是真的在為村子著想。」
「我也不知道,」針對國治的問題,膳德僧直截了當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只是,我認為圍繞著整個村子的哥哥山及九供山,再加上邑壽川和緋還川所構成的地形似乎透露著什麼玄機,更何況這裏還有神隱和厭魅的傳說呢!這一切是不是都跟谺呀治家有關,目前還不得而知,但就我個人的看法是,這不只是血統的問題,而是大家被神神櫛村附身了。」
「可、可是,紗霧才剛滿十六歲耶!這個年紀要談結婚未免也太早了吧……」
「哈!哈!哈!哈!」
「哦~~意思是說比起女兒紗霧,母親嵯霧反而是更優秀的憑座嗎?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嵯霧一向體弱多病,應該沒有辦法完美地勝任憑座一職,該不會是你和你那位座頭朋友,也就是所謂見習生本身有問題,才不被允許在旁邊看吧!」
娟子忍不住插嘴問道。可能是一旦把自己置入那個情境里,就再也沒有辦法安安靜靜地聽了吧!
國治臨機應變地換了個說法,然後不動聲色地把話題丟給勝虎。
勝虎見機不可失,連忙報剛才的一箭之仇。
在這個房間被當作茶室重新裝潢的時候,故意把供奉著那尊案山子大人的壁龕設計成向南邊的院子突出一塊的空間。逐漸西沉的太陽正把最後一絲光線從牆上雕花的窗欞給送了進來。
卻被山伏小佐野膳德洪亮的聲音給輕輕鬆鬆地打發了回來。
「誰准你們這麼說早霧的?」
「什、什麼?讓他們結婚……」
這兩兄妹剛剛還在那邊一個鼻孔出氣地嘲笑別人的不幸,一轉頭已經要開始起內訌了。勝虎由他們去吵,把臉慢慢地轉向勇的方向:
「我想諸位應該也很清楚,這個家——也就是谺呀治的上屋——和那些的具有附身魔物血統的尋常家族是不一樣的。事實上,我認為這裡有比大家……不對,是比村民們所想象的還要可怕的東西。」
只差那麼一點點,就錯失了對他的偷聽行為表示抗議的機會,勝虎無計可施,只好故意在問話里加進明顯不耐的語氣,儘管如此,膳德僧還是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自顧自地走了進來,還大搖大擺地直接走到上座——也就是勝虎和國治之間——的位置坐了下來。
「不是跟附近同樣具有附身魔物血統的家族聯姻,就是離鄉背井、搬到別的地方去啰!一旦這些村子沒有了具備祛除魔物能力的人,像我這樣的人就會被奉為上賓。只不過,像神神櫛村這樣的地方,我是絕對沒有能力繼承叉霧巫女的衣缽的。」
「做法就跟溶解藥粉的方式一樣……」
「所以啦~如果能讓叉霧巫女退休享清福的話,請務必也讓我盡一份力,這就是我的想法……」
聽見勝虎這麼說,國治臉上浮現出下流的笑容,娟子大感不快地皺起眉頭,卻沒有要責備舅舅的意思,只是一徑地沉默著。在場的人裏面,似乎只有勇是一頭霧水。看樣子,老婆的姐姐似乎跟眼前這個男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簡單地說,我們可以請大姐退居幕後,由你來當谺呀治家的當家,把上屋的一切都交給你打理。」
勝虎阻止這兩個人再繼續胡言亂語下去,但是語氣卻和內容不符,聽起來頗言不由衷。
「剛好那個時候,我二姐嵯霧的身體變得愈來愈差,所以大姐早霧就常常得扮演憑座的角色。」
「那當然,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裏麻煩大家吧!」
「我、我也覺得岳母大人這陣子的身體不適……可、可能是這個原因,但是那和我們現在所討論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呢?」
「由、由我當家……?別開玩笑了……我不行啦!」